《重复的命运》
「大哥!」
「喔喔!所有人都平安呢!」
「不过还是不可以大意!派兵去侧面跟后方!」
回过神时,已经来到太阳即将西坠的时间带了。
名副其实的激烈战役已分出胜负,从濒死的拉姆达口中取得一些新情报时,在远处持续打倒魔物的雷乌斯等人来到这里。
众人的模样都跟艾米莉亚一样破烂不堪,好像随时都会原地瘫倒似的,雷乌斯他们的表情却都一样开朗。
不只是包围四周的树根、就连活动得如此激烈的触手都不再移动,所以他们明白拉姆达已经被打倒了吧。
「哼,小鬼们好像都活下来了呐。」
「嗯嗯,大家都平安无事真好。特别是雷乌斯,爷爷也很中意他吧?刚才我听那孩子说过了喔,说是爷爷终于叫了他的名字呢。」
「……老夫不知道。」
艾米莉亚还是不怎么能动只能坐在原地,她如此说道后,老爷子装傻地别开脸庞。
老爷子在各方面对待雷乌斯的态度虽然严厉,但毕竟还是将自身招式传授给他,所以这也是如同弟子般的男人变强的证据,我觉得没必要如此害羞也行地说。
如此不坦率的老爷子让我露出苦笑时,雷乌斯他们来到面前,一起下马逼向这边。
「大哥打倒那家伙了呢!」
「打倒那副巨躯的一击究竟是什么招式?请向我说明!」
「老师!请确认四周是否安全……」
「我知道了,所有人都稍微冷静一点。」
掺杂各种情感的话语同时扔向这边,我一边想办法安抚他们,一边说明拉姆达的情况。
巨树虽然耸立在眼前,但内部已经没有拉姆达存在,只要放着不管就会自行倒塌。总之它似乎无害,不过一旦倒塌也会对周围造成巨大影响,所以有必要采取因应措施吧。
哎,这些事情就交给圣多鲁高层去处理,我告知拉姆达濒临死亡倒在另一边后,他们浮现笑容的表情一口气绷紧了。
「还活着吗!天狼星大人,为何丢着那家伙不管!」
「就算在那种状态下,也不晓得那家伙会做什么吧!」
「你们的心情我懂,不过那家伙已经完全失去力量了。而且,有个人比任何人都需要跟拉姆达谈谈,如果来得及的话。」
拉姆达一动也不动地仰躺着,呈现任何时候丧命都不足为奇的状态。
我只是对他表示我答应你的请求,相对的你要再多活一阵子,所以他才勉强吊着一口气……情况就是如此。
我姑且有把老爷子摆在拉姆达附近监视,所以大家都接受了这个做法,不过看样子或许是白费功夫了。
缓缓推进前线的中央部队还在远方,就算打倒了拉姆达,战场上仍然残留着许多魔物。照这样下去,我等待的那个人抵达前拉姆达好像就会丧命。
我已经死了一半的心,一边喝着从茱莉亚她那支部队分来的水。就在此时,我发现有人从远处传来长啸,一边逼近这里。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给我闪开啊啊啊啊──!」
「请……请等一下!」
「不……不能让殿下孤身一人!别落后!跟上!」
「那是……哥哥吗!?」
那就是我等候已久的桑杰尔本人,护卫兵们神色慌张地追在他身后不远处。
总大将做出这种危险举动虽然无法想像,但他却也不是有勇无谋地展开突击。
跟我在战斗前听说的一样,就算在马背上他也展现出挺不错的剑术。拉姆达被打倒后魔物们恢复神智,开始自相残杀吞噬彼此,敌方阵型崩溃,全体陷入混乱状态,而他就是利用了这个破绽。
在这样的情况下,桑杰尔更是本能性地狙击魔物层变薄的场所,虽是孤身单骑、却展现出颇为稳定的突破力。听闻桑杰尔的父亲也是在前线挥舞武器的武斗派,所以他也浓厚地继承了那个血脉吧。
「哥哥,为何独自做出这种胡来的行为!」
「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算莽撞也得过来不是吗?看吧,现在茱莉亚的哥哥总觉得跟我很像呢。」
「是所谓的……直觉吗?经你这么一说,不可思议地可以接受呢。」
「就算惹周遭之人生气,我也喜欢这种家伙唷。比只是待在后面旁观更能信任。」
正如雷乌斯所言,我觉得桑杰尔是顺从直觉发动突击的。虽然也是因为魔物乱成一团,但他或许靠本能察觉到拉姆达已经油尽灯枯了。
就在我对这种行动力感到佩服时,桑杰尔突破敌阵来到我们身边,同时从马背上飞身跃下。
「那小子在哪里?还活着吗?」
「嗯,就在对面。你最好快一点。」
在我视线前方,确认到拉姆达的身影后,桑杰尔用像是要冲上去揍人的气势奔向那边。
然而只剩下数步时跑速却变缓,站到拉姆达面前俯视他后,先前的激烈情感有如骗人般变成悲痛神情。愤怒跟悲伤交织在一起,或许连桑杰尔都不晓得自己想怎么做。
「嗨,你变了……不少呢。」
「…………」
被俯视的拉姆达不发一语,只是用空洞眼神仰望桑杰尔。
桑杰尔对这样的拉姆达举起拳头,但那只手却又无力地放了下来。
「啧……看你这副德行,根本连揍的地方都没有了不是吗?直到最后都在恶搞。」
「……打下去……就行了吧?你是……胜者。」
「啥啊?最好是啦!我能像这样站着不是靠自己,而是托了在这里的那些家伙的福吧!」
「还是一样……笨呢。」
本人虽然不认同,但在这一战中,以总大将之姿立于上位的桑杰尔无疑是获胜了。
身为败者的拉姆达虽然撂下输不起的话语,桑杰尔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哎,我的事就别提了。那么,你还可以活多久?」
「只要你有意……随时都……」
「是吗?那么在死掉前给我听仔细喔。」
「快点……杀掉就……」
「……谢谢啊。」
「唔!?」
突然被表达感激话语,面无表情的拉姆达明显出现动摇。
表示绝对要揍自己一拳的对手,突然说出感谢话语,会有这种反应也很正常。
「究竟在……说什么……」
「我的确是被你背叛了。即使如此,我还是有从你身上学到东西,失志丧气时也被你拯救过。」
「那是……」
「我明白,那是为了利用而欺骗我吧?我是在知道这些事的前提上道谢的。话说在前面,我可不会讲第二次。」
虽然抱持恶意、最终还是要看另一方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听起来虽是如此,但这次的对象别说是叛徒了,甚至还是打算灭国的复仇者。
即使如此,他──桑杰尔仍是说出了感激的话语。
就算被别人说成笨蛋也不足为奇,然而桑杰尔就是被拉姆达拯救到这种地步,而且也很信赖他吧。得把这边的思路理清才甘心,他就是这种男人。
然后,接下来要进入桑杰尔勉强来到此处也要表达的正题。
「那么,你打从刚才别说是生气,就连一个笑容都没有,是已经放弃报仇了吗?」
「哪会放弃……就算是现在……我也想把那个腐败的国家……」
「果然如此。那么,我就代替你报仇吧。」
「代……替……?」
「嗯,你憎恨的家伙跟所有相关者,我全部都会好好制裁的。不是你这种乱七八糟的方式,而是只有那群蠢家伙啊。」
我之所以无法容忍拉姆达报仇,就是因为他把大批无关之人都拖下水的关系。
复仇总是会让人浮现不好的印象,然而我觉得还是可以分成能够容忍跟不能容忍这两类。毕竟也有人是靠这个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所以当桑杰尔试图矫正拉姆达因愤怒而扭曲的复仇时,没人站出来制止他。
「现在立刻把所有陷害你的人告诉我,别在那边说啥憎恨一切这种放弃思考的蠢话喔!」
「…………」
「什么啊,你觉得我做不到吗?真不巧,你不在时我成为下一任王的事情已成定局了。别说是权力,就算得利用老爸我也会实现的。我是一个死不放弃的男人,这一点你也很清楚吧?」
说起来因为国际会议之故,这场战争不只一国知情、而是变成了传遍其他国家的大灾难,因此在战后也有必要开会讨论。不管怎么宣传是拉姆达干的好事,都无法完全让民众信服,而且也拿不到钱吧。
更重要的是,陷害拉姆达的那些人就是这场骚动的缘由,所以不能让那些家伙全身而退吧。
双方视线像这样互相碰撞数分钟后。
眼看着就要断气的拉姆达总算开了口。
「哈米顿……罗德……」
「是那些家伙吗!装出一副跟自己完全无关的脸孔,结果却是罪魁祸首吗?少开玩笑了!」
是即将死亡吗?拉姆达说得断断续续,要不然就是每说出一人就要停顿好久,然而桑杰尔仍是耐心十足地倾听,有如绝对不忘记般一边复诵一边记下。
到了这个时候,中央部队主力──兽王跟弗特也抵达这里。是察觉到桑杰尔他们的状况吗?兽王他们只有对部下发出指令,远远地围成一圈观望而没有打扰他们。
「……那么,这就是所有人了?」
「嗯……」
「明白了,都说到这里的话,这件事你就已经托付给我了。所以……安心上路吧,拉姆达。」
「你……真的是……笨……」
「嗯,是笨蛋喔,再见了。」
桑杰尔这句话说完后,拉姆达残余的肉体开始静静崩坏,逐渐变成腐朽的木片。
就这样……拉姆达为了复仇而生的生涯宣告结束。
虽然不觉得拉姆达能够完全接受这个结果,但最后听到他的声音时,可以感受到里面有着沉稳氛围。虽然只有一点点,我却觉得他得到了救赎。
「……真是的,至少也在临终前叫一下我的名字吧。」
送拉姆达上路后,桑杰尔抬起脸庞,脸上感觉不出胜利的余韵也没有悲伤。只不过他稍微有替这份朋友关系划下句点,所以感觉起来心灵有所成长了。
然后,桑杰尔立刻切换心情,对警戒四周的弗特下达指示。
「弗特!凯因还没到吗?」
「他比较后面,应该马上就会抵达。」
「去催他!要照那家伙的作战计画在这里建立据点喔!」
「遵命!」
「桑杰尔大人,吾等要去扫荡周围的魔物。」
「嗯嗯,拜托啰。我们开始准备吧!」
敌方总大将拉姆达虽然消失,战场上却仍然残留着大量魔物,所以接下来要扫荡。
考虑到损害的话,或许该暂时撤回城墙那边,施展笼城战才对,不过按照预定似乎要先在这边建立据点削减魔物数量,并救出走散的人们让众人会合。
事情便是如此,为了建立临时据点,兽王等人准备前去打倒魔物。就在此时,感觉敏锐的人一起停止了动作。
「「「在上面!」」」
「朝这里掉落了!」
「要掉下来了!准备迎接冲击!」
数个巨大块状物从天而降,掉落地点有段距离,所以我们似乎没必要移动。
然后一边引发激烈冲击与摇晃、一边掉下来的是,在上空飞舞的龙……不,是我们曾在兽王的国家战斗过的那个──将好几只龙强行缝合的合成魔兽(奇美拉)。
而且还掉下了两只,那个异样姿态让士兵们一起发出吼声,曾经目睹过的雷乌斯等人跟兽王也举起武器加强戒备。
「大家快离开!那家伙可不是掉下来就会死掉的魔物喔!」
「爷爷!把姊姊……嗯?」
「什么啊?没像之前那样治好耶?」
龙型合成魔兽(奇美拉)别说是小伤、就算脑袋被斩飞也会跟拉姆达一样立刻再生,但掉下来的这两只却没有再生的迹象。
不过这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仔细一看,两只合成魔兽(奇美拉)的躯体上开了一个大洞,生命活动与自我再生的源头──核心遭到破坏了。
这两只合成魔兽(奇美拉)从天而降,所以根本用不着考虑是谁解决它们的。
然而根据我在战斗途中用「探查」调查的反应,龙型合成魔兽(奇美拉)应该有三只才对。就在我如此思考时,最后一只朝这边降落,同一时间桀诺多拉跟梅吉亚也一起落下。
「唔!快一点,桀诺多拉!」
「沉眠吧──!」
梅吉亚缠住合成魔兽(奇美拉)的翅膀跟脖子封住动作,桀诺多拉则是紧抓敌人身躯并且咬向胸口。与此同时,化为巨块的三只龙狠狠撞上地面。
在那之后,桀诺多拉抬起脸庞,咬碎衔在嘴里那个貌似魔石的东西,一边俯视完全没有动静的合成魔兽(奇美拉)一边长叹。
「呼……勉强解决掉了呢。」
「嗯,快点回空中……唔!」
激战之下不只是全身血污,似乎也负伤了,从这副模样判断就算是桀诺多拉他们也消耗甚钜。至于梅吉亚,是翅膀弄伤了吗?他连飞行都有困难,只能不甘心地望着天空。
直到此时才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吗?桀诺多拉跟梅吉亚缓缓起身接近这边。
「你们似乎也平安无事呢。对了,为何众人都聚集在这种地方?」
「操控魔物的干部都打倒了,所以先会合了一下。这也是托你们这些龙族在天上卖力的福啊。」
「喔!只剩下魔物而已!」
「呼……真是难能可贵的情报。老实说,吾等的状况有点严重。」
「那就尽可能地治疗一下伤势吧。来人,快用治疗魔法!」
虽然在意天空的状况,但天上的魔物也跟地面一样陷入混乱状态,所以我觉得多少还是有一些余裕。
在茱莉亚的命令下,会使用治疗魔法的人集合在一起,我则是在补给完水分后接着吃起干粮。就在此时,桑杰尔表情认真地向我搭话。
「战斗虽然还没结束,不过托你的福才能跟拉姆达做一个了断,在此谢过了。」
「嗯,等一切结束后再讲给我听吧。对了,你那边的部队可以分我一人份的水跟干粮吗?」
「嗯?啊──我立刻让人准备。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挺能吃的嘛。」
「不是立刻要吃,我接下来预定还要继续行动喔。」
「师父,没必要这么急,在这里再休息一下如何呢?」
「嗯,你已经取得了最大的战果。暂时把事情交给弗特跟凯因他们吧。」
这些话虽是一番好意,但我还有应该要做的事情。只有艾米莉亚一人知道这件事,默默无语地做着准备。
是对她跟我的模样感到不对劲吧,雷乌斯表情紧张地重新转向我这边。
「唉,大哥。有什么事……那个……」
「啊,还没向大家说明呢。我接下来预定要前往魔大陆。」
「「「啥?」」」
在这个状况下要前往号称是魔物巢穴的魔大陆──我若无其事说出这种离谱话语后,大家都有如无法理解般张大嘴巴僵在原地。
所有人眼看着就要立刻出言制止,我却抢先一步接近已经丧命的拉姆达那边,将手插进他那副已化为腐朽木片的肉体,然后取出某物。
那东西的尺寸跟手掌一样大,是宛如鲜血般的赤红色石头。
「那个该不会是魔石吧?我初次看到魔石的颜色这么不祥呢。」
「等一下等一下!那家伙体内不可能有正经的东西吧,快点破坏掉!」
「冷静啦,奇斯。唉大哥,该不会就是用那个把魔物……」
「没错,这颗魔石上面刻着操控魔物的魔法阵。虽然没有把手或是任何用来保护的装饰,但它也是魔道具吧。」
魔石上绘制着复杂的魔法阵,而且水准高到就连具备魔道具知识的我都想放弃理解的程度。
这是我刚才询问拉姆达时得知的物品,而且他也同时告诉我它的效果与使用方式。将这件事传达给大家后,大部分的人似乎都明白我想做什么了。
「是吗!意思就是要用这个让魔物返回魔大陆啊!」
「也是呢。仔细想想,我们并不是为了消灭所有魔物而战呢。」
「……会这么顺利吗?」
然而是想起拉姆达他们的行动吗?也有人浮现疑虑。
那些家伙确实是在操控魔物,却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产生效果,因此敌人才把刻划着相同魔法阵的合成魔兽(奇美拉)分配在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问题,是察觉到这一点吗?也出现好几个冷静审视局面的人。
「师父,就算命令魔物回去好了,只要离开效果范围外就会恢复原状不是吗?」
「会这样吧。实际上周围的魔物之所以乱成一团,就是因为魔法阵效果中断的关系吧。」
「也就是说,要将魔物送回魔大陆,就得一直待在它们附近……呃,大哥?」
没错,不接近到一定的程度,就无法诱导魔物,因此到头来还是有必要跟魔物一起前往魔大陆。
理解我先前那番话语的真意后,雷乌斯他们慌张地挤向这边,艾尔贝里欧却说出了某个提议。
「对了,只要用它停止魔物的动作,不论数量多少都能安全地打倒吧?」
「能做得到就好了,只可惜这颗魔石怪怪的。」
虽然得近看才会晓得,但其实魔石的一部分出现破损,有一道小小的裂痕。
恐怕是被我接二连三的攻击或是「闪电子弹」的余劲损伤的吧。
「重要的魔法阵部分平安无事,所以我觉得是可以发动的。不过照这个样子大概就是一、两天,或许也有可能撑不到半天就损毁。在这段不确定有多久的时间内,能收拾掉多少从这里一直绵延到魔大陆的魔物群呢?」
「不过,只要大哥跟爷爷,还有我们一口气使出全力……」
「那我问你,你们还能再战斗多久?」
在场之人大部分都已经是满身疮痍,桀诺多拉跟梅吉亚也接近极限了。至今仍在天上战斗的三龙状况也大同小异吧。
就算把战斗交给其他士兵们专心休息,现在的你们不好好让身体休息一天的话,也恢复不了什么体力。
「我要做的工作不是歼灭魔物,而是改变局势,因此需要具备在敌阵活下去的机动力与迅速的判断力跟经验,还有持久力。事到如今我就老实说了,现在的你们只会碍手碍脚。」
「可……可是啊,大哥跟那家伙战斗后也很累了吧?」
「虽然称不上万无一失,不过这种程度的鲁莽行径我体验过好几次了。而且我也不打算独自前往。」
此时我捏起手指轻轻吹哨,帮忙扫荡魔物的北斗返回这里。
是从一大早就一直战斗至今害的吗?北斗的毛皮变得乱糟糟的,而且也溅上很多鲜血,模样看起来挺惊人的。
话虽如此,它似乎也没有负伤,有如在说自己还能战斗般用轻快脚步来到我身边。我一边抚摸北斗的头,一边瞥向不知该说什么的雷乌斯等人。
「以北斗的脚程,要逃离魔物也不难。我可不打算牺牲,你们可以稍微放心。」
「既然如此,至少也把那边的老爷子带走吧,他可是还干劲十足呢。」
「对呀!要前往全是魔物的大陆,战力多一点比较好。」
「这里才需要老爷子的力量。应该会出现接收不到魔道具命令、无法诱导的魔物才对。」
讲得露骨一点,那个老爷子不适合潜入任务这种偷偷摸摸的工作。
所以老爷子留在这里,你们为了战斗好好休息比较好──我如此说明后,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然而表情却是那种脑袋可以理解、心里却不能完全接受的感觉。
「为何,为何大哥要做到这个地步……」
「必须得有人做这件事才行。而且在这群人中,我认为最有可能从魔大陆生还的人就是我。」
「「「…………」」」
明明有着能够减少无谓牺牲的手段,却因为爱惜自己而袖手旁观,我并不想成为这种男人。
而且我不想让弟子们看到这种可悲男人的背影。
雷乌斯他们连一句话都无法反驳。艾米莉亚无视他们,将背包放到我旁边,里面塞着部队分过来的干粮跟饮用水。
「天狼星少爷,必需品大致上都备齐了。」
「谢谢,让你费功夫了。」
「姊姊!姊姊你……可以接受这样做吗?」
「这一切都是天狼星少爷做的决定。既然如此,我只要相信主人、目送主人离去就行了。」
艾米莉亚淡淡地述说,然而雷乌斯他们似乎发现她的耳朵跟尾巴正微微颤抖着。
如此一来,雷乌斯真的变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然而艾米莉亚却忽然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不过我这边不是要用随从的身分、而是要做为妻子提一个任性的要求。」
「唉?」
「请给我一些时间。前线推进到这里的话,应该马上就……太好了,似乎是赶上了。」
艾米莉亚将视线望向圣多鲁的方位,此时出现两道黑影,从空中魔物狙击不到的高度飞向这边。
那是借由风精灵之力在天空飞行的菲亚跟莉丝,卡莲也被抱在菲亚胸口前带了过来。
「呼……卡莲不会害怕吧?」
「没事的唷!」
「虽然不太想让你看到这种情况,但现在也只好这样做了。」
「莉丝小姐!?还有菲亚小姐跟卡莲妹妹,为什么来这里?」
「是我叫来的,天狼星少爷的事情我已经说明过了。」
一听到我要前往魔大陆,艾米莉亚立刻使用刻着「传讯」魔法阵的魔道具将现况告知莉丝与菲亚。当时我因为隔得有点远没听清楚内容,不过看样子艾米莉亚似乎把状况说明得颇为详细。
她也顺便告知了这边的魔物动向,是以那些情报为基础顺利地避开魔物飞至这里吗?三人都没出现什么问题地过来了。
三人无视吃惊的众人在我面前着地,但我发现莉丝相当疲倦。
「莉丝也挺乱来的呢。」
「我也被姊姊大人念过了,不过大家都一样乱来吧?所以,只要一下下就好,让我诊治吧。」
「……拜托了。」
与拉姆达的那一战虽让我受到无数伤势,不过我已经止过血了,而且也有用魔力让肉体活性化,只要放着不管马上就会痊愈。
我不希望莉丝继续勉强自己,所以应该拒绝治疗才对,但这次我想让莉丝随心所欲地去做。
从她手中伸出的水裹住我的身体,不只是治疗伤势、连身上的脏污也一同洗去。治疗结束后是气空力尽了吗?莉丝转眼间就要倒下,我将她抱向自己。
「谢谢,已经足够了。」
「嗯,唉,真的……要去吗?」
「嗯嗯,因为有了一件我非做不可的事情。而且只要能减少跟魔物的战斗,别说是伤患了,甚至也能减轻莉丝的负担。」
无论如何都无法丢下伤患不管,我温柔的妻子莉丝。
我像是要将这股暖意刻进心中般略微紧拥她后,莉丝眼神湿润地抬头仰望,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其实应该要亲嘴巴才对,不过莉丝还不习惯这种事,所以应该要稍微控制一下才对吧。
「哇哇!?」
「虽然有点不爽,不过这种时候得好好做才行呢。」
「当然啰。事情就是这样,接下来转向这边。啊,不好意思,艾米莉亚把卡莲……」
「请。」
「为什么只有卡莲不能看!」
「呵呵,不愧是你呢。那我就不客气啰……」
确认艾米莉亚轻轻遮住卡莲的眼睛后,菲亚半强迫地把我的脸庞转向旁边,随即有如强吻般亲了我。
她还是一样热情如火呢──我在心中如此苦笑时,菲亚浮现笑容的表情变得严肃。
「……我不会说不要去。我已经做好觉悟,如果你有什么万一,就算我一人……不,我们也会好好养育这孩子的。」
「菲亚真坚强呢。」
「之前也说过,因为我要当母亲了嘛。不过,还是让我说一句话。请不要让小孩没父亲。因为这孩子……继承了你的血脉。」
「当然,对了,我不知道艾米莉亚对你们说了什么,但我完全没打算去送死喔。」
(插图008)
「即使如此也一样。你跟北斗虽然强大,不过听到你们要前往全是魔物的岛屿,不可能放得下心来吧?」
莉丝也有如同意般不断点头,此时卡莲总算被艾米莉亚放开,随即扑向我的背部。
她有如不放手般紧紧抱住我,就算不知道详情,似乎也能理解我要前往危险的地方。是感受到周围的气氛而无法抹去心中不安吗?她的积极度比平常还要多出好几倍呢。
「明明跟卡莲说不可以去危险的地方,老师为什么要去好几次呢?」
「哈哈,因为我不去的话大家都会累翻天唷。」
我离开莉丝身边,从背上把卡莲放下来将她抬至胸口的高度后,一边温柔地告诫一边凝视有翼少女的眼瞳。
虽然能从那对眼眸中感受到无法好好用语言表示的不安与悲伤,但她毕竟还是没把别走这句话说出口。不,看到菲亚她们的模样后就说不出口了吧。
真是聪明的孩子呢──我一边感到佩服,一边把卡莲抱得更高。就是家长很常对小孩子做的那个「好高好高」。
「北斗也会一起去,我没事的。所以卡莲要跟大家待在一起喔。」
「嗯……」
「还有啊,这种时候可以不用忍耐哭出来的。」
「嗯……」
卡莲没发出声音静静流泪,我轻轻将她拥向自己的胸膛,有如安抚般缓缓摸头。
其实我想再让她多哭一会儿,但在时间上却也没那么充裕。就在我心想差不多该把卡莲放下时,默不作声旁观我们对话的雷乌斯开始用苦涩表情发出沉吟。
「别再这样做了……大哥。虽然我知道这是必要之举,但这样不就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吗?」
「不是这样子的喔,雷乌斯。这是为了将自己有家可归这件事刻进天狼星少爷心中。」
「就算这样好了……」
「比起不去做,应该做了之后再后悔。这是天狼星少爷的教诲之一喔。」
「…………」
「雷乌斯,或许这样确实有欠考量,不过趁可以谈话时先把话说一说也没损失。」
不论我把自己要平安归来这件事多么摆在心上,都有所谓的意外存在。所以我并未阻止艾米莉亚把妻子们叫过来的举动,也好好交代了要告诉她们的事情。
当然,我也有事情要交代雷乌斯,所以我缓缓将拳头伸向这个既是弟子也是小弟的男人。
「这不是我做为师父、而是做为男人要对你说的话。」
「大哥……」
「大家跟家族,暂时交给你照顾了。」
「…………喔!」
雷乌斯虽然还没整理好心情,仍是用自己的拳头碰撞我伸出的拳头,确实接下我的话语。
「话说回来,之后要找空档好好休息。细节我都告诉艾米莉亚了。」
「……明白了。」
「老爷子也是,有空的话就照看大家吧。」
「哼,除了艾米莉亚跟小姐们外,都跟老夫无关喔。」
哎,顶多也只有清除魔物这种事才能拜托老爷子,所以我也不再多言。
在那之后,我也跟内疚不已、紧咬牙根的茱莉亚跟桑杰尔,还有艾尔贝里欧他们略做交谈。就在我们讲完话时,在周围驱离魔物的兽王他们,还有在各处战斗的部队派来的传令兵返回此处。
「报告!目前正在排除魔物中,不过有一部分的部队损害扩大!」
「虽然不是全部,但空中的魔物群开始降落盯上吾等了呢。通知所有部队,从现在起也要注意上方!」
「时间差不多了。」
就算解除拉姆达的支配、减少敌对魔物的数量,天上那群老老实实前往城墙的魔物也变得会对地面发动攻势,就另一种意义而论危险度增加了。
简单地向众人道别后,我转过身躯打算骑上北斗。就在此时某物抱住我的背部,肩膀也同时感受到轻微痛楚。
「……路上小心。」
「嗯嗯。」
接受银狼族表达爱意的轻咬后,我跃上北斗的背部,高举手中魔石注入魔力。
在那个瞬间,奇妙的感觉朝四周扩散,随即不只是北斗、众兽人也有如感受到某物般,略微倒竖耳朵或是尾巴上的毛。
顺带一提,魔石本身只有发出淡淡光辉,但效果却是绝佳。毕竟为了建立据点而在周围扫荡魔物的战斗声响明显变小了。
只不过……
「这东西……食量比想像得还大呢。」
拉姆达有教过我这东西的使用方式,所以我尝试先注入了一点魔力进去,然而从途中魔石就有如在说「再多拿一些过来」,开始吸收我的魔力。
只要我主动切断魔力它就会停止运行,不过只发动了几秒,我的魔力就被拿走不少。如此耗能量的物品不是要由一群人轮流持有,就只有能够立刻恢复魔力的人可以使用。只有我能执行这项作战计画的理由又增加了呢。
「这已经不是魔道具,而且某种生物了。不过,只要好好调整……」
拉姆达刻在自身肉体上的魔法阵跟这家伙一样,并且用它操控魔物群。不过我有从拉姆达本人口中得知,他并未下达太复杂的命令。
除了特殊状况外,就只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感维持阵型,只要附近没敌人就老老实实地前进,感觉就像这样。至于天上的魔物,据说只下达了攻击城墙这个简单的命令。
所以要发布给魔物群的命令,总之就是要既单纯又简洁。如此一来就能减少魔力消耗,更加长时间且大范围地传播指令。
「在此下令……」
我又发动了一次魔道具,更加理解这东西的种种限制与使用方式。
看样子愈是扭曲魔物本能的命令,魔石负担跟魔力消耗就愈大。顺带一提,我刚刚发布的命令是「前往魔大陆」,但这颗受损的魔石是无法这样长时间运用的。
正是因为如此,对魔物干涉少的命令是……
「你们的猎物……是我!」
我调整魔物为了存活而吞噬猎物的本能指向性。
发动魔石大范围地发布那个指令的瞬间,周遭魔物一起朝我这边回过头,这正是饥饿的狼群。
虽然效果因为种族或个体差而出现差异,但至少在效果范围内的大部分魔物应该都上钩了。
「从左翼开始。」
「嗷!」
我需要集中精神维持魔石,因此其他事情几乎都拜托北斗处理。
也就是说,北斗的负担比我还大。即使如此,北斗仍是自信十足地吠了一声踹向地面,按照指示奔向前方的左翼那边。
就算多少打倒了一些魔物,数量仍是多到没有丝毫减少的样子。在这样的数量暴力中,北斗速度不减地奔驰而过。
「够了,要去另一边啰!」
「嗷!」
将我认知为猎物后,魔物群的气势极为骇人。
话虽如此,这次不是扰乱而是以诱导为主,所以只要应付最低限度的魔物就行了。
北斗凭借活用百狼身体能力的速度跟力量,只避开挡住去路的魔物或是宛如枯叶般轰飞它们,然而它的动作却略显衰弱。就算是北斗,从早上就接连战斗至今似乎也出现疲态了。
「就算是我,也是初次担任这种规模的诱饵呢。」
「……嗷。」
「嗯,我可没胆怯唷。北斗……我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嗷!」
我想起自己在前世,曾经跟狗一起工作时的事。
当时双方都还缺乏经验,别说是陷入危机了,甚至有许多次都做出会死的觉悟。然而如今不只是经验,我也得到了远远超过前世的力量。
所以不论是多么胡来的作战计画,都绝非不可能。
再来就要看我能否尽量带走魔物,减少同伴们的负担了。
「修正至两点钟方向!接着是十点钟方向!」
「嗷!」
从这里到魔大陆就算搭马车也有好几天的距离,不过只要北斗拿出真本事奔驰,马上就能抵达那边吧。
然而这次有必要拉走大量魔物,所以我们刻意放慢速度,又为了传播魔石的命令而左右蛇行。因此不只是地面,也得应付一大堆从空中逼近的魔物。
从途中情况开始变得严苛,就算是北斗也很难独自应付,所以我也一边将魔力注入魔石一边扔出飞刀,或是将消耗量压抑至最低限度释出「冲击」支援。
「嗷!」
「别管了,快跑!」
吠声就像是在叫我不要勉强似的,不过应该要尽量把负担平均化才对吧,这也是为了让双方活下去。因为一旦有一方先倒下,另一方也会如同连锁反应般立刻遭到击溃。
在那之后,因混战而出现我完全没有料想到的攻击,速度也差点停下。然而我们仍是继续奔驰,抵达了曾经住过的前线基地。
「被丢着不管吗?哎,毕竟对那家伙而言,这里只是碍事的墙壁。」
前线基地因连日战斗而全体劣化,不过在那之后明显遭到破坏的地方就只有城墙正门而已,所以内部也只有一些魔物。
就拉姆达的角度来看,这里只是一个过程,是没考虑过要固守城池吗?看起来并没有在这里配置魔物的样子。如此一来,之后要开启基地夺还战也不会很困难吧。
而且我现在也没有理由拘泥于此地,所以没放缓速度地直接通过了。
我一边扫平魔物,一边堂堂正正地从正门穿越前线基地,来到战斗数日的城墙前方的战场,那儿已化为魔物恣意妄为、四处肆虐的浑沌之地了。
它们有如争夺地盘般四处扭打,或是为了进食而追捕小型魔物。一踏进这片让人忍不住想说世纪末光景正是如此的土地后,视野范围内的魔物都转向这边。魔石的力量似乎仍处于绝佳状况。
「感觉不错。看吧,再多来一些,你们的猎物就在这里。」
由于背后也有魔物追来,所以我连稍微停下的时间都没有。
我就这样穿越前线基地,又在转眼间通过前方的第二防壁,终于来到不只是用来防御、而是以监视魔大陆为主的第一防壁。
这边依旧有魔物随心所欲四处乱跑,但我首先在意的是传闻中那条连接魔大陆的道路。
根据士兵的报告,那条路是突然从海里出现的,不过经我亲眼确认后,那条路如我所想,是用魔法隆起海底──制造出岩桥形成的道路。从这里到魔大陆有着一段不搭船就很难抵达的距离,我完全无法想像制造这种规模的桥用去了多少魔力。
总之不想办法处理这座桥,魔物就不会停止流入,所以应该要尽快破坏才对,然而现在还不是那个时候。
「那么,请客人回去吧。」
我要跟自己带来的那群魔物一起移动至魔大陆,尽可能将它们送回魔大陆后将桥破坏。应该要做的事虽然单纯,不过拉来这里的魔物全数通过这道桥前,我都得在魔大陆上生存下去才行,其实难度颇高。
而且现在已进入夜晚的时间带,再加上这颗魔石坏掉前都会不断叫来魔物,所以我得彻夜动个不停。
「呼……哈哈……」
「嗷。」
「是呢,到了这个地步反而想笑了。那么,来自魔大陆的欢迎会是怎样呢?」
状况明明如此恶劣,我却不知为何发出笑声。我一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无言,一边跟北斗一起冲进联系大陆间的岩桥。
越过岩桥、初次踏进魔大陆后,我第一个感觉到的就是空气的不同。
不是气味或是气候改变这种东西。这片魔大陆上只有非人的存在,此处并非人类踏足之地,就是会让人产生这种想法的独特空气。
如果打算开垦这种魔物巢穴的话,究竟需要花费多少时间跟费用……以及牺牲,我根本无法想像。
「而且这片大陆挺宽广的,也有很多我不晓得的魔物呢。」
太阳已完全西落,但我有调整魔力让眼睛能够在夜间视物,而且北斗也有百狼的超感应,就算在夜间移动也几乎不会有问题。
下意识地试着将注意力从海边转向附近的森林跟大陆中心处后,我感受到无数至今从未感受过的魔物气息。本来不应该在夜间轻举妄动才对,然而后方有很多魔物追过来,所以我也只能前进。
先沿着魔大陆的海岸……也就是大陆外围移动,为了让自己从圣多鲁诱导过来的魔物们不塞在桥梁附近,我不断朝前方前进。
「……就是这附近吗?差不多要改变方向了。」
「嗷!」
明知危险却还是深入魔大陆内部,除了要诱导魔物外,也是因为有个地方我想确认一下。
根据拉姆达的情报,魔大陆某处有一座会喷出熔岩的山,我们的目标就是那座活火山。这是我们初次造访的大陆,所以不晓得它正确的位置,不过只要使用北斗的鼻子应该不难找寻吧。
我们一边应付来袭的客人,一边改变方向从外围朝内陆移动。又越过好几座森林跟山脉后,进入一个寸草不生的岩石地带,同时气温也急遽上升,所以我知道火山近了。
「是这里吗?比我听说的还宽广呢。」
继续在没有道路的岩石地带前进后,来到一处盆地般的场所,那儿有一座看起来像是随意削切岩盘建造而成的巨大炼铁厂。
这种地方会有文明建筑,当然是拉姆达一手造就的。恐怕跟连接大陆的那座桥一样,是用庞大魔力强行建造而成的吧。
之所以能立刻理解这是炼铁厂,也是因为事前听拉姆达说明过的关系,使用火山流出的熔岩融解铁矿石就是它的生产机制。意思就是魔物进攻圣多鲁时,手中拿着那些制造地不明的武器就是在这里做出来的。
这个地方是已经被舍弃了吗?炼铁厂里只有魔物三三两两地游荡。
就现况考量的话,应该要无视这个场所才对,但我想趁早毁去有智慧的魔物使用这个地方的未来。如果是魔物自行抵达这个境界也就算了,在人类介入下产生的智慧……影响未来的火种应该要尽可能消除才对吧。
「嗷!」
「不,还没轮到你出场,利用那个吧。」
老实说这座炼铁厂很宽敞,需要用上几发上级魔法,或是安装大量炸药才能破坏。
不过在这个当下,这件事却也没那么困难。如果是用岩浆融解铁的话,只要把它流入这一带就行了。
「目标是……找到了,一定要顺利啊!」
在魔物断断续续来袭的状况下,我无法充分恢复体力跟魔力,因此已经没有余裕释放「反器材射击」了。
我不能把时间用在这里,所以决定使用最后一张魔石卡片。我一边前往高台避难,一边朝某道墙壁扔出卡片。
这记「冲击」用上了魔石所有的魔力,它产生的冲击波轻易击碎坚硬岩盘,岩浆如我所料从开出的大洞中喷出。那股劲道十分骇人,宽敞的炼铁厂转眼间就被熔岩淹掉了。
「这样就行了。来吧,又要继续逃跑了。」
「嗷!」
我们前往高台避难时追过来的魔物都被卷入岩浆之中,我们也得以略作喘息。
即使如此,魔物仍是立刻聚集而来,所以亲眼见证炼铁厂被岩浆埋尽后,我们再次奔驰于夜晚的暗暗中。
在那之后,我们为了生存而继续战斗。
除了维持魔石与应付来袭的魔物外,我舍弃所有思维,在魔大陆上不停来回奔驰与北斗并肩作战。就在黑夜过去、时过中午之际,那一刻终于到来了。
「到极限了吗……」
这句话不只是对疲倦不堪的北斗、也是对手中那颗魔石说的。
小裂痕变宽变大,如今别说是裂痕触及魔法阵,魔石已经呈现只要稍微贯注力量就会自我崩坏的状态了。
再过几秒它就会沦落成普通的石头。既然如此,干脆让它完全碎掉算了。如此判断后,我一口气流入魔力,同时将魔石扔到魔物最密集的地点。
魔石因过度注入(over blow)魔力而在半空中粉碎四散,不过效果也会因此提升好几倍吧。轻微冲击波远远地传开,随即爆出魔物群的凶暴吼声。
「糟糕了,效果比想像的还强……」
「嗷……」
虽然多少有点后悔,却好好处理掉了画着那个魔法阵的魔石。就这点而论算是好事吧,毕竟那个技术落入现今人们的手中还嫌太早。
众魔物变得更加凶暴,猛烈追击让我不由得流出冷汗。不过既然那颗魔石已经消失,我也没必要在魔大陆上久待了。
之后只要脱离魔大陆再毁桥就行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得再做一件事。
我让北斗前往事先听来的、位于魔大陆某处的地点,然而魔物却用猛烈气势从背后追击而来,北斗因此露出迷惘神色。
「……嗷!」
「维持住速度,别在意它们继续冲!」
从拉姆达口中得知,想要圣树的人似乎在内陆的一个小洞窟里,而我打算独自冲进那个洞窟。之所以事到如今才分头行动,是因为我还有其他工作要北斗去做。而且大型魔物无法进入小洞窟,就算是现在的我也能一个人对付。
为了不弄错飞身跃下北斗的时机,我全神贯注做好准备,看见目的地的那个洞窟时,我立刻放声大叫。
「停下!」
指令来得突然,北斗却依旧削去地表放慢速度,在洞窟入口前方停了下来。
在被魔物追击的状态下停下脚步很要命,但这次的判断似乎没失误。
毕竟众魔物那么死缠烂打追着我们,如今却在洞窟不远处停下动作,开始很不甘心地发出低吼。它们完全没从那边接近这里,简直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壁似的。
毕竟要在这种地方建立据点,因此我认为这里可能做了某种对策防止魔物靠近,想不到比我料想得还要万无一失。毕竟这个措施足以扭曲魔物本能,完美地不让它们靠近。
总而言之,似乎是没必要急急忙忙冲进洞窟里了。而且洞窟那边也毫无反应,因此我缓缓爬下北斗的背部,一边发出长叹。
「北斗,干得好。」
「嗷……」
「到这里就稍微安全一点了。稍微休息一下后,你就去做最后的收尾吧。」
(插图009)
没有北斗我就无法如此乱来,也没办法诱导这一大批魔物。
我有如慰劳般,轻抚这场战役开打以来最为活跃的伙伴的头后,北斗忽然用认真的眼神望向这边。
那是在担心我独自进入洞窟的眼神,却也是在忧心这样做真的好吗?
「嗷……」
「我明白的。不过如果对方跟拉姆达说得一样,那我一个人去比较好。」
北斗的担忧很合理,我其实明白自己不该勉强行事,应该先回去一趟将状况调整至万无一失后,再跟同伴一起过来才对。
即使如此我仍是决定要独自前往,就因为对方是应该要尽早处理掉的存在,而且也有做出预判的意思在里面。况且这个洞窟只能让中型马车勉强通过,因此北斗那副巨躯会受到很大的限制吧。
「有状况我会传信号的,别漏掉了喔!」
「嗷!」
因激战而变得脏兮兮的北斗令我感到内疚,但我仍抛开这种感觉,孤身一人走向洞窟。
我一边深入、一边用「探查」调查内部,发现这个洞窟似乎没那么大。
然而愈是深入、「探查」的反应就愈弱,浮现在脑海里的地图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因此事情肯定很棘手。
途中又分出好几条岔路,不过没复杂到可以称之为迷宫的地步,而且也完全没有敌人跟陷阱,因此我没停下脚步顺利地前进着。
然后我从有着坚固岩盘的地底湖旁边通过,在平缓的下坡上前进了一会儿,此时洞窟内大大地出现变化。
到这边为止明明都是不用「光明」就会伸手不见五指的暗暗,四周却忽然变亮到不需要光源的地步。
「是吗?所以说这就是那些家伙的魔力来源啊?」
之所以明亮、是因为周遭岩盘埋着散放淡淡光辉的半透明石头……也就是魔石的关系。而且数量跟大小都是前所未见,变成一条魔石占比大于岩石的通道。
意思是生成那座大桥连接两大陆所需要的魔力,就是用这些魔石制造出来的啰?
「虽不是金银财宝,但在某种意义却是宝山吗?只要把这里掌握在手中,就能一辈子吃喝玩乐呢。」
魔石能用高价交易,研究魔道具时也可以想用多少就用多少魔石,对拉姆达这个学者来说是最棒的环境吧。虽然也是因为本人很有才干,但这就是他发明的技术跟魔道具与圣多鲁相比,水准明显不同的理由。
如果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也想借走几块魔石,不过还是之后再说吧。
在这条愈是深入内部、魔石比例就愈高的通道上继续步行,终于来到一处让人觉得身在魔石中的宽广空间。就在此时,我成功发现了自己要找的那个存在。
「这正是历史性的大发现呢,都想让大家见识一下了。」
在这个可以摆下小型竞技场的宽敞空间中央,有根像是支撑洞窟的巨大魔石柱。那根气派的魔石柱也可以说是大自然一手打造的艺术品,是令人不由得伫足观赏的完美事物。
然而,在这个场所中令我感到在意的并不是只有那根魔石柱。研究用的大型台架跟桌子,还有排放在广大空间墙壁边的大量破铜烂铁……魔道具自然而然吸引了我的目光。
「能收集到这些是很厉害啦,不过还剩下这么多也让我吃惊呢。」
毕竟那些魔道具都刻划着证明是师父制造的刻印。
我认为拉姆达是为了毁灭圣多鲁的研究才收集师父的魔道具,意思是这个想法无误吗?
之后也有必要对这边做各种调查才行,不过还是先解决原先的目的吧。我走近魔石柱后,试着用指尖轻触它。
这个动作有如开关般,柱子随即开始发出淡淡光辉,清晰可辨的声音顿时回响在脑海中。
「圣……树……圣树……」
虽然不是不相信,但拉姆达说的似乎是真的。
我想起自己跟拉姆达分出胜负后,从他口中得知了那个老师的内容。
「被流放至魔大陆后……我拼命逃跑,最后抵达的地方是一座洞窟。」
「在那深处……有一根柱子。就在我因为柱子的美丽而不由自主触碰它时……柱子突然说起话……」
「刚开始时我不懂它在说什么……话说回来,它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
「不过……那位大人将各式各样的知识传授给我……对我而言……是我初次遇见的……老师……」
传授拉姆达知识的老师……那个存在不但不是人、甚至连生物都不是,是被灌入魔石内的谜样意志。
过去在兽王治理的国家亚比特雷时,我曾经遭遇将人格封闭在魔石内的敌人,这家伙或许也一样。魔石的尺寸规模虽然不同,但两者都刻划着类似的魔法阵。
然而跟我在亚比特雷遇见的那家伙不同,这根魔石柱似乎无法发出声音,所以只有在直接碰触时才能听见声音。我姑且没有不舒服的感觉,所以就这样静静眺望着整根柱子,此时对方忽然主动向我搭话。
「给你……知识,以我的知识……为动力……」
不但不在乎我的真实身分,甚至还把知识硬塞过来吗?
如果我在这边回答自己渴望知识,它好像就会教我跟魔法阵或是魔道具有关的各种知识。我个人是很有兴趣啦,不过还是把这件事放到一旁,先试着问对方是谁再说……不过,反应果然跟我从拉姆达那边听到的一样。
「名字……存在……不晓得……以我的知识……为动力……把圣树……圣树……」
应该说前言不对后语吗?感觉就像丧失记忆的人一味重复唯一记得的单字似的。
拉姆达居然对这种无法好好对话的存在如此入迷,让我感到很不可思议。不过身为魔道具制作者,这个存在赐予的知识就是如此了不起,所以拉姆达才这么尊敬它吧。或者是重要的家人惨遭杀害,自己也被流放至魔大陆,在精神即将崩溃之际有一个存在无偿地赐予知识,所以他才产生了依赖心吧。
总之靠着这个谜样存在传授的知识,以及研究从世界各处收集而来的师父的魔道具,拉姆达才取得了那种程度的力量。
「你为什么要给我知识?这样做对你有何意义?」
「……不知道……我……传授知识……」
「你打从刚才就一直把圣树挂在嘴边,是想对圣树做什么?」
「圣树……圣树……」
「只记得圣树这个单字吗?」
就算我手中的圣树树枝……师父小刀就在附近,柱子也没做出任何反应,别说是眼睛了,它或许根本没有感应外界的能力。或者说,柱子说的圣树也有可能是另一种存在。
我一边思考这种事,一边缓缓将师父小刀拿在手上。就在此时,我感到在这个状态下无法说话的师父似乎在诉说些什么,因此我先把手从柱子上移开,后退至宽敞空间的入口附近。
保持距离是为了小心起见,我一边警戒柱子的反应,一边将小刀插进从附近岩盘上长出来的魔石后,师父有些敬佩地开了口。
「就算是我,也是初次来到这种场所呢。意思是我以为自己看尽世间万物,其实还早得很吗?」
「别佩服了,快点告诉我。你发现了些什么吧?」
「哼,用不着催我也会告诉你的。那根柱子的声音……是我认识的孩子喔。」
是师父认识的人吗……
哎,师父自己就是离谱至极的存在,就算跟一、两个非生物熟识也不奇怪──会这样想的我或许也病得不轻吧。
总之是熟人那事情就好办了。师父说明了那根柱子的真实身分,但双方的关系却令人颇感意外。
「那是跟前世的你相遇前,由我一手栽培长大的弟子呢。就算形貌不同,我也不会搞错。」
「也就是说……是我的师兄吗?不过等一下喔,你说形貌不同,意思是它原本是人类吗?」
「嗯,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男性人族喔。是我还在外面旅行时,偶然在某个村子里捡到的小孩呢。」
据说师父偶然路过一座被魔物全灭的村子,想说要借宿一晚,随便找间屋子进去后,就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孩子。
不过师父对小孩没兴趣,小孩也戒心很重没靠近她。
两人毫无交谈只字片语就这样来到隔天,接着师父就离开了那座灭亡的村子。然而当师父注意到时,那个小孩已经跟在后面了。
「我明明没喂食,不知道为何就跟在我后面了。意思是我就是这么有魅力吧。」
「别把人家讲得像是宠物一样。真要说起来是因为没人能依靠,不得已才跟着师父的不是吗?」
「啰嗦耶。哎,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一直跟在后面也很烦人,所以我就收留他了。」
就算说是收留,也只是给予最低限度的照顾吧。
不如说等小孩长大到一定的程度,我觉得师父就会命令对方照顾她。实际上我就变成了这样。
「虽然远不及我,却也是一个很聪明的男孩喔。他把我传授的知识都很好地吸收进去,从途中我就开始觉得有趣了。」
「师兄似乎比我优秀呢。」
「呵呵,吃醋了?不过直接战斗的话你在他之上,所以别在意。粗略地说,那孩子擅长制作物品偏向智慧型,而你则是四肢发达喔。」
「我没吃醋,而且这种说法还真过分呢。那么,那个人族小孩为何会变成魔石柱?」
「这个我想才问呢。捡到他后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年,分别时他还好好地有着人形喔。」
「还有其他情报吗?我也想问一下名字呢。」
「名字是……我忘了。毕竟我老是用『唉』或是『你』叫他。」
之后师父也概略地说明了她跟师兄的过去。
据闻跟我那时不同,师父似乎很照顾他,两人的关系与其说是师徒更像是母子。
「我呀,一直提醒那孩子说自己总有一天会变成圣树,然后就会出不来了,要他做好一旦分别就会再也见不到面的心理准备。我要他学会独自一人也能活下去的力量,直到那天来临前。」
「结果就是那副模样?你们分别时是不是吵架了?」
「不,分别时那孩子好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用充满男子气概的表情、清清楚楚地表示自己要从我身边独立成为大人喔。明明是这样子的说,为何会变成那样……」
语气虽然轻松,字句中却渗出悲伤,师父难得会这么温顺。
从这种态度判断,我觉得两人无疑是和平道别的。既然如此,为何眼前的这个师兄不但记忆模糊不清,而且还处于这种状态呢?
「你啊,有察觉到刻在柱子上的魔法阵吗?」
「当然,那个魔法阵跟我在亚比特雷看到的很像,但这边又有点怪怪的。」
亚比特雷那时只是一个小指甲大小的魔石,却能跟人类一样思考也能做对话,但这根柱子却几乎只是单方面地述说知识。
两个魔法阵也有着类似性,不可能毫无关系。如此一想,那根柱子就是……
「呵,看一眼就有所察觉的话,算是及格了吧。刻在那根柱子上的魔法阵……并不完善喔,所以人格移植才会失败。」
意思是虽然留下知识、却没能完全保留住人格吗?
亚比特雷看到的那颗魔石,我觉得恐怕是拉姆达参考那根柱子改良而成的。毕竟失败为成功之母嘛。
关于这些事我有很多在意的地方,不过目前还是先关注眼前这个师兄。
即使处于已经无法辨别善恶的状态,他传授的知识仍然引发了大事件,所以也不能放着不管……
「师父……」
「少看我的脸色,要做的事已经决定了吧?快点解决啰。」
「真的可以吗?就算没有记忆,他也是你栽培的弟子。就算在这种状态下,他也不停地追寻着圣树……师父你呢。」
真要说起来的话,只是很不走运地有个一心想复仇的男人,来到这个不可能有人造访的场所罢了。
老实说,只要不接触师兄就是无害的,所以也能采用其他方式直接炸掉洞窟入口完全堵住这里,留下师兄曾经活过的证据。
知道他存在的拉姆达等人已经不在了,只要我堵住洞窟入口再遗忘这里,就不再会有人造访此处吧。知道的人愈少愈能守住秘密,这也是我独自前来魔大陆的理由之一。
哎,我觉得也有这种选项存在,所以试着窥视师父的模样,但她的决心似乎没有改变。
「就是因为这样。那孩子的状态别说是对自身存在感到怀疑,甚至连自己做了什么事都无法理解,得有人终止这一切才行呢。」
「……明白了,由我动手吗?」
「在说啥啊。他是我的弟子,当然是由我动手吧。好了,快点刺下去吧!」
是吗?既然你那边做出觉悟,我就不再多言了。
我暂时收回师父,再次来到师兄前面,一边触碰柱子一边高高挥起刀子。
「圣树……圣树……」
「想用更不一样的方式跟你相见呢。」
接着,我将圣树小刀插进魔法阵中央。
── ──
「你一个人吗?」
初次相遇时,我还以为这孩子已经死掉了。
因为就算开口搭话他也不会回应,甚至有如放弃生命般两眼无神呢。既然放弃生命就丢着不管吧──我明明是这样想的,那个孩子不知为何却跟在我身后。
是不想死的本能使然,以及没人可以依赖的关系吧。我对这种厚脸皮的心态跟毅力感到好奇,所以用顺便做个小实验的心态试着养起小孩了。
「听好啰,我会把我的知识传授给你。以我的知识为动力,习得活下去的力量吧。」
将我培育至今的知识与技术全部加以整合,并且从小开始传授的话,实验对象能够理解多少又能成长至何种地步……就是这样的实验内容。毕竟我有好几百年的经验,所以也想顺便整理一下。
是觉得自己不能理解就会被抛弃吧,小孩拼命倾听我的话语,不断模仿着我的动作。
我当时只觉得小孩这玩意儿是碍事的存在,不过经过几年后我却开始产生依恋,就这样分别的话我好像会比较难过。
虽然也是因为我不知控制分寸的关系,不过有点太关注对方也是原因呢。我就是在当时决定下次再有机会养小孩,态度就要再放任一点然后严格对待才行的吧。
在那之后,我在小孩可以称之为青年的时候与他分别。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那孩子的脸庞。
「连接……结束。在这里呢。」
我借由插在魔石柱上的这个动作进入那孩子的世界后,用自己曾是妖精时的模样漫步在白色世界中。
这里是寄宿在魔石柱内部的庞大魔力中,然后在这个世界的中央处有一颗散放着异样存在感的小光球,所以我缓缓走近后触碰那颗光球。
「明明都靠这么近了,不过别说是攻击、甚至连戒心都没有还真可悲呢。」
这颗光球就是借由魔法阵刻下的那孩子的核心……简单地说就是魂魄般的存在。而现在的我,就是进入他人体内的杂质……类似于病菌的东西。
本来防卫机能应该会下意识地产生作用才对,不过就算我用手触碰这孩子也没做出任何反应。身为师父虽然觉得这个状况很可悲,但现在这样比较方便。
只要踏进这里,应该就能读取你的记忆。
毕竟不只是知识,你也能说出我一部分的话语跟圣树的名字,所以就算残留着其他记忆片段也不足为奇。
来吧,告诉我在分别后,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是吗?你很焦躁呢。」
首先水落石出的是,这孩子并不是完全失去记忆。
由于封存人格的魔法阵有部分出现故障之故,他无法记住新的事物、也只能想起极少部分做为人类存活过的记忆。
不过如果是从外部连接的我,就能窥视那些记忆,所以我把这孩子的人生大致确认过一遍,他似乎过得挺辛苦的呢。
「老师……感激不尽……」
「少开玩笑了!胆敢用老师的作品……做这种事……」
「没错……我的使命就是……」
跟我分开后,这孩子漫无目的地四处飘泊,结果好像发现有人滥用我以前制造的魔道具。毕竟这孩子在很多事情上都很有正义感,所以立刻惩戒使用者回收魔道具,这孩子也在那时有了目标。
他找寻我制作的魔道具,然后回收。虽不是我刻意为之,不过就像我拜托现在这个弟子(天狼星)做的内容一样,他也产生了相同的念头呢。
不过在光阴历练下,如今能用旁观角度冷静审视的我是明白的。
这孩子不只是无法允许他人使用我的魔道具,更是下意识地渴求着我吧。
分离时所展现的那副凛然姿态,只是为了不让我失望而拼命逞强罢了。
当时的我还是推开小孩要他独立的时期,所以没能看出这孩子的真心话。正因为如此,这孩子才在世界各地旅行,为了尽可能追寻跟我有关的事物而寻找魔道具。
「还有没找到的……老师……究竟有多少……」
「你也……很可悲……」
「谁都……无法相信……背叛……」
有目标是很好,但可惜的是我在全世界都留下不少作品。
是在途中判断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全部找出来吗?这孩子也有试着找寻可以信任的同伴跟承袭志业的弟子,却没遇见什么好对象呢。他独自一人的时间还比较多。
相对地,他独自发现了这个不管是谁都会想拥有的魔石洞窟,讲起来真是讽刺呢。
「这里……有这种地方……」
「有谁来……继承我的……」
「如此一来……我的……理论就……」
随着年龄渐长,肉体机能逐渐下滑。
他依旧没找着继承自身意志的人,而且也有很多地方还没寻找。
因焦躁与纠葛而逐渐心力交瘁之际,这孩子选择的道路是将自我移植至魔石上的方法。此处有很多适合用来研究跟移植的魔石,所以他决定让自己长生不老等待后继者。我过去曾简单地提过圣树的事,或许也被他用来参考了。
然后在不断研究下,他在魔石柱上画完了移植人格的魔法阵,肉体也在此时断气。我能确认到的记忆就到这边为止。
他……很有信心吧。
无数次重复实验直到体力达到极限为止,连细节都研究透彻绘制而成的那个魔法阵,就算是从我的角度来看也很完美。
「之后就……托付……老师……」
「好想见您……想再见您……一面……」
「……想……见……」
然而却……失败了。
虽不知是因为魔石柱与实验材料不同、过于巨大,导致调整出现些微误差,或是因年老与心焦而在绘制魔法阵时略有歪斜,总之人格移植就是失败了。
结果留下了只想得起寥寥几个单词,宛如机器般渴求后继者并且将知识强塞给对方的魔石柱。
「真是个笨孩子呢,居然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搞砸了。」
不,我也有错吧,毕竟我没能强硬地跟那孩子断绝关系,完全斩断他对我的依赖。
我虽然不是会后悔的个性,不过这种现实硬生生摆到眼前还是挺难受的。真的是……世事不如人意呢。
「而且你运气也真差呢,我明明都来到这里了说……」
这孩子直到最后一刻,都还心心念念想要见我最后一面。
这个心愿明明已经实现,不过就算我在他眼前,这孩子却是丝毫未觉。
至少由我亲手结束一切──就在我将双手伸向那颗光球时,记忆忽然复苏。
「啊……是呢,你的名字叫做伊欧斯啊。」
真是不好意思,虽然有点迟,不过我总算是想起来了唷。
「啊……啊啊啊……~~……~~……~~……」
虽然因为很难发音而没能形成话语,不过是吗……你也想起来了呢。
因为跟自身气质不符所以讨厌被那样叫、几乎从未出口的那个……我的名字。
小时候我有告诉你呢。有一次你开玩笑那样叫我,当时我把你打个半死,之后你就再也没那样叫过我了,但你现在却有如坏掉的机器般不断叫着那个名字。
这个名字果然还是让我很不爽,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就允许你这样做吧。
毕竟知道那个名字的人……就只剩下伊欧斯你一个人而已了。
「累了吧?我的胸口借你靠,好好睡一觉吧。」
──天狼星──
将圣树小刀插到魔石柱上面过了数秒,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传出,柱子同时出现一道小裂痕。
刻在柱子的魔法阵散发的淡淡光辉同时消失,也就是说师父确实地终止了这一切。
「……回去吧,回我们应该要回去的地方。」
如此一来,就再也不会产生拉姆达这种悲哀的存在了。
然而这里或许还残存在师父的魔道具与拉姆达若无其事的残酷行为而得到的研究成果,所以不只是洞窟入口,我也想把这个宽敞空间整个炸飞。老实说我想确认一下师父的魔道具,不过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破坏据点用的道具我已经全部用光,不过只要用这附近的魔石制造几个像是炸弹的东西就足够了吧。
我打算立刻着手作业,所以想收回刺在柱子上的师父,但不知为何刀子却拔不出来。就卡住而论,刀子却是文风不动,是师父在反抗吗?
「师父你是怎么了?已经结束了吧?」
「嗯,结束了,所以你快点回去吧。」
「我当然要回去啊,所以快走吧。」
「我拒绝喔。毕竟如果把我拔出来的话,这个洞窟就会崩塌。真是的,这是拉姆达干的好事吧。」
师父表示刻有师兄人格的魔法阵一旦消失,这根魔石柱就会自我毁灭。
然而,师父收拾完烂摊子后恢复冷静,经她调查发现这个大空间里到处都隐藏着散发特殊波动的魔法阵,只要柱子倒下就会跟着发动让洞窟崩塌,同时破坏这些魔道具。
是基于独占欲而不想把这些东西交给自己以外的人,或是为了守护老师的尊严我不得而知,然而这湮灭证据的手法还挺讲究的呢。
「范围只限定在洞窟内,不过只要接收到波动魔法阵就会被完全破坏。太好了呢,这样就省去善后的功夫了不是吗?」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这状况比省功夫还麻烦吧!」
「冷静一下啦。现在有我挡着,所以不会立刻发动喔,就算用走的时间也很充裕,所以你快走吧。」
「用走的是指我丢下师父自行离去的情况吧?」
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并非完好无损,而且我也想活着回到大家身边。如此一来,这里应该把事情交给师父处理独自脱逃吧。
不过,就算这样好了……
「师父你是怎么了?至今为止都没说过这么让人敬佩的话呢。」
「你才是,是在那边撒什么娇?用不着担心,我就算被埋在地底也不会死掉,你是在可惜什么?」
「就算不会死,埋在这种地方也没办法轻轻松松找出来吧!」
「那你就去跟本体说一声,重拿一个新的好了!只要说明内情就会再给一次……」
「跟我们一起旅行的师父就只有你啊!」
眼前这个师父是圣树碎片,所以她才能安分地当一个消耗品,但我们却不这样想。
如果是平常的师父,我觉得会率先提出就算有些勉强也能一起脱逃的办法,像现在这样实在很不像是她,对自己亲手送走的师兄就是抱持着如此深厚的情感吗?
「而且你不是想在旁边看着我跟菲亚的小孩出生的那个瞬间吗?虽然没有血缘,但我们跟你的关系不就像是祖孙那样吗?」
「…………哼!只有那个老爷子才会因为孙子而开心喔。不过,你们之间会生下怎样的小孩,我是很有兴趣知道呢。」
「那就一起回去啊,跟我共享情报吧。」
师父似乎稍微复原了一些,再来就是跟师父一起摸索离开洞窟的方法了。
最安全的方式就是阻止洞窟崩塌,不过开关已经按下去了,现状就只是靠师父强行停住而已,要防止洞窟崩塌难度颇高。
「如此一来就剩下脱逃了。就师父所见,还剩下多少时间?」
在洞窟崩塌前脱逃,一般而论,莽撞行事莫此为甚。
不过是因为安装着完全阻止魔物从外界进入的机关吗?这个洞窟的内部通道并不错综复杂,也没设置陷阱。
更何况离入口并没有那么遥远,只要用最短的路径全力奔驰,或许也有可能在整个洞窟崩塌前逃出去。
「按照预料,把我拔出来柱子崩毁后,崩塌的冲击会以这边为中心向外扩散。朝外面前进虽会出现一些空档,不过也只有几秒钟吧。」
「这样就值得一试了。」
「既然如此,我试着在拔出来的瞬间动一点手脚好了。这样应该能争取个几秒钟吧。」
「足够了!」
将只剩下一口的水跟干粮收进胃里、把必需品以外的东西全部丢掉后,我握着师父小刀,就这样重新面向宽敞空间的入口。
就算强行阻止崩坏,整个洞窟也开始微微震动。此时此刻我一边冷静地调匀呼吸,一边缓缓将魔力流遍全身,强化肉体调整呼吸。
果然没错……流动魔力的速度跟效率因疲劳而减半了,不过我觉得脱离这里前都还能维持住极速。
至于读秒……没必要。如果是师父的话,就能完全配合我的动作。
「……要走啰!」
我一边收回小刀,一边踹向脚边的岩石发足急奔,一口气冲出这个宽敞空间。
当师父这股抑制力消失后,崩坏魔法阵随即发动,洞窟也开始崩塌。岩块跟魔石碎片因震动而从天花板掉落,不过尺寸还很小所以不打紧。
途中碰上几处需要转弯的地方,我有如飞檐走壁般、尽可能避免减速持续奔驰。
「左……直行……右……」
我因魔力不足而无法使用「探查」,「光明」的光芒也极其衰弱只能微微看见前方,不过我有牢记路径,所以不会有问题。
我可以用肌肤感受到打从刚才开始、后方通道的天花板有如追在我身后似地不断崩塌,不过是因为师父动的手脚很有效吗?距离完全崩塌还有足够的时间。
按照这个速度……
「行得通!」
我从进入时也有路过那个地底湖旁边通过时,最后一个岔路出现在眼前,我瞄准自己要踹向的墙面位置……就在此时,我心中浮现讨厌的预感,下意识地放慢奔跑的速度。
在这种状况下此举离谱至极,但这个判断却没有错。
因为只要向左弯,前方就会出现数只中型魔物堵住去路。
「什?唔!」
一般而论,魔物不可能进入这种即将崩塌的洞窟。因为不论魔物智能多么低下,都会用本能察觉到危险。
然而挡在我前方的魔物群明明因为通道狭窄而无法行动自如,却明确地盯上了我。
简直像是猎物就在眼前的空腹野兽……该不会是!
「在洞窟前的那些家伙吗!」
为了把魔物诱导至魔大陆而使用的那个魔道具坏掉时,有几只魔物受到它的影响。
洞窟内部设置着驱除魔物的机关,所以那些家伙在洞口前就放弃追我了。然而驱除魔物的效果却因为魔石柱崩坏而中断,所以它们在本能驱使下就这样追着我进入洞窟。
正面突破……办不到。
就算想从缝隙中钻过去,名为魔物的肉壁也有如埋去通道般扩展在眼前,要脚步不停通过此处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想用「反器材射击」轰飞那群魔物、我也没魔力释放这种攻击,更何况在这种短距离下根本没时间凝聚魔力。
我放慢速度,拼命研拟对策,然而洞窟的崩塌跟魔物群却步步进逼。
虽然略微迷惘,我仍是选择了……折返的道路。
「反正不论是哪边,胜算都不高!」
我的目的地是先前从旁边通过的那片地底湖。
那儿就只是一个不怎么宽敞的地底湖,也没有设置什么机关。
然而我用「探查」调查洞窟内时发现,这个地底湖的水面下有一个大洞穴,而且那个洞穴直到深处都很宽敞。
那个方向还传来极细微的海潮味,有一种由海水跟淡水还有地下水混合而成的湖……也就是半咸水湖,而那个地底湖很有可能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只要潜进地底湖,就有可能前往大海。
我没有这里跟大海相连的确切证据,身上也没像样的道具,所以依旧危险。不过我认为生存率至少比夹在魔物跟坍崩中间的处境还高。
「只要能到外面……」
然后我发足急奔顺势跃进地底湖,就在那个瞬间,我的后脑勺窜出一道闷痛……
「──……是──……答……快回答!」
什么……啊……好怀念的……声音……
「平安无事吗?快报告现况!」
啊啊……是你啊。
那个虽然年老却还是能撼动魂魄的声音……觉得有好久都没听过了。
想不到你也过来这里了啊。
「等等!这是最后的手段吧,快点脱离!」
不……不对吗?
这是……
「……没错……呢,这是……」
是我在前世,最后一次跟伙伴通讯时的记忆。
虽然意识混浊、记忆也暧昧不清,不过能思考就表示至少没死掉。
只不过就算睁开眼,视野也是一片漆黑,连耳鸣都很严重,听不见任何声音。
我处于连自己在哪里都不晓得的情况下,因此我转而关注内侧,试着确认身体的状态,结果却不可思议地恍然大悟。
「所以才会……想起来。」
骨折跟腹部有数处内出血,左手左脚几乎没有感觉,这个状态跟我先前看到的那段记忆几乎一模一样。进一步地说,就连我靠着某种壁面坐着的这个姿势都跟当时相同。
朦胧的意识渐渐恢复清醒,所以我想起了自己变成重伤的始末。
当时,我跃进地底湖的同时,天花板掉下落石直击了头部。
而且是洞窟崩塌导致地底湖的水开始流向大海那边吗?湖水化为浊流将我吞没。再加上落石那一击让我思维变迟钝无法做出像样的抵抗,被冲走的过程中,全身不由自主地无数次撞上岩盘。这就是全身是伤的原因。
即使如此我仍是勉强维持住意识,在途中运气很好地被岩石勾住,用手摸索爬上自己发现的小块陆地后,我完全晕了过去。
「还在……洞窟里……吗……」
幸好我晕过去的时间很短暂。
因为整个洞窟仍在微微震动,天花板任何时候塌陷都不足为奇,但我还是平安无事。这里还没崩塌或许表示我被水流远远冲离了崩塌的中心吧。
勉强保住一命虽好,但出血很严重,好不容易恢复意识却好像立刻又要昏倒似的。在这种状况下,我有办法进入大海吗?
北斗…… 就算是它也做不到吧。
在洞窟前方分头行动时,我命令北斗去破坏联系两个大陆的岩桥。北斗的必杀技就是从口中释出庞大的魔力冲击波,所以最适合用来破坏巨大建筑物。
不过规模大成那样会很花时间,而且魔力消耗量也很剧烈。就算已经结束作业,它应该也已经疲倦不堪。话说回来,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洞窟底部的小空洞里发现我吧。
这种绝望的状况虽然好不到哪里去,现状却更是缓缓侵蚀我的心志。
「真是的……在讨厌的……状况下……看见了……」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
我身受跟前世一样的伤势,当时我在高楼大厦倒塌时被卷入其中,这次则是洞窟崩塌。
再加上跟死前战斗过的那个幕后黑手思想类似的拉姆达,就算我重生……最终的下场却依旧相同……
「哈哈……不行呢。都快要……灰心了……要冷静……思考。」
没错……就算浑身是血,左脚也已经感受不到痛楚,不过膝盖以下完全消失的前世不同,这次还好好地接在上面。只要身体没有不见,又能好好运用魔力的话,我就还可以行动。
(插图010)
我只是在这种状态下浮现负面思考而已,情况跟前世绝对不同。
毕竟我得遵守自己跟爱妻们,还有众弟子的……约定才行。
「先……止血,接着……把脚……」
我切换意识的开关,再次为了生还而竭尽全力。
我用「魔力线」缝合体内那些断掉的血管止血,用魔力补强出现裂痕的骨头,而且用师父小刀跟秘银小刀当成固定用支架,尽可能让左手跟左脚可以活动。
如果无法维持住魔力,这次真的会因为出血过多跟休克而丧命,但我仍是用这种方式前进,然后再次跃入水中。
水流依旧激烈,不过这次我人是清醒的,因此得以顺利地反抗水流,身体撞上岩盘的次数也跟着变少,也能卸去冲击。我觉得这段时间应该不到一分钟才对,但对现在的我而言感觉却像是永恒的光阴与折磨。
然后,就在我即将没气时,身躯承受的水压忽然大幅下降。
是通过地下水路、终于来到大海中了吗?
再来只要浮上海面就行了──我虽然这样想,但至今为止我都在水里面被翻来翻去,所以不晓得哪个方位才是海面。再加上视线已经朦胧,所以我也无法靠地面的光线判断方位。
只要冷静判断或许还是有办法解决,只可惜我已经没时间了。
「……呜……咕……」
无法呼吸……不妙……连意识都……
都到这里了……只差……一点点就……
分……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