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喜欢如今的你,原原本本的你》
那天早晨的闷热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背上隐隐作痛,手臂也感觉酸软无力……浑身都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倦怠感包围,黏湿的衬衫贴在身上,令人倍感不适。
这是最糟糕透顶的清晨。暂且喝点水提提神吧,就这么决定了。然而,就在我迈出一步的瞬间——
「好痛!?」
我被背包绊了一下,剧痛瞬间袭向脚尖。揉着隐隐作痛的脚,我瞥了一眼钟表……才发现短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脸色顿时煞白。
「糟糕——!!」
大迟到了!明明今天不是休息日,为什么没人叫醒我啊!
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我忍着脚尖的疼痛,慌忙冲出了房间,跑向餐厅,猛灌了一口冰镇的麦茶……
突然,一种异样感涌上心头。
冰箱上贴着的磁铁日历已经显示到了七月。
……等等,为什么是七月?现在应该还是四月吧。
难道是因为天气太热,佐奈提前换成了七月的日历?
一定是这样。佐奈那家伙绝对干得出来。这都上中学二年级了,还总是做些像小孩子一样的事。
「……」
我变得不敢接听,决定无视这个电话。
过了一会儿,铃声停了,我才刚松一口气,突然又收到了短信。还是那个叫「鲤川柚花」的人发来的。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了收件箱。
……收件箱里,全是鲤川柚花发来的邮件。最新的两封还未读,除此之外的邮件竟然都已经被标记为已读,甚至还显示我回复过。可我完全没有印象自己回过任何一条啊。
我满怀困惑地不断向下滚动着屏幕,发现最早的一封邮件日期是四月九日。
虽然看过那种接电话会被诅咒的电影,但从没听说过发邮件也能带来诅咒的。不过,尽管感到不安,内心的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打开了那封最古老的邮件。
邮件的内容只有一句话——
【你说我是任性的吗?】
这个简短的句子让我感到更加不安。为什么一个陌生人会发这种话给我?我完全没有头绪,但越是这样,心中的疑问就越挥之不去。
……这是什么样的开场白啊?
最初的邮件不应该是类似「请多关照」这种吗?不过,确实,陌生人发「请多关照」给我我也会觉得困扰就是了。
怀着满心的疑惑,我继续看了下一封邮件。
【你说我任性了吧?】
……这个人该不会是个很执拗的女人吧?
我对这个女人的兴趣越来越浓,不由自主地开始按时间顺序打开她的邮件,一个接一个地查看。
【别逗我了,周围的人会觉得我很奇怪的。】
看样子,我似乎曾试图逗笑这个叫鲤川柚花的女人。
【那你转过身去吧。】
而且,我好像曾和这个鲤川柚花待在一起过。
接着,我打开了下一封邮件。里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等等,这张照片——不就是我手机待机画面上的那个女生吗?原来她就是鲤川柚花。
「……」
我试着在记忆中搜寻,然而脑海中根本没有关于她的任何印象。
可是,不知为何,我和鲤川柚花竟然有这么多的邮件往来。
【嘟嘟嘴!我亲吻的时候是这种表情吗!?】
【老实告诉我,我不会生气的!】
【我说了不会生气!】
【我真的没生气!】
(*^_^*)
鲤川柚花一直在发火。
我也搞不清楚我们到底关系好还是不好……不过,电话打过来,邮件也发过来,说明至少到今天为止,我们之间的联系还在继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躺在地板上睡着了,浑身无力,还发现已经是七月了。
我竟然和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关系这么好。
真是完全搞不懂,满脑子都是疑问。可即便如此,这一切也不像是梦。
不用去掐自己的脸,刚才背部和手臂的疼痛就已经足够真实。
「……咦?我的手臂……变粗了?」
不仅是手臂,连胸肌也变得结实了许多。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睡觉长个儿」那种说法?确实,我是差不多睡了将近四个月……可不管记忆怎么回事,记录显示我这四个月是醒着的。
正当我被这些想法弄得一头雾水时,门铃突然响了。虽然现在根本没空应付,但也不能就这样忽略来访者,我还是走向了玄关。
打开门,一位眉头紧锁的女生站在那里。她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我,微风轻轻吹拂着她那柔顺的茶色长发。
她是——
「鲤川柚花……」
我小声地自言自语道:「鲤川柚花……」,她则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哈?为什么要叫全名啊?还有,你既然醒着就至少该给我个回应吧!」
「我、我……不是,我只是……」
和女生到底要怎么聊天啊?而且她比照片上还要可爱,这让我紧张得要命。
「你为什么这么畏畏缩缩的啊?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鲤川柚花皱了皱眉,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的语气,「算了,随便啦。总之,我先进去吧。」
「啊,不,那个……」
「怎么?不行吗?」
「也不是说不行……」
我根本不认识她啊。不管怎么敷衍,破绽迟早会暴露出来的。她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相信我,但还是得说实话。
「其实,那个……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或者说……完全不明白现在的情况……」
「在做作业吗?不用担心,我会好好教你的。」鲤川柚花一脸笃定地说道。
「不,不是这个问题,是关于你……」
「……哈?」
鲤川柚花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错愕。
这反应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一般人听到这种话,应该会以为是在开玩笑吧?可她似乎并没有把我的话当成玩笑看待……
「你……也失忆了吗?」
然而,鲤川柚花似乎相信了我所说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
航平不安地看着我。他的目光没有直视我的眼睛,而是在我的头发、嘴唇、甚至胸口附近游移着。
这感觉……不像是以前的航平。过去的航平也是这样,根本无法直视女生的眼睛,总是看着别的地方说话。
不过,自从他知道我在意自己的眼神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回避过。他鼓起勇气看着我的眼睛,为了让我不再为这个自卑,尽可能地直接面对我。
然而现在的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有些胆怯的航平。
然而,眼前的航平却不再与我对视。他的脸上、声音里都透出一种紧张感,就像是在和我第一次说话一样。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我只能认为,航平已经不再是那个我认识的航平了。
「你、你真的……完全不记得我了吗?」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样啊……」
「那、那个……你相信我说的吗?」
「我才不想相信呢!」
「为、为什么要大喊——」
「当然要喊了,笨蛋!你怎么能忘了我!」
明明你说过要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你说过这辈子都想看着我的笑容,直到死的那一天!
可是,为什么你丢下我就这么消失了呢!没有你,我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这、这种话跟我说也没用啊……我也不是想忘记才忘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7月27日了,我自己也很困惑啊……」
我一把抓住了航平那颤抖不安的手,他的身体猛地一颤,脸颊微微泛红。
「干、干嘛?」
「跟我来!」
「去哪啊?」
「我家!」
「为、为什么?」
「我要帮你找回记忆!」
「帮我……你家是医院吗?」
「没错!快跟上!」
我紧紧握住航平那因为紧张而冒汗的手,生怕他跑掉似的,拉着他朝公寓走去。一路上我几乎是拽着他前进。到达公寓门口时,航平呆呆地仰望着这栋大楼,脸上满是困惑。
「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公寓啊……」
「别废话,快进来!」
我一把将航平拽进了大楼,穿过入口,带着他坐上电梯。直到把他拉进房间,安置在客厅后,航平仍四处张望着,脸上写满了不安。
「那、那个,鲤川……这里怎么看都不像医院啊……」
「闭嘴,坐下!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你要给我治病吗……?」
「快点坐好,别啰嗦!」
我强行把航平按在沙发上坐好,然后迅速在桌上摊开了一本相册。
「这、这是什么?」
「照片。」
「为、为什么要看照片?你不是要治病吗……」
「这就是最先进的治疗方法!」
如果按照我的猜想,航平之所以会失忆,是因为对未来感到不安。他害怕经历痛苦,所以本能地封闭了记忆,以保护自己内心的安全感。
但是,航平曾经对我说,和我在一起让他感到幸福。
如果他看到那些我们一起度过的幸福时光的照片,也许他会再次想要和我一起走过人生的旅程。只要他能相信,未来会有比那些痛苦回忆更美好的事情发生,他一定能找回失去的记忆。
「最先进的治疗……你当我是傻子吗?」
航平皱起眉头,显得有些不满。
「别管这么多!就当是被骗了,赶紧看看这些照片!」
我急切地想让航平恢复记忆,情绪有些失控,忍不住大声吼了出来。
「我、我知道了……」
航平有些畏缩地低下头,开始看相册。
「你看这个!我们一起去动物园的时候!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那个动物园我确实去过……」
「你想起来了吗!?」
「呃,不,不是和你一起,是跟家人去的。」
「是、是吗……那这张照片,你还记得吗?」
「看起来有点模糊……这也是在动物园拍的吗?」
「这是我们在狮子雕像前拍的。我们当时把脸靠得很近。你还说不用冲洗,但我觉得这是值得纪念的……」
「抱歉,我不记得了。」
「那、那这个呢?看,铃铃酱!」
「吉祥物之类的?」
航平甚至连「动物天堂」的事也忘了。他曾经为了我,还在电车上认真读过它的粉丝书……前几天我们还在展望塔享受了联名咖啡厅的乐趣啊。
曾经与我一同欢笑的航平,如今仿佛已经消失不见,内心的悲伤一点点蔓延开来。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上眼眶,航平的脸渐渐变得模糊。
「不、不对啦,是『动物天堂』的角色。你看,那个因为脖子长而自卑的……」
「我不太明白……鲤川小姐是喜欢长颈鹿吗?」
「不是单单说长颈鹿这种动物啦!只是……因为脖子长而自卑的设定嘛……而且、而且,我自己也因为眼神不好,总觉得那是我的自卑点,所以才……」
泪眼朦胧中,我望向航平的脸。
如果是平时的他,肯定会注视着我,然后温柔地说:「我喜欢你这样。」
可是……
「哦,原来是这样啊。」
航平却连眼神都没有和我交汇。
他不安地移开视线,显得局促不安——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种负担。
即使我把整个相册都展示完了,他也没有露出一丝享受的神情。相反,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门口,似乎迫不及待想要离开。
「那个……鲤川小姐?这些照片都看完了吗?」
「嗯……刚刚那张是最后一张了……」
「哦,是吗!那我……差不多该走了!」
航平慌慌张张地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沙发。
「等、等一下!话还没说完呢!」
「可、可是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吧?我根本不记得你,鲤川小姐。即使你给我看照片,讲以前的事情,我也无法产生任何共鸣……」
「所、所以才要进行让你回忆起来的治疗啊……」
「没关系的,治疗就不必了。虽然你关心我,我很感激,但我会去正规的医院检查。」
他这样说着,显得有些不耐烦。看来被强行带到这里,还被称为「治疗」地看着这些照片,只会让他对我更加不信任。说完后,航平便打算离开房间。
我害怕如果强行挽留他,只会让他更讨厌我,所以尽管心里无比挣扎,我还是没能拦住他。玄关的门关上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随之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沉寂。
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孤独。航平因为大吵一架而离开,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是……这次不同以往。
和以前不同的是,他的记忆已经消失了,这使得我们连和好的机会都没有。航平不会凭自己的意愿再回到这里,即使我想帮助他恢复记忆,恐怕也只会被他嫌弃、厌烦。
实际上,当我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我对他也是抱着和现在的航平一样的态度。
当他在校门口纠缠我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诡异;当他在公寓门前等着我时,我甚至感到了恐惧。他说会等到我出来,那种执拗让我心里很不安。
尽管如此──
航平却从未因此退缩,他一直在为我努力着。即便我对他冷淡,他也没有放弃,依然不懈地与我纠缠。
「我也要努力才行……」
如果就这样分开,我绝对不愿意接受。
我不想放弃航平。
如果看照片也不能让他想起我,那我只能做和他一样的事了。只要帮助他克服导致失忆的那个「恐惧」,他一定能重新想起我。
而那个「恐惧」,我确实有线索。
虽然这个时候打电话过去,可能会被认为是个纠缠不休的女人,让他讨厌我……但如果我不主动行动,情况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拜托,接电话吧……」
我拨打了航平的电话。
但他并没有接听。我每隔三十分钟拨一次,依然没有回应,发了邮件也没有回音……
「完全被无视了啊……」
既然这样,干脆直接去他家好了。和我不同,航平是和家人住在一起的——即便他继续无视我,只要家里有人接应,我还是能进得去的。
「……不,这样不行。」
即使我见到了航平,他肯定也会想办法把我赶出去。如果他的家人看到这一幕,航平一定会被责备。
黑濑家一直都是个关系亲密的家庭,我不能做出让他们关系变得僵化的事情。
得想个别的办法,想办法创造一个能和航平一对一对话的机会才行。
「……对了,佐奈酱!」
灵光一闪,我立刻给佐奈发了邮件。
【佐奈酱,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你现在在家吗?】
【在学校体育馆!刚刚活动结束,我正在换衣服呢!有什么事要拜托我吗?】
没过多久,佐奈就回信了。
◆
「哥哥!我回来了!」
佐奈穿着制服,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
呼,还好,是我熟悉的佐奈。从她满脸笑容地走进房间来看,兄妹关系看起来也挺和谐的。
「哦,欢迎回家。」
「哥哥,现在有空吧!」
「怎么突然这样问?如你所见,我正在摆弄电脑呢。」
「也就是说你有空吧?」
「嘛,要说有空也算有空……怎么了?」
「我想让你去附近的便利店帮我买个冰淇淋嘛~」
「为什么非得我去……你自己去买啊。」
「因为社团活动把我累坏了。」
「可是你刚才还精神满满地喊着呢……」
「那是逞强的!所以,拜托了!我这一辈子的请求!帮我买个冰淇淋吧!」
「别把『一辈子的请求』用在这种事上啊……算了,我帮你买就是了。」
「谢谢哥哥!冰淇淋什么口味都可以,去附近的便利店就行!」
「好好好。」
不用她说,我也只会去附近买。这大热天的,我可不想跑远路。
我把钱包塞进口袋,离开了家。
热浪扑面而来,我走到离家大约五分钟路程的便利店时——
「……啊,航平。」
站在邮筒旁的鲤川同学一看到我,就立刻跑了过来。
什、什么?她家附近也有便利店吧,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我正一头雾水时,鲤川同学却用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看向我。
「拜托了,航平,听我说。」
「我、我现在很忙……这个,正在办很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指的是冰淇淋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给佐奈发了邮件啊。我想给你个惊喜,所以让她把你支到附近的便利店。」
竟然已经好到能互发邮件了……难道我已经把鲤川同学介绍给家人了?
还是说她们俩本来就是朋友,是我拜托佐奈介绍鲤川同学给我认识的?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很糟糕。如果我停止和鲤川同学的往来,佐奈肯定会追问我们为什么分开,搞不好会发现我失忆的秘密。
虽然她看起来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担心,似乎还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
「……你有告诉佐奈我失忆的事吗?」
「没有啊。我不想让她担心。而且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能在不让她发现的情况下恢复记忆。」
「恢复记忆……你是打算继续接受最新的治疗吗?」
她摇了摇头,说道:
「让我一步步告诉你吧。可能你会觉得难以置信……其实,咱们是已经许下了未来承诺的关系。」
「诶、将来……你是指什么?」
「就是结婚的意思啊。」
「结婚!? 我们还只是高一生吧!? 而且才认识四个月……」
「不对哦。其实我和航平是从十二年后的未来穿越过来的。」
不、不不,穿越时间?她一脸认真地说着这些话,我该怎么回应才好。
「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失忆了,就拿这种话来开玩笑吧?」
「不、不是那样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之前已经结婚了!但后来离婚了……就在我们递交完离婚申请即将分别的那时,突然穿越回来了。」
「要是这样的话,正常情况下不该再继续交往吧?」
「原本我是这么想的……但我又无可救药地重新爱上了你。所以,这次我们约定好了绝不再离婚。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航平你还发誓要得到我父亲的认可……因为我爸喜欢强壮的男人。第一次结婚时他是反对的,我和他关系也因此疏远了……所以你第二次拼命锻炼,就是为了不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
我突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个原因才开始健身的……」
「你想起来了吗!?」
「不,不是的。只是醒来的时候,地上有个装满哑铃的背包,我估计是因为那时候摔倒撞到了头,所以才失忆了。」
「原来是这样啊……即使我们分开后,你也一直在坚持健身啊……」
鲤川同学的表情显得有些复杂。
虽然她为我继续努力健身感到高兴,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变得失忆,真是让人无奈的局面。
「但是,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失忆的原因。如果真是撞到头了,应该会头痛才对吧?」
「确实,头并不痛……」
「对吧?航平失忆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你对未来感到不安。为了避免再经历那些痛苦的回忆,你把关于我的记忆封印了。」
鲤川同学虽然不是医生,但我也没有医学知识。
我没有足够的理由去否定她的看法,反倒是刚刚在电脑上查到的资料支持了她的说法。确实有因压力过大而导致记忆丧失的情况。
「……你相信我吗?」
鲤川同学用恳求的眼神望着我。
「时空穿越的事情我确实不太能相信……但失忆的原因,可能确实如你所说。」
她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
「谢谢你!对吧,对吧!我就知道我是对的!其实啊,两个月前,我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失忆过一次呢。」
「鲤川同学也失忆过?」
「嗯,没错。不过多亏了你,我才能恢复。当时你教了我一个方法,说只要解除了对未来的不安,记忆就会恢复——」
鲤川同学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我也说不准。
但假如她说的全都是真的……
「所谓的『对未来的不安』,是指担心你父亲会反对我们的婚事吗?」
「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不过航平你这么温柔,可能你更担心的是我和爸爸关系疏远了吧。」
「无论是哪种情况,只要我们的婚事得到祝福,不安就能解除了,对吧?」
「是的,准确来说,只要两周后初次见面时得到爸爸的认可。」
时限是两周。也就是说,在那之前,我必须变得强大,才能得到她父亲的认可。所以,我才拼命地进行肌肉训练吗?
「也就是说,如果一切顺利,航平的记忆会在两周内恢复。所以,凡是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都会全力支持你,而航平你要专心健身。」
虽然我不觉得仅仅两周就能变成她爸爸喜欢的肌肉男,但如果能因此找回记忆,拼一把也值得。是的,值得……可是……
「……对不起。我不想健身。」
鲤川的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
「为什么?只要练肌肉,不就能更接近我父亲的喜好吗?只要得到父亲的认可,你的不安就能消除,记忆也会恢复的吧?」
「即便如此,我还是提不起劲啊。如果记忆恢复了,我这辈子就得一直背负这种不安生活下去。」
「为、为什么会这样啊!」
「因为啊,要是和你结婚了,那我今后可是一辈子都得努力让你父亲喜欢我,不是吗?」
「对、对不起,我不是想让你伤心的……只是,如果我们继续这样拖下去,彼此都会不幸福吧……而、而且,鲤川你这么可爱,一定很快就能找到符合你父亲理想的男人。到时候,你就可以无忧无虑地过上幸福的婚姻生活了……」
「别……说这种话啊……」
我本是想安慰她的这些话,却让鲤川的脸因悲伤而扭曲,眼泪一颗颗从她的眼中滚落下来——
「总、总之就是这样了!」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哭泣的女孩子,我只好像逃跑一样离开了那个地方。
◆
八月已经过了几天。
这一天,我从早上开始就努力完成暑假的作业,然而……进展并不顺利。
本来我就不擅长学习,更别提还出现了许多我完全没有印象的题目。
古典文学和世界史还可以通过读教科书勉强应付,但问题在于数学。虽然教科书上有公式,但我完全不知道该在哪里使用这些公式。
最重要的是——
「……真是做了件坏事啊。」
我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做作业,全因为一直在想着鲤川。
说出了分手的话,结果却让鲤川哭了。她那哭泣的脸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罪恶感在胸中翻涌……
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一周,但我的心情依然无法平复。
如果当时能笑着道别,或许我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负罪感了。
然而,不管我怎么表达,只要提到分手,鲤川同学大概都会哭吧。
时空穿越的可信度暂且不论,但她确实喜欢我,甚至喜欢到想和我结婚。
让那样的女孩哭泣,我真的感到抱歉。虽然很抱歉,但……
「果然,分手对我们双方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至于时空穿越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吧。虽然不现实,但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撒谎。而且在我失去记忆的情况下,究竟什么才是对的,我也无从得知。
所以我假设鲤川同学所说的全都是真话。在这个前提下,我做出了分手才是最好的决定。
我本来就已经放弃了恋爱,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谁交往。能够和那样可爱的女孩在一起,当然让我很高兴。高兴是高兴……但为了她,我得跨过一座叫做「她爸爸」的高墙。
正如鲤川同学所说,我并不需要和她爸爸同居。见面的机会大概一年只有几次吧。
反过来说,一年几次的见面,是无法避免的……。
这就像每年要参加几次必须拿满分的考试一样。而且不仅仅是考试当天努力就行,为了应对那一天,我得日常生活中始终保持能拿满分的状态。
想象着要在这样的焦虑和压力下度过一生,我实在无法忍受。
鲤川同学也同样背负着这样的不安。正因为她也感受到,如果不这样下去就无法得到认可,所以她才会建议我去健身。
既然如此,从一开始她就该和一个肌肉男交往。这样一来,无论是我还是鲤川同学,都能毫无不安地度过每一天。
所以,我希望她尽快把我忘掉……但这一周里,她却一次又一次地打来电话。而我一次也没有接。
因为我想让她明白,我的决心有多么坚定。而且,电话的次数也逐渐减少,到了今天为止,甚至一次也没有打来。
照这样下去,等到暑假结束时,她应该会彻底死心吧。
「我回来啦!」
就在这时,玄关传来了明亮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楼梯上传来了「哒哒哒」的响动。
「哥哥哥哥!大新闻!大新闻!」
「砰」地一声,房门被猛地推开,佐奈带着满脸笑容冲了进来。
「我不是跟你说过要敲门吗?」
「敲过了!」
「心里敲的吧。」
「你听到了就行嘛!」
佐奈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直笑得那么开心。看到她这样,我实在不想破坏她的笑容,所以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能把失忆的事告诉她。不仅是她,连爸爸妈妈也不知道。
也许迟早会露馅……但我已经不想再看到鲤川同学那样的表情,更不想从家人那里看到同样的表情。
「所以,所谓的大新闻是什么?」
「好奇了吧!?」
「嗯,挺好奇的,赶紧告诉我。」
在我的催促下,佐奈得意洋洋地挺起了胸膛。
「哒哒哒——我当上篮球部部长啦!」
「哦,真的吗?你每天都在努力练习部活,恭喜啊。」
「谢谢!然后啊,我给爸爸发了邮件,他说回来的时候会买蛋糕!」
「那还真是值得期待。」
「对吧!他说会买很多呢!而且是那家超有名的蛋糕店的!所以啊,我们也叫鲤川同学一起过来吧!」
「什、为什么要叫她?」
「因为嘛,哥哥不是和鲤川同学吵架了吗?」
「嗯……算是吧……」
看起来,我似乎已经向家人坦白了与鲤川的关系,甚至还介绍过她,因此每次吃饭时,她都会成为话题——『今天不去约会吗』『如果没钱约会我可以帮你出』之类的。
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用「她今天有事吧」或者「我得专心做作业」这种借口敷衍过去……但显然我和鲤川的关系好到一周不见面就显得很奇怪,结果他们就自然而然地认为我们吵架了。
「所以啊,快把鲤川同学也邀请过来吧!」
「我、我说,邀请了她也不会来的吧,毕竟我们还在吵架。」
「她一定会来的!鲤川同学肯定也想和你和好,况且是超有名的蛋糕店的蛋糕诶!绝对又甜又好吃!」
「那蛋糕大概都是又甜又好吃的吧。」
「对啊!吃了又甜又好吃的东西,心情会变得超幸福,然后你们就会一起笑,顺其自然地和好了!所以邀请她嘛!」
「我说不用了。而且……你为什么这么想撮合我们和好啊?」
「因为啊,最近的哥哥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我想再看到你像以前那样开心的样子。」
佐奈少有地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平时那个喜怒哀乐中少了「哀」和「怒」的佐奈,竟然会露出这种表情。连敲门这种细微的礼节都不懂的她,竟然如此关心我。
确实,我丢失了记忆,还让一个女孩子为此哭泣。心里一直有些不安和愧疚。
但我并不是没有精神。更准确地说,我本来就不像佐奈那样是个开朗的人。满脸笑容、精力充沛的样子,我几乎从来没有表现过。
然而,佐奈竟然这么关心我,说明这四个月里的我一定经常露出那种充满活力的笑容吧。这意味着,我和鲤川同学一起度过的日子,真的让我从心底里感到快乐。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再与鲤川有任何瓜葛。
因为,幸福膨胀得越大,当它破裂时,付出的代价也会越沉重。
如果要让彼此承受难以估量的悲伤,那么趁现在断绝关系,才是对双方最好的选择。
「我会考虑的。」
「要好好往积极的方向考虑哦!」
佐奈信以为真,露出笑容,走出了我的房间。
当然,我并没有打算邀请鲤川同学来我家。我会告诉她,我有邀请,但被拒绝了。
佐奈可能会感到失望吧……不过,毕竟是有名店的蛋糕,她吃了后应该会笑起来的。
「……好了,还是先做作业吧。」
我轻拍脸颊,试图调整心情,然后握起了笔。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起来。是鲤川同学发来的邮件。出于好奇,想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我点开了邮件……
【我在你家前面的公园等你】
她似乎还没有放弃。
虽然无视她让我感到内疚,但……
只要我不出现,她应该就会死心了吧。
「……对不起。」
在罪恶感的包围下,我关上了手机,重新开始做起了作业。
◆
航平提出分手已经过去一周了。
那天,我深深地陷在沙发里,呆呆地望着墙壁。手机握在手中,随时准备接听他的电话……可这一周里,航平没有任何回复。
「……我真的做错了吧。」
对航平来说,我只是个陌生的女孩。即便如此……他本就对女生不擅长应对,再加上失去了记忆,内心一定充满了不安,而我却只顾着自己的感受,一股脑地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了他。
要帮助航平恢复记忆——以这样一个正当的理由为借口,我却忽视了现在的航平的感受。
和这么一个自私的女孩待在一起,他当然会厌烦的。
「明明航平已经给我做了示范,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本该像他对我那样,按部就班地走下去才对啊。
让他信任我——
让他和我度过愉快的时光——
让他感受到我的陪伴是舒适的——
最终让他觉得未来也愿意与我一起走下去——
当航平主动提出「让我见见你父亲吧」时,我本应该第一次请求他的协助,告诉他「一起努力让父亲认可我们吧」。
「但是……光是得到父亲的认可,航平还是不会感到安心吧……」
航平一直充满不安,害怕结婚之后,某天会暴露出自己的缺点,被我发现,然后生活不再如初。
既然如此,倒不如除了第一次见面之外,尽量不让他们再碰面。
如果父亲想见航平,我就自己回家就好,可以说航平工作忙得脱不开身。
如果向航平提出这个建议,他一定能从不安中解脱,记忆也一定会恢复正常。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得先从让他重新信任我开始。
这么一决定下来,我就再也坐不住了。无论如何也得行动起来,于是我冲出了那闷热的房间。
迎着那股带着湿气的微风,我一路奔跑,直到跑到黑濑家正对面的公园里。到达时,我紧紧握着手机,慢慢地将它打开。
我本打算给航平打电话,但想着他大概不会接,最终决定发邮件。发邮件的话,他至少还有可能会看到。
【我在你家前面的公园等你】
按下发送键后,我坐在了休憩所的长椅上。这里四个月前曾被雷电击中过,半塌的屋顶早已被拆除,而经年累月风吹雨打的长椅如今看起来比以前更黑了。
「竟然已经过了四个月了啊……」
那是我经历时间穿越的那个午后。我把伞让给了在这里避雨的孩子,自己坐在长椅上等待雨停。当时,航平向我递来了他的伞。
明明他那时刚离婚,对我充满厌恶,却还是愿意和我一起撑伞,甚至让我在他家待到雨停。
虽然那天我们最终发现,航平也同样经历了时间穿越,还因此吵架分开了……但后来不管我去哪儿,总是会偶遇他,和他一起度过的时间也渐渐增多……慢慢地,我开始觉得和他在一起时非常安心。
和航平重归于好,并成为朋友后——
接下来的每一天,真的都充满了快乐。
我以为这样的幸福会一直持续下去。我曾幻想着暑假能一起去海边、游乐园。想象着看他因为我穿泳装而害羞的模样,或者在鬼屋里吓得抱住他。
还有,暑假结束后的文化祭,我也想着能和他一起逛各种摊位。
在体育祭上,我也想着能大声为航平加油助威。
明年修学旅行时,我想和他一起游览古都;再过一年,我们一起为升学考试努力奋斗,然后一起进入同一所大学,度过快乐的校园生活。
毕业后,我们会找到工作,结婚生子,带着孩子去曾经的回忆之地旅行,在孩子的运动会上为他们加油助威。
第一次,这一切只是在梦中结束。
但这一次,我绝不会让它只是梦境。
我不想在这种时候结束与航平的关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航平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虽然阳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但盛夏的酷暑依旧难以忍受。热浪包围着我,整个人早已汗流浃背。
更糟糕的是,我竟然连水壶或者钱包都忘记带了。
虽然只要回家就能解决问题,但我总抱着那一丝希望,担心自己回去时航平会刚好赶到——
时间继续流逝,四小时,五小时,六小时过去了,我依旧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或许是中暑的缘故,头有些晕眩……可航平曾经克服了种种困难,鼓起勇气邀请我约会。这次该轮到我努力了。
傍晚六点多时,天空逐渐被黑云笼罩,四周也开始变得昏暗起来。
这一周虽然没看电视,但我敢肯定降水概率一定是100%。看着阴沉的天空,我确信无疑。
更糟糕的是,今天我因为急急忙忙出门,竟然忘记带折叠伞了。拜托了,千万别下雨啊——然而,祈祷毫无作用,雨滴开始一滴一滴落下。很快,雨势便急剧增强……
「正常人下雨了不是应该回家吗……」
在雨声的夹杂中,背后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
我回过头去,看到航平正拿着伞站在那里。
「我决定等到你来。」
「但你也等得太久了吧……」
航平无奈地说道,然后把我拉进了他的伞下,还递过来一瓶装满水的瓶子。
「特地给我带的吗?」
「附近没有自动贩卖机,想着你要是一直在这里,带来的水肯定早就喝光了。」
「谢谢你,我一直没喝水,正好需要。」
「一直?你不会真的什么都没带吧?要是晕倒了怎么办啊……」
「到时候我就算啜泥水,也会等下去。」
「泥水……你干嘛要这么拼啊。」
「因为当我失忆的时候,航平你也是这么努力帮我找回记忆的啊……虽然我等的时间比你还要长。」
「让你等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还以为你会中途回去了。」
「我才不会回去呢。我可是答应了要等你的。」
说着,我大口喝下水。
「终于活过来了……真是谢谢你。」
「不用谢。这把伞给你吧,天黑前你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在那之前,我想和你聊聊。」
航平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
「你说想聊,但我根本不知道该跟女生聊什么啊……」
「聊动漫也好,漫画也行。」
航平露出了一副意外的表情。
「鲤川同学,你是个宅女吗?」
「没错,我可是纯粹的。」
「纯粹的……」
航平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从他那有些尴尬的神情可以看出,接下来他想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航平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我也想要有个宅友,聊聊动漫和漫画也没问题……但如果只是保持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还不如干脆一点,彻底断开比较好。」
「……对不起。」
「诶,为什么要道歉啊?」
「因为前几天我强加了自己的想法……结果让你感到不舒服了,航平……」
「我、我没有觉得不舒服啊!而且,是我单方面强加了分手的想法……!我、我觉得自己当时应该再好好斟酌一下措辞的!」
航平虽然一脸愧疚地这样说着,但并没有收回自己之前的话。
他对强加分手和当时没能仔细斟酌用词感到后悔,但想要切断与我联系的心情并没有改变。他不仅拒绝了结婚,甚至连交往,连朋友关系都想避开。
不是因为讨厌我,而是为了不让我们彼此都感到痛苦。
……即使失去了记忆,航平依旧是航平,他的温柔一点没变。
如果是因为恐惧或警惕而产生的拒绝,那我还抱有希望;但如果他的决意是出于这份温柔,无论我再说什么,我们都不可能重新走到一起了吧。
我曾经描绘过的那种人生梦想,最终一次也没有实现,不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
那么,如果真的是再也无法有任何交集的话……
「……就最后一次吧。最后一次,求你陪我去约会一次。」
如果以这种悲伤的表情告别,航平就会背负着内疚活下去。
我不想让我喜欢的人过上那样的生活。
所以,我想笑着告别。
如果我们能约会一次,最后笑着说再见,航平就能安心了。
「……那是,什么时候呢?」
「现在就好。」
「现、现在?外面下着雨,而且已经是晚上了……」
「现在就好。我想在航平的家里约会。」
「……现在,去我家……」
航平犹豫地看了看自家方向,似乎有些不安。
「那……如果你答应不对我家人提起失忆的事的话……」
我点头答应他,航平也终于打开了另一把伞,带我一起朝他家走去。
◆
在拜访了航平的家之后——
「部长就任庆祝派对开始啦~!」
「佐奈酱,恭喜你成为部长~」
「这么小的佐奈都成部长了啊……真是感慨万千……」
于是,大家开始享用准备好的蛋糕。
我刚脱下鞋,佐奈酱便满脸笑容地跑过来,兴奋地拉着我的手,说有家有名店的蛋糕等着我们。她这样一说,直接把我带去了餐厅,留下航平一个人站在原地。
当然,航平也很快跟了过来。他坐在我旁边,看起来有点坐立不安,不停地晃动着腿,同时对佐奈酱说:「恭喜你当上部长,佐奈。」
「恭喜你,佐奈酱。」我也跟着道贺。
「鲤川姐姐,谢谢你也能来!想吃多少都没关系哦!」
「谢谢,感觉每一款都很好吃的样子呢。」
「这是有名店的蛋糕哦!绝对甜美又美味!你先选一个吧,要哪种?」
「诶,可以让我先选吗?这明明是佐奈酱的庆祝会……」
「没关系没关系!因为我全都喜欢!」
「毕竟爸爸可是非常了解佐奈的口味嘛。」
「真不愧是爸爸!」
「妈妈也很清楚,佐奈酱只要是甜的都喜欢。」
「真不愧是妈妈!快点快点,赶紧选一个吧!」
「那……我选草莓蛋糕可以吗?」
「果然不愧是鲤川姐姐!你眼光真好~!话说,草莓你是会先吃派?中途吃派?还是最后吃派?」
「嗯……应该是最开始吃吧。」
「伙伴啊——!」
「鲤川姐姐真的是熟悉草莓蛋糕的吃法呢。」
「果然,草莓蛋糕的草莓就是要最先吃才对嘛。」
「对吧对吧~!四比一,最先吃派胜利!」
「吵、吵死了啦!世上最多的肯定是中途吃派!」
「你们做过调查吗?」
「虽然没做过……但——」
「那就是最先吃派的胜利啦!」
佐奈开心地举起双手欢呼,而航平则带着一丝不甘的表情。看着这两个人闹腾,叔叔和阿姨微笑着守望着这一幕。
看到这样的家庭温馨时光,我不禁再次觉得,黑濑家真是太好了。
他们三人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面对我表现出的害羞和生疏,却依然热情地接纳了我,主动和我聊天。婚礼上,他们也一直主动找我说话,怕我感到孤单。
我喜欢航平,也喜欢佐奈酱、叔叔、还有阿姨。
「我要开动啦!」
蛋糕分到每个人手上后,大家同时大口吃下去。
「嗯~,好好吃!」
看着佐奈双手捧着脸颊,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仿佛要融化了一般。还有叔叔一边自言自语着「蒙布朗蛋糕的栗子果然要留到最后吃才好吃」,以及阿姨毫不犹豫地将小鸡形状的蛋糕一刀切成两半的场景,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黑濑家现在是这样,将来也不会变,真的是一群令人感到温暖的人。
不过……
我爸爸也绝不输给叔叔阿姨,他同样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他一个人把我拉扯大,
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运动会时从来不会缺席,总是跑来为我加油,
我生病卧床时,他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我康复为止。
从我有记忆以来,他一直把我放在第一位——他真心希望我能幸福。
……就这样,我和爸爸渐渐疏远了。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将爸爸和航平放在了天平的两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航平。即使再次面临同样的抉择,我的答案依然不会改变。
对我而言,航平是无可替代的存在。我也希望爸爸能够明白,航平是多么了不起的人。
……没错,航平真的很优秀,真的很优秀。
然而,我却对航平……
「啊——好好吃!」
「居然一口气吃了三块,感觉要发胖了呢。」
「这是幸福的胖啊。」
「嗯嗯!只要幸福,胖一点也没关系!」
吃完蛋糕,大家都双手合十,说了句「谢谢款待」。
这时,航平有些迟疑地开口——
「那、那就……去我房间吧。」
我点点头,佐奈她们露出坏笑,目送着我和航平进了他的房间。
航平有些不安地问道:
「那、那个……约会的话,具体要做些什么?」
「我想玩游戏。」
航平愣住了,一脸茫然。
「这样就可以吗?」
「嗯,游戏就好。我想玩赛车游戏。」
「知道了,稍等一下。」
航平设好游戏机,把控制器和垫子递给了我。我把垫子放在他旁边,坐了下去。航平则有些不安,不停地挪动着坐的位置。
赛车游戏开始了。
自从和航平和好后,我们已经玩过很多次这个游戏了。这款游戏是今年春天才发售的,航平还不太熟练,所以我一直在赢。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吧——
「那、那个,鲤川……这可是最后一次约会了,真的这样就好吗?」
航平显然不太想继续玩赛车游戏,似乎想做些别的。
「你想接吻吗?」
「也、也不是啦!只是感觉这样不太像约会嘛,怎么说呢……如果这是最后一次约会的话,应该做些更特别的事情才对吧……」
「不,不需要,游戏就好。」
「你真的那么喜欢游戏吗?」
「那也是一部分原因啦……但如果这是最后的约会,我不想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想做我们一直以来做的事情。」
这样一天天做着我们平常的事,让我更加意识到,自己每天有多么幸福。这样的幸福,我绝对不可能放手。
所以——
「对不起啊,航平,我要食言了。」
「你、你是说,要告诉佐奈她们你失忆的事吗?」
「不是啦。我是说,从今以后,我会每天都继续缠着你哦。」
「诶?可这不是最后一次了吗……」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我决定不这么做了。」
「不这么做了是指……」
「对不起,我就是个任性的女人……而且,还是个笨女人。」
「不、不是的!我从来没觉得你是笨女人!」
「不,我就是笨。全世界最笨的女人。因为,我犯下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错误……?」
「对,错误。」她点了点头,说道:
「试图让航平变成我爸爸喜欢的类型,这就是我的错误。」
「诶……」航平发出困惑的声音。
「可、可是啊,听你说的,如果不变成他喜欢的类型,他是不会同意我们结婚的吧?」
「是啊,他大概不会同意。」
「可是……变成他喜欢的类型也是错误吗?」
「是的,错的一塌糊涂。就算不是我爸爸喜欢的类型,航平你也已经很棒了。我希望爸爸能够喜欢真实的你。因为,这样我们才能每天,每天,都围绕着更加幸福的餐桌而坐,不是吗?」
我也希望航平能够喜欢上我的家人。
就像我在黑濑家度过的时光一样,希望航平也能在和我父亲一起吃饭时感受到那份舒适与自在。
「那确实是理想的状态啦……不过前提是,他根本不会接受现在真实的我吧?」
「我会让他接受的。」
「怎么做到?」
「用『喜欢喜欢』的攻势呀!」
航平一脸茫然。
「呃……那是什么?」
「我要让爸爸看看,我有多喜欢航平。」
「感觉他会大发雷霆啊……」
「一开始确实会生气吧……不过最后他一定会承认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爸爸一直把我的幸福放在第一位。」
爸爸一直希望我能幸福。
爸爸当初之所以反对我们的婚事,并不是因为他讨厌航平。他只是没法确定,和航平在一起的我是否真的会幸福罢了。即便航平变得再强壮,如果我看起来并不快乐,爸爸还是会反对这段婚姻的。
所以我要展示出我对航平的满满爱意,并从心底里告诉爸爸,我是真的很幸福。让他明白,像我们这样彼此深爱的两个人,结婚后绝不可能不会幸福——我要让他真心相信我对航平的爱有多深。
这就是我的计划。
「……对不起,鲤川。」
航平突然向我道了歉。
「为什么航平要道歉呢?」
「因为……我对鲤川说了很过分的话。」
「过分的话?」
「我曾说过,即便结婚了,也不会幸福……」
「那就是说……现在你不这么想了?」
「嗯。相反,我现在觉得我们一定能幸福。」
「……即使要见我父亲也一样?」
「即使要见叔叔也一样。虽然不确定『喜欢喜欢』攻势能不能奏效,但就算失败了,我也不觉得我们会因此不幸。毕竟,有一个这么爱我的人在身边。只要有你在,我就觉得未来的幸福已经得到了保证。」
听到航平这么开朗地对我说……
泪水从我的眼中滑落。
「你、你怎么哭了?」
「这是开心的泪水啊……。有航平在,我怎么可能会感到悲伤呢。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只要有航平在,我的幸福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我露出灿烂的笑容说着,航平脸上也浮现了笑意──
「那这样的话,结婚之后我们一定会彼此幸福──呃!?」
他突然捂住头,痛苦地弯下了腰。
发出痛苦的呻吟,接着就倒在了地上──……
◆
我醒来后最先看到的,是一对丰满的胸部。
我的头被包裹在柔软的东西中,一股我最喜欢的汗水与肥皂交织的气味萦绕在鼻尖。
……是柚花在给我膝枕。
一想到这就是她大腿的触感,羞耻感立刻涌上心头。我想赶在脸红之前坐起来,然而柚花察觉到我醒了,轻声说道:
「不行哦,你还得好好休息。」
她用力按住我的额头,指甲碰到我的皮肤,微微刺痛。
「别用指甲戳啊……」
「对、对不起!最近太忙了,都没来得及剪指甲……」
「不、我不是在生气……总之,我已经没事了。」
我说着,终于坐了起来。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门外也听不到家人们的声音。
「我睡了多久?」
「大概一个小时吧。」
「才晚上九点啊。不过,家里这么安静啊。」
「一定是因为我们在家里约会,他们特意给我们腾出了空间呢。真是个好家庭。」
「嗯,这点我倒是不会否认。」
虽然面对面说出来很害羞,我一直把这些话藏在心里——其实,我很爱爸爸、妈妈,还有佐奈。
柚花对她父亲也有着同样的感情。
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让他们父女分离。
让柚花感到不幸,是我绝对无法忍受的事情。
如果我们就这样迎来初次见面,恐怕会再次犯下同样的错误——!
这种不安在我心中翻腾,为了避免那样痛苦的未来,我封锁了那些记忆——可那才是真正的错误。
无论未来发生什么,只要我在,幸福就会永远持续下去——柚花说的这句温暖的话,解开了我心中的不安。
「谢谢你。」
「谢什么啊?」
「还有,对不起。」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道歉啊?」
「因为你为了帮我找回记忆,付出了那么多努力。」
当我注视着她那略显锐利的眼眸并向她道谢时——
柚花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她的眼中渐渐涌现出泪水。
「记、记忆……恢复了吗?」
「嗯,完全恢复了。」
柚花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她猛地扑向我,紧紧抱住——不对,下一秒她突然停住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
「笨蛋!」
柚花突然大声怒吼起来。
「喂,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既然记忆恢复了,就该一醒来就告诉我啊!」
「我、我不是说了吗?」
「根本没说!你醒来第一句话是『别用指甲戳我』好吗!」
「那是因为真的很疼啊……而且,你记忆恢复的时候也不是马上就说出来的吧。」
「我可是马上就说了!」
「根本就没有!你当时还先聊了三明治和蛋包饭的事吧!」
「你怎么连两个月前的这种细节都记得!」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忘记!因为当时你记忆恢复了,我真的超开心的啊!」
「我也因为你恢复记忆超超超开心啊!」
「那你还吼我干嘛!」
「当然要吼了!你怎么会失忆的!?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当时的心情啊!」
「我又不是故意失忆的!我可是担心到不行,怕又会把你和叔叔从我身边分开!」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你不在我身边更让我难过的了!」
「所以我不是刚才已经道歉了吗!我都说了对不起!再说了,你自己也失忆过啊!」
「那也没办法啊!我当时害怕又要和你离婚,才会那么不安的!」
「我怎么可能和你离婚!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感到不安了!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我也会让你幸福!一定!一定会幸福!」
「那就再也别从我面前消失了!」
「你也给我一直待在我身边!」
「我会的!就算柚花满脸皱纹了我也在!」
「我也会一直陪着你!哪怕航平以后秃顶了!」
如果这时有人隔着门偷听,一定会误以为我们在吵架吧。
不过,这可不是吵架。这是一种独特的爱意表达。虽然我们在争论,但我的内心却充满了幸福,而柚花也是边哭边笑。
「真是的,真庆幸我这么喜欢航平呢。」
「怎么突然这么说?」
「不就是这样吗?多亏我这么喜欢你,你的记忆才在短短一周内恢复了呀?你该感谢我这份爱的力量!」
「要说感谢,还是我的爱更厉害吧。我可是用六天就让你的记忆恢复如初的。」
「别跟我争嘛。」
「我才没有争。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而已。这份感情,我真想快点告诉你爸爸。」
「我也会告诉他的。」
明明我们在聊我以前那么害怕的叔叔,我却一点都不觉得不安。甚至还有些期待见面那天的到来。
「好了,继续玩游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