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Broken It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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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公子夜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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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尚财富的王,从未见过金刚石。

崇尚力量的王,独自入土,没有骑士的陪伴。

得到王冠的王,因它们而走上绝路。

它就在你面前,答案就在他的破灭之中。

(插图006)

「Wou!Ouuuuuh!!」

红发少女放声咆哮,冲向石恶魔(Gargoyle)。

她挥下的大剑嘶吼着砍碎恶魔,让他变回石块。

右、左。随着凭空乱砍的剑刃一挥,碎石子撒了墓室一地。

「呜咿咿……」

「啊啊,该死!控制一下啦,笨蛋,这样我们不能靠近……!」

其他同伴──贝卡南和拉拉伽当然受不了。

拉拉伽破口大骂,旁边是按住尖帽,缩起魁梧身躯做着无谓努力的贝卡南。

──为什么我又在当前卫……?

之前那场战斗过后,腰间的屠龙魔剑就一直保持沉默。

现在只是一把比较锐利的剑。它似乎彻底失去干劲了。

说来可悲,她不时会抚摸剑柄,怀疑那会不会是一场梦……

时至今日,贝卡南依旧无法把自己当成屠龙的冒险者。

相较之下──

「好厉害……」

「alf!!」

贾贝吉状况绝佳。

她得意洋洋,使劲挥动大剑,击溃怪物群。

若要说她一如往常,确实如此──不过,感觉比平常更有气势。

毕竟挥动短剑抵挡(Parry)石像鬼的拉拉伽追不上她。

她抢先冲进怪物群,将其歼灭,寻找下一个目标。

看起来打得非常尽兴。

咧嘴大笑的贾贝吉,在贝卡南眼中是这个样子。

「是因为淋到了龙血……吗?」

「或许吧。」

伊亚玛斯把手放在腰间的黑杖上,站在后方观战,心不在焉地咕哝道。

黑色兜帽底下的双眼注视的并非在前线奋战的三人,而是墓室的角落。

贝卡南也跟着看过去──四只手的山羊头怪物正在晃动巨大的身躯。

贝卡南瞪大眼睛。

「旁边有新的要来了。」

「哇、哇……!?」

──下级的魔神(低等恶魔)!?

「贝卡──南!」拉拉伽在被石像鬼包围的状态下呐喊。「那边交给你了!」

「嗯、嗯!」

她激动地回答,以当事人认为急匆匆,旁观者却觉得慢吞吞的速度接近魔神。

她拔出屠龙魔剑代替手杖,朗诵真言(True Word)。

「『卡夫阿列夫(灵魂啊) 泰(停止吧) 努恩桑梅(汝名为沉睡)』……!」

「睡眠(卡堤诺)」的烟雾立刻冒出,包围山羊头魔神,将其覆盖。

与龙交战一事并非梦境的证据──之一,就是这个法术。

贝卡南终于学会了「小炎(哈利特)」以外的法术。

尽管这个法术在迷宫中只是第一阶段,基础中的基础,对贝卡南来说却不然。

每个法术都令她欣喜不已、珍爱不已、骄傲不已,一有机会就想使用。

──成功吧,成功吧,成功吧……!!

虽说是下级,魔神终究是魔神。她将心思浪费在强烈祈祷法术能穿透敌人的防御,瞪着山羊头。

而她的运气确实不错。

「GARGLL……!?」

「……成功了……!」

恶魔的身体晃了一下,跪倒在地,已经无法构成威胁。至少在他醒来前。

这样贾贝吉和拉拉伽就能专心对付石像鬼。

原来如此,现在她明白其他冒险者为何骂她是连「睡眠(卡堤诺)」都不会用的魔法师了。

不过──就算她学会「睡眠(卡堤诺)」,事到如今她也没打算加入其他团队。

「干得好!」

「嘿、嘿嘿嘿……」

履行了魔法师的职责比受到称赞更令她高兴,贝卡南展露微笑。

因为她平常的任务只有吸引敌人的攻击,大多是战士该做的事。

伊亚玛斯鲜少拔出他外号的由来──那把黑杖。

贝卡南已经知道,那是锐利得吓人的骑兵刀(Sabel)。

──记得那叫……黑漆(Black Japan)?

漆黑如夜的涂料,应该是这个名字,她在故乡时听过传闻。

远比阿马尔更东边的国家……听说是一把用来杀巨人的红莲大剑──

贝卡南如此猜测,询问伊亚玛斯,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那还真不错。若是如此,没有比冰霜巨人(Frost Giant)更好的敌人了。』

她以为他在说笑。贝卡南只有从祖母说的神话故事中,听过那位巨人的名字……

可是,龙和魔神也是她踏进迷宫后才亲眼目睹。

「……恶魔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吗……」

石像鬼同样属于魔神、恶魔,却是必须寄宿在石块中才能获得实体的脆弱下级生物。

低等恶魔──虽然是低等──则是有能力以肉身现身于这个世界的生物。

搞不好是因为那只火龙大闹了一番,害迷宫的生态系依旧处于失常状态──

「这不重要啦,先把他们收拾掉再说……!」

「啊,嗯……!」

拉拉伽拼命挡掉石嘴,贝卡南迟缓地站上前。

她发出软弱无力的吆喝声,仅仅是来回挥动魔剑。

然而,她手中的剑好歹是魔剑。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体极其引人注目。

石像鬼没道理不盯上晃着巨大身躯挥舞魔剑的少女。

「哇、哇,呀啊啊!?一、一堆怪物往这边过来了……!?」

「好,继续吸引他们……!」

这次轮到拉拉伽进攻。

石头做的怪物。刀刃不可能管用──以前的拉拉伽八成会这样想。

「不过,比龙鳞脆弱多了……!」

他蹲低身子,绕到死角,单手拿着短剑扑过去。瞄准要害,使劲一刺。

──总不会有怪物连眼睛都是硬的吧!?

这正是拉拉伽存活至今累积而来的经验,以及亲手掌握的成长。

幸好,石头眼球似乎比龙眼柔软。

「GAGLLL……!?」

拉拉伽的短剑刺碎眼珠,石像鬼岩石做的喉咙像滴水檐似地喀喀作响。

「嘿、嘿呀!」

敲碎失去双眼、倒在墓室地上挣扎的石块,这点小事贝卡南也做得到。

动作大到引人发笑的地步,手指上的金环闪闪发光。

而这一剑在她体型的加持下,化为如同巨人(Troll)的一击。

「KLINK KLOCK!?」

石恶魔发出清脆的声响,碎成粉末。

拥有此等臂力的人居然是魔法师!世上的战士该有多少人羡慕她天赐的身躯啊。

贝卡南却对自己的身体反感至极,世事真是无法尽如人意。

「Groaar!!」

飞扬的尘土中冲出娇小的身影,彷佛在表示这点小事跟自己无关。

是贾贝吉。

她将剩下的石头交给啰嗦的那家伙和高大的那家伙处理,锁定一个目标──睡得香甜的白痴的脑袋。

她的身体如同旋紧的弹簧,与大剑一同解放肌肉。

钢铁之刃卷入大气,划破虚空,直线命中沉沉睡去的山羊的额头──

「Gling!?」

发出微弱的当啷声,轻易断成两半。

贾贝吉因为用力过猛的关系,在石头地面上滚了好几圈。手中是断掉的直剑。

眼前是受到伤害(Damage),从「睡眠(卡堤诺)」中得到解放的恶魔。

然而,贾贝吉的专注力(Hit Point)丝毫未减。

红发少女蹲低身子低吼着,手持断剑跃向前方。

「Wouaah!!」

她闪过大声怒吼的恶魔的爪子,用剑柄击中他。

与大剑的尺寸相符的重量,震得山羊头剧烈摇晃。

不过,仅此而已。

这种程度的一击,不足以消灭来自异界的魔神。

恶魔大大展开四只手臂,吐出人类听不见的诡异语言。

──是法术!?

「糟糕……」

贝卡南惊呼道。拉拉伽仍在跟石像鬼交战。贾贝吉只是在原地低吼。

因此,伊亚玛斯采取行动。

「──杀。」

在贝卡南眼中,那就像一阵有颜色的风。

听见声音的瞬间,理应站在旁边的黑衣男子现身于魔神面前。

白刃随着低沉的吆喝声从黑杖射出,在迷宫留下四道轨迹。

「AAHHGGGG!!??」

恶魔的哀号。凝聚的魔力烟消云散,四只手臂剧烈抖动。

刹那间,伊亚玛斯手中的剑一转,刀背用力击中魔神的喉咙。

山羊发出含糊不清的叫声,口吐鲜血。

「有『静寂(蒙堤诺)』也就罢了,没有的话只能用这招。」

「Wouaah!」

贾贝吉叫了声,从伊亚玛斯旁边飞奔而出。

她的追击无情袭向体液从四只手臂的断面喷出,倒向后方的魔神。

目标跟刚才──第一击一样,是山羊头的额头。

她举起断剑,往大剑断掉前对他造成伤害的地方──柄头命中的地方补了一击。

「Grrowl!!」

两下、三下。宛如猛犬,与平常舞蹈般的战斗方式判若两人。

魔神的头部在第五下命中的同时像西瓜似地裂开,脑浆四溅。

「woof……!」

全身是血的贾贝吉依然不满,又挥了一下断剑。

山羊头掉在墓室的地面,以异常的频率不停抽搐,殴打声听起来跟水声一样。

他的身体很快就消散了,灵魂应该会回到不晓得是地狱抑或魔界的故乡──

「喂。」拉拉伽大叫道。「如果你那边处理好了,过来支援一下……!」

「嗯、嗯……!」

过没多久,贝卡南击碎最后一只石像鬼──墓室回归静寂。

§

「whine…………」

──原来这家伙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拉拉伽第一次看到贾贝吉垂头丧气。

低头看着断剑,发出微弱呜咽声的少女,跟平常的模样相去甚远。

俨然是个女童──产生这种想法,令他感到难以言喻的尴尬。

真希望她能像平常一样,踹飞正在用探针开锁的他……

──还是算了,我会很困扰……

拉拉伽叹了口气。打开宝箱的锁,掀起盖子时,他感觉到微弱的阻力。

「……还好吗?」

「……alf。」

贝卡南缓缓缩起高大的身体关心贾贝吉,可惜没什么效果。

(插图007)

拉拉伽一面跟设置于盖子内部的钢丝奋斗,一面瞄向伊亚玛斯。

「……」

他还是老样子,沉默不语,站在墙边幽幽看着这里。

所以拉拉伽忍不住噘起嘴巴,彷佛在责备他。

「……你也说句话吧。」

「关于什么?」

「她的剑。」

「喔。」

伊亚玛斯面不改色地点头。

「常有的事。」

「常有的事……」

「例如不知道用途,却解放了魔法武器的力量。」

伊亚玛斯用手掌轻拍腰间的黑色骑兵刀(Sabel),发出低沉的笑声。

拉拉伽想起之前那颗恶魔之石,皱起眉头。

「不是啦……」

话讲到一半,他闭上嘴巴。

叫他安慰她也挺奇怪的,而且他不认为贾贝吉会想要别人的安慰。

再说,寄望这家伙安慰人──……

──根本大错特错。

因此他思考着切断钢丝的顺序,换句话说。

「……之后要怎么办?」

「前卫没有武器,应该要撤离吧。」

「我问的不是那个,是她的剑。」

「喔。」

伊亚玛斯仍旧面不改色地点头。

「看要买把新的……还是找其他武器用。」

黑色兜帽底下的表情变得极为严肃,语气透出一丝戏谑。

「搞不好就装在那个宝箱里。」他又补充一句。「你责任重大喔。」

「又不是我害的。」

拉拉伽咂了下嘴,继续开启宝箱。

他从跟强盗猫买来的新道具中,抽出形似扁平锉刀的刀具。

设置于盖子内侧的钢丝,是会在打开宝箱的瞬间发动的陷阱。

先不说是会喷出瘴气的小瓶子,还是石弓的箭或炸弹……

──砍断就不会动了……

他将不可能拿来战斗的纤细道具滑进盖子的缝隙间,砍断钢丝──

──……不。

这不是钢丝。拉拉伽发现刀刃碰到的物体是什么,叹了口气。

咒符。跟钢丝一样,是打开盖子会发动的陷阱,意即不能撕破。

──就是因为会有这种东西,才不能大意。

拉拉伽把刀刃卡在盖子的缝隙间,拿出几根细长的探针。

他慎重地将咒符从盖子与箱子的连接处撕下。伊亚玛斯的那句话令人烦躁。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开宝箱是他的任务。他无时无刻都有责任感。

尽管如此,他感觉到自己比平常更加慎重、专注,为此感到不快。

平常的他肯定早就发现钢丝和咒符的差异。

拉拉伽的手动作如同机器,与混乱的思绪形成对比。

他撕下咒符,再度吁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让它掉在宝箱里面,把手放在盖子上。

「喂,好了。」

「你看,打开了。」贝卡南无忧无虑地说。「里面装的搞不好是剑。」

贾贝吉握着断剑,立刻起身。

「Waf。」

她快步走过来,叫拉拉伽快点打开。

拉拉伽无视她,扔掉盖子,打开宝箱。

「…………」

「…………」

宝箱里装着几枚金币,以及卷轴和刚才撕下的爆炸咒符。

「……不关我的事喔?」

「yap!!」

贾贝吉使劲踹了拉拉伽的胫骨一脚。

§

「哎呀。」艾妮琪修女睁大眼睛。「居然!」

坎特寺院每天都有冒险者造访。

他们扛着尸体,带着善款,前来寻求让死者从灰烬复活的神迹。

不过这句话用在伊亚玛斯一行人身上,只有第一句适用。

这个团队只有四个人。代表多出了两个人的空位,没道理不把尸体扛回来。

──搬尸体的伊亚玛斯。

尽管从「挖尸体的」变成了「搬尸体的」,大致符合这个外号的男人,将尸体扔在灵庙说道:

「拜其所赐,今天只有一个。」

「难怪……」

美丽的银发精灵摇摇头,无奈地叹气。

「这样的话,你今天怎么不陪贾贝吉小姐一起去?」

「死人去强盗猫的店做什么?」

伊亚玛斯如是说道,侍祭将放在他脚边的尸袋抬出去。

他说的「一个」,当然是指尸体的数量。

因为同伴遇到问题而提早撤离,该说他有所改善吗……

──应该说一如往常吧……

「请你再仔细思考一遍『好好生活』这句话的意思。」

「冒险者如果开始思考正当的生活方式或赚钱方式,最好直接退休。」

「不是这个意思。」

这名修女总认为纠正伊亚玛斯的行为是自身的使命。

她竖起长耳,对伊亚玛斯伸出美丽雪白的手指。

「你再怎么装成隐者,都没办法独自生活。」

「所以我才在考虑组六人团队。」

「也不是这个意思。」

这人真的是。艾妮差点忍不住像小女孩一样鼓起脸颊。

精灵、矮人、圃人变得与人类拥有相近的寿命,已经有好一段时间。

在这个情况下,拥有远超常人的美貌的这名修女,实际年龄或许比外表看来更加年幼。

伊亚玛斯边想边甩手,辩解道:

「别这样说。如果凡事都由我下达指示,帮他们安排得妥妥当当,那有什么意义?」

「这个嘛,嗯,是没错。」

艾妮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伊亚玛斯的说法。

虽然是歪理,歪理毕竟也是一种道理。

人类无法独自过活,可是不独自走在这条路上,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那么,如果人家提出什么要求,请你仔细回应她。」

「前提是用我的做法。」

「嗯,很好。」

看来艾妮琪修女满足了。

她威风凛凛地点了下头,神情忽然放松。

应该是代表说教时间结束了。她开口说道:

「话说回来,贾贝吉小姐的剑……断了吗?」

「大剑总有极限。是时候了。」

「真可惜。无名的剑说不定有机会做为屠龙宝剑传承下去呢。」

艾妮琪喃喃说道,轻声叹息。

「不过……既然杀了龙,做为武器,那把剑也获得了格外有价值的生命。」

无论过程如何,令人惋惜的死,就是生命有价值的证明。

虽然与龙交战确实减少了它的寿命,只要活着,寿命都会减少。

那把武器达成了使命,直到最后一刻都在对主人尽忠。

艾妮琪用手指划了个圣印,祝福死去的大剑受到众神之都的迎接。

她诚心向卡多鲁特神祈祷,希望伊亚玛斯一行人总有一天也能进入那里。

被祝福的当事人则默默等到她祈祷完毕才开口。

「可是,没有武器就无法冒险。」

「所以她就去了强盗猫先生的店?」

「带着拉拉伽和贝卡南。」伊亚玛斯点头回答。「应该能找到什么吧。」

「至少会有代替的武器。」

「嗯。」

这件事真难处理。艾妮琪修女忧心地垂下美丽的眉毛。

虽说高手不会挑武器,凡事总该有个限度。

地下迷宫是超越人智的神话领域,传说中的世界。

即使在外界被奉为名剑,一旦进入迷宫,就只是一把普通的「剑」。

若要对抗传说中的怪物,他们也得祭出传说中的武器。

想仅凭自己的五体攻略迷宫,不是傲慢就是其他。

冒险途中,通常不会有时间给人挑选能够派上用场的武器──

──话虽如此。

就算不会挑三拣四,能否取得派得上用场的武器又是另一回事。

配得上达成屠龙壮举的贾贝吉的武器。

更遑论要在失去的武器的重量依然残留在手中的情况下,用得顺手的武器。

更有价值的人生、更有价值的死亡,是无可替代的。

但愿强盗猫的店里,刚好有价值等同于那把断剑的武器……

「无论如何,需要的是武器。讲极端一点,偶尔也会有铠甲派不上用场的时候。」

跟陷入沉思的艾妮琪相反,伊亚玛斯冷静地接着说。

艾妮琪心想,对这名男子来说,装备大概没有更多的价值。

假如他拥有「执着」这种情绪,肯定只针对冒险。

「而且越深入地底,敌人会变得更硬,我们也会自动变得更硬。」

「不是变硬,是变强吧?算了,那不重要。」

艾妮琪任由伊亚玛斯的妄言随着叹息散去。

──唉,这个人真是的。

还以为他有点改善了,结果一如既往,但他其实也有改变的部分。

正因如此,「活着」这件事才复杂、有趣,幸福洋溢。

也就是一步步迈向前方。

非得将伊亚玛斯引导至能够迎接最后一次死亡的地方。

艾妮琪修女为自身的使命重新下定决心,轻声说道:

「不管怎么样,真正属于自己的武器,必须亲手发掘。」

现在先向神祈祷,那位红发少女能够找到它吧──

§

「yelp!!」

贾贝吉扔掉那把剑,一脸打从心底反感的模样。

「奢侈的家伙。那可是卡西纳特之剑。」

强盗猫用看不见的眼睛瞥了被扔在柜台上的剑一眼,咕哝道。

──意思是这把剑颇有名气啰?

拉拉伽透过昏暗店内的灯光,望向那把古剑。

确实是把好剑。形状有点奇怪,却拥有经过研磨的利刃。

可是,那种剑要多少有多少。这就是强盗猫的店。

除此之外,他有个疑问。

拉拉伽轻轻用手肘撞了下贝卡南的腰──侧腹太高了──询问她:

「……卡西纳特是什么?」

「呃。」

贝卡南努力缩起高大的身躯,支支吾吾地说:

「听说……是以前的一位高明锻造师……」

「这个说法并不正确。」

「啊呜!」

盲眼精灵的这句话,令贝卡南吓得惊呼。

她的反应有如恶作剧被发现的孩童,强盗猫不以为意。

「也有一种说法是锻造师的门派,或是工房的名字。古代的名匠这一点倒是没说错。」

一聊到武器──尤其是古代的武器,这位身分不明的店长就会变得特别多话。

跟伊亚玛斯是同类。拉拉伽对他投以怀疑的目光,答腔道:

「原来你不知道。」

「他们的作品不仅数量多,每把还都是名剑,做工却不尽相同。」

瞧。强盗猫拿起贾贝吉刚扔掉的剑。

乍看之下是把平凡无奇的剑,神奇的是,剑尖是分岔的,彷佛戴着一顶王冠。

若要举出这把剑跟其他剑的不同之处,这是连拉拉伽都看得出来的少数差异之一。

强盗猫握住剑柄,轻轻转了下。

「像这样。」

「woof……!」

剑刃立刻发出尖锐的嗡嗡声开始旋转,贾贝吉眉头紧皱。

「……这是什么?」

贝卡南会反射性这么问再正常不过。拉拉伽也觉得自己看见了难以置信的画面。

剑刃在转动。高速转动,彷佛要将它接触到的东西全数撕裂。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强盗猫的表情却十分严肃。

「这是许多战士畏惧的卡西纳特之剑。」

──谁都会畏惧吧。

拉拉伽脑中闪过骑士挥动这把会旋转的剑,与巨大怪物交战的画面。

这把剑确实能够将敌人的血肉撕成碎片……不过,嗯。

「……没有正常的武器吗?」

「蠢货,这就是正常的武器。」

「我觉得……那个。」

贝卡南望向自己腰间的屠龙剑,以及瞪着旋转剑(Mixer)的贾贝吉。

「……不会转的,比较好。」

§

「woooof…………」

贾贝吉发出不满的低吼声,不耐烦地望向背上的剑。

最后,她选了卡西纳特之剑。

名匠卡西纳特的作品中,锐利如剃刀的单刃好剑。

重点是──不会旋转。

「……奢侈的家伙。」

拉拉伽跟她一起走在斯凯鲁的街道上,忍不住抱怨。

因为这家伙看到那么多名剑名刀,每把都不满意。

她以前用的大剑,跟这些武器根本无法比拟。

「不过,这是自己要用的武器……」

微微蹲低身子的贝卡南,从拉拉伽头上小声地说。

收在剑鞘中的屠龙剑,在她的腰间──也就是拉拉伽旁边摇晃。

贝卡南的大手轻轻抚上剑鞘。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吧。」

「……我没有说不能理解。」拉拉伽嘟囔道。「只是觉得她很奢侈。」

「这个嘛,嗯……嗯。」

拉拉伽也尚未抵达不会执着于工具,豁达的专家的领域。

挑选装备或道具,好不容易站到最前线;或是抵达了能够挑选道具和装备的等级。

没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

新买的小刀、解锁道具、伊亚玛斯给的地图袋……都让人兴奋不已。

──同时也让人不爽。

有人买装备给自己就高兴成这样,真想快点脱离这幼稚的时期。

他当然知道这样想也是一种奢侈。

拉拉伽将注意力拉回前方,以免回忆过往的境遇。

他追着走在眼前的红发少女,心不在焉地想。

毫不犹豫大步前行的她。跟在后面的他和贝卡南。

──我们简直像小孩。

不对,是「我」吧。拉拉伽加以更正。

屠龙的英雄、连龙都吃不下去的厨余(贾贝吉)。

其他人看待他们的眼神,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肮脏的奴隶少女,如今成了出众的冒险者。

其事迹每天都在街坊巷弄间流传,她的冒险进度蔚为话题。

贝卡南亦然。这位高大的少女是拥有屠龙剑的魔法师。

屠龙者。每当有人这样称呼她,她都会吓得缩起身体。

这点小工夫当然藏不住她。即使她躲到拉拉伽背后,也没有意义。

至于被当成盾牌的拉拉伽──

──差不多是盗贼跟班吧。

传说、叙事诗、英雄故事,鲜少吹捧勇者身边的盗贼。

不知为何,身处这样的立场,同时也令拉拉伽感到愉快。

以离乡背井的瘦弱小鬼头而言,这样也足够奢侈了不是吗──

「yap!yalp!!」

贾贝吉在叫了。没时间给他沉思。

她在叫他们快一点。有时候无须言语,也能表达意思。

拉拉伽应了句:「知道了啦。」加快脚步,贝卡南慢步跟上。

「……对了。」

在嘈杂的人潮中,依然能清楚听见贝卡南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拉拉伽抬起头,藏在丰满胸部后面的金眸眨了眨。

「……拉拉伽,你在,找人……吗?」

「啥?」

「在迷宫……」

「喔……」

──对喔,没跟她提过。

哎,大家都一样。

伊亚玛斯的来历、贾贝吉的过去,以及贝卡南,他都不甚瞭解。

来自遥远东方的乡下地区,进入迷宫,被龙杀掉。

那就是全部──同时也不可能只用这么一句话就说明清楚。

她死去,化为灰烬,消失的时候。

或是自己落得那个下场的时候。

尽管不可能理解一切……希望能留下些什么。

拉拉伽看着贾贝吉背上的剑,眯起眼睛。

「我应该说过,我以前待在其他队伍吧。」

「啊,嗯。」

贝卡南大幅度地──当事人并不这么认为──点头。

然后像要传达非常重要的事情般,轻声说道:「在马厩说过……」

「那个团体(氏族)称不上好地方。」

「是邪恶阵营……吗?」

「呃……唔。」

拉拉伽含糊其辞。

阵营的善恶之分,到头来只是利他或利己的程度差异。

真正的恶是会说着要帮老婆婆拿东西,将她洗劫一空后丢在路上的人。

他待过的氏族是否属于邪恶阵营──目前得不出答案。

「……当时,」拉拉伽语带踌躇,「……有个同伴死了。」

「……嗯。」

「尸体扔在里面。」

所以我在找──贝卡南闻言,看起来欲言又止。

她的嘴巴一开一合,将好几句话吞回腹中,最后咕哝着说:

「……希望,找得到。」

「……喔。」

神奇的是,对话到此中断。

既然贝卡南保持沉默,拉拉伽也没道理开口。

她晃着绑成辫子的黑发与身体,走向──贾贝吉旁边。

「……alf。」

干么?少女闷闷不乐的脸上写着这两个字,贝卡南弯腰把脸凑近。

「贾贝吉,进了迷宫说不定能找到其他剑。」

「growl……」

「嗯……所以,一起找吧?我也会……帮忙。」

「alf。」

拉拉伽无法分辨这段对话是否成立。

不过,抬着头的贾贝吉和蹲低身子的贝卡南站在一起的画面,他并不讨厌。

──去找塔克和尚商量看看好了。

尽管他还不太敢跟赛兹马他们搭话,那位主教应该会愿意听他说。

无数的宝物沉眠在迷宫之中。搞不好也会有那把大剑。

他们甚至跟红龙交战过。寻找尸体,再加上一个寻找大剑,事到如今差不了多少。

思及此,脚步变得异常轻快,拉拉伽追向两位少女。

§

「喂,动作快。」

「……吵死了。知道啦……」

少女的头部被轻轻撞了下,用阵阵发麻的手指拿起对方扔过来的宝物。

好冷。

迷宫的地下一楼。大量冒险者聚集于此,看似小小的城市,但这里终究是迷宫。

石板路、石墙。即使铺上薄薄的毛毯,寒气依然会渗入体内,侵蚀骨髓。

她极度想念故乡温暖的巢穴。双亲现在应该在喝茶吧。

这里──迷宫,果然不是人住的地方。

即使如此,能供她生存的也只剩下这个场所了。

少女……少女努力睁大只剩下一只的混浊眼睛,抚摸财宝。

神明的奇迹固然万能,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平等拥有。

绷带底下是被箭矢射穿的独眼。破布般的衣服底下,也是类似的惨状。

贸然碰触咒物,诅咒会逐渐侵蚀身体。

──……好冷。

全身上下的伤口在隐隐作痛,明明疼得发烫,寒意却传到了五脏六腑。

她知道,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因为她曾经经历过。

坎特寺院的僧侣说死亡值得庆幸,但她不这么认为。

──啊啊,可是。

死掉的话,诅咒和伤口是不是都会消失殆尽?

每当甜美的呢喃闪过脑海,少女都会咬紧牙关,嘴唇抿成一线。

然而──她的反抗心早已消磨殆尽。

她碰触剑──没错,是剑──的剑身,手指在上头滑动、抚摸,动作慈祥得像在爱抚阳具。

她摸到都不想摸了。早已习惯。细小的割伤痛彻心扉。

「……很可惜。」少女用细若蚊鸣的声音说。「这不是卡西纳特之剑。」

冲击突然袭向少女的脸颊。

白色比疼痛更早盖过意识,她倒向石板路,脖子歪成危险的角度。

额头撞到石头的沉闷声音响起。头部──意识在左摇右晃。

在那之后,脸颊才传来灼烧般的痛楚。

「……不……是……我……的……错。」

舌头打结了。跟嘴巴被塞进酒瓶时一样,话讲不清楚。

「不,是你的错。」男子嘲笑道。「你害我心情不好。」

「啪」一声,他朝少女吐了口口水。吐在盖住一只眼睛的绷带上。

比被吐在脸上更讨厌。唾液渗进绷带,有种从眼睛侵犯到身体深处的感觉。

不过──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呜、啊。」

男子的长靴踩在准备抬起来的头上。

她如同一只被钉住的濒死虫子,摆动四肢,动作神似不停抽搐的病患。

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只剩仅存的独眼。

「……真是,那个小鬼有够让人不爽……」

因此,圃人少女看见了。用混浊的那双眼睛。

在黑衣男子和两位少女的包围下行走的──少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