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姊姊天雾遥
绫斗独自一人,走在穿梭于深邃森林中的羊肠小径。
纵使单凭月光很难看清前方路况,但这是绫斗小时候每天必经之路。闭著眼也不会迷路,顺利抵达目标地点。
「……真是怀念。」
眼前豁然开朗的是一小片原野,大小约等于天雾家后方的森林。这是绫斗从小专属的游乐场。
实际上很久没有来这里了,不过看著这片原野,感觉比记忆中的光景小了许多。
抬头一望,只见皎洁明亮的月亮高挂在冬季的天空。
绫斗坐在原野边的树荫下,闭眼试图整理思绪。
如果正嗣所言非虚,代表遥与绫斗是异父姊弟。
不过事到如今,这些都不是问题。即使只有一半血缘关系,姊姊依然是姊姊,两人的姊弟之情丝毫不会动摇。
更重要的是。
「如果姊姊的失踪,与姊姊的亲生父亲有关的话……」
这个可能性很高。应该说,绫斗想不到其他的原因。
当然,从某方面来说,这也算是人之常情。谁不会在意自己亲生父亲是谁呢。
这是遥自己的心境问题,绫斗不该轻易置喙。
只不过──
「如果遥的亲生父亲,与我也有关系的话……?」
不,话不是这么说。
遥会对绫斗施加封印的原因──这一点还不明白。可是应该不会与遥的失踪毫无关联。
若说衔接绫斗与遥之间的要素,那只有一项。
「妈妈……」
没错,果然只剩妈妈。
──话虽如此,绫斗也没有进一步的线索。
刚才正嗣的说法──妈妈从不提及自己的过去,多半是事实。正嗣没有机灵到懂得撒谎。
「妈妈的过去,是吗……」
嘴里一边嘀咕,同时绫斗勉强试著回忆,但仅想起妈妈模糊的面貌。毕竟几乎没有留下照片与影片。
(还是想立刻找姊姊谈谈……!可是这个愿望……)
就在这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电。
开启空间视窗后,顿时传来有些有气无力的声音。
『呀呵~』
「……纱夜?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空间视窗的另一侧,青梅竹马轻轻挥了挥手。
『绫斗说过今天回家,想说现在大概没事了──』
说到这里,纱夜突然讶异地皱起眉头。
『……发生什么事了吗?』
「……真不愧是纱夜,眼光真犀利。」
原本以为表情没有泄漏,却被纱夜一眼看穿,感到难为情。
『该不会和伯父吵架了吧?』
纱夜担心地询问。
『……你和伯父的关系有这么差吗?』
纱夜应该知道绫斗与正嗣的关系并不好,但她多半还停留在以前的印象。实际上,遥以前还在的时候,父子的关系──虽然谈不上好──但绝对不算糟糕。
「放心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骗人。』
即使不想让纱夜担心,但还是立刻被识破。
『不过既然绫斗这么说,那我就不追问了。』
「……谢谢你,纱夜。」
到头来,这个问题还是得靠绫斗自己找出答案。如果拜托他人,不论选择哪个答案,都会让他人承受多余的负担。
『话说那里……该不会是那片森林的原野?』
「噢,对啊。真亏你看得出来呢。」
纵使隔著空间视窗可以看见彼此的影像,但绫斗这边几乎一片漆黑。空间视窗本身会发出朦胧的光芒,不过这点光亮顶多看清绫斗的脸而已。
『当然,那可是我和绫斗回忆的场所呢。』
「哈哈,以前的确经常在这里玩过不少游戏。」
话说回来,以前也是在这里与纱夜一同挑战遥。
『还记得吗,绫斗?第一次以「许愿券」为赌注一决胜负的地点,也是那里呢。』
「当然记得啊,那时候输给纱夜,记得相当后悔呢。」
自从那次决斗后,绫斗与纱夜每天都在不同的场所较劲好几次。
「话说纱夜第一个许的愿望是……噢,好像是尿床被香夜伯母发现,要拉我一起去道歉……」
『……那件事情可以忘掉。』
纱夜难得害羞地红著脸颊,别过视线。
『真要说起来,绫斗以前还不是被遥──』
绫斗和纱夜两人就这么热络地聊起怀念的往事。
也因此让绫斗感到稍微宽心一点。
「──谢谢你,纱夜。」
『嗯,小事一桩。』
即使绫斗唐突冒出这句话,纱夜也体贴地微笑,有如早已知道一切。
「好吧,那么差不多该……」
「啊,绫斗学长!」
就在这时候,传来彷佛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颤抖声音。
仔细一瞧,手持手电筒的绮凛左顾右盼环视四周,同时脚步小心翼翼朝绫斗走来。
「咦……?绮凛妹妹?」
绫斗开口一喊,绮凛顿时表情开朗地跑过来。
「因、因为学长很晚没回来,有点担心……」
「抱歉,似乎让你操无谓的心呢。不过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呢?」
「这个……是伯父说学长可能在这里。」
「爸爸说的?」
意外的答案让绫斗有些吃惊。
想不到爸爸他会猜中这个地点。
『──绫斗。』
可是绫斗的惊讶,迅速被来自身后的冰冷声音抹消。
『绮凛怎么会在那里……?』
「咦?呃,不是,这个……」
被半眯著眼睛的纱夜一瞪,不知该如何解释的绫斗看了一眼绮凛。只见绮凛也面红耳赤,连忙挥挥双手否认。
插图007
「这、这个,纱夜同学,这是,因为……」
『知道了,我现在也要过去。马上过去,现在就去。无论如何也要去,绝对要去。』
「拜、拜托拜托拜托!就算你说马上要来,也无法获准的啦!」
要离开Asterisk,必须事先申请。虽然放长假的时候规定会放宽,但是当天,还是三更半夜提出的申请根本无法通过。更何况现在早就没有接驳船了。
『用游的我也要过去。别担心,我早就料到这一刻,准备好水中用煌式武装了,万无一失。呵呵呵。』
纱夜似乎非常兴奋,眼睛炯炯有神。自己认识了纱夜这么久,却从未见过她这种模样。
之后绫斗与绮凛足足花了三十分钟安慰,才勉强说服纱夜接受。
「哎……结果这么晚了呢。」
「是、是的……」
从原野回家的路上绫斗开口,走在一旁的绮凛也点点头。
「还有,真的很抱歉刚才丢下你。难得你光临我们家……」
「不、不会!多亏学长,我稍微找到自己的道路了……!」
「咦?」
惊讶的绫斗看著绮凛,表情的确有些释怀。
「我向学长的父亲讨教过几招了。」
「噢……」
光是这样绫斗就明白了。
身为剑士的正嗣,是纯粹值得尊敬的人物。不论剑技、指导能力都毫无怀疑余地。
「虽然尚未完全拨云见日,但是……以现在的我,应该可以面对大叔母了。」
「是吗……那就太好了。」
绫斗露出笑容回答,这时绮凛忽然停下脚步。
「学、学长……!」
「嗯?」
「请原谅我的多管闲事,但是绫斗学长……能不能也和伯父过两招呢?」
双手使劲紧紧握住,一脸认真表情的绮凛笔直凝视绫斗。
「绫斗学长的父亲是优秀的剑士。既然同为剑士,应该能透过剑术了解彼此……!」
以绮凛而言,这句话的确相当大胆。
可能鼓足了相当大的勇气吧,她的关心确实让人高兴。
但绫斗却苦笑著摇了摇头。
「──若以身为剑士而言,确实是。」
可是绫斗想对话的,是身为父亲的正嗣。而一旦正嗣举起剑来,身为父亲的一面就不可能超越身为剑士的一面。不论是好是坏,正嗣就是这样的人。
「啊……」
可能从绫斗的表情看出端倪,绮凛失落地垂头丧气。
「总之,这不是绮凛妹妹解决得了的问题。」
说著,绫斗温柔摸了摸绮凛的头。
「…………」
绮凛望著绫斗的眼神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最后依然没说出口。
****
隔天早上,在天亮前就睡醒的绮凛,揉著眼睛同时缓缓从被窝起身。
天雾家的客房为大约四坪的和室,除了装饰在壁龛的挂轴以外没有什么摆设。但连角落都打扫得一尘不染,一起床就感受到契合冬天澄澈的空气的清爽感觉。
正好在一如往常进行早晨训练的时间醒来。后来一边觉得自己真傻,同时叠好棉被后换上衣服离开房间。以刺骨的冷水洗脸,正准备回到房间时,听到厨房传来声音。
小心翼翼走在发出叽嘎声的走廊上,正好看见正嗣在准备早餐。
「──早安,睡得好吗?」
「很、很好!伯父早安!这个,我也来帮忙吧!」
绮凛低头致意,跟著走上前去。
正嗣默默看了一眼绮凛后,微微点了点头。
「那就拜托你了。抽屉里有一件围裙,穿上它吧。」
依照正嗣的指示拉开抽屉,见到一件可爱的粉红色围裙整齐叠好。正嗣和绫斗应该不可能穿这种围裙,多半是遥以前穿的。
原本有点担心该不该使用,但这时候客气也无济于事,因此恭敬不如从命。
「那就帮忙取出米糠腌菜切一切吧。」
在来到Asterisk之前,绮凛几乎没有下厨的经验。但自从开始与纱夜一起制作便当,一有时间就一点一点反覆训练。绮凛原本就笨拙,厨艺还不成熟,但现在总算学会切菜时不会切到手指了。
依照正嗣的指示,从米糠床(腌渍用的加盐米糠)取出黄瓜与茄子,洗掉米糠后切开分盘。
「……咦?绮凛妹妹?」
晚了一点前来的绫斗,看到站在厨房的绮凛,睁大了眼睛。
「啊,早安,学长。」
「早安……话说那件围裙,是姊姊的……」
果然似乎是遥以前穿的。
「这、这个,不方便借用吗……?」
「不,我觉得很适合你……不过──」
虽然绫斗有些困惑,但还是以怀念的眼神开口。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绮凛妹妹是客人,不用这么麻烦。」
「不,受到学长的照顾,帮这点忙是应该的。」
「唔……算了,既然你这么说的话……」
绮凛鼓起干劲拜托,绫斗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取而代之,视线望向正嗣。
「爸爸,我今天就要回Asterisk了。」
「咦?」
绫斗这句话让绮凛惊讶地停下手边动作。
「这、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
「嗯,绮凛妹妹的问题似乎已经解决了。而且也得让她早点回家,她父亲肯定在等她吧。」
这番话的确有道理,但是难得回到老家,何必短短一天就匆匆离去呢。
绮凛瞄了一眼身旁,只见正嗣严肃的表情依旧没变,简短回答。
「──知道了,随你高兴吧。」
哎,这对父子真是的。
明知道身为局外人的绮凛不该过度干涉,可是正因为知道两人的人品,才更忧心忡忡。
(能弭平两人之间的矛盾,绫斗学长的姊姊果然好厉害……)
视线落向身上的粉红色围裙,同时绮凛在心中嘀咕。
之前以恩菲尔德队的队友身分探望之际,见过遥的模样。是面貌温柔的女性,神似绫斗。根据纱夜的说法,身为剑士的能力甚至超越绫斗──
「这个,我这边切好了。」
就在心中思索之际,绫斗切好了用餐人数的腌菜。
「……是吗,绫斗。」
「嗯。」
听到在烤鱼乾的正嗣开口,绫斗随即取出盘子递到绮凛面前。
「谢、谢谢学长。」
(明明在这种地方,两人可以正常地沟通……)
但平常还是几乎没有半句对话。
连早餐时绫斗都关心绮凛,主动找话题聊,却连视线都没有与正嗣相接过。老实说,气氛比昨晚还沉重好几倍。
「那么绮凛妹妹,准备好之后就跟我说一声。」
「好、好的。」
用餐后,洗碗的绫斗提醒,无可奈何的绮凛只好回到客房。
简单收拾一下行李,同时稍微打扫一下,报答一餐一宿──严格来说是两餐──的恩情,忽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声音。
来到走廊上一看,只见隔壁房间的门略为开启。
「请问……?」
心想偷窥不应该,试著开口一问,发现在房间里的是正嗣。
「噢,是你吗?」
「这里是……」
「……遥的房间。」
正嗣的语气始终平淡,但听在绮凛耳里,总觉得有几分寂寞。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吗?
「不、不好意思……」
说著,绮凛战战兢兢进入房间。
以曾经是女高中生的房间而言,显得相当朴素(其实绮凛在老家的房间也差不多,没什么资格说别人)。
书桌、床铺还有几件装小东西的器物与收纳盒,另外还有收藏陈旧书籍──多半与剑术有关──的书架。
这时绮凛发现,与客房和道场一样,这间房间也是连角落都打扫得一尘不染。可能依然维持遥出门那一天的原貌吧。
为了让遥随时都能回家。
(果然……)
绫斗与正嗣的想法肯定是一样的。
只是两人无法顺利告诉对方这一点。
「请问……绫斗学长的姊姊是什么样的人呢?」
绮凛开口询问,正嗣的视线随即望向置于枕边的相框。是利用万应矿的空间视窗型装置。
在视线敦促下绮凛启动相框,顿时一口气展开数个空间视窗。
「哇……!」
对华丽的效果感到惊讶之际,一个个视窗中刻划的家族情景让绮凛感到体贴与温暖。
每一个视窗的画面都十分平凡,取自常见的日常一景。遥与绫斗、正嗣,有时候还有纱夜与她的家人。
不过每一个画面中的年幼绫斗都露出笑容。孩提时代的绫斗一如之前正嗣所说,比现在顽皮一些,而且可爱。
正嗣严肃的表情一如往昔,但散发出的气氛柔和许多。
同时绮凛也发现,自从回到老家以来,绫斗几乎没有笑过。
再这样下去不行。
虽然毫无根据,但就是有这种强烈想法。
绮凛的内心告诉自己,再这样下去不行。
「这、这个……!」
「──刀藤。」
在这股想法驱使之下,绮凛刚刚开口,正嗣随即静静地说。
「绫斗就拜托你了。」
然后深深鞠躬致意。
「别、别这么说!我才经常受到绫斗学长的帮助……!」
面对慌忙否认并退缩的绮凛,正嗣继续开口。
「我观看了《狮鹫星武祭》。如果绫斗一直待在这里,就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成长。这都多亏你们的帮忙,感谢你们。」
包含在这番话的真挚想法,听得绮凛只得保持沉默。
「绫斗经常会勉强自己。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届时能成为他的助力。」
「……好的,只要在我能力所及。」
到最后,直到绮凛如此回答前,正嗣都未曾抬起头来。
「──那我走了。」
背起背包的绫斗走出玄关。
目送绫斗离家的正嗣并未开口,绫斗也并未再多说什么。
「感谢您的照顾。」
绮凛朝正嗣鞠躬致谢后,从后追上绫斗。
今天的阴暗天气一反昨天的晴朗。
风势不强,刺骨的寒风却刮得肌肤好痛。
「好吧,那就先前往车站……」
「这个,绫斗学长……!」
下定决心的绮凛开口一喊,走在不远前方的绫斗顿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嗯?怎么了吗?」
「这个,嗯……」
绫斗一如往常浮现温和的笑容,散发悠然的气息。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但还是有些不太一样。
「绫斗学长打算直接回六花吧?」
请学长现在立刻回家,再度和伯父好好谈一谈──这句话绮凛不敢开口。更重要的是,就算这样谈下去,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况且绮凛也没有这种权利。
「是没错……」
「这样的话!」
若是与绫斗相处最久的纱夜会怎么行动呢?若是绫斗下定决心帮助的尤莉丝呢?一直对绫斗倾心的克劳蒂雅又会怎么决定呢?
绮凛不明白。
正因为不明白。
「可、可不可以!和、和我一起前往我家呢?」
紧紧抓著绫斗外套袖子的绮凛说。
「咦……?」
绫斗惊讶地睁大眼睛。
「不是,呃,这、这个!之前开口邀学长时,学长说要回家而推辞。既然现在没事了……这个……」
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绮凛依然勉强挤出声音。
总之现在想陪在绫斗身边。就算这样毫无意义,但只有这个方法,因此只能义无反顾。
「唔……」
唐突的邀约让绫斗陷入沉思。
「还、还有,这次叨扰了绫斗学长的家,因此我也邀请学长……既然我接受过天雾辰明流的教诲,希望学长也务必试试看刀藤流的指导……」
六花──Asterisk,追根究柢就是竞技场。
绮凛虽然不讨厌那座都市,但认为置身其中,有些事情就是不会明白,也看不清某些事。这次有机会来到外头,得到全新观点的绮凛,才能透过感觉理解。有些事物能在那里磨练,但也有些事物没办法。这些无法磨练的事物,有时候必须改变方法,否则会受挫。
不知道绫斗知不知道这一点,但这次轮到绮凛主动了。
「──我知道了。如果不麻烦的话,那就这么办吧。我也想好好向绮凛妹妹的父亲打个招呼,也对刀藤流有点兴趣。」
过了一会儿,绫斗说著并露出苦笑。
「好、好的!父亲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这个答案让内心中的绮凛微微飞跃,并且用力握紧拳头。
****
囚禁拉迪斯勒夫‧巴路托席克的房子,位于某个南方国度的小岛上。
拉迪斯勒夫身为《裴翠黄昏》的思想主导者,以十一项犯罪嫌疑遭到逮捕。但所有审判都受到搁置,因此罪名尚未确定(而且确定的那一天多半永远不会来)。
「是这里吗……」
克劳蒂雅一边抹去汗水,同时抬头仰望两层楼的朴素房子。
乍看之下只是普通房子,但百花绽放的庭院里设置了无数警报系统,还有直属银河的部队二十四小时轮班监视。岛上除了拉迪斯勒夫以外没有居民,连接近这座岛屿都是禁止的。
「走吧,克劳蒂雅。」
走在前头的伊莎贝拉,一脸不在乎地走进房子内。
房子内的冷气很强,让人松了一口气,但同时走到哪里都感觉到视线。多半是因为毫无死角的摄影机监视吧。
不过生活环境依然比克劳蒂雅原先的想像舒适,听说房子内可以过著某种程度上的自由生活。原以为拉迪斯勒夫被关在有铁窗,狭窄又脏乱的监牢内,要说意外确实意外。
当然,掌握了银河的最高级机密──应该说,根本就是当事人之一的拉迪斯勒夫目前还能保住性命,是因为瓦尔妲威胁银河。虽然不知详情,但多半恐吓银河要是敢碰拉迪斯勒夫,就要公开自己的秘密之类。既然王牌掌握在拉迪斯勒夫手上,强如银河也不得不屈服。
跟著伊莎贝拉走上阶梯,来到二楼阳台,只见一名老人坐在置于阴影中的藤椅上。
「好久不见了,教授。」
伊莎贝拉开口,宛如朽木般瘦削的老人以缓慢的动作起身。
「……别叫现在的我教授,会让我想哭。」
光看到她的眼神,克劳蒂雅顿时明白。
──哎,这没救了。
混浊的眼神,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生气。
这种人已经放弃一切事物,彻底死心,活在过去。
当然,如果他从《翡翠黄昏》之后一直被囚禁在这里的话,代表这种生活已经过了超过三十年,年龄也早已超过八十。曾经开发过《瓦尔妲=瓦欧斯》、《潘=朵拉》、《极北天琴》等强大纯星煌式武装,独自一人领先纯星煌式武装研究半世纪的绝世天才,纱夜称赞『足以名留青史』的男人,也无法抵抗时间的衰老。
「好久没有和人谈话了……究竟有什么事情?」
拉迪斯勒夫似乎这时候才发现克劳蒂雅。
「哦,居然连年轻女孩都来了……那制服是星导馆吗,真是怀念。」
「头一次见面您好,教授。我是克劳蒂雅‧恩菲尔德。」
克劳蒂雅报上自己的名字,同时从腰间的套子取出《潘=朵拉》,并且启动。
「目前担任这孩子的伙伴。」
「哦,《潘=朵拉》吗?在我打造出的孩子当中,它的个性特别难缠,你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吧。」
「嗯,的确是。」
拉迪斯勒夫反覆点头,并且微笑。
他的遥远眼神看的不是克劳蒂雅,而是透过克劳蒂雅与《潘=朵拉》,看见遥远的过去。
「我的来意是,想询问这孩子的真正能力。」
「…………!」
这一瞬间,拉迪斯勒夫睁大了眼睛。
「真正的能力……?」
连站在克劳蒂雅身边的伊莎贝拉,也讶异地皱起眉头。
「《潘=朵拉》的能力并非预知未来。从原本的力量来看,这能力类似副产品,对不对?」
「噢噢……噢噢……!」
拉迪斯勒夫的眼神逐渐恢复生气,从藤椅上一站起身,随即脚步踉跄来到克劳蒂雅面前。
「太了不起了……!想不到,想不到竟然有人能达到这个境界……!连我都早已放弃了哪。」
「……果然是这样吗?」
如此便可以肯定。
使用纯星煌式武装之际,内心的态度十分重要。光是了解『原来是这样』,就有相当重大的意义。
「另外,就是关于能力的代价……」
「哈哈,你也已经得知了吗?」
「──就是整个未来,对不对?」
「…………」
伊莎贝拉的表情微微僵硬,拉迪斯勒夫则绽放笑容,握著克劳蒂雅的手。
「感谢你,名叫克劳蒂雅的小姐。这样除了《瓦尔妲=瓦欧斯》以外,死前我可以认为自己在世界上留下了有意义的事物哪。当初被迫将《极北天琴》降格的时候,我原本只剩下失望……」
「不,我才应该向您道谢,教授。如此一来我释怀不少。」
接下来就看怎么使用了。
如果真的是命运本身的话,克劳蒂雅保住性命就不会毫无意义。
「嗯,好久没有这么舒坦了……对了,伊莎贝拉。有件事我原本不想说,但看在今天的份上就告诉你吧。前几天《瓦尔妲=瓦欧斯》来过这里。」
「……这是真的吗?」
伊莎贝拉的声音变得死板。在精神调整程式下,一旦事关银河重大问题时,会强制将精神锁在固定数值内。
「请详细告诉我。」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会担心我的安危,是当作以防万一的保险。毕竟没有其他人知道她的结构。简单维修还能靠自己,但如果真的损坏,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修复她。」
「谈话内容是?」
伊莎贝拉平淡地质问,拉迪斯勒夫随即无可奈何地缩了缩脖子。
「讯问有没有其他人达到我曾经窥见的世界之境。」
「你怎么回答她的?」
「从发表的论文来看,最近几乎是没有……但真要列举的话,有两人。」
拉迪斯勒夫当然早就不参与研究开发,但似乎获准可以自由观看论文。
「艾涅丝妲‧裘奈与希儿妲‧珍‧罗兰兹有这个可能,我这么回答她。」
「《瓦尔妲=瓦欧斯》还说了什么吗?」
「仅止于此。我回答后她马上就离去了,真是不孝顺的女儿啊。」
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的同时,拉迪斯勒夫回到藤椅上。
「希望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到能亲眼目睹她究竟在搞什么……」
「──克劳蒂雅,回去了。」
以消除一切感情的声音开口后,伊莎贝拉迅速离开了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