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缘关系

「那么,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以食指抵著下巴,在脑海整理思绪的遥陷入沉思。

期间绫斗将遥归还的《黑炉魔剑》发动体收回套子,同时端正坐姿望向遥。

「啊,在说之前我先确认一下……你已经听父亲说过我的身世了吧?」

「……前几天正好听过。」

「嗯,是吗。」

绫斗点头示意后,遥露出有些寂寞的表情低著头。

「不过对我而言,姊姊依然是姊姊,这一点是不会变的。当然,是有一点惊讶啦。」

这句话是真心的。

听到的当下受到冲击,但仅止于此。

「……谢谢你,绫斗。」

说到这里,遥面露微笑──

「!」

却突然摀住胸口,皱起眉头。

「姊姊……!」

绫斗慌忙伸手搭住遥的肩头,但遥迅速举起一只手苦笑。

「抱歉抱歉,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这实在不能坐视不理,真的不要紧吗?」

刚才的情况,要不担心反而比较难。

「嗯,真的真的,只是有点刺痛而已。而且科贝尔医生也检查过,没什么异常症状。」

「唔……但如果哪里不舒服的话,一定要马上告诉我喔?」

既然这座都市最权威的名医这么说,绫斗也只能选择相信。

「我知道……那么。」

遥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表情严肃地开口。

「──有人自称『真正的父亲』主动联络我,是在一个炎热夏季的事。」

「──真正的父亲?」

「尤莉丝。」

中途尤莉丝讶异地惊呼,但纱夜随即将手放在尤莉丝腿上,嘴唇前竖起食指劝阻。尤莉丝也随即露出犯错的表情噤口,端正坐姿。

「放学回家的路上,自称该名男性派来的女性现身,交给我一封信。信中写著许多我不知道──关于母亲的点点滴滴。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想见我一面。」

遥的口气始终平淡。

连绫斗也是头一次见到姊姊如此压抑情感。

「当然,一开始我既不相信也不想理会对方。可是妈妈的确几乎没向我提过自己的事情,我也试著以自己的方式调查过妈妈,发现似乎与那封信上写的内容莫名吻合……」

「所以知道妈妈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满怀期待的绫斗询问,遥却缓缓摇了摇头。

「不,很可惜,信上没有写足以锁定的线索。只知道妈妈拋弃了一切逃到我们家来。」

「逃跑来的……?」

这时候遥顿了半晌,笔直注视著绫斗说道。

「没错。妈妈拋弃了长相、姓名与经历,变成了别人。信上是这么写的。」

「什么……!?」

听到这句话而感到惊讶的,并非绫斗而已。

连一直默默聆听的尤莉丝、纱夜与绮凛都掩著嘴。

「可、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以统合企业财团的力量,办得到。」

克劳蒂雅这时开口,打断了绫斗的话。

「当然,要将一个人连同资料完全乔装成另一个人,是需要相当程度的劳力。如果没有对应的原因,统合企业财团也不会轻易采取行动。除非对统合企业财团能产生什么利益,或者……」

「在《星武祭》夺冠,许下这种愿望……之类吧。」

这次换尤莉丝接著克劳蒂雅继续说。

「可、可是,这么一来只要调查历代《星武祭》夺冠者不就知道了吗?追查历代冠军的行踪……」

「没那么简单吧。」

赫尔加回答了战战兢兢举手发问的绮凛。

「有不少夺冠者不公开自己的愿望,夺冠者申请的愿望也不见得就是本人的。」

「是吗……」

实际上,绫斗自己在本届《狮鹫星武祭》夺冠的愿望,就是解除对希儿妲‧珍‧罗兰兹判处的惩罚。

亚涅斯特也说过,嘉莱多瓦思的学生许的也多半不是自己的愿望,而是身边对象的托付。

同理,确实很难排除夺冠者许愿,让绫斗与遥的母亲变成别人的可能性。如此就很难从这条线索追查。

「如果这是向银河申请的愿望,亦即绫斗与姊姊的母亲曾经就读星导馆学园的话,或许多少会留下一些资料……但就像《黑炉魔剑》的资料一样,很有可能早已遭到窜改。万一是其他学园的学生,就真的无计可施了。《星武祭》执行委员会可能留有所有资料,可是就算透过银河,应该也拿不到阅览许可。其他统合企业财团势必会干涉,更何况是消除过去的许愿,不可能随便到让人轻易顺藤摸瓜找到对象。」

克劳蒂雅的意见十分正确。

「好吧,先搁置妈妈的事情……总之我为了确定真假,曾经尝试与对方见过一次面。就是寄这封信的人,自称我真正父亲的对象。」

这时候,遥将岔开至其他方向的话题导回来。

「自从首次接触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吧。充当使者的女性再度前来问我的答覆,我说我愿意答应对方的要求……结果被带到一辆黑车内,一名带著奇怪面具的男子在车内等待我。」

「面具……!?难道是!」

「……那个人,据说是我真正父亲的男人,自称《处刑刀》。」

一股前所未有的冷颤,遽然流窜绫斗的背脊。

(当时的面具男子……!他就是姊姊真正的父亲……!?)

「原来如此,有这种关联啊。」

赫尔加紧握拳头,压低了声音嘀咕。

「我一眼就看出来。那男人……《处刑刀》究竟有多么危险,以及实力有多强。语气与态度都像是稳重的绅士,但看得出虚假的外表无法完全隐藏,一股近似怨念的事物。」

从遥的话中,隐约感受到带有几分悔恨之意。

根据狄路克的说法,遥在《蚀武祭》与《处刑刀》战斗而落败。实际上绫斗与对方交手之际,也对其深不见底的实力感到战栗。

「然后《处刑刀》上下打量我一番之后,缓缓这样告诉我:要我『帮助他的计画』。」

「计画……?」

「没错,让人难以置信,简直是妄想──毁灭性的计画。」

一边说著,遥紧紧皱起眉头。

****

「──突然告诉我这些,我也很伤脑筋呢。」

遥说得斩钉截铁,瞪向坐在面前的面具男──《处刑刀》。

「嗯,连父亲的要求都这么冷淡吗。」

《处刑刀》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

黑头轿车的车内十分宽广,皮革沙发上除了彼此对坐的遥与《处刑刀》以外没有别人。空调强到让人感觉寒冷,与傍晚时分却依然燠热的外头简直是不同世界。

「我没有理由听从一个隐瞒长相与姓名的人吧?而且我可没承认你就是我的父亲。」

「这不是认不认的问题,而是客观的事实。而且对我而言,这样就足够了。她和我的女儿能待在我身边,一起目睹计画成真才是最重要的。」

自顾自地说著,《处刑刀》的嘴角一歪。

「不论长相与姓名,等计画达成的那一刻就会全部揭晓。当然,也包括你的母亲。」

「……简直胡说八道,不好意思失陪。」

果然不该来见他。

遥紧咬嘴唇准备离座之际,《处刑刀》却开口制止了遥。

「知道吗?你的母亲是遭人杀害的。」

「什么……」

这句话实在太惊悚,让遥忍不住望向《处刑刀》。

「别说谎了好吗。妈妈是因为疾病……」

「那是叫天雾樱的人吧?我指的不是那具遗骸,而是她还在世的时候。」

「!」

遥几乎是反射性举起右手,但在一巴掌挥下去之前,《处刑刀》抓住了遥的手腕。

「……她是遭人杀害的。我无论如何都不原谅这种事,仅此而已。」

面具深处的眼睛,紧紧盯著遥的瞳眸。

眼神中没有疯狂,也并非憎恨。看起来像是愤怒,却又与愤怒有些不同,某些空洞的事物。

随后《处刑刀》松手,一把推开遥后重新坐好。

「没什么,虽说希望你帮助我,其实不是要你去做什么。因为计画早已进入最终阶段,刚才我也说过,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行。反正考虑到你的力量,肯担任我的护卫也足够了。总而言之,目前我已经帮你在星导馆安排了学籍。这么一来你进入Asterisk也毫无问题,在最后准备完成前在那里度过吧。」

「别擅自决定……!」

就在遥准备反驳一个人自说自话的《处刑刀》时。

「对了,你好像有一个弟弟吧?」

「────!」

听到《处刑刀》冷不防冒出这句话,遥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老实说,我对他没什么兴趣。虽然他有一半朱莉的血脉,另一半却来自不知名的野男人。不过……」

「等一下!这和绫斗无关吧!」

「嗯,确实无关。如果你明白这一点就足够了。」

《处刑刀》的声音始终不变,沉稳而冷静。但遥一瞬间感受到锐利的刀刃──而且可能是刻意地──阴森森地一闪。

「……你到底想做什么?」

低著头的遥,心想至少要套出这一点。

「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脸满足的《处刑刀》翘起脚,以十分随意的口气回答。

「只是再度引发一次《落星雨》而已。」

****

「再度引发一次《落星雨》……!?」

这句话听得赫尔加喀哒一声从座位上站起身。表情变得前所未有地险峻。

当然,除了赫尔加以外,包含绫斗在内所有人──连一向冷静的克劳蒂雅都表情愕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呃,这个,再怎么说也……」

尤莉丝勉强挤出这句话,但即使没听到下一句,绫斗也有同样感想。

不用说,《落星雨》是史上前所未见的重大灾害,人类文明分歧点的大惨剧。强迫这个世界变质,以数不清的悲剧为代价带来了万应素与万应矿。

就算是统合企业财团,也实在无法想像再度以人工方式引发。如果不是神明或接近神的人物……

「!」

想到这里,绫斗回忆起以前也听说过相同的言论。

是在去年的学园祭上,与界龙第七学院的学生会长‧范星露见面时的事情。

『《落星雨》才不是什么自然灾害。而是经由某人之力,刻意引发的现象。』

记得星露这样说过。

而且还说『不见得只会发生一次』。

「也难怪你们难以置信,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可是……马上就察觉面前的男人是认真的。虽然我不知道是否属实,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如何达成,却强烈感受到他真的深信不疑,而且准备执行。这男人确定会执行某些毁灭性的行动,一种接近确信的预感。」

说到这里遥呼了一口气,紧紧抿著嘴唇。

「同时我心想,如果这男人真的意图引发《落星雨》,现在能阻止他的人不是只有我吗。你们说对不对?毕竟就算找别人商量,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的确如此。就算向警方,甚至向统合企业财团高层检举,也只能说有个真实身分不明的男子暗中策划毁灭性的阴谋。想必也不会有人采取行动。

「不过《处刑刀》多半比我强得多,就算试图阻止他而交手,我也知道自己毫无胜算。所以我才决定……顺著《处刑刀》的提议。我想尽可能获取任何情报,这么一来或许有机会趁虚而入。当然《处刑刀》一定也知道这一点,却依然试图主动拉拢我。」

「……原来,是这样啊。」

如此说著,绫斗低下头去。

这样就明白遥消失的原因了。即使情感上无法完全接受,但如果自己处于相同立场,多半也会得到类似的结论。

遥以温柔的声音,继续对绫斗说。

「可是在那之前,有一件事情我非做不可。那就是──保护你,绫斗。」

「保护我……?」

绫斗猛然抬头,只见遥露出有些悲伤的苦笑。

「我要求《处刑刀》,在跟他走之前争取一点与你见面的时间。条件是不能对你透露任何讯息,虽然我也没打算说。毕竟如果告诉你原委,你肯定会跟著我。而且麻烦之处在于,当时你已经具备了足够的力量。」

「!所以当时会封印我的力量,也是……」

「没错,为了不让你跟著我。」

说到这里的遥,声音听起来有如混合了痛苦与慈祥般复杂。

「不过我认为,如果将来绫斗长大后依然不改决心──意思是到时候我还无法回到绫斗的面前──也该给予绫斗你自由选择的余地才对。」

「原来如此,绫斗的封印会设定成阶段性解除是因为……」

纱夜好像已经发现原因,几乎是自言自语地开口。

「嗯,如果绫斗要追寻我,与《处刑刀》对峙的话,最低底限必须克服的条件,我事先设定成解除封印的关键。第一项关键是『绫斗找到自己该达成的目标时』……虽然是以前的事,不过绫斗还记得那一晚的事情吗?」

「……当然。」

年幼时期的幻影,掠过绫斗的脑海。

孩提时代的绫斗,没有遵守正嗣的吩咐,擅自与其他门徒比试。

当天姊姊说的话,以及自己说的话,依然深深烙印在绫斗的内心深处。

「第二项关键是『绫斗找到能打从心里信赖的伙伴时』。」

成功解除的时机,是在两年前《凤凰星武祭》半准决赛,与界龙双胞胎的决斗。

并非绫斗单方面帮助尤莉丝,尤莉丝也帮助绫斗,而且实际感受到这一点的时刻。

「至于第三项关键是……『绫斗的力量超越天雾遥的时候』。」

「……噢,原来是这样啊。」

这是去年《狮鹫星武祭》决赛,与亚涅斯特决斗途中成功解除的封印。

意思是,现在的绫斗终于追上了遥的力量。

「因为我认为如果无法达成这三项条件,应该赢不了《处刑刀》。」

「抱歉,姊姊。结果我……连一道封印都无法解除,就跑来Asterisk了。」

绫斗造访六花之际,还只能靠蛮力破解第一道封印,状态完全不成熟。这与遥的本意实在差得远。

「不,绫斗不需要为了这些道歉……!是我为了自私的愿望,才招揽绫斗进入学园的!」

结果克劳蒂雅站起身,难得露出焦急的表情拥护绫斗。

「克劳蒂雅,感谢你关心我,但是做出决定的是我……」

「不是这样的,一切都是我隐瞒事实……」

「好了,就到此为止吧。而且现在,所有的封印都已经解除了吧?」

看到绫斗与克劳蒂雅互不相让,遥的脸上露出苦笑。

「可是,姊姊!我……!」

没错,绫斗真正想告诉遥的,并不是这件事。

那一天,绫斗确实这么说过。

『那么──那么我也要保护姊姊!这才是「我该达成的目标」!』

可是绫斗无法达成这项约定。

不过这也无可奈何。根据遥的说法,当时的绫斗既不具备这种力量,也没有什么能达成的目标。

之所以感到痛苦,是因为这句话──对于绫斗而言『该达成的目标』,#并不是这件事#。

悔恨之下的绫斗表情扭曲,同时紧握拳头到几乎渗出血来。

绫斗现在也非常清楚,所谓该达成的目标,就是该以什么做为发挥力量的根源。来到这座Asterisk,并且遇见倔强又内心温柔的公主后,绫斗才终于发现。

力量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化为他人的助力。

这的确是自己年幼时,那一日许下承诺的延长,可是两者绝非同一件事。要保护他人,要化为他人的助力,首先得清楚明白自己有多少力量,否则无法达成。不如说,那句话接近愿望。对于那一天的自己究竟有多天真,绫斗实在懊悔不已。

可是。

「──你很努力了呢,绫斗。」

说著,遥凑出身子,温柔抚摸绫斗的头。

插图

光是这样。

光是这样,绫斗就感觉以前一直淤积在内心深处的某些事物融化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

绫斗闭上眼睛,让思绪再一次回想起那个遥远的初夏夜晚。

遥的声音中,严肃与温柔的感觉丝毫没变。

「啊,嗯哼。」

但这时赫尔加刻意轻咳了一声,绫斗急忙面红耳赤,挺直腰杆。

仔细一瞧,尤莉丝等人也以温暖的眼神望著自己,实在难为情到极点。

「……哎,抱歉。出于职责,无论如何都必须确定刚才那番话的后续内容。」

赫尔加有些难以启齿地说著,同时以犀利的质问视线望向遥。

「之前提到《处刑刀》的计画内容之类,结果之后怎么样了?」

「呃,关于这件事……要详细叙述的话篇幅很长,我也没有掌握计画的全貌……不过纯论结果的话,我成功阻止了《处刑刀》的计画,应该吧。」

以手指抵著下巴,遥说得轻描淡写。

「阻止了?有这么容易吗……」

连绫斗听了也只能目瞪口呆。

「没有啦,当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如果没有《黑炉魔剑》也不可能破坏火箭,而且艾克纳托又强得超乎想像。虽然千钧一发之际成功阻止,但之后马上就被抓住,毕竟在海上根本无处可逃……」

「等一等,你说海上?还有火箭?有很多事情想问你……但首先,艾克纳托是什么人?」

以一只手制止遥的赫尔加,同时再次一一反问确认。

「艾克纳托是《处刑刀》的伙伴,应该吧。主导计画的是《处刑刀》没错,但实际上处于计画核心的人,好像是艾克纳托。」

「他是什么样的人?」

遥却缓缓摇头,回答反覆询问的赫尔加。

「不,他不是人类。」

「……你说什么?」

这句话听得赫尔加的表情一下子紧绷。

「确定不是比喻吗?」

「嗯。虽然外表是少年的模样,与人类无异……但我肯定,他与人类是不一样的。」

与人类不一样的存在。

一般情况下,很难立刻相信这种话。可是至少绫斗知道有两人是这一类对象。

「该怎么说呢,好像万应素化为人型一样……总之他们计画的核心,是将艾克纳托送到月球上。因此甚至还准备了移动式海上发射平台与火箭。」

「月、月球上……?可是将人类送上月球,不是旧世纪早已失落的技术吗……?」

绮凛说得没错。过去在《落星雨》发生之前,据说太空开拓技术已经发展到人类即将立足于月球的水准。

透过落星工学的发达,人类的科学技术比起旧世纪有飞跃般的进步,但开拓太空几乎是唯一停滞的领域。因为太空几乎不存在万应素,《落星雨》之后,对太空的开拓始终局限在人造卫星的研究开发与活用。

「不,不见得。至少在不久之前,日本的太空科学研究开发机关一直在进行有人月面调查计画。可是记得那计画……」

纱夜跟著修正绮凛的话,但说到一半露出沉痛的表情,陷入沉默。

「嗯,你了解得真多呢,纱夜。那项有人月面调查计画由于大爆炸意外而遭到搁置。毕竟造成不少人牺牲,也是没办法的。」

克劳蒂雅接著说明,但遥听了脸色一沉。

「……我想那也是《处刑刀》他们搞的鬼。」

「什么!?」

「据说为了抵达月球的新型火箭引擎,是从日本太空科学研究开发机关抢来的。」

「可是那起意外不是超过十年前的往事吗……」

连克劳蒂雅都难掩心中的惊讶。

这么一来,《处刑刀》他们可能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准备计画。

「所以说,就算他们真的将那个艾克纳托送上月球,但究竟要如何引发《落星雨》?」

「据说月球上有很大的万应精晶,艾克纳托好像要使用它,但具体内容我也不清楚。」

说到这里,遥耸了耸肩。

「……这的确无从确认呢。」

听到这个答案,赫尔加也露出不甘心的表情紧咬嘴唇。

即使是史上最强的《魔女》,也到不了月球吧。

「我在他们即将执行计画前,瞧准《处刑刀》等人的破绽,潜入海上发射平台。还顺势与艾克纳托交过手,好不容易打赢却因为耗尽力量而被捕。啊,破坏火箭的同时理应连同海上发射平台一起砍坏了,调查那一带的海底可能会发现残骸吧?」

说著,遥操纵房间内设置的终端机开启空间视窗,显示世界地图后扩大赤道附近的海域。

「虽然这项情报很珍贵,可惜我们警备队在这座都市以外几乎无法行使力量,因此这边也很难确认。更重要的是,那个艾克纳托之后怎么样了?」

「唔~我击中他最后一击,然后他就像石头一样瓦解了……」

「像石头一样……?他真的不是人类吗……」

尤莉丝嘴里嘀咕。

「被抓到后我其实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处刑刀》似乎依然不想杀我。关了我一段时间后,强迫我与他决斗,如果我输给他,就要我真正成为他们的同伙。」

「难道就是在《蚀武祭》上的……?」

遥点头回答绫斗的疑问。

「结果如大家所知,我在决斗中落败,却成功封印了《处刑刀》的力量。之后我为不让封印解除,对自己施加了封印。」

《魔女》或《魔术师》的能力,不见得本人死亡就会解除(当然,这种例子也不少)。可能是《处刑刀》不敢轻举妄动杀了遥的原因。

「呼……大致上说起来就是这样吧。」

遥深深呼了一口气,双手抱拳伸了个懒腰。

「总觉得……姊姊果然好厉害呢……」

听完一连串原委的绫斗,除了惊叹以外无话可说。

「听完这些事情后……感觉不愧是绫斗的姊姊,真了不起。」

「超级乱来这一点与绫斗一模一样呢。」

「能成功达成这一点也很厉害喔!」

「嗯,姊弟真是一个样。」

尤莉丝等人倒是对其他方面感到佩服。

「好,我也大致掌握了概要。虽然还有些难以置信,不过等过几天之后再询问详细内容吧。」

随后赫尔加说完,从座位上站起来。

「啊,赫尔加小姐。」

喊住赫尔加的遥,说出事到如今再度让绫斗大惊失色的话。

「如果方便的话──能让我加入警备队吗?」

第十二卷 剎鬼再应 第四章 马迪亚斯‧梅萨

朱莉告知向自己提及《蚀武祭》一事的男性酒客,愿意参加《蚀武祭》──还会带一名朋友──之后,对方马上指定日期与场所。

深夜一点,位于再开发区域的废墟。

在一间破烂不堪,月光从崩塌的天花板洒落的房间内。站在朱莉与马迪亚斯面前的男性身穿西装,脸戴面具,外貌极度可疑。

「……因此今晚请两位参加的,是总计十二人的大乱斗比赛。」

男子以礼貌的语气,说明本次《蚀武祭》的比赛内容。以非合法的地下比赛而言颇为细心。

「原则上《蚀武祭》不存在任何规则。可以使用任何武器,也没有所谓的犯规。无法战斗就视为落败,但即使在比赛中丧命,我们也一盖不予过问,还请两位明白。」

一个不小心可能没命。这对过去早就司空见惯的马迪亚斯而言并未放在心上,但朱莉多半没有这种经验。

如此心想的马迪亚斯瞄了一眼身旁,只见朱莉露出一如往常地苦笑,十分冷静。

「……难道学姊经历过不少生死关头?」

马迪亚斯凑过脸压低声音寻问,朱莉却微微摇摇头。

「不,以前从来没有赌上性命。不过没有关系,我对自己的生命看得不是很重。」

同样压低声音的回答,与马迪亚斯心中对于朱莉的印象大相径庭。

即使内心惊讶,马迪亚斯依然嘴角自然一扬。

──果然很有趣。

朱莉是马迪亚斯以前从未见过的类型。

「好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为了严守秘密,要暂时保管两位的手机,可以吗?」

男子看了看怀表确认时间,同时敦促两人。

「明白了。」

「OK。」

朱莉与马迪亚斯依照指示,将手机交给对方后,男子大方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搭电梯下楼就是比赛场地,请往这里。」

「电梯……等等,在哪里?」

听到这句话,马迪亚斯试著睁大眼睛环顾四周,但这座废墟内实在找不到像电梯的东西。

可是抢在男子回答之前,周围的景色一瞬间切换。

「!」

「这是……!」

连朱莉都惊讶地掩著嘴。

这也难怪,刚才明明还是月光撒落的废墟房间内,却突然变成霉味弥漫,潮湿无窗,类似地下室的地点。

(不,不对,改变的不是景色……)

「这是……将我们移动到其他某处地点了吗。」

「嗯,我也这么想。」

亦即似乎被强迫瞬间移动。

「话说回来,我有听过。雷渥夫好像有种纯星煌式武装,能力是可以交换事先指定的空间座标……」

「哦,听起来很有道理。」

这么一来,这场《蚀武祭》就是这种纯星煌式武装的使用者,甚至雷渥夫本身主动参与其中。

房间内只有随意设置在地上,类似照明的东西,眼前仅见到一面单调的银色门。

「所以说,这就是电梯吧。」

「应该是。」

马迪亚斯按下门旁边的按钮,银色门随即开启,呈现大约两平方公尺的四方形空间。

都已经上了贼船,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两人一起进入电梯,沉浸在电梯往下移动的独特感觉之际。

「对了……虽说事到如今,但这样真的好吗?」

朱莉忽然开口。

「嗯?什么意思?」

「让你跟著卷入这么危险的事情啊。你愿意帮助我这样的人,真的很感激,我打从心底感谢。可是我实在难以好好报答你。」

「不用报答啦……话说之前不是也提过这些?」

马迪亚斯随口一笑置之,朱莉似乎还不太释怀地皱起眉头,却并未再多说什么。

实际上自己并未要求任何报答。

当然,马迪亚斯没有这么好心肠。

只不过马迪亚斯以前几乎从未对他人产生兴趣──不,应该说一次也没有。不论对方是正是邪,是强是弱,甚至友好或敌对,对马迪亚斯而言,『他人』只是对自己的环境造成多少影响的尺度而已。个别的差异只在于这个尺度的多寡,既不多也不少。

马迪亚斯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存在,马迪亚斯一直对此十分满足。

──直到遇见朱莉为止。

「噢,到了吧。」

电梯停下来后,银色门缓缓开启。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眩目的照明,以及欢呼声。

还不是平常《星武祭》,在撼动舞台的狂热与兴奋中簇拥的气氛。

而是充满更加污浊,低劣,邪恶情感的声音。

『各位观众,最后登场的参赛者是星导馆学园排名四十四的《剎鬼》马迪亚斯‧梅萨,以及大学部的八剃草朱莉!敬请期待今晚聚集的众多强者,究竟能奋斗到哪一刻吧!』

而且还有似乎在煽动观众情绪的尖锐男性声音,多半是转播。

舞台相当宽广,呈现六角形。每一角都竖立一根柱子,内部似乎是电梯。天花板很高,围绕舞台的观众席位于从舞台上看不见观众的高度。

舞台上没什么大型障碍物,十名疑似参赛者的人影,露出打量的视线紧盯自己。

「……什么啊,真让人失望。」

大略浏览了其他参赛者一眼,马迪亚斯忍不住嘀咕了这么一句。

在战斗演艺的最高峰《星武祭》眼皮底下举行的非法地下比赛,原本还期待有多少水准,想不到只有这种程度。

与《星武祭》相比,《无限斗技场》的水准当然不过尔尔。但绝大多数比赛都要赌命,因此所有参赛者都无比认真。不惜杀死对手也要存活下来,决心紧绷至极限。

可是站在这场《蚀武祭》舞台上的参赛者们,却丝毫感受不到这种拚命。简而言之就是温吞。

所有参赛者都是学生,隶属学园也五花八门。不过一眼就看得出来,顶多只有排名内的实力而已。

这么一来,即使马迪亚斯不用刻意跟来,朱莉一个人也足以应付吧。

『那么今晚第一场比赛,战斗开始!』

转播员一宣告比赛开始,站在距离马迪亚斯和朱莉最近的阿勒坎特学生,立刻举起突击步枪型煌式武装瞄准两人。

不过。

「──结冻吧。」

身后的朱莉轻声低喃的瞬间,万应素以朱莉为中心如涟漪扩散般作响──接著一切万应素活动停止。

「什么……!?」

阿勒坎特的学生急著反覆扣下煌式武装的扳机,但不只没有发射光弹,连煌式武装核心的万应矿都跟著黯淡无光。当然不可能开火。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可能,没有万应素反应……!」

「这样岂不是无法使用力量吗!」

在远处开始交战的学生们,也跟著慌张焦躁地大吼。

彷佛连观众席都传出困惑般的议论声。

目睹这幅光景,马迪亚斯轻轻一吹口哨,笑著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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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亲眼目睹这一招,果然不同反响呢。」

「各位观众,八剃草朱莉似乎突然发动了能力!据说她的能力竟然是能完全停止效果范围内的一切万应素活动!真的太狂啦!」

可能早就掌握参赛者资料的转播说明后,舞台与观众席显然大感震撼。

这也难怪。毕竟能封印其他《魔女》或《魔术师》的能力,当然足以让以万应矿为核心,进行机械式转换的煌式武装失效──从原理来看,甚至连纯星煌式武装都适用,说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理所当然,这样朱莉本人也无法使用煌式武装,马迪亚斯也不例外。

话虽如此。

「嘿。」

「咕哇……!」

马迪亚斯朝腹部一击,当场揍晕还在挣扎使用煌式武装的阿勒坎特学生。

应付这种程度的对手,连武器都不用。

仔细一瞧,朱莉也以精湛的手刀击退直扑而来的界龙学生。

见到两人的身手,原本锁定两人围攻的其他参加者,顿时裹足不前。

虽说是大乱斗,其实舞台上早就分成好几组类似小队的单位。当然这并不稀奇,实际上马迪亚斯与朱莉也从一开始就联手。

在大乱斗中,理论上首先会集体对付最强或是最麻烦的对手,因此其他人试图联手先击败造成此一局面的朱莉。但看到两人的实力,肯定心生胆怯。

急就章的队伍碰到这种情况,往往无法发挥数量上的优势。毕竟如果有人抱持牺牲的觉悟吸引对手,其他队员就可以趁隙围攻,问题是没有人想当出头鸟。大乱斗的最终目的是独自存活到最后,如果自己遭到淘汰就本末倒置了。

结果导致舞台上的众人一直大眼瞪小眼。

焦躁不安的观众席毫不留情地嘘声四起,但没有人愿意主动攻击。

「……真是的,有够无聊。」

既然这样,乾脆自己主动攻击,赶快结束比赛吧。

就在马迪亚斯即将采取行动前一刻。

『哎呀呀,这可伤脑筋了呢!每个人都开始龟缩,这样怎么会有趣呢!为观众提供最刺激精采表演的《蚀武祭》,这下不就糟蹋了吗……不过,敬请各位放心!为了防止冷场,我们早就准备好啦!』

就在转播以特别大的声音喊叫的同时,舞台中央突然开了一个洞,两名男子从洞中现身。

一人戴著裂开一半的狼面具,是身穿界龙第七学院制服的小个子青年。

另一人是穿著简便和服的瘦高个,手持将近两公尺长的大太刀──不,应该说是长卷(注1)的壮年男性。(注1:刀身九十公分,刀柄长达九十到一百二十公分。)

『现在,各位观众都熟悉,我们《蚀武祭》自豪的专任竞技者紧急登场啦!首先是《瑕面》察基尔!另一名则是《堕落剑圣》荒砥了卫!』

转播一报出两人的名字,刚才还嘘个不停的观众席顿时笼罩在欢呼与喝采声。

「哈哈,原来玩这一招啊。」

这两人的等级明显与其他参赛者不同。

换句话说,大乱斗充其量只是暖场,主秀从一开始就是由这两人狩猎参赛者。《无限斗技场》也很喜欢举办这种比赛。

「学姊,你知道那两人吗?」

「嗯,两人都是前科累累的名人。察基尔是前任界龙特务机关《睚眦》的首席情报员,荒砥了卫则是继承第三代《剑圣》的人。」

朱莉流利地回答马迪亚斯的问题,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

「等、等一下!赛前没听过这种的啊!」

「对啊!为什么《瑕面》和《剑圣》会是对手……!」

可是──

「……一群废物。」

只见了卫的剑一闪,身旁的三名参赛者随即血花四溅倒地。比普通刀更长的长卷在他手中灵活自如,而且剑锋犀利得可怕。

「嘿嘿!别说这种话嘛,了卫老兄。对我们而言,他们的惨叫声更能激起干劲啊。」

站在一旁的察基尔,露出的左半边表情浮现刻薄的笑容,不过雷渥夫的学生已经绕到他的身后。看来是参赛者当中武艺比较了得,消除气息本领的十分巧妙。

「比方说,像这样。」

可是察基尔头也不回,躲过来自身后的攻击后,使出的一记掌打擦过雷渥夫学生。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瞬间,雷渥夫的学生发出刺耳的惨叫声,鲜血狂喷倒地。

「放心吧,出血量很大,但伤口不深。只是削下一小块肉而已。」

说著哈哈大笑的察基尔,通红的双手染满鲜血,但可以看出难以置信的大量星辰力集中在手上。

「哦,全部灌注在攻击力上吗。」

这不是想做就做得到的事。控制星辰力需要具备天生的才能,或是累积相当久的锻炼。

「下手真狠呢……」

虽然朱莉沉痛表示,但言语中注入的同情心却有几分冷淡。朱莉的个性温柔,同时却也随时与世界保持一定距离。

这果然吸引马迪亚斯的兴趣。

她说自己是忌讳之子,可是她究竟走过什么样的人生,才造就这种缥缈的人生观呢。

『不愧是专任竞技者!一口气炒热比赛气氛啦!』

察基尔与了卫两人的登场,让舞台转眼间化为凄惨的光景后,观众顿时情绪沸腾。

显而易见,会来参观《蚀武祭》的人都是这种嗜血的货色。

短短几分钟,察基尔与了卫解决了剩下的参赛者后,视线才头一次望向马迪亚斯与朱莉。

「好啦,该吃主菜啰。这些人当中,就你们俩看来能玩得最开心呢。」

「……化为露水消逝吧。」

目前还站在舞台上的,只剩下马迪亚斯、朱莉、察基尔与了卫四人。

「我对剑术多少有一点心得,让我来对付荒砥了卫吧。」

朱莉主动上前表示,马迪亚斯却以单手制止她。

「没关系,两个人都交给我。」

「咦……?可是……」

朱莉的能力对《魔女》与《魔术师》特别有效。不过面对多数擅长徒手格斗的界龙学生,或是不以煌式武装,用普通武器战斗的敌人就毫无意义。就像察基尔与了卫。

这当然并非巧合,而是《蚀武祭》的主办者事先掌握朱莉的能力后刻意安排。其实朱莉的近身战斗能力也非同凡响,但面对这种等级的对手,肯定难以全身而退。

「总之交给我吧。而且朱莉学姊还有最后的工作得做吧?」

说完,马迪亚斯独自走向察基尔与了卫。

「啊?什么啊,老兄。你该不会想一个人对付我们两个吧?」

「狂妄……!」

察基尔与了卫肯定觉得自己被轻视,眼神充满凶暴的杀气。

另一方面,马迪亚斯一句话也不回答,仅缓缓走近两人。

眼看已经进入了卫的攻击间距。

就在马迪亚斯的脚步同样触及察基尔的间距,这一剎那。

「破!」

「斩!」

察基尔的掌打从右方,了卫的斩击从左方同时扑向马迪亚斯。

这一击迅疾、犀利而准确。

(不过……也仅止于此。)

「!?」

马迪亚斯仅微微改变步行速度错开间距,左手拨开了卫以刀腹劈向自己的斩击。跟著配合察基尔的掌打反击,一拳瞄准下巴尖扫过去。

「…………!」

随后身体直接旋转,一记肘击命中了卫的背后──命门穴的位置。

转圈后的马迪亚斯,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在舞台中央一停下脚步,察基尔与了卫的身体宛如等待这一刻般,身体顿时失去平衡。

「啊……?咦……?」

观众席顿时安静得鸦雀无声,连转播员似乎都哑口无言。可能根本不明白马迪亚斯刚才做了什么。

「好啦,之后呢……朱莉学姊!」

回过头的马迪亚斯招招手,连朱莉脸上的苦笑都跟著消失,睁大眼睛。

难得朱莉露出苦笑以外的表情,不知为何有点高兴。

「……真是惊人。原以为你已经很强了,想不到竟然这么厉害。」

「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敌人太弱而已……更重要的是,来吧。」

马迪亚斯敞开双臂,看得朱莉一瞬间茫然后,脸上浮现与平时有些不一样──至少看在马迪亚斯眼中是如此──的苦笑。

「最后的工作,对吧。」

嘻嘻笑得肩膀震动,朱莉轻轻举起右手──朝马迪亚斯的额头一弹。

「呜啊~我输啦~」

随后马迪亚斯的声音死板到不能再死板,做作到不能再做作地仰面朝天倒下。

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搞清楚情况的观众席,响起风暴般的奚落声与嘘声。

****

「所以顺利拿到报酬了吧。」

「是的。谢谢你,马迪亚斯。也多亏你的帮忙。」

脸上浮现略为松口气的苦笑,朱莉说完深深低头致谢。

「就说不用道谢了啦。」

天色已经泛起鱼肚白,并肩走在再开发区域路上的同时,马迪亚斯笑著说。

朱莉可以立刻从来时的电梯回去,但马迪亚斯等落败者透过专任竞技者出现的洞口,一口气被移动到舞台下方。因此回到地上才花了一些时间。

其实朱莉早一步先回学园也无妨,但她似乎一直等待自己。

舞台底下的结构像监牢,让人无可避免想起过去在《无限斗技场》的生活,但幸好里头好像没有居民。落败者被随便丢进监牢后,随即获得一张内含参加报酬的卡片,重伤者似乎也能接受最低底限的治疗(一问之下,治疗费似乎是从报酬中扣除。多半是漫天喊价)。

附带一提,工作人员将卡片交给马迪亚斯时,还跟著抱怨了几句:「如果要套招的话,拜托下次输得再自然一点。」

马迪亚斯的回答则是「不必担心,没有下一次了」。

不用说,那当然是故意的。否则一般来说,套招输得顺理成章可是马迪亚斯的绝活。至于为何当时不这么做……可能是好久没有拿出真本事,心情有些亢奋也说不定。

无论如何,实在很不像自己。

不论是陪朱莉参加《蚀武祭》,或在舞台上拿出真本事,都不像马迪亚斯的作风。

可是这种不符自己风格的自己,其实感觉不坏。

「……马迪亚斯,为何你愿意对我这么好呢?」

这时候,走在一旁的朱莉突然询问。

「因为啊,对朱莉学姊有意思吧。」

马迪亚斯坦率回答后,朱莉露出害羞般的苦笑,一脸不解。

「这是……难、难道是做为恋爱对象,是吗?」

「啊……?」

出乎意料的问题,让马迪亚斯不由得茫然喊了一声。

「呃……怎么说呢。不好意思,我对这方面并不了解。」

实际上,如果问马迪亚斯是否以这种角度看待朱莉,自己确实不明白。

「是吗……真巧,我也一样呢。」

「一样?」

「我不太清楚什么是喜欢一个人。这很自然不是吗?连自己都无法喜欢,怎么可能喜欢他人呢。」

说到这里的朱莉,面露的苦笑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寂寞。

「这个──」

话说到这里,马迪亚斯与朱莉同时停下了脚步。

寂静无人的大马路另一端,有什么物事站在昏暗的破晓中。

「呵呵呵!小子们的情话听得真让人耳根子发痒哪。」

外型虽然是人形没错,但至少在马迪亚斯眼中,看起来简直不像人。

修长的黑发,东洋风格的宽松服装。容貌端正却看不出年龄,看似妙龄少女,可是又像成熟女性,甚至年纪更大。

「第二代《万有天罗》……」

「……汪小苑。」

朱莉与马迪亚斯同时脱口说出这个名字。

连在与世隔绝的《无限斗技场》长大的马迪亚斯,都知道这位女性的来头。她是《星武祭》史上唯一达成大满贯,领导界龙的人。听说毕业后依然担任教师,培育后进很长一段时间。

「哎呀,不好意思打扰哪。其实刚才的《蚀武祭》,老娘也见识过了。说来丢脸,察基尔是老娘的不肖徒弟。」

一脸微笑的小苑,语气始终平稳。

「鼎鼎大名的《万有天罗》总不会做出偷袭的勾当吧?」

即使不是,光是与她对峙就让人感到背脊发凉。

(她可是货真价实的怪物呢……该说真不愧是Asterisk吗,世界真是辽阔啊。)

连马迪亚斯都没见过力量如此强大的人。

「放心吧,老娘没这么不识趣。只是想确认一下。」

「确认?确认什么……」

反问的瞬间,小苑的身影已经来到马迪亚斯面前。

「────!」

「马迪亚斯!」

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跨步向前,小苑使出一记神速般的拳头,不过马迪亚斯听到朱莉堪比尖叫的惊呼声,同时千钧一发之际挡住。非同小可的冲击力从踩稳的脚散逸到地面后,脚边顿时凹陷,迸裂成放射状的裂痕,连附近的废弃大楼都遭到池鱼之殃崩塌。

「哦,居然能挡住老娘的拳头,看来素质相当不错哪。」

「再怎么说,突然出手攻击也太过分了吧……?」

一边赞叹压倒性的臂力,马迪亚斯勉强挡住娇小的拳头。

「呵呵呵!胡说什么,这点程度算是打招呼啦。」

逼近眼前的小苑,脸上浮现无畏的笑容。

「不过……果然不出所料吗。」

说著,小苑往后方一跳,再度拉开距离。

「可惜哪,真是可惜。明明是这么优秀的逸才,你身上却没有丝毫鬼气。这可不行。」

「……冷不防攻击人,还毫不客气说别人的缺点,我可吃不消啊。话说鬼气?你在说什么?」

吃惊的马迪亚斯表示,小苑随即叹了一口气,同时失落地垂头丧气。

「鬼气就是斗志,斗争本能之源。愤怒,憎恨,嫉妒,什么都行。从这种本质上的感情或是欲望,产生想彻底击倒敌人的冲动。强者的心中或多或少都寄宿著这样的事物,可是从你身上却丝毫感受不到。明明冠上《剎鬼》的别名,真是可惜啊。这别名也吹牛吹得太过分啦。」

「真是口无遮拦……」

听对方说得这么毫不留情,反而感到佩服。

更何况别名还不是马迪亚斯自己取的。

「现在其实也十分值得享用……但这样老娘实在提不起劲。期待哪一天你的心中萌生鬼气啊。」

只见小苑挥挥手如此表示,下一瞬间身影忽然无声无息消失。

「哎,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谁晓得……?」

朱莉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表情。

──实际上,马迪亚斯这时候还不明白,小苑这番话究竟有什么含意。

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体会个中含意。

****

「哎呀,真是精采的决斗呢,两位。而且精采到让人惊讶。」

《蚀武祭》隔天,在星导馆学生会办公室。

站在窗边的学生会长说著,同时对马迪亚斯与朱莉露出抽筋的笑容。

实际上,看得出眼镜后方的眼神中,正炽烈燃烧著强烈的怒火。

「想不到两位竟然隐藏足以击败《瑕面》与《剑圣》的实力,我真是瞎了眼睛啊。」

「我也很惊讶,想不到学生会长殿下会观赏那种见不得光的烂比赛。」

马迪亚斯刻意以挑衅的语气回呛,学生会长似乎听了这句话反而冷静下来,吁了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然后坐在椅子上。

好歹也顶著星导馆学生会长的头衔,不可能是无能之辈。

不过这和有没有能力是两回事。

「算了,姑且不追究你们为何会隐藏实力。反正每个人都有一些过去……当然,我也是。」

学生会长在办公桌上双手抱拳,眼睛紧盯著马迪亚斯。

「所以马迪亚斯同学,目前我希望你参加今年的《凤凰星武祭》。这可容不得你推辞,因为你可是特待生呢。」

「……知道了啦。」

即使每个人各有不同,但绝大多数特待生都与学园签订一些契约,无法违约。

其中一项就是强制参加学园方指定的《星武祭》。

一旦违约,马迪亚斯就会再度被丢回那个阴暗狭窄的船舱。唯有这一点绝对不行。

「很好。别担心,今年的《凤凰星武祭》没什么值得瞩目的选手参赛。只要毫不保留发挥你昨天表现的实力,夺冠根本易如反掌。」

感觉心情终于好转,学生会长的笑容也开始透露出几分从容。

「还有,八剃草朱莉同学。」

「……嗯。」

刚才一直默默低头的朱莉,简短回答了一声。

表情还是一脸苦笑,但明显阴沉又怏怏不乐。

「你的能力能停止万应素的活动,简直强到破表呢。虽然我也看过资料,知道是知道……#可是资料上不是记载你无法顺利控制吗#?而且还提到没有武术经验,对个人战斗能力缺乏自信。」

「……这是事实。」

「哦?敢问详情。」

扬起一边眉毛,一脸意外的学生会长口气做作地敦促。

「我的能力一旦发动,无法透过自己的判断解除,以前甚至连发动能力都无法控制。而且一如学生会长看过的资料显示,我并没有学过任何武术。」

朱莉这番话多半属实。

在马迪亚斯看来,朱莉的近身战斗能力相当高,但动作与技术毫无体系可言。

不过话说回来,似乎也并非完全的外行人。

「换句话说,是无师自通吗?」

「是的。再来就是……有样学样吧。」

「哈哈哈!那就更了不起了。意思是你单靠与生俱来的才能,就在《蚀武祭》中脱颖而出呢。」

「不,那是马迪亚斯他……!」

制止朱莉进一步辩解,学生会长再度站起身。

「我啊,希望你务必与马迪亚斯同学搭档,参加《凤凰星武祭》。」

果然来这一招。

虽然两人一起被叫到办公室来的时候,心里就多少有底了。

「……不好意思,这一点办不到。」

可是依然一脸悲伤苦笑的朱莉,以几乎哭出来的声音回答。

「嗯……与马迪亚斯同学不同,我没办法强制你参加,所以这充其量只是邀请。既然你拒绝也没办法,但能不能至少告诉我原因?」

乍看之下学生会长十分失望,但口气始终保持冷静。

「这个……因为家人告诫过我,不要太过显眼。」

「八剃草家族吗。原来如此,虽然曾经听过,但似乎还被相当古老的思维束缚呢。该说很有这个国家的传统家族特色吗……欧洲上流社会早已形成活用《星脉世代》之力的风潮了呢。」

学生会长叹了口气耸耸肩,不过却暗中窃笑继续说下去。

「可是你心中在意的,真的是八剃草家族这种陈旧的血统吗?」

「咦……?」

朱莉顿时抬头望向学生会长。

「你真正在意的对象,充其量只有其中一人──你母亲吧?」

「────!」

这一瞬间,朱莉的苦笑僵住。

「……你会不会过度插手他人的私事啦,学生会长。」

带有怒意的马迪亚斯往前跨出一步,学生会长顿时脸色发青后退。

「不、不好意思,这毕竟是我的工作……!」

同时有好几名人影出现,保护学生会长。

其实早在马迪亚斯刚踏进房间,就已经察觉这些人的气息。

「你们这些人是影星吗。」

五名风帽拉得低低的学生,所有人似乎都不容小觑。

他们是负责星导馆学园台面下活动的谍报工作机关。

看似本领最强的多半是站在前头的学生,只见他缓缓脱下风帽。

「哦,还有这种家伙……!」

露出的容貌,居然是一脸无畏笑容的马迪亚斯自己。

(复制能力者吗……这可麻烦了。)

以前在《无限斗技场》时代,马迪亚斯也与几名能力者交手过,但归类于复制能力者的《魔女》或《魔术师》倒是相当多。问题在于能复制到什么程度,以及复制能力的条件。

「朗坦那,到此为止吧。」

学生会长如此吩咐后,名叫朗坦纳的复制能力者再度戴上风帽,退到一旁。

「听好,马迪亚斯同学。我不是有意威胁八剃草同学,正好相反,我在试图帮助她。」

「帮助?」

「就是劝说八剃草家族与八剃草同学的母亲,只要克服这几个问题就行了吧?」

听到学生会转语气婉转地表明,朱莉露出困惑的苦笑反问。

「学生会长愿意说服母亲……?」

「正确来说,不是我去劝说,而是银河吧。」

「…………」

听到这句话,朱莉陷入沉思。

若是来自统合企业财团的劝说,不论任何人都无法轻易拒绝吧。

「……很感谢您的好意,但我不想再给母亲进一步造成负担……」

即使朱莉这样回答,但可以明显看出她心中的犹豫。

「哈哈,放心吧,绝不会造成什么负担。而是详细恳切地说明,取得对方的理解。如果这样还不行就没办法,只能放弃啰。」

似乎早已明白这一点,学生会长也不退让。

另一方面,连马迪亚斯都开始犹豫。

现在介入是很简单,却很难判断究竟能介入个人私事多深。至少可以看得出,这不是局外人能轻易置喙的问题,也不知道选择站在谁那一边是为朱莉好。

只会以概观的盘算看待人际关系的马迪亚斯,没有自信是否该踏入这块领域。

「……真的可以答应我,不会动用任何强迫手段吗?」

学生会长咧嘴一笑,同时向声音略微颤抖的朱莉伸出右手。

「嗯,那当然。我保证。」

朱莉战战兢兢握住手。

到头来,马迪亚斯只能站在朱莉身边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