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魔剑的继承者
「哇,纱夜真是不得了……」
目睹比赛结果的绫斗,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不过在特别观战室一起看比赛的其他人,似乎还说不出话来。这也难怪,实际上认识纱夜最久的绫斗都如此吃惊。连克劳蒂雅也捂着嘴,哑口无言。
剩下的两人──艾略特与诺爱儿还一脸茫然。
「……这、这也太乱来了吧……」
过了一段时间,艾略特才如此嘀咕。
绫斗也有同感。
不过那项煌式武装堪称大舰巨炮主义的极致,的确很有纱夜的风格。
「呃……总之恭喜您,克劳蒂雅小姐。如此四强中有三人属于星导馆。本赛季堪称为了星导馆而举办的《星武祭》呢,真是羡慕啊。」
略为摇摇头后,重新振作的艾略特苦笑以对,然后望向克劳蒂雅。这似乎不是社交辞令,而是他的真心话。担任学生会长的艾略特好像相当辛苦,才会让他这么说吧。
「不会,这是各位选手努力的结果。而且──」
克劳蒂雅以客套话回答后,看着步履蹒跚离去的纱夜,表情闷闷不乐。
「看纱夜的伤势,也很难参加下一场比赛呢。」
的确,纱夜虽然获胜,但双手似乎都受了重伤。
而且准决赛的对手还是奥菲莉亚。即使纱夜在万全状态,应该也相当困难。
「那我去探望一下纱夜的情况。」
「噢,请等一下,天雾同学。」
艾略特喊住了即将起身的绫斗。
「我来此的目的与您有关。」
「我吗……?」
艾略特会特地前来私下讨论,绫斗当然会以为他要找克劳蒂雅。
「不,准确来说,是为了您的姊姊。」
「!」
一听到这句话,绫斗顿时正襟危坐。
克劳蒂雅也立刻表情严肃。
「我不知道详情,也不打算深究。但只有我与我的《圣剑》能拯救那位女性──至少有这个可能性。我是听别人这么说,才会来到此地。」
「《白滤魔剑》……对了!」
绫斗与克劳蒂雅恍然大悟,互望彼此。
可以只斩断任意目标的纯星煌式武装,的确有可能去除埋藏在遥体内的《赤霞魔剑》。
「换句话说……您愿意帮助绫斗的姊姊吗?」
「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都可以。」
「您的提议让我们非常感激……」
有如质问艾略特的真正意图,克劳蒂雅笔直注视他的眼神。
「可是这样对您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艾略特是圣嘉莱多瓦思学园的学生会长。理所当然,他的行动必须以学园的利益为最优先。帮助遥应该不至于直接危害嘉莱多瓦思,但也很难带来好处。同样身为学生会长,若像席尔薇雅一样,个人目的与绫斗等人一致则另当别论。否则艾略特没有理由提供帮助。
「我身为骑士,《圣剑》的使用者,帮助受到苦难的女性是理所当然的吧?──我很想这么说,但两位应该无法接受。」
艾略特苦笑着耸耸肩。
「老实说,我已经确定会从委托人手中获益。所以请两位别在意这一点。」
「……应该无法向您请教那位委托人是谁吧?」
「要是能开口的话,我一开始就会说了。」
听到他的回答,这次换克劳蒂雅耸肩。她的意思应该是早就猜到是谁了。
极少有人知道遥的事情。包括追查金枝篇同盟的绫斗、克劳蒂雅、纱夜、绮凛、席尔薇雅,星猎警备队队长赫尔加,以及遥本人。还有克劳蒂雅的母亲,负责这起事件的银河最高经营干部伊莎贝拉。除此之外就是治疗院的阳•科贝尔院长。这些人没必要隐瞒自己的身分。
这么一来,就只剩下──
「好吧,这件事情先搁置。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艾略特,您说您不清楚详情,可是您知道要帮助的对象是什么情况吗?」
「听说是《赤霞魔剑》的碎片残留在体内。不过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艾略特谨慎地回答。
如同他刚才所说,他始终避免深入接触议题。
「那么您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只要《赤霞魔剑》不启动,这块碎片平时就不存在。难道《白滤魔剑》也能以不存在的事物当成目标吗?」
「这……」
对于克劳蒂雅的问题,艾略特微妙地支吾其词。
「的确,实际上我不保证做得到。我还无法像亚涅斯特学长一样巧妙地运用《圣剑》。只不过……委托人说,理论上并非不可能。」
「理论上?」
「委托人说……《白滤魔剑》可以只斩除任意对象。不过照理说,魔剑每次都会依照使用者的认知,重新定义对象。既然《赤霞魔剑》的碎片与那一位的体内连结,代表并非不存在,而是处于明明不存在却实际存在的暧昧状态。这么一来,就有可能透过《白滤魔剑》的重新定义,强行将碎片当成目标,并且干涉。」
「透过重新定义当成目标吗,原来如此……很有意思的想法。」
克劳蒂雅似乎能够接受,但绫斗还是一头雾水。
然后克劳蒂雅似乎发现,于是转头向绫斗说明。
「这个呢,假设以《白滤魔剑》切牛排好了。」
「……呃,《圣剑》绝对不会用来做这种事。」
可能比喻不当,艾略特露出不满的表情举起手。但克劳蒂雅没有理会,继续解释。
「然后我们要以《白滤魔剑》,只切除火力控制不当而烤过头的部分。可是烤过头的状态很模糊,会随『使用者的认知』改变。所以《白滤魔剑》会吸收使用者的认知,确定『使用者定义烤过头的部分』。这就是重新定义,《白滤魔剑》可以透过这种过程,只斩除特定对象。」
「换句话说……只要能让魔剑认知到《赤霞魔剑》的碎片,即使碎片处于不存在的状态,《白滤魔剑》也能重新定义并当成目标吗?」
「理论上是这样。当然,真的不存在的事物根本无从认知,所以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使用者已经知道明确存在的话,或者……」
意思是可能性并不为零吗。
那就有尝试的价值。何况绫斗等人也没有其他方法。
绫斗向克劳蒂雅使眼神确认后,深深低头向艾略特致谢。
「虽然不知道个中原由……不过感谢您。姊姊就拜托您了。」
「……我会尽我所能。」
绫斗一联络后,遥便立刻来到特别观战室。
艾略特已经拜托过,不要在手机中提到细节,因此绫斗再次说明原委。艾略特等人最明白至圣公会议的谍报网有多缜密,不能留下任何破绽。
「……原来如此,这样的确有可能。但是应该相当困难。」
听完解释后,遥立刻表示认同,然后望向站在绫斗身旁的艾略特。
「那么艾略特同学,就拜托你啰。」
「噢,嗯,好的。」
由于遥答应得非常爽快,反而是艾略特有些畏缩。
(这一位就是天雾同学的姊姊吗……)
根据至圣公会议的报告,她因为某些原因而在治疗院沉眠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前她就读于星导馆学园,却没有参加正式比赛的纪录。另外有一项不确定的情报是,她曾经带着《黑炉魔剑》参加《蚀武祭》。包括这一次,不难想像她已经被卷入相当麻烦的重大事件中。
但是比起这些情资,艾略特对遥的剑士身分更感兴趣。毕竟她可是天雾绫斗的姊姊,也是天雾辰明流的代理师傅。现在还是只有经过严格选拔,才能加入的星猎警备队队员之一。代表她的实力有赫尔加•林多瓦尔挂保证。
最重要的是,面对面无论如何都能看得出她的实力。她的寻常动作,举手投足,一切都呈现泰然自若的自然体,却毫无破绽。不,更接近不让人看出是否有破绽。
(现在的我实在比不上她……)
在决斗等场合中使用《白滤魔剑》,肯定是艾略特占有压倒性优势。艾略特对自己的剑技也相当自负,但他也明白,身为剑士的器量无法光靠这些来评价。
「那么……先来试试看吧。」
艾略特从腰间的套子取出发动体,启动《白滤魔剑》。
透明的纯白剑身比亚涅斯特使用时略短。这样的尺寸比较适合艾略特。
「请问碎片在哪里呢?」
「唔……应该在这边吧。」
说着,遥按住自己的右侧腹。
要锁定这片范围略嫌草率,但她多半也很难完全锁定位置。
「尺寸约为小指大小,对吧?」
「嗯,这似乎是能控制的最小单位。意思是只要粉碎至更小……」
「碎片就会消灭。」
艾略特接着绫斗的话开口。
用说的很简单,实际上难上加难。要斩除不存在的事物已经是强人所难,再加上位置不明确,只有小指般大小。
可是为了从尤莉丝口中得到帕希娃的相关情报,就必须搞定这件事。不仅能尽量私下解决帕希娃的问题,进而对帕希娃与嘉莱多瓦思双方都有利。
艾略特调整呼吸,注意力集中在《白滤魔剑》上,然后默默一挥。纯白的剑身穿过遥的躯干。
「……」
没有感觉。
不知道纯粹是剑刃没砍到碎片,还是无法清楚认知到碎片,导致《白滤魔剑》无法锁定目标。艾略特连原因都无从得知,只知道没有成功。
但艾略特依然尝试第二次,第三次。
「唔……!」
不论挥舞几次《白滤魔剑》,结果依然没变。
「看来……似乎很难呢。」
不久,克劳蒂雅露出微妙的表情回答。
「哥哥……」
诺爱儿也露出不安的神情,紧紧抓着艾略特的衣摆。
艾略特紧咬牙根,感到懊悔。总觉得手里的《白滤魔剑》比平时更沉重。
「嗯,不在意没关系,艾略特同学。我也使用过纯星煌式武装,知道这有多困难。」
关心艾略特的遥,露出体贴的笑容。但她的关心对现在的艾略特反而是压力。
「没、没关系,请等一下!我再试试看……!」
身为嘉莱多瓦思的学生会长,艾略特不能就此放弃。
考虑到尤莉丝遇袭的情况,帕希娃涉足的组织肯定相当危险。一旦发生什么事件而曝光,嘉莱多瓦思的形象难免受损。艾略特身为学生会长,肯定也会遭受究责。
但老实说,这些都不重要。即使这对认同艾略特的人过意不去,也是无可奈何。
问题在于,如果以至圣公会议为首的E=P试图隐瞒事件,私底下收拾帕希娃。不,他们可能已经如此行动了。
那么艾略特该做的,就是设法在事情成定局之前,抢在至圣公会议之前找到帕希娃。
「呼……」
艾略特再度闭起眼睛,集中精神。
「喝……!」
然后伴随气势,使劲一挥《白滤魔剑》。
「……」
感受到所有人目光集中──但遥依然惋惜地摇摇头。
「怎么会……」
到底问题在哪里。
单纯因为艾略特的能力不足,还是适合率偏低,才无法引发《白滤魔剑》的力量呢。
(难道我还是做不到吗……?)
比方说,如果在此挥舞《白滤魔剑》的人是亚涅斯特的话──
即使知道这个假设毫无意义,艾略特依然忍不住去想。
这时候。
「你的剑──」
绫斗忽然欲言又止。
「咦?」
「噢,没事……」
艾略特一望向绫斗,绫斗随即转过头去。
「我的剑怎么了吗?」
绫斗原本还不好意思说。但是在艾略特的视线催促下,才不得已开口。
「呃,或许你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可是相较于以前和我决斗,你似乎有点放不开。」
「我、我哪有……!」
艾略特反射性要否定绫斗的话。可是中途却无力地摇了摇头。
绫斗与艾略特在《凤凰星武祭》准决赛中交手,已经是两年多前的事。自己的剑技远比当时更加洗练,这一点无庸置疑。
可是──
「的确……可能是这样。」
剑术是反映内心的明镜。如此一来,可能是现在的身分让艾略特的剑术蒙上阴影。
自从从亚涅斯特手上继承《白滤魔剑》与学生会长的宝座,成为排名第一,艾略特一直觉得快被重担压垮。要持续当《白滤魔剑》的使用者,就必须随时保持正义。可是身为学生会长的责任,经常不允许他这么做。要像亚涅斯特一样巧妙地折衷,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可是!我为了尽可能效仿亚涅斯特学长……!」
「没办法。」
绫斗果断地否定艾略特。
「没有人能成为他。不论是我,或是你。」
艾略特当然知道。
即使知道,但依然得尽可能接近他。
「同样,亚涅斯特同学也无法成为你。」
「咦……?」
出乎意料的一句话,让艾略特紧盯绫斗。
自己从未思考过这件事。这是当然的,任何方面都占优的亚涅斯特,怎么可能想特地成为艾略特。
但绫斗直接向一脸困惑的艾略特解释。
「你的剑术天衣无缝,自由豁达又奔放。与亚涅斯特同学的剑术相比──就像表里两侧──完全不一样。两者无从比较。」
说到这里,绫斗歉疚地抓了抓脸颊。
「还有……这时候说好像不合适,但我想收回以前对你说过的话。」
「收回,是吗?」
「以前在《凤凰星武祭》交手时,我不是说过你的剑很轻吗?」
「嗯……」
艾略特当然记得。那句话对他而言是完全的羞辱。可以说后来在《狮鹫星武祭》之前的一年几个月,都为了洗刷这份屈辱。
结果艾略特等人的崔斯坦队,在与绫斗等人的恩菲尔德队交手前就落败了。
「可是去年的《狮鹫星武祭》上,你将自己的剑术磨练得更轻更快。老实说,我觉得这样的剑术也很厉害。没错,背负觉悟能让剑术变强,可是放下觉悟同样也能变强。所以我想收回那句话。」
「……原来是这样。」
见到老实人绫斗低头致歉,艾略特感到复杂的情感在心中澎湃。
的确是这样。
艾略特的剑术比任何人都轻巧柔软,而且迅疾。自己原本要努力达到极致。可是自己这么放不开,挥出的剑又怎能谈得上极致呢。
「──哈哈,真的是这样呢。」
不知不觉中竟然作茧自缚,艾略特忍不住为自己的愚蠢笑出声。
自己无法像亚涅斯特一样巧妙。明明知道这一点,却在无意识中束缚了自己。
艾略特只能尽自己能力所及。
光是承认这一点,艾略特就感受到久违的舒畅。
偶然想起前几天,尤莉丝不经意说出的话。
『我希望你──拯救一位公主。这是骑士的本分吧?』
嗯,的确如此。
艾略特是学生会长,更是嘉莱多瓦思的骑士。
(插图012)
与学生会长的身分,和相关事情都无关。
如今面前有忍受痛苦的女性,没有理由不出手相助。
──这时候,艾略特突然觉得手中的《白滤魔剑》变轻了。
「这……」
而且不只是这样。
可以感受到《白滤魔剑》在震动,对某种事物产生反应。自己试探性地集中注意力后,发现有一股强烈的反应,以及另一股彷佛要消失的微弱反应。
强烈反应是来自绫斗腰间的套子……应该是《黑炉魔剑》。艾略特在《狮鹫星武祭》也目睹过,四色魔剑会相互反应。
那么另一股反应就是──
艾略特如此认知的一瞬间,《白滤魔剑》随即重新定义该事物。
(是《赤霞魔剑》……!)
一掌握到那股感觉的同时,艾略特立刻拔出《白滤魔剑》一挥。
「!」
「好快……!」
专注的一闪,看得绫斗等人屏息以对。
不用看也知道。扫过遥腹部的白刃,确实斩断了潜藏在深处的《赤霞魔剑》碎片。
「呼……」
艾略特深深吁了一口气,将《白滤魔剑》收回套子内。
「这样就没问题了。」
听到这句话,绫斗望向遥加以确认。只见遥也面露笑容点头。
「嗯,我也感觉到一瞬间浮现的碎片碎裂后消失……应该吧。」
「是吗……太好了。」
绫斗放下心中的大石后,艾略特随即转过身去。
既然任务达成,此地便不宜久留。学生会长艾略特如果一声不响,长时间不见踪影,至圣公会议不知何时会发现。
「那我就先失陪了。走吧,」
「噢,嗯……!」
艾略特带着开心地回答的诺爱儿,准备离开房间时。
「谢谢你,艾略特同学。」
遥和绫斗两人表示,并且深深低头致谢。
「……拜托,这是我要说的话吧。」
见到两人的身影,艾略苦笑着小声嘀咕。
「哥哥?」
像是听到的诺爱儿,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艾略特。
「不,没什么。话说赶快回去吧,毕竟工作还堆积如山呢。」
说完离开特别观战室的艾略特,脚步轻快地彷佛变了个人。
****
飞行船飘浮在黑夜中。
金枝篇同盟的三人都在船舱内。一人始终笑得深藏不露;一人板着脸彷佛厌恶世间的一切;另一人则冰冷地面无表情。
「我这边已经搞定了。变异战体部署完毕,台面下的安排也搞定了八成。要说哪里有问题,就是调整那家伙……话说瓦尔妲,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之前怎么差点释放《圣枪》了啊。」
坐在沙发上,盛气凌人翘着脚的狄路克•艾贝尔范说完哼了一声。站在门旁边的瓦尔妲随即耸了耸肩。
「帕希娃•嘉多娜的行为原理是罪恶感。挑拨罪恶感提高她对《赎罪锥角》的适合率,她才能使用《圣枪》。战斗能力应该也大幅提升。代价当然就是精神不稳定,容易失控。」
「这样有什么意义啊。变异战体还得靠她率领才行耶?至少让她能做出清醒的判断。」
「……我试试看。不过时间不够,我不敢保证。」
接着换马迪亚斯对平淡回答的瓦尔妲提出要求。
「我倒希望你能专注在自己的本分上。那边要是出了差错就完了。」
「当然,那边已经顺利搞定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何环游世界。之后只要时间一到,他们就会自己行动。不需要我动手,凭自己的意志。」
「哼!什么自己的意志,真亏你敢讲这种话。」
狄路克语带嘲讽地咒骂。
缓慢受到瓦尔妲精神控制的人,不会产生自觉。他们会以为自己的行动明确出于自己的意志。当然仅限于在这些人的眼中。
「放任你自由发挥,结果不就是『翡翠黄昏』吗?彻头彻尾的失败耶。」
「当时我也才刚觉醒,所以认知不足。这一次则不一样。」
瓦尔妲难得不悦地皱眉。
即使对这件纯星煌式武装而言,似乎也不愿提及那起往事。
「难说吧。何况上次计画的时候,你不是也这样大言不惭?结果却不是这么回事。」
「那项计画很完美。如果没有天雾遥,如今的世界早就变成我们希望的模样了。」
说着,瓦尔妲对马迪亚斯露出冰冷的视线。
「真是的,今天可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耶……不,反倒是这些争执才像我们的特色。」
一脸苦笑的马迪亚斯,搓了搓下巴后开口。
「总之既然已经准备万全,就千万不要鲁莽行事。你和奥菲莉亚小姐要是少了任何一人,计画都无法达成。」
「事到如今,早就不需要我奋不顾身了。还是说……」
「你该不会又惹出了什么麻烦吧?」
「嗯,没错,你说对了。」
即使狄路克与瓦尔妲露出要杀人的责备视线,马迪亚斯脸上依然挂着苦笑。
「小问题罢了,只要稍微改变一下计画就能应付。」
「别废话了,赶快说,混蛋。」
狄路克早就知道,不论情况有多僵,这男人始终不当一回事。狄路克真的打从心底讨厌这个叫马迪亚斯•梅萨的男人。每次见面、每次开口都惹人嫌。
「有两个问题。第一是……警备队队长好像决定要逮捕我。」
「啊?《星武祭》中途搞这种飞机?她还真是乱来啊。」
这次负责追查马迪亚斯的星猎警备队队长,赫尔加•林多瓦尔似乎与银河联手。可是在大赛途中逮捕营运委员长,其他统合企业财团也不会袖手旁观。
「她当然不会在大赛中大张旗鼓,打算私下进行吧。」
「罪名是什么?」
「这又出乎我意料之外,似乎与作假帐有关。大概是特别背信罪或诈欺之类吧。」
「啊?」
狄路克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么意思啊?」
「以前我当过PVA工业的非执行董事。我记得当时为了让PVA工业挤进这个国家的火箭研发计画,曾经指示窜改经常性损益。因为那年头PVA的营运情况,还没资格参与国营事业。不仅人手不足,我也需要立足点。况且……这么说好像不太对,但这点小事不是很常见吗?」
经常有人说,相较于旧世纪,统合企业财团控制的世界更缺乏道德伦理。特别是经济方面的犯罪。与统合企业财团相关的案件几乎都没有受到起诉。
「但那都已经是超过十年的往事了。早就过了追诉时效吧?」
「我原本也这么以为……但这里有治外法权啊。」
「……噢,视为国外吗?」
银河总部位于日本,但马提亚斯的银河干部充其量只是头衔。即使他经常前往世界各国出差,基本上依然任职于六花的营运委员会总部。换句话说,不属于日本国内,在这里的时间不算在公诉时效内。
「不过她倒是从意想不到的地方进攻呢。老实说,这的确是盲点。」
「哼,因为银河在帮她吧。」
原则上星猎警备队无法取缔外国的犯罪。除非有人邀请合作──再加上警备队同意的话──才会出动。如果银河提出要求,日本政府多半会唯唯诺诺地要求合作。
「所以你打算怎么应付?」
像是不感兴趣的瓦尔妲催促他开口。
「噢,我毕竟不能在这里受到逮捕,所以我会早一步溜之大吉。其实我原本就这样安排,只是提前一天而已。」
「不会对大赛造成影响吗?」
「副委员长很优秀,他会帮我妥善安排。」
马迪亚斯说得一派轻松。
营运委员会的副委员长属于反马迪亚斯派。马迪亚斯如果突然失踪,他肯定会疑惑,但势必会调整体制,尽最大的努力将本届大会当成自己的功劳。即使有可能受到警备队追究,但他对内情真的一无所知,所以从他身上掌握不到线索。
「那你打算躲到哪里去?」
「这个呢……既然机会难得,台面下的案件就由我收尾吧。那地方对我而言也有不小的渊源。我打算独自静静地观赏《王龙星武祭》的高潮。」
「……你想亲手谢幕吗?」
明明没有这种器量。
狄路克心里这么想,却没有开口。
「可是这样就很难俯瞰计画的全貌了。所以能由你统掌计画,以及应付突发状况吗?」
「……我就知道。呿,虽然很麻烦,但是没办法。」
总不能让瓦尔妲负责计画。这件纯星煌式武装明明会干涉他人的精神,可是直到现在依然只会靠理论理解人类。
「那么另一个问题是?」
这次瓦尔妲催促开口后,马迪亚斯说得一派轻松。
「噢,对了。其实是埋在遥体内的《赤霞魔剑》碎片好像被去除了。我不知道她怎么做的,但是相当厉害。」
「啊?意思是天雾绫斗在准决赛会缺席吗?」
「这样看来,的确有可能吧。」
绫斗受到马迪亚斯以遥的性命为要胁,被迫参赛。如今遥没有性命之忧,他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即使晋级准决赛,可以说大满贯就在眼前,但他肯定不会被虚名冲昏头。
「另一场准决赛也怀疑能不能顺利进行。沙沙宫纱夜好像也受了很严重的伤。事到如今如果两场准决赛都不战而胜,不就相当扫兴吗?」
但是本届大赛的平均收视率依然超过了七十%。不仅在历届大赛中名列前茅,准决赛肯定会更惊人。全世界将会有许多人实况收看比赛。
「无妨,就算多少有些扫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终究只是契机与象征罢了。」
瓦尔妲对待计画的核心部分还是一样消极。其实她很想立刻开始执行计画吧。
「这就是问题啊。正因为是象征,才必须让更多的人看到才行。我真希望能让世界上所有人都对奥菲莉亚小姐留下深刻印象。」
相较之下,马迪亚斯十分坚持这一点。这既是执着,也是留恋。马迪亚斯•梅萨这个人为了维持现状,他需要这份恩怨情仇。即使这实在很蠢。
可是他如果不这么做,根本无法使用《赤霞魔剑》这么久。《赤霞魔剑》的代价是『愤怒』──会吞食愤怒情感的魔剑。愤怒需要强大的能量,而且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冲淡,也会精疲力尽。
他让魔剑吞食这么久的愤怒,还能维持这种水平,实在非同小可。
「看你的反应,代表早就准备了方案吧?」
狄路克的立场──即使他不情愿──其实偏向马迪亚斯。他希望能在最佳状态下进入决赛,让全世界知道奥菲莉亚的力量。即使他不如马迪亚斯信心坚定,但是实际上,这的确能改变世界。狄路克也希望这个烂透的封闭世界能成为象征之地。
「好歹有想过,虽然不保证万无一失……但是天雾绫斗是体贴的孩子,肯定会回应我们的期待。」
说着马迪亚斯露出笑容。表情柔和到狄路克看了想吐。
「辛苦了,会长。」
最后的会议结束,狄路克回到雷渥夫的办公室时已经接近深夜。但是秘书樫丸可罗奈还在,她似乎尚未完成工作。
「呿!你还是一样慢吞吞……这点工作还没做完啊。」
「很、很抱歉,很抱歉!」
面对狄路克的斥责,可罗奈一如往常地反覆道歉。
没理会可罗奈的狄路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手撑着脸颊开口:
「话说奥菲莉亚的情况如何了?」
「噢,这个啊!手的伤势似乎很严重,但好像已经止血了。只不过……奥菲莉亚同学的毒性实在太强,我们的医疗团队也无法长时间诊断……」
「也是。」
可罗奈并不知道,不久前奥菲莉亚就已经停止服用抑制毒素的药物。只要一滴血滴在地上,房间就会迅速充满毒素。如果完全没有防护,根本无法随便接近现在的奥菲莉亚。
「请、请问,或许是我多管闲事,但是不送治疗院没关系吗……?」
「无妨,况且他们也不收。」
雷渥夫的医疗团队十分优秀,但还是比治疗院差一截。事实上要治疗伤势的话,送去治疗院肯定比较好。可是现在的奥菲莉亚需要专门的隔离设施,治疗院无法立刻准备。况且奥菲莉亚多半也不愿意。她多半早已下定决心,只要能撑过剩下两场比赛即可。
「不、不过……该说奥菲莉亚同学今天的情况,与平时不太一样吗……」
「啊?」
被狄路克一瞪,可罗奈顿时吓得身体一缩,再度鞠躬道歉。
「对、对不起,很对不起!我太多管闲事了!」
「别道歉了,继续说。你说奥菲莉亚怎么了?」
在狄路克催促下,可罗奈才战战兢兢开口。
「没、没有啦,这个……像是比赛之后,平常她似乎……会更加难过,但今天好像不一样……」
「她不是一直都很郁闷吗?」
「是、是没错,不过总觉得今天……好像在生气?」
「生气?奥菲莉亚她?」
那女人就像悲叹与死心断念的化身,很难想像还保有这些人性的部分。
不过听可罗奈这么说,今天在半准决赛中,与席尔薇雅的对战有些异样。
席尔薇雅的确很强,比赛前肯定也精心准备过战术。可是奥菲莉亚的应对却显得左支右绌。若是平时的她,不论瞬间移动或是任何战术,照理说都能更巧妙地应付。
难道是停止服用才导致她不稳定,或者是──
总而言之,最好留意观察。
「话说真亏你能发现,难道你对奥菲莉亚这么感兴趣?」
「咦?啊,倒也不是……噢,不,我当然觉得她很了不起!」
「哦……像你这种胆小鬼竟然不怕奥菲莉亚。」
提到《孤毒魔女》,可是连雷渥夫的牛鬼蛇神都害怕的恐怖代名词。不论好坏,像可罗奈这种普通人光是远远见到她,当场吓跑都不意外。
「怎、怎么不怕!她当然非常可怕啊!」
可罗奈摇了摇头。
「不、不过……该说这是两回事吗……毕竟奥菲莉亚同学也是就读同一间学园的伙伴啊。」
「啊……?」
她的回答实在太无厘头,狄路克忍不住茫然喊了一声。
狄路克再一次仔细盯着站在面前,糊涂迟钝又没用的秘书。
「你真是奇怪的女人。」
「是、是吗……?」
叹了一口气后,狄路克对可罗奈说。
「可罗奈,交给你一项任务。代替我前往阳雪的总部一趟。从明天开始……大约一个星期左右。」
「好、好的……咦,一个星期!?这、这不就无法现场观赏《王龙星武祭》的决赛了吗?」
「闭嘴,赶快回房间去准备。」
「好、好的!」
狄路克霸气地一瞪,可罗奈立刻吓得挺直腰杆敬礼,然后落荒而逃冲出房间。
「真是的,有够没用的女人……」
嘴上说着,同时狄路克对自己的心血来潮大为惊讶。
决赛之后,世界将会改变吧。
自己倒是有一丝好奇,那个糊涂迟钝又没用的女人要如何在新世界生存。
****
帕希娃•嘉多娜是在《研究所》出生并长大的其中一名造物者之子。
海格力斯计画是透过落星工学,试图以人工方式创造《星脉世代》。造物者之子则不一样,原本的实验仅靠充满旧时代风格的基因工程技术。目标是创造出与《星脉世代》同等体能的人类。
实验中创造许多造物者之子。帕希娃之所以特别,在于她是偶然诞生的《星脉世代》。由于《星脉世代》诞生条件尚不得而知,即使机率极低,依然有可能发生这种情况。亦即原本要靠操纵基因创造强化的普通人,结果却诞生了强化的《星脉世代》。当然,透过这个实验创造的造物者之子,只有帕希娃一人是《星脉世代》。
或许是这个原因,帕希娃从小就发挥超乎强人的强大能力。不论体能、智能或战斗直觉,每一项都是顶尖的。在模拟战中也经常缔造优秀成绩。不过《研究所》的团队指出她的唯一缺点,就是个性太过温柔。
帕希娃曾经是造物者之子们的首领。但是另一方面,除了她以外的造物者之子都能力平平。在《研究所》,拿不出成果的受验个体会毫不留情遭到处分。当然,《研究所》的孩子们全都是商品,不会随便处理掉。因此不论形式为何,经常都是先卖掉。
但其中也有例外。一旦孩子的素质未达到标准,就会沦为瑕疵品,失去商品的价值。这些孩子都逃不过遭到销毁的命运。因为这有可能损及《研究所》的品牌形象。
除了帕希娃以外的造物者之子,马上就面临销毁。
于是帕希娃与团队主任直接谈判,希望拯救伙伴们。帕希娃诞生自造物者之子计画,没有父母与家人。只有相同遭遇的伙伴是她的一切。
出乎意料,团队主任接受了帕希娃的要求。
但只是将主动销毁改成被动销毁而已。团队主任想到,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同时测试帕希娃的能力,以及训练其他队伍。
──知道吗?如果在这场实战测试中,你们造物者之子队伍能存活到最后,我就收回销毁的处分。
相信团队主任的承诺,帕希娃等人参与了在废弃城市进行的实战测试。参赛者包括了所有当时推动中计画的队伍。
结果除了帕希娃以外,无一幸存。
帕希娃依然独自奋勇作战。靠自己支撑前线,负责指挥,率领能力明显逊于《星脉世代》的造物者之子们奋战。但依然独立难支。
其实她们很倒楣,碰到同年龄层的劳德弗,佐波,以及狄路克•艾贝尔范。劳德弗以辗压级的力量,毫不留情除掉造物者之子。狄路克以毒辣的手段,让众人深陷绝望的陷阱。
之后,狄路克告诉只剩下一人,失去一切的帕希娃:
──知道为何你的队伍会全灭吗?因为你这个指挥官无能。想独揽所有责任,代表你缺乏人上人的器量。听好,队友的死都是你的责任。如果……由我来率领你的队伍,就能以损失一半人的代价让其他人活下来。
然后狄路克将模拟结果甩在帕希娃身上。即使只是模拟,但要打击帕希娃的内心绰绰有余。
──不过我看好你的能力。虽然你不够格当领导,但以单纯的武器而言还不坏。加入我的队伍吧。由我说服研究团队那群烂人。要对抗劳德弗那家伙,需要你的力量。而我可以巧妙地运用你。
于是帕希娃成为狄路克的队员之一。在雷渥夫买下狄路克为止,他都在狄路克手下工作。
然后──
一睁开眼睛,帕希娃发现自己在阴暗的仓库内。
四周陈列着大量尚未启动,毫无动静的拟形体──变异战体。
紧接着她感到剧烈头痛。
同时一股作呕的罪恶感,紧揪着帕希娃的胸口不放。
在自我厌恶与自卑感的苛责下,帕希娃甚至想自我了断。
但是她无法这么做。
唯一幸存者的她,不允许主动放弃生命。她必须持续赎罪,直到最后一刻。
「……醒了吗?」
听到声音后帕希娃回头,发现《瓦尔妲=瓦欧斯》不知何时出现在该处。
面无表情注视自己的瓦尔妲,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感。
如果自己也变成这样的话──如此心想的帕希娃,随即转念一想,这只不过是逃避现实。逃避赎罪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嗯……看来果然需要稍微调整。」
说着,瓦尔妲伸手遮着帕希娃的额头。
胸口的项炼发出漆黑的光芒,某种事物随即流入帕希瓦的脑中。
「啊……啊……」
传来一股异样的感觉,彷佛直接窜改脑海与情感一样。
「哦……?原来像你这样的人也有愿望啊。」
听到瓦尔妲的话,帕希娃想起自己的愿望。
这是在《星武祭》拼命的愿望,只差一步却无法实现的梦想。
就算在《狮鹫星武祭》夺冠,统合企业财团会实现自己的愿望吗?
「……毁掉《研究所》吗。原来如此。」
漠不关心的瓦尔妲,仅随口说出这句话。
对瓦尔妲而言,可能觉得无关紧要。
但是瓦尔妲对帕希娃说了这句话。或许对瓦尔妲而言只是单纯的预测,没有其他意图。可是这句话却大大安慰了帕希娃。
「别担心。一旦计画达成,都会优先拆了这座叫《研究所》的设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