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孤毒与恶辣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至少在这一侧的世界是这样。
──日内瓦，万应素加速器实验设施。
《大博士》希儿妲•珍•罗兰兹以前做过好几次这种实验。如今与机器连结的奥菲莉亚，窥见了影像。
仅有精神透过贯穿奥菲莉亚体内的『孔穴』，与其连结。
不知不觉中，奥菲莉亚的意识俯瞰着巨大的蓝色行星。宛如突然被抛到外太空──准确来说是大气层最外圈的散逸层。
身体也没有感觉，无法以视觉确认自己的身体。
只有意识处于该处。
可能由于一片混乱，奥菲莉亚花了一点时间才发现眼下的行星就是地球。不，即使不感到困惑，奥菲莉亚也不见得能立刻发现这是地球。因为这与她所知的地球外观有许多不一样。不论大陆，或是海洋，看起来相似却不同。
但是奥菲莉亚在朦胧中，依然终于明白这颗行星是地球。
突然有种巨大的事物接触奥菲莉亚的意识。
这一瞬间，奥菲莉亚的意识化为粉碎。因为彼此的存在差距过于巨大。那是没有实体，人类无法认知的庞大情报团块。光是存在于该处就足以扭曲空间，压倒性力量的集合体──简单来说，就是神明。
随着意识消散，奥菲莉亚原本要从这个世界消灭。但在消灭之前，神明轻易复原了奥菲莉亚的精神。但是与原本不完全一样（可能对神明而言过于琐碎吧，无法彻底复原吧）。
奥菲莉亚不知道神明为何这么做。
因为神明过于巨大，超越了人类的认知。
不只是语言，连思考体系都不一样。
可是透过与神明接触，奥菲莉亚隐约理解了这个世界。或许该说被迫理解。
这个世界叫做那一侧。
充满万应素的太阳系。
神明确实存在于那个世界。
那一侧的世界与原本世界的历史完全不一样，每颗行星都存在一尊神明。神明在势力范围内具备绝对的权能，堪称全知全能也不为过。该世界连地球以外的行星都有许多居民，即使环境完全不适合人类居住。而这都依靠神明的力量达成的。
神明会保护众人，却也会轻易夺取许多人的性命。有时候是巨大的天灾，有时候则是直接的神罚。该世界的居民与奥菲莉亚一样，不明白神明的行径。他们拥有类似落星工学的高度技术文明，甚至能往来行星之间，但依然无法与神明沟通意识。
正因如此，人们认为这是命运，并且接受。
不论多么不合理，不论多么悲惨，都只能心甘情愿接受绝对者的安排。
──这种彻底放弃的思想美得让人厌恶。
（命运……）
奥菲莉亚修复成扭曲样貌的精神，涌现未知的感慨。
下一瞬间，奥菲莉亚的意识便回到这一侧的世界。
隔天，奥菲莉亚便被移送至位于莱泽塔尼亚的圣母之索研究所。
从这一天开始，每一天对奥菲莉亚而言都是地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喉咙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嘴里冒出带血的泡沫。被固定在观测仪器上，四肢在挣扎下宛如要断裂。但是在一层又一层绑住的特制束带下，完全动弹不得。
因为流窜全身的剧痛，正从头开始重组奥菲莉亚的身体。从普通人变成《星脉世代》的身体。从肌肉到骨骼，甚至神经系统，堪称每一个细胞都变成不同的生物。
在注射的药物下，奥菲莉亚既无法晕厥，也睡不着觉，只能忍耐撕裂身体般的剧痛。
希儿妲在强化玻璃的另一侧，灿烂的眼神充满好奇心与兴奋。她露出恶魔般的笑容，仔细注视奥菲莉亚。
这种日子持续了好几天，甚至好几周。
──不过对奥菲莉亚而言，疼痛不是地狱的原因。
是因为奥菲莉亚体内产生的『力量』太可怕，而且每一天都不断膨胀。相较于这种恐怖，撕裂身体的剧痛根本不算什么。
『力量』是目前与那一侧世界连结的证明，原本不该带到这个世界来。那是神明力量的碎片，强大，冷酷，而且辗压一切。力量的凤毛麟角依照使用方式不同，或许能成就大事。可是一个不小心，势必会带来无可挽回的不幸与毁灭。
自己不需要，也不想要这种东西。
奥菲莉亚承受的事物远远超过她自身。其实她的人生中只要有一朵花就已足够。这股力量却与她的愿望完全相反。
其实很想立刻放弃这股力量。
如果无法实现，干脆──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这种想法化为现实。奥菲莉亚身为《魔女》的能力才会变成毒素。
那就是自尽的愿望。
当然她的愿望并未实现。
自从奥菲莉亚被送回研究所，过了将近两个月。最后成为《星脉世代》与《魔女》，重获新生。
原本栗色的秀发变成纯白，双眸变得像红玉一样鲜红。获得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后，奥菲莉亚又长时间沦为希儿妲的实验白老鼠。
「咿嘻嘻嘻嘻嘻！今天来测量高浓度万应素的连结速度与转换速度，还有星辰力的消耗率吧！」
「要测量控制星辰力的精确度啰！啊，还得确认转化的毒素多样性，以及强度变化的柔软性才行！虽然有点落伍，干脆顺便收集半数致死量的个别数据算了！先多订一些明天就会送来的实验动物吧！咿嘻嘻嘻嘻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有这么大量的星辰力，肉身的强度可以提高这么多……真是不得了！意思是使用普通万应矿的煌式武装，理论上无法伤害到你呢！那么我也将功率提升到极限吧……哦，还是会撕裂吗。哎，大型压缩机集中加压一点的话，总会这样吧。嗯，不用管她继续进行。放心吧，我们的治疗能力者非常优秀！不论一只两只，甚至三只手臂都有办法接回去！」
「嗯……精神层面实在很不稳定呢。即使是如此强大的《魔女》，依然免不了能力大幅受到精神状态影响吗？不过应该在能靠药物控制的范围内吧。来，继续实验啰！今天要测量能力的抗性范围，以及对既有的毒物是否也具备泛用性！」
「好啦，今天啊──」
「咿嘻嘻嘻嘻嘻！」
…………
………
……
希儿妲的实验没完没了。
可以说，这些实验的日子催熟了现在奥菲莉亚的精神。那个世界的神明让奥菲莉亚的心中产生悲伤与放弃的念头。然后希儿妲培育，透过奥菲莉亚体内膨胀的『力量』而完成。
命运。
这并非冥冥中注定的事物。至少奥菲莉亚不是这样定义。
对奥菲莉亚而言，命运是由更庞大的力量决定的事物。
弱小的命运只能屈从。
达到这种境界后，奥菲莉亚的精神终于找到某种平衡。
如果称呼这种缺陷为平衡的话。
客观而言，希儿妲一直小心翼翼地做实验。
面对最棒的实验对象，希儿妲兴奋不已，充满热情，心情昂扬。乍看之下她反覆一时兴起的实验，或是想到什么就改什么。但她丝毫不敢小看奥菲莉亚的力量。
她将奥菲莉亚幽禁在有好几层隔墙的研究所最深处。奥菲莉亚身边的墙壁、地板，以及所有器材都有防腐蚀处理，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更新。包括希儿妲自己的研究人员都以遥控做实验，避免与奥菲莉亚直接接触。研究所还有二十四小时监视，如果有必要的话，花钱毫不手软。
希儿妲犯的唯一错误，就是想测量奥菲莉亚的力量极限。这对研究人员而言很正常，如果不知道能力的下限与上限，就无法继续研究。
不过唯有在这时候，这是一步坏棋。
──因为奥菲莉亚的力量没有极限。
结果奥菲莉亚的力量因此失控。
奥菲莉亚体内开启的孔穴，提供了无限的万应素。她将其转换成星辰力后，再将身边的万应素转变成地球上不存在的毒素。未知的毒素轻易融化了四周的器材、墙壁与隔墙，更以可怕的速度侵蚀。
不过之前的万全防护，依然勉强为希儿妲等人争取到逃跑的时间。如果希儿妲有丝毫轻视奥菲莉亚的力量，或是有哪里不小心，她的命运也会就此结束。
奥菲莉亚的毒素毁灭了研究所，光是余波就让附近的树木枯萎，土壤也逐渐受到腐蚀。
等她回过神来，四周已经宛如地狱。所有生命彻底死绝，甚至所有无机物都无法维持外型而融化。恶臭与瘴气充满了四周。
力量失控导致奥菲莉亚极度衰弱，无力地颓坐在原地。偶然，她看见一朵可爱的白花。在某种奇迹下，这朵绽放的白花受到融化崩塌的研究所墙壁保护。奥菲莉亚忍不住向白花伸手。
但是在奥菲莉亚的手指即将接触前，小小的白花转眼就枯萎，化为尘土随风消散。
＊
《恶辣之王》狄路克•艾贝尔范被阳雪买下后不久，便与《瓦尔妲＝瓦欧斯》第一次接触。
当时狄路克在《研究所》的成绩受人青睐。年纪轻轻就获得提拔，成为阳雪军事部门的参谋，负责制定作战与运用一部分部队。当然这些工作在狄路克的生涯中，只不过是踏脚石。非《星脉世代》却极为优秀的狄路克，将来肯定是干部候选人。
某一天，狄路克回到宿舍寝室，发现面前站着穿西装的中年男子。
「……你是谁啊。」
狄路克口气恶劣地质问。中年男子站在除了床铺以外空无一物的房间中央，平淡地回答。
「《瓦尔妲＝瓦欧斯》。」
「不认识。」
对方的外表很普通，可是散发的气氛不像是阳雪的人。不，狄路克甚至分不出他究竟是不是人类。狄路克的武器之一就是敏锐的嗅觉与观察眼力，能看穿对方的才能与器量。可是在此人身上却完全无法发挥。
因为眼前的男人──瓦尔妲，完全无法与以前遇过的任何人比较。
能躲过宿舍的保全来到此地，代表对方的实力非同小可。狄路克是普通人，无法对抗强大的《星脉世代》。
但他如果要对狄路克不利，应该早就动手了。
这么一来。
「有什么事？」
「我是来拉拢你的。」
「拉拢？」
狄路克哼了一声，没理会瓦尔妲，坐在床上。
「你不是恨透了世间的一切？」
「……听你的口气似乎看透了老子我啊。你究竟知道我多少？」
「当然知道。因为我就是这样。」
这句话听得狄路克皱眉，但他随即发觉。
「《魔术师》……不，不对。是纯星煌式武装吗？」
「竟然能看穿，你的确很优秀。」
瓦尔妲说着，拉开衬衫的胸口。
只见胸前挂着诡异的机械巨大首饰。
据说纯星煌式武装有自己的意识。这么一来，纯星煌式武装会独立行动并不足为奇。至于相不相信又是另一回事。
「哦……原来那才是你的本体吗？然后呢？你刚才说要拉拢老子我，你要我做什么？」
狄路克略为产生了兴趣。
「我们正在推动改变世界的计画，可是人手不够。我们需要有能力的人才──要明白人心的细微变化，并且擅长操纵。」
「改变世界的计画啊……具体内容是？」
「再次引发《落星雨》。」
「啊？」
狄路克以为瓦尔妲在开玩笑或说胡话，但他似乎是认真的。
「如此一来，势必不容分说地改变世界。」
「是没错……」
《落星雨》是前所未有的重大灾害，七天七夜持续有陨石坠落──人类在难以想像的困境中挣扎，最后成功复兴，重建现在的世界。如果再引发相同的灾害，世界肯定会陷入一片大混乱。统合企业财团也有可能淹没在混乱中。
「怎么样？想不想帮助我们？」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痛恨这个世界的一切。所以如果有破坏整个世界的计画，照理说你会加入吧？」
瓦尔妲说得理所当然。
「你似乎误会了。老子我的确讨厌世界上存在的一切事物。可是我不想消灭这一切。」
狄路克瞪着瓦尔妲的表情，以低沉又充满怒意的声音开口。
「──老子我只是不想输给我讨厌的对象。」
没错，就这么简单。甚至不是想赢过对方。
不想输。这是狄路克活在这个世界的唯一意义。
自己讨厌连长相都不记得的父母。讨厌塑造如今自己的《研究所》，以及研究人员。讨厌将世界当成囊中物，恣意差遣的统合企业财团。讨厌发现全新可能性的《星脉世代》。讨厌仗着老旧价值观，坐享其成的普通人。讨厌骄傲自满的胜利者。讨厌凄惨丢脸的落败者。讨厌误判自己的实力，盲目乱冲的傻蛋。讨厌只会逢迎拍马，谄媚讨好的蠢货。讨厌派不上用场的无能之徒。讨厌轻蔑他人的温柔。讨厌只会伤害他人的严厉。讨厌浓情蜜意的情爱。讨厌动物、植物、美丽的风景、色彩、自然活动。讨厌味如嚼蜡的餐点，只会做恶梦的睡眠。讨厌可恨的过去，受到诅咒的未来。讨厌男人、女人、大人、小孩与老人，甚至讨厌自己。狄路克讨厌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所有事物都一样烦人，狄路克全都讨厌。
「原来如此。那么是我误判了吗？」
瓦尔妲以毫无情感的声音嘀咕。
「不，虽然很不爽，但你找对了人。」
「哦？」
「老子我就听听你怎么说。你可得凭三寸不烂之舌啊，纯星煌式武装。」
──于是狄路克加入瓦尔妲等人的计画。
再度引发《落星雨》的计画，听起来实在难以置信。不过狄路克加入的时候，计画已经进入最终阶段。狄路克只收到瓦尔妲所提供，执行计画的必要情报而已。狄路克的任务是检讨与改善。
他们的计画有些部分精致得吓人，也有些部分粗糙到让人错愕。狄路克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现。推动这项计画的人实在不懂人心，甚至到了难以置信的程度。应该说对人心没兴趣，既不关心也不理解。
狄路克这才明白，为何他们会拉拢自己。并且利用自己的能力，逐一修正不周的部分。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行动，会屈服，会放弃，对狄路克而言都是自明之理。
即使狄路克从未在计画现场露面，但可能工作态度受到认同，或是对比对方稍微信任自己，在计画即将执行的前一刻，狄路克终于与主谋碰面。
计画的核心人物是名叫艾克纳托的少年，和瓦尔妲一样不是人类。他是另一侧的访客，庞大力量的碎片。万应矿是万应素的结晶体，如果《瓦尔妲＝瓦欧斯》是高纯度结晶，那么艾克纳托就是更纯粹的事物。他不需要外壳或结构，亦即不需要借助人类的手就能活动。堪称终极的万应精晶。借用瓦尔妲的说法，他是「从万应素还原的神明终端」。
另一人是马迪亚斯•梅萨。他曾经称霸《凤凰星武祭》，目前还担任《星武祭》的营运委员。狄路克一眼就看出自己讨厌这个人。当然世界上不存在狄路克看得顺眼的事物，但他特别讨厌马迪亚斯。虽然他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内心却熊熊燃烧着愤怒的劫火。
可是之后计画立刻受挫。
阻碍者不是别人，就是天雾遥。
艾克纳托就此消失。马迪亚斯等人也必须从头拟订不同的计画。
──就在这时候。
这一天，狄路克人在莱泽塔尼亚纯属偶然。狄路克率领的部队已经完成其他作战任务，正在莱泽塔尼亚的基地待命。这时候收到命令，监视并调查圣母之所的研究所。该研究所最近似乎大幅提升保全等级，还配置了大量警卫用拟形体与军用自动武器。
由于没有直接增加警卫人员，多半在研究高度机密的实验。统合企业财团在莱泽塔尼亚享有完全的治外法权，可以恣意妄为。狄路克推测多半不是正经实验，但既然是命令，就得公事公办。当狄路克在研究所四周部署人员监视，开始收集情报时，发生了事件。
「──你说什么？」
『就说了，毁灭！毁灭了！研究所毁灭了……！已经确认撤离用的直升机，研究人员似乎已经撤退！……咿！？怎、怎么会……难以置信！怪、怪物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断断续续的声音通讯传来明显混乱的男性声音，以及枪响。不久后突然中断。
由于不是什么重要任务，才安排新人负责监视，似乎产生了反效果。安排在其他地点的队员也失联，设置的计数器资料同样完全中断。
在指挥车内扠着手的狄路克，立刻动脑思考。
如果报告属实，代表研究所已经毁灭，研究人员也早已撤离。研究人员肯定撤到莱泽塔尼亚境内的圣母之索基地。不论从圣母之索派遣救援或调查部队，应该都要一点时间。
而且报告最后的一段话，特别引起狄路克注意。
「现在还能抢先一步吗……」
狄路克立刻兵分二路，派一队人调查研究所，剩下的人封锁周围并警戒。自己同样是能在莱泽塔尼亚内发挥强权的势力，虽然是独断独行，但是打着救援行动的名义，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根据先行派遣的无人小型侦察机传来的影像，研究所的确已经全毁。但是影像立刻一片混乱，随后中断。看来似乎是周围的万应素暂时变得稀薄而受影响。如此一来，新人多半也因为这样才会报告中断。
考虑到可能是生化危机，狄路克吩咐调查队员穿戴专用装备。并且让他们携带不使用落星工学零件的旧款无线对讲机。
过了一段时间后，队员接连报告以仪器测量的空气成分等资料，最后。
『──有一名女性站在该处。』
派去调查的队员与刚才的新人不一样，个个身经百战。但还是听出他们的声音深处难掩困惑。
「女性？这是什么意思？」
『这……』
听到莫名其妙的报告，狄路克咂了一声 舌，随即吩咐指挥车出动。
狄路克原本不擅于亲临现场。毕竟他和部队队员不一样，只是普通人。不仅没受过什么战斗训练，体能也很差。
不过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想亲眼确认。他也不知道原因，只不过直觉应该这么做。狄路克会基于逻辑思考事情，却也知道这种直觉的重要性。人不是机器，情绪会毫无由来地迫使人采取行动。如果不明白这一点，根本无法操纵他人。
狄路克抵达现场后，队员们隔着面具露出惊讶的眼神。但依然默默地让路。
现场一股刺鼻的异臭，一切都腐烂融化，宛如地狱一般。一如报告，一名少女的确站在中心。这一瞬间，狄路克全身寒毛倒竖，冷汗滑落额头。
原来如此，新人的报告没有说谎。
毫无疑问，她是怪物。
队员们一直举枪包围少女，但狄路克举起一只手，叫众人放下枪。
「可是……」
「别管那么多，都退下。你们应该知道，她如果动了杀心，我们早就全灭了。」
「……！」
该队员对狄路克的措辞露出几分不悦，但随即遵命放下枪口，后退几步。
「──哟。」
狄路克开口一喊，少女便缓缓以深红色双眸注视。她的眼神透露深沉的死心与悲伤，狄路克以前从未见过。
「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奥菲莉亚。奥菲莉亚•兰朵露芬。」
她的声音很平淡，却充满寂寞。
「这副惨状是你造成的吗？」
「……嗯，是吧。虽然我不太记得，但肯定是这样。」
奥菲莉亚缓缓环顾四周，同时叹了一口气表示。她似乎非常疲倦，彷佛即将晕倒。
「啊……刚才那些人也是你的同伴吗……？因为他们突然攻击，我才会不小心……他们应该还活着吧。」
「哼，那种小事不重要。话说从你刚才的语气，这副惨况似乎非你所愿吧。」
「……我没有什么愿望。」
「哦？」
狄路克眯起眼睛。
这说不定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也对……这应该就是我的命运吧。」
「哼，命运吗？」
狄路克轻蔑地哼了一声。
自己当然不相信什么命运。放弃自行思考的笨蛋才会讲这种蠢话。
不过。
「换句话说，你只是服从命运而已吗？」
「──」
这时候，奥菲莉亚第一次仔细注视狄路克。
刚才奥菲莉亚看着狄路克，却等于视而不见。纯粹只是反射性地回答问题。
不过现在却不一样。
「听好，奥菲莉亚。老子我完全无法和你共情，却可以理解你。你想服从自己的命运吧？」
「服从自己的……命运……」
奥菲莉亚小声低喃，重复狄路克的话。
「那就跟老子走。老子我会给你服从命运的自由。」
狄路克紧紧瞪着她，同时开口。
「你……你的命运有这么强大吗？」
奥菲莉亚露出讶异的神情，宛如质问自己般嘀咕。随后从她的脚边喷出类似灰色的气体，就像死者之手一样逼近狄路克面前。
一旁的所有队员立刻举枪，但狄路克再度以单手制止众人。
「老子我才不管，因为我根本不相信什么命运。不过──」
狄路克猜想，多半碰到她就会没命。因此瞪着她的指尖，不屑地表示。
「我会通通照单全收。不论你口中的命运今后会夺去几千几万，甚至几百上千万的性命，老子我依然认定那就是你的命运。」
「！」
听得奥菲莉亚睁大眼睛。
奥菲莉亚早就放弃了一切。死心断念，抛弃所有事物，沉浸在悲伤中。任何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在狄路克眼中更是易如反掌。
但奥菲莉亚也隐藏着可怕的力量。连天才鬼才云集的《研究所》都没有见过力量如此强大的《魔女》。不，即使是统合企业财团的最精锐部队，都找不到能与她相提并论的强者。
奥菲莉亚多半还不知道如何与这股过于庞大的力量相处。眼前的惨况更能证明这一点。
而狄路克也发现，奥菲莉亚本质上忌讳这股她以命运称之的力量。
那只要通通推卸给这股力量即可。
不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这股力量引发任何情况。都推说是奥菲莉亚的命运造成，并非奥菲莉亚的错。
这种独一无二的逃避方法，堕落又不负责任。
为了卸责的恶魔契约。
「……」
奥菲莉亚默默凝视了狄路克一段时间，不久后疲倦地闭起眼睛。
「好吧，那么你究竟想怎么做？」
──最后，奥菲莉亚选择与恶魔握手。
「老子我要改变这个烂透的世界。你先和我一起来到Asterisk。」
「Asterisk……？」
「你的年纪看起来像国中生。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超过二十岁吧？那就足够了。 」
从今年春季开始，狄路克已经确定要进入雷渥夫黑学院。
同时也内定要担任学生会长。
最近雷渥夫完全无法领导校内与花街的势力。雷渥夫的信条是曲解自由定义的奔放不羁，并由此衍生对个人力量的崇拜。但是阳雪也不愿见到毫无秩序可言的雷渥夫。所以才会任命狄路克重整旗鼓。
「也对……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那就这么做吧。」
「嗯，只要有你的力量，应该就能拟定全新的计画。况且利用你比借用学生会长的职位，以及阳雪的棋子快得多了。」
雷渥夫的学生会长有权任命排名第一。等会长任期届满，下届会长将再度任命谁是排名第一。
「先打好基础。之后老子我再安排你和那些人见面。」
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狄路克的脑海里已经隐约想好了通盘计画。
相较于上次的庞大计画──再度引发《落星雨》──这次的计画更为琐碎，规模更小。不过总而言之，只要能达成目标即可。
凭借奥菲莉亚与瓦尔妲的力量，绝非不可能成真。以马迪亚斯与狄路克即将获得的权力，可以充分做好事前准备。正好也能以Asterisk为舞台。
毕竟狄路克也和多数人一样，恨透了那座学园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