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瑟莉卡
「…………」
──做起白日梦的葛伦，意识突然被拉回现实。
回过神来，葛伦发现自己正在奔跑。
这里是他们才刚闯入的《喟叹之塔》内部。
葛伦不禁佩服起自己，竟然有办法在边做梦边跑步的状态下保持平衡，没有摔倒。
「老师……你还好吗？看你刚才好像魂不附体的样子……」
跑在葛伦右手边的西丝蒂娜，忐忑不安地抬头询问。
「振作一点。我们深入敌营内部了喔，不能掉以轻心。」
跑在葛伦左手边的纳姆露丝，则是一副受不了似地嘀咕。
葛伦只是默默不语地回想刚才的梦境。
半晌后，他喃喃开口说道：
「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过我好像知道这个偶尔会梦到的梦境是什么了。」
语毕，葛伦瞄了纳姆露丝一眼。
「……啊？你在说什么？」
「没事，快点走吧。」
如是说后，葛伦继续加快脚步。
葛伦终于追在瑟莉卡后头成功侵入了《喟叹之塔》。
可是闯关的过程非常轻松，甚至令人觉得有些不过瘾。
第一层到第九层的《觉醒的旅程》。
第十层到第四十九层的《愚者试炼》。
葛伦他们只花了短短几个小时，便轻松突破了这两道关卡。
《愚者试炼》原本拥有定期自动随机生成的复杂迷宫、危险的陷阱和守护者，以及零玛那地带等防止入侵的防御机制，乃是会把入侵者推入悲痛与绝望深渊的人外魔境，可是──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空在上次入侵时就破坏了防御机制中枢。虽然再过个几百年，防御机制应该就会自动修复，再次阻止外敌入侵……总之，至少现在随便我们自由出入了。」
即使纳姆露丝事前就有说明过，葛伦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一行人在抵达第五十层起的《守门人据点》前，路上完全没碰到复杂的迷宫，整条路几乎都是一直线，非常单纯。
「话说回来……这里就是《守门人据点》……支配阶级的魔术师所居住的第二之都吗？」
葛伦在东张西望的同时，低声嘟囔。
「……也太惨了。」
「就是说啊……」
西丝蒂娜也皱起脸孔赞同他的说法。
从第五十阶层起的区域，是一座明明位在塔内，外围却有一望无际的天空的都市……然而，葛伦他们在这里触目所及的，皆是──
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
满地都是面目全非的魔术师尸体。
看得出来有部分尸体经过移动和安置，可是对于这个如人间炼狱般的画面，此举无疑是杯水车薪。有太多尸体都曝尸在外了。
幸运保留住脸部的尸体上，每张脸都挂着充满绝望与怨恨的表情。
「……他们是空上一次入侵时的牺牲者。」
纳姆露丝无动于衷，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些家伙每一个，在临死之际都发动了最恶毒的诅咒。真笨……如此一来只会让自己的灵魂被困在这里，无意义地徘徊游荡，直到永远。魔术师对自己话语的份量没有自觉，随便发动言灵，就会是这种下场。」
「老、老师……这是……」
「……嗯。」
葛伦向面无血色的西丝蒂娜点点头。
他们都觉得这个地方很眼熟。
不完整的拼图逐一补上缺块，渐渐拼凑出真实的画面。
可是，现在没有时间容许他们仔细观看了。
轰隆……！
这时，彷佛要撼动大地的巨大声响响彻四周。
一阵猛烈的天摇地动后，上空飘下了大量粉尘。
那声巨响疑似是从下方传来的。
「……刚、刚才那道声音是……？」
「那家伙开战了。」
葛伦点头回答轻声嘟囔的西丝蒂娜。
「……真是奇妙……有种很怀念的感觉。」
过去，以及未来。
一连串奇妙的一致与不幸的因缘巧合，令葛伦感触良多，可是他已不再感到迷惘。
「……我们走吧，白猫。」
「是、是的！」
西丝蒂娜神情肃穆地回答道。
葛伦带着她继续赶路，往塔的下层挺进──
────
奔驰。奔驰。奔驰。
三人穿过塔内的都市区域，从环绕在外围的阶梯，一路往下方的楼层移动。
葛伦他们的脚步声，断断续续地在通道上回荡。
战争的喧嚣和魔术的炸裂声愈来愈响亮。
「就快到了……」
葛伦他们沿着笔直延伸的通道前进。
距离位在远处的拱门状出入口也愈来愈近。
不久，他们穿过了那个拱门──
在葛伦眼下展开的，是一座看似竞技场的大型广场。
圆形的竞技场俨然成了一片火海。
相隔着竞技场，有扇门内一片漆黑的巨型大门，高高地矗立在葛伦等人远方的正对面。
没错，在未来世界关得密不通风的那扇门，如今解除了封印。
不仅如此──
「哼──！」
瑟莉卡正在那扇门前面跟众多魔术师交战。
《喟叹之塔》仅剩的这些魔术师，似乎选择这个地方做为他们最后一战的地点。
众多魔术师集中火力，拼命地同时发动魔术攻击瑟莉卡。
然而──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消失吧》》》！」
瑟莉卡只用一句咒文，就发动了黑魔【电离子加农炮】、【地狱火】、【零度炼狱】三种高阶的B级军用攻击咒文。
极粗的束状闪电炮击、滚烫的灼热业火海啸，和绝对零度的冰冻结界，一举击垮了与瑟莉卡对峙的魔术师们。
「……一群废物。」
随着记忆恢复，瑟莉卡的能力也提升到神的领域，即使只是使用近代魔术，威力一样不同凡响。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龙少女高举右手发动突击，穿梭在瑟莉卡制造的破坏中。
杀进一群魔术师里的龙少女，挥舞着纤细的胳臂，撕扯着魔术师的身体，将他们碎尸万段。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嗄啊……！」
「畜、畜生……畜生……！你这叛徒……！」
「不要，我不想死……我不想……」
「《啰嗦‧去死》。」
瑟莉卡继续轰炸模样凄惨地垂死挣扎的魔术师们。
随着落雷乱舞，现场惨叫声四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烧焦臭味。
毁灭了一切，使一切臣服在自己的脚下，孤独且高傲地伫立在那之中的征服者姿态──简直就像魔王。
葛伦以凝重的眼神注视着那样的瑟莉卡。
不久，他缓缓地走下楼梯。
朝竞技场中央的圆形赛场走去。
西丝蒂娜和纳姆露丝面面相觑，也跟在葛伦的身后移动。
葛伦站上赛场的同时……这场战斗也宣告结束了。
轰！
一道火势更为猛烈、极度高温刺眼的火柱拔地而起，哭着向瑟莉卡求饶的魔术师们，瞬间被消灭到连一粒灰尘也不剩。
「……呼……呼……！哈啊……哈啊……！」
葛伦迈步向站在赛场中央气喘吁吁的瑟莉卡走去。
「老、老师……」
「空……」
「你、你们是……!?」
西丝蒂娜、纳姆露丝、龙少女三人保持沉默，站在远处静观其变。
不久，葛伦在瑟莉卡的身后站定，温吞地开口：
「……感觉好怀念啊。」
葛伦面露苦笑。
「哈哈……说起来，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吧。」
他抬头仰望那扇绽放出黑光的巨型门说道。
这时。
瑟莉卡理所当然地早就发现葛伦来到了这里。
「……是啊……」
瑟莉卡继续背对着葛伦，头也不回地喃喃吐出这两个字。
她紧接着询问葛伦：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来把不管怎么讲就是学不会教训的笨蛋师父带回去的。」
「为什么……要来啊……？」
「拯救自己的家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
瑟莉卡沉默不语。半晌。
「快点滚回去。笨蛋。」
她冷冷地说道，拒绝葛伦的好意。
「啊啊……对了，可恶……特异点的因果现在还没确定，所以你没办法回原本的时代吧……没关系，我这就去跟那家伙做出明确的了断，你先回塔姆天文神殿等我。我──」
瑟莉卡自始至终没回头看葛伦一眼，丢下这句话后便径自往门走去。
「……站住，事情哪是你说了算。」
葛伦从后面抓住了瑟莉卡的肩膀。
「放手。」
瑟莉卡试图摆脱葛伦的控制。
但葛伦抓得紧紧的，就是不肯放手。
「放手。」
「不要。」
「快点放手。」
「不要。」
「我叫你放手！」
「我就说不要了！」
两人争执得面红耳赤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你这小子……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叛逆了……」
瑟莉卡颤抖着喃喃说道。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分了吧？」
「是啊，没错……」
葛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像在再次确认早已明白的事实般，语重心长地说道：
「瑟莉卡……你就是『正义魔法使』吧。」
「…………」
「感觉真不可思议……」
葛伦感触良多地说。
「小时候是你拯救了我……我一心想成为跟你一样厉害的魔术师……所以才会开始崇拜起童话故事里的『正义魔法使』。
没想到……原来你就是童话故事里的『正义魔法使』……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评价太夸大了。」
瑟莉卡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我……才不是你崇拜的那种，只要一挥魔杖，就能让所有人获得幸福和笑容的『正义魔法使』……我不过是个丑陋又无可救药的恶鬼罢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保护任何人。我只是个被魔王夺走一切，即将被杀……最后却没能死透……除非亲手宰掉魔王，否则绝不善罢甘休……早已没有未来的死人。」
「…………」
「只是为了杀死魔王……所有人都被我牺牲了……当中明明不乏仰慕我和信赖我的人……可是他们全都成了牺牲品。
我的双手沾满了各种人的鲜血。我才不是那种值得你崇拜的了不起的人物……」
「……复仇啊。」
葛伦喃喃嘟囔。
「那就是……被你遗忘的使命吗？」
「没错。」
「所以……你才会重返这个时代吗？为了完成复仇。」
「……没──」
「不是这样的吧──！」
瑟莉卡承认到一半，声音就被突然放声大吼的葛伦盖过。
「现在的你，怎么可能为了那种无聊的理由抛弃我们，自己一个人傻呼呼地跑到这个时代!?我们都相处几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其实是为了我们回来的吧!?你是为了守护我们的未来，才会跑回这个时代的，对吧……！」
「──!?」
葛伦大声嚷嚷后，纳姆露丝和龙少女都哑口无言。
她们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注视着沉默不语的瑟莉卡。
「没错……在我们的时代里『魔王被打败了』！换句话说，你如果不回来打败魔王，因果就会崩坏！
若你不采取行动，谁也不知道我们的时代会发生什么事！最糟糕的情况下，说不定在你决定『不回去打败魔王』的那个瞬间，我们的世界就会被消灭了！所以──……」
「没……错。嗯，你说得对。」
语带自嘲如此说道的瑟莉卡，微微撇起了嘴角。
「坦白说……我在恢复记忆，重拾过去的魔术后，确实能够选择『置身事外』的选项……」
「……瑟莉卡……？」
「本来我可以把一个围绕着我、限定范围的小小世界，从次元树和因果律分割出来，另行创造出一个没有未来、任何地方都去不了的沙盒世界……然后和你们永远在那个沙盒世界里，做着幸福的美梦……当初是有这个选项的……」
没有未来的、封闭的沙盒世界。
听到这席话，葛伦想起在阿尔扎诺帝国代表选手选拔大赛时，不断重复的那一个礼拜──受到路‧奇尔怀表的影响，未来被阻断的世界。
「……可是……那么没出息的事，我怎么做得出来……你崇拜的『正义魔法使』不可能会选择那么做……」
「…………」
「我和你约好了嘛……在那座雪山时……我曾经向你保证，我会成为你穷极一生也望尘莫及的帅气『正义魔法使』……」
「…………」
「所以这里交给我，你回去吧。」
瑟莉卡持续背对着葛伦，用明亮的声音如此说道。
「不用担心啦。你虽然有点嚣张，不过还满瞭解我的，不是吗？我不是因为自暴自弃才回到这里的。说我完全不想对那个该死的魔王复仇，那是骗人的……不过，你说得对，我是为了保护你们的未来，才选择回到这里来。哈哈哈，怎么样？我还满帅气的吧……？」
纳姆露丝和龙少女，这次很明显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个瑟莉卡居然会说出这种话……瑟莉卡无视彷佛露出这种表情的两人，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所以……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你先回去吧。你放心……我一定会击败魔王。一定会保护你们的未来。所以……」
瑟莉卡想要劝退葛伦。
可是──
「…………」
葛伦还是不肯放开抓住瑟莉卡肩膀的手。
「……你这小子，为什么就是这么不听话啊。」
葛伦向苦笑的瑟莉卡提出尖锐的质疑。
「你……早就做好不会回来的心理准备了吧？」
听到葛伦这么说，默默旁观的西丝蒂娜不禁一脸错愕。
「…………」
瑟莉卡默不作声。
她的沉默反而胜过千言万语的雄辩。
「你打算以死保护我们的未来……我说的没错吧？」
葛伦再一次提出质疑后──
「……一百年。」
瑟莉卡有气无力地喃喃说道。
「从我和莱‧堤莉嘉结下契约的那一天起，我花了足足一百年的时间，提升做为魔术师的力量。虽然我第一次向魔王发动决战时，在各方面时机都尚未成熟，可是我身为魔术师的实力，毫无疑问地已经达到人类这个物种的极限……至少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没办法再把自己提升得更高了……」
「…………」
「即使如此──我还是败给了魔王。」
瑟莉卡的肩膀突然开始颤抖。
「没错……明明一百年以来，我不管在睡着或醒着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如何杀死魔王的念头，并且持续朝这个目标迈进……可是到头来，我依旧不是魔王的对手……」
「…………」
「然后，这是我第二次挑战魔王。现在的我的力量……已经虚弱到完全无法跟过去的我相比……做不到……凭现在的我根本不可能赢……明明……我不容许再输第二次了……！我肯定无法战胜魔王……！」
「…………」
「既然如此──我也只能赌上自己的性命了吧!?除了牺牲自己以外，没有其他办法了吧!?」
说到这里，瑟莉卡的眼泪终于溃堤……
「啊啊、我不要，我不要！我想回去！我想回去跟你一起生活的那个时代！我想在那个时代跟你一起度过岁月！我好不容易终于找到能让自己内心安详的归属，为什么我现在被迫得牺牲自己不可……!?
可是……如果我不挺身而战，和你生活的那个时代有可能会消失……我和你共度的幸福时光，也可能变成泡影……所以……所以……！」
溃堤的眼泪沿着瑟莉卡的脸颊滑落，断断续续地打在地上。
「……瑟莉卡……！」
「不要吵！滚一边去！笨蛋徒弟！」
瑟莉卡像个小孩子，抗拒葛伦的呼唤。
「你不懂我为什么抛下你一个人，回到这个该死的时代吗!?当然是因为如果我看到你，肯定无法下定决心啊！我会想要抛弃一切不管啊！偏偏你这家伙，居然特地追到这种地方来，笨蛋……！你这笨蛋……！」
「……！」
「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一点也不坚强，我很软弱！什么魔王、什么正义魔法使！那些事怎样也无所谓！不要把那种责任强押在路都走不稳的弱女子头上！不要闹了，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把过去卡在心头的郁闷一口气宣泄出来般，瑟莉卡嚎啕大哭。
哭了一段时间后，瑟莉卡抹了抹眼睛，用微弱到快要听不见的声音轻声说道：
「呜……话虽如此……呜……这是由我起头的童话故事……」
「…………」
「我必须……我必须把故事写完才行……否则就太对不起读者<世界>了吧？」
如是说后。
「所以……葛伦……拜托你放我走吧……」
瑟莉卡温柔地把手放在搭着她肩膀的葛伦手上。
于是葛伦终于拿开了手。
「……乖孩子。」
瑟莉卡面露微笑。
「别担心……我一定会把这个因果串起来……保护你们的未来……所以──」
就这样。
瑟莉卡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身看葛伦。
眼看她就要迈步往门走去……这时──
紧紧一揪！
葛伦双手牢牢地环抱住瑟莉卡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强迫瑟莉卡转身面向他。
「……啊……」
瑟莉卡张大了那盈满泪水而模糊的红色眼睛，葛伦的脸终于映入她的眼帘。
刹那，更多泪水从眼眶涌出，瑟莉卡沮丧地垂下头。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葛伦……我已经……」
然而──
葛伦延续瑟莉卡先前的说词，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也让我一起写下你的童话故事吧。」
「……!?」
「师父与徒弟联手合作又有什么关系呢？虽然剧情会变得乱七八糟啦。」
「笨、笨蛋……！」
哭花了脸的瑟莉卡瞪了葛伦一眼。
「你……在说什么蠢话啊……!?」
「……没有啊，我超认真的。」
「你要跟那个魔王战斗!?就凭你那贫弱的魔术!?就凭你这三流魔术师，要跟那个魔术之王对抗!?你脑子烧坏了吗……!?」
「…………」
「你不知道魔王有多可怕……才说得出那种话来！那家伙强得一蹋糊涂！恐怖得要命喔！就连我也不想再跟他交手第二次！就凭你，到底能拿那种魔王怎么办!?」
「……有办法。只要跟瑟莉卡你联手的话……！」
听了葛伦的回答，瑟莉卡不禁语塞。
「除了我以外，这里还有白猫和纳姆露丝！而且我是肩负着那些推了我一把的学生们的思念，站在这个地方……！大家都愿意向你伸出援手……！
你不是一个人！绝对不是孤军奋战！
既然一个人办不到，那就两个人！两个人办不到，那就大家一起承担！大家一起成为正义魔法使就好了！事情不就是这么简单吗……！」
「葛、葛伦……」
「为什么你总是想一个人承担一切……!?为什么你就是学不到教训……!?同样的话，我从以前到现在到底说过多少次了……!?」
「可是……可是这次……真的不能把你牵连进来啊……我无法保证你一定回得了原本的时代……战胜魔王的机率又低到趋近于零……即使如此，我还是必须战斗……必须设法串起因果……
你说，我能把谁拖下水参与这种希望渺茫的战斗呢……？我能依赖谁呢……？我也很痛苦……很难过啊……」
「就算是这样……你兀自丢下我离开时……我也是痛苦到忍不住想大哭一场啊……！」
葛伦在极近的距离笔直地注视着瑟莉卡。
「家人这种关系，不是靠道理决定一切的！难道每次碰到困难，就要先看那个困难有没有可能解决，再来决定彼此要不要当家人的吗！
当初你恢复记忆时……你大可向我坦白一切，老实地跟我说一句『拜托帮帮我』不就好了吗！」
「……!?」
「我当然不敢保证有我的帮忙就能打赢！可是……至少不会让你独自承担一切和痛苦！不管最后是生是死，都有我陪伴着你！哪怕是一点点，我也可以稍微减轻你背负的重担……拜托让我帮忙分担吧……！现在什么忙也帮不上的话，反而更教我觉得痛苦……！」
在听了葛伦的沉痛心声后……
「…………我……」
瑟莉卡她……
「帮……帮……」
终于……
「……帮帮我……拜托帮帮我……」
忍不住痛哭流涕，紧紧抓着葛伦不放。
「……笨蛋……一开始老实这么跟我说不就好了吗？笨蛋……」
葛伦眼里也噙着泪水，用力拥抱住瑟莉卡──
────
片刻──
「……碍事的拖油瓶变多了。」
心情终于沉淀下来后，瑟莉卡板着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的臭脸，不悦地把头撇向一旁。
「而且还害我在其他人面前，露出那么丢脸的模样。」
「吵死了，别说了。我自己也很后悔好吗？」
葛伦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
西丝蒂娜、纳姆露丝和龙少女都一脸尴尬，不敢正眼看他们。
葛伦抓了抓头，不晓得该怎么转换气氛。这时──
「葛伦……」
龙少女突然主动向葛伦攀谈。
「你是……那个时候救了我们的少女……」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总之我的名字叫路‧席尔凡。是空的随从。」
脸上挂着一抹浅笑的少女──路‧席尔凡说道。
「谢谢你，葛伦。对孤独的空而言，你是唯一可以依靠的太阳呢。」
「少啰嗦。不要讲得一副充满诗意的样子，很丢脸耶。」
路‧席尔凡不禁噗哧一笑。
「原来如此，现在我们位在因果未定的特异点漩涡中……未来的走向尚未明朗。即使如此……在遇见你之后，我相信只要空获胜……必能迎接美好的未来。」
「你太看得起我们了。在未来的世界，人类还是一样蠢到无可救药，不断重复同样的错误，根本学不到教训。」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觉得还是有希望存在。」
「唉……压力真大。」
葛伦耸耸肩，询问瑟莉卡。
「接下来呢？瑟莉卡。我们已经没时间了……」
「当然是继续前进了。」
尽情痛哭过一遍后，瑟莉卡似乎放下了内心的纠结。
她以坚定的口吻回答葛伦。
「不过……这次不是基于自暴自弃似的复仇心，也不是基于使命感。我是为了你们的未来而战、打倒魔王……不过如此罢了。」
听到瑟莉卡的回答后，葛伦咧嘴一笑。
「好，那我们进去那扇《睿智之门》吧──」
「好、好的！」
西丝蒂娜慌张地随口附和，纳姆露丝和路‧席尔凡也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这样啊……那就是你的选择吗？空……』
一抹格外浓郁的黑暗盘踞在门前，逐渐形成一道人影。
全身被鲜红色的长袍裹住，兜帽底下看似无尽的深渊，看不到表情。也不见任何眼睛的光芒。
左手提着红色的魔刀。右手提着漆黑的魔刀。
两边都提着武器的身体，喷发出黑暗色的灵气。
简直就像黑暗本身藉着长袍这个躯壳，塑形出人类的轮廓──对方是个会让人产生这种联想的魔人。
「啧……差点都忘了……还有你这家伙镇守在门口……！都宰过你三遍了，现在又碰到你这阴魂不散的家伙……！」
瑟莉卡悻悻然地啐了一声，瞪着那个魔人。
葛伦也发现这个魔人非常眼熟。
「真的假的……《魔煌刃将》阿尔‧卡汉……！居然在这个时候现身!?」
「不会吧……！」
西丝蒂娜、纳姆露丝和路‧席尔凡也神情紧张，全身僵硬。
阿尔‧卡汉是魔王手下的魔将星之一。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的魔力，与之前和葛伦他们交手的时候相比，明显强上不只一级。
难道是因为当时跟现在身处的这个时代相隔了好几千年，他的力量被削弱了不少的关系吗？
又或者是因为其他的理由？
葛伦无从得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场和守门魔人的决战，将会是一场激烈程度超乎想像的浴血之战。
（可恶……已经没时间了，而且之后还有魔王要应付耶……！）
葛伦懊恼地咬牙进入警戒状态。
「……？」
这时，葛伦突然发现不太对劲的地方。
现在的阿尔‧卡汉身上固然充满了惊人的魔力，却完全感受不到之前那种猛烈迎面扑来的暴力性杀气与压力。
『…………』
阿尔‧卡汉疑似对空<瑟莉卡>以外的人毫无兴趣，他直直地注视着空，完全没把葛伦他们看在眼底。
葛伦判断现在不宜轻举妄动，决定先冷静观察瑟莉卡和阿尔‧卡汉的动静。
「……哼。所以呢？要再战一回吗？」
瑟莉卡往门走去，挑衅地说道。
「可以喔？如果不管杀多少次你都死不了，那么我会杀到你死为止。」
然而──
『我不打算跟现在的你战斗。如果是之前的你，我早毫不留情地斩了你。』
阿尔‧卡汉却乾脆爽快地如此说道。
「……？什么意思？你不是魔王手下的魔将星吗？」
『没错。可是我在寻找比魔王更适合我的主人。』
「什么……？」
『为此，我和《夜天少女》进行交易，获得了十三条命和「人类的形体」……』
葛伦完全听不懂阿尔‧卡汉在说什么。
虽然一头雾水，但他也只能继续旁观。
『空。我正在寻找值得我发挥力量的真正主人。』
「……？」
『帝多斯‧库洛……在这个分歧世界，以前只有他勉强够资格成为我的主人。可是空……现在的你极力对抗帝多斯，我从你意志的光辉中，发现你也有资格……或许……你才是适合当我真正主人的人。』
「……什么？」
『你不明白你们人类必须正面对抗的无尽邪恶吗？你不明白躲藏在暗黑的漩涡中嘲笑一切，自黑暗现形、自黑暗匍匐而出的「无垢黑暗」的存在吗？你不明白吗？』
「阿尔‧卡汉……你到底在说什么……？」
『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要对黑暗心存敬畏之意，可是不要害怕。唯有你们人类的意志可以成为破除邪恶的武器──……』
如是说后。
魔人阿尔‧卡汉从头到尾没看葛伦等人一眼，便融入黑暗中般缓缓消失。
『我的「本体」就在这扇尊贵的《门》另一侧恭候大驾……祈祷那一刻到来时……成为我主人的人会是你……空……』
最后丢下这一句话。
阿尔‧卡汉的身影和气息便彻底消失了。
「那、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搞的……？之前对战的时候，他好像也做过类似这样令人摸不着头绪的发言……」
紧张解除之后，葛伦深深地叹了口气，发起牢骚。
「魔王的手下──魔将星。他们是一群基于各自的理由加入魔王的阵营，而后成为魔王尖兵的最强魔术师。」
西丝蒂娜也擦着冷汗说道：
「虽然他们服从魔王的理由和行动原理各不相同……可是基本上都属于人类欲望的延伸……不至于超出人类的理解范围。」
好比说，有的魔将星追求的是财富、权力、知识、武力、斗争。
除此之外，有的魔将星相信跟随魔王，对世界的走向来说是最好的道路。
即使无法同意，至少可以理解……魔将星的行动原理大致上不会跳脱这个逻辑。
「可是……《魔煌刃将》阿尔‧卡汉……唯独他的行动原理直到最后都不清不楚……就连童话『墨尔卡斯的魔法使』的作者罗兰‧艾多利亚，似乎也对《魔煌刃将》的定位伤透脑筋，最后硬是给他套上了『追寻真主的飘泊武人』这样的人物设定……」
「这样的人设套在他身上虽不中亦不远了……到头来，直到最后他都是谜一般的魔人……吗？」
葛伦抓着头咕哝道。
「……无论如何，这样的发展对我们来说有利无弊。」
瑟莉卡向门走去。
「虽然很莫名其妙……不过可以不用跟阿尔‧卡汉交手就直接通过《睿智之门》简直太幸运了。上次我可是被迫消耗了不少力气呢……」
「瑟莉卡……」
「走吧，葛伦。」
瑟莉卡回头向葛伦说道。
「我一定会打败魔王，串起过去与未来的因果、守护你们的未来……所以……请你把力量借给我。」
「嗯，那当然。我们一起结束这一切吧。」
葛伦用力点头，跟在瑟莉卡的后面前进。
于是。
一行人缓慢地往《睿智之门》的内侧移动。
──最后的大战就近在眼前。
不可思议的是──葛伦却完全不觉得自己会输。
没错。自己将和过去所崇拜的『正义魔法使』……和不折不扣的本尊并肩作战。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葛伦心中反而充满了高昂的斗志。
没想到自己有这个机会，参与如历史分水岭的一刻。
哪怕会战死在这个地方……自己也丝毫不会后悔。
────
正因为葛伦处在这种亢奋的状态。
所以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发现某个盲点。
那就是瑟莉卡所说的话。
『串起因果。』
『守护未来。』
瑟莉卡只有许下这样的承诺──
『我会和葛伦你们一起回到未来的世界。』
瑟莉卡自始至终没明确给过这个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