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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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回首。

我、■■■的人生……过得就像垃圾一样。

在我懂事时,我便已经没有父母,在某个贫民窟过着比沟鼠还不如的生活。

当时的我穷困至极。

肚子永远饥肠辘辘。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身上满是跳蚤。

死亡总是如影随形地跟着我。

为了生存,不管是偷窃或杀人……我无恶不作。

生锈的匕首就是我最忠心的挚友。唯有它绝对不会背叛我。

我也曾经被自己盯上的猎物反过来修理一顿,甚至受了连自己都觉得能活下来很不可思议的重伤……按理说我应该会因为破伤风,凄凉地横死街头……可是我却奇迹性地捡回了性命。好几次都从鬼门关前逃了回来。

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当时我就拥有『才能』了。

…………

……时间很快地过去了。

过完童年时期,我也成为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很幸运的,我拥有比一般人姣好的外貌,负责掌管那一带的地头蛇所经营的妓院把我捡了回去,我从此开始卖淫的生活。

被抓去卖淫也没什么好悲惨的。

因为这种程度的遭遇不只是发生在我身上,在这个世界随处可见。

更何况,只要讨好那些笨男人一晚就能活下去,这样的生活跟过去的日子相比,简直『幸福』得像在天堂一样。

在这段『幸福』的日子里。

有个特别喜欢我、执着要找我的奇妙客人。

那名客人每次上门都付出高于行情的金额指名找我。

他是个身材有些肥胖的秃子,年纪很大,就算外面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儿,我也不觉得奇怪。

坦白讲,看到这个男人,我只会产生生理上的嫌恶,可是客人就是客人。只要付得起钱,妓院和我都没有意见。

那个客人好像是魔术师。

和他共度春宵时,我被迫重复听了无数次同样的床边故事。

一下子说他原本应该是受世人推崇的伟大魔术师,不应该是怀才不遇,流连在这种场所的小人物。

一下子说现在的魔术学会都是一群蠢货。

一下子说他不懂为什么世界无法理解他的天才理论。

一下子说只要等他的研究完成,第七阶级他也不放在眼里。

然后又说「■■■真是棒极了,只要有你在,我就可以抵达『天』的领域」。

总之他跟我说了很多听完马上就会忘记的废话,不过每次我都会敷衍地盛赞他几句,满足他的自尊心。

毕竟他是油水很多的大客户。光是靠从他身上赚到的业绩,就让我在妓院的地位扶摇直上,灌点迷汤给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被我的甜言蜜语迷得神魂颠倒的男人一如我的盘算,愈来愈迷恋我了。

不久──

果不其然,那个男人提议要带我上岸。

而且他为我赎身,不是要接我回去当他的『妻妾』,而是当他的『女儿』,瞧他把话说得那么天经地义,我对他的感觉已经不单只是恶心想吐,甚至傻眼到说不出话。

即使如此,以妓院的立场,有钱就好商量,他们一点意见也没有,所以为我赎身的事情进展得非常快速。

……坦白说。

当时我充满不祥的预感。

我的本能在猛烈地向我提出警告。

──快逃。

即便抛弃一切,再次回到那个沟鼠般的凄惨生活,也千万不能变成那个男人的东西。快点逃到世界的尽头。

我注意到了一件事。

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这个男人看我的眼神……已经不单只是把我当发泄性欲的对象,而是充满了另一种更黑暗……渴望某种危险事物的眼神。

我下意识发现到那个男人隐藏起来的危险性和黑暗。

可是……

那时候的我根本没得选择。

事到如今,要我回去过那个比沟鼠还不如的生活?办不到。

要我每天设法避开掌管这一带的地头蛇的眼线和追兵,偷偷摸摸地活下去?我没那种能耐。

况且,这个男人的财力雄厚到足以把我这个高级娼妇捞上岸。

只要忍耐每晚和这个男人亲密接触的不快,我此生就可以过衣食无虞的生活。

可以享受到和那个沟鼠生活天差地远的安乐人生。

我这辈子不可能会爱上那个男人,不过,我或许可以爱上和他生育的孩子吧。

说不定……我终于可以抓住原先以为绝对跟我无缘的小小幸福。

我就是像这样说服我自己。

后来,男人帮我赎身,带我回到他的房子。

直接说结论的话──我想得太天真了。

所有一切都跟我想得不一样。

我当初应该相信本能的警告,抛弃一切逃走的。

在未来迎接我的,非但不是我所盼望的小小幸福,甚至连沟鼠般的生活都像天堂,是深不见底的、实实在在的地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咿、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惨叫声响彻了地下室。

我彷佛快叫破喉咙,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苦闷,在扭曲的世界回响着。

这间四面都是石墙的房间……说穿了就是拷问用的刑房。

铁处女、拘束台、锁链、上面插有烙铁的火炉、铁笼子……光看就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各种拷问器具一应俱全。品项丰富到让人怀疑这里是不是拷问器具的博物馆。

而我现在一丝不挂,手脚遭到锁链捆绑,被固定在那个奇妙的拷问台上。

我全身上下密密麻麻地刻满了魔术图腾。

而且──

「哈哈哈哈哈……哈哈、呼哈哈哈哈哈……!」

有个男人面露欢愉的表情,浑然忘我地拿匕首狂刺我的胸部。

「呀啊啊啊啊啊啊!?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惨叫声和匕首戳进肉的断断续续声响形成合奏。

那个男人一如把我那充满绝望和痛苦的悲鸣当作天籁般聆听,一脸陶醉地大叫道:

「啊啊,太棒了……■■■,你真是棒极了……你是最完美的女儿……!身为父亲,能拥有你这样的女儿,我实在是太幸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嗄……」

「你的魔术特性【死亡的受容·授予】……以及这本『死灵秘法·空之章』的誊本……有了这个,我就能向世界证明我的理论是正确的了……!」

噗滋!

男人转动了深深插进我胸部的匕首。

我听见肋骨碎裂的声响,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嗄!?啊啊咳咳咳噗咳噗!?」

我差点被自己嘴里的鲜血溺死,忍不住发出了至今最为惨烈的惨叫。

「没错……『让曾经经历过的死亡变成无效』……学会那群蠢货才听完我这个天才的理论就嗤之以鼻……!

把我这个天才当成发疯的蠢蛋!无视自身的蒙昧,一味贬低我……!最后甚至把我逐出学会,这是何等狂妄!

那些凡夫俗子都被贫乏的想像力限制住了……!

可是我跟他们不一样!经过废寝忘食的钻研与研究之后……我终于发现可以达成那个理论的手段了……!」

男人举起手上魔导书的誊本。

「答案其实非常简单!这个世界就像一棵次元树,简单地说,就是由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平行世界『重叠』而成的!

既然如此,只要从其他平行世界把『同一存在』召唤到这个世界来,让那个存在一一继承『死亡体验』,问题就解决了!

只要有『死灵秘法·空之章』,就能超越这棵次元树内的所有平行世界,召唤■■■的同一存在!

而且,等到我彻底网罗存在这个世界的所有『死因』之后……无懈可击的『死亡超越』便不再只是空谈……!

一般人只要经历过两、三次的死亡,人格就会彻底崩坏……可是你拥有的魔术特性【死亡的受容·授予】,就能承受得住那个冲击……呐,是这样没错吧?我可爱的宝贝女儿啊……」

「…………」

我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因为被绑在拘束台上的我早已经断气了。我浑身是血,死得相当凄惨。身为人类的尊严荡然无存,有如垃圾一般的『死亡』。

「……啊啊,安息吧。■■■。不过……我们很快就又能再见面了。」

男人面带慈祥的笑容,把我从拘束台上面放下来后,随手将我的尸体弃置在一旁。

仔细一瞧。

有好几十、甚至好几百具我的尸体堆叠在拘束台四周。

每一具尸体都被『破坏』成令人不忍卒睹的模样。

男人对那些尸体不屑一顾,朝着血淋淋、上面描绘有骇人魔术法阵的拘束台翻开魔法书,唱起了咒文。

随后……魔导书和拘束台放射出不祥的黑色光芒──

不久,另一个我以被捆绑住的状态出现在拘束台上。

当我一出现──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喔嗄啊啊啊啊啊啊──!?嗄、咿……呜噎。」

疯狂挣扎的我咳到不能自已,露出胆怯的表情东张西望。

在理解自己身处的状况之后……

「咿!?我、我……又、又……又被送回来了……!?」

「欢迎回来,另一个世界的宝贝女儿……看来,你过去的记忆和『死亡体验』似乎都有完整继承下来喔?」

当男人的扭曲笑容一出现在失去行动自由的我眼前──

「不要────────────────!」

我的尖锐惨叫声立刻响彻了拷问用的刑房。

「不要!我受够了!我不想再死了!我不想死!救命!拜托谁来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喀嚓喀嚓喀嚓!

束缚我四肢的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理所当然地完全文风不动。

「唉,才刚重逢就跟父亲说出这么过分的话……不过,相信你总有一天一定可以理解的……理解我对你的爱……」

男人无视半疯狂地拼命挣扎且又哭又叫的我,喀嚓喀嚓作响地物色四周的拷问器具。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我呢……在经过长年的研究后,终于成功将记录分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死因』模式化……并且分门别类了。

刺死、勒死、殴打致死、击杀、绞杀、焚杀、烧杀、斩杀、扑杀、射杀、枪杀、药杀、毒杀、压死、辗死……总共七万五千六百六十二种。

换句话说,只要让你体验完我分门别类的七万五千六百六十二种『死亡』……你就能真正地成为免疫所有『死亡』的至高存在……同时也将证明我的理论是对的,成为世上最孝顺的女儿……!

不过,使用这个方法的话,还是有无法让你体验的『死亡』……这当中有无法跨越的『死亡』的两难存在……不过,这问题只要透过不断增加『死亡经验』的次数,就几乎可以解决……让你无限接近不死之身……」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救命!?拜托快住手────!?」

除了地狱,还有什么名词可以形容这个地方?

因为死了以后,一切又会重新来过。我连想发疯也没办法。

「父亲大人!心、心爱的父亲大人!我愿意做任何事!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我打从心底爱您!我愿意穷尽我的一切,一辈子诚心诚意地侍奉父亲大人!所以饶了我吧!求您饶了我!拜托……!」

「啊啊,我就知道心爱的你一定会这么说的……不用怕,再坚持六万四千零三十次就好……这里跟《时隔之间》是同样的空间……我们在这里有用不完的时间……你一定可以做得到的……」

如是说后。

男人锵的一声,把那个东西拿到被捆绑在拘束台上的我眼前。

「话说回来,下一个『死因』要选择哪一个才好呢?」

那是一把巨大的锯子和熊熊燃烧的火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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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呜呜呜呜呜呜──!?」

伊芙忍不住解除了魔术。

令人不快的黏腻汗水如瀑布般沿着身体流下,肺部极度缺氧,出现类似换气过度症候群的症状。

心脏至今仍剧烈跳动着,感觉都要因跳动过度的关系爆炸了。

「哈啊……!哈啊……!哈啊……!」

……好危险。

如果再慢半拍才想起自己是伊芙,如果再慢个半拍才切断自己和艾莲娜的意识……自己早已经被吞噬。再也回不来了。

伊芙透过幻之火焰,揭开了艾莲娜的神秘面纱。

控制不住自身扭曲欲望的邪道魔术师搞出来的惊悚魔术实验现场,伊芙自认自己从以前就见识过不少……可是那些场面和艾莲娜的经历相比,只能算小巫见大巫。

艾莲娜所经历的画面,绝对是最残忍又令人发指的,连拿去做比较都让人觉得厌恶。

就连伊芙这个身经百战的军人,也忍不住呕心想吐,身体感到一阵寒冷。克制不住脸色发青和意识逐渐远去的感觉。

可是她凭借着气魄振奋自身的灵魂,用意志力克服过度换气的症状后,接着才抬起脸。

「……………………」

抬头一瞧后,她发现艾莲娜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解除了【火焰束缚】的拘束,低着头沉默不语,模样极其阴森。

「…………」

「…………」

从菲杰德其他地方远远传来的战斗喧嚣成了背景音乐。

一时之间,两人都维持奇妙的沉默,一动也不动。

然而,过没多久。

「你 看 到 了?」

艾莲娜从喉咙挤出彷佛自地狱响起的骇人声音。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你竟然敢偷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啊啊啊啊啊啊──!?」

对艾莲娜而言,那似乎是极度不愿被人揭露的过去──形同她真正的地雷。如今她的地雷却被伊芙一脚踩烂,光是那股怨气和愤怒,便强烈到足以将人咒杀而死了。

然而──

「我看到了啊。那又怎样?」

伊芙撩起头发,直接了当地承认。

「多亏如此,我终于知道你的不死之身和无限的尸体召唤术的真相了。

你所有的谜团都藏在你的过去。

那间拷问用的刑房和拘束台,设置有不知名的异次元·异世界术式。

依我看,让你在那间骇人的拷问用刑房拘束台上体验到的『死亡』形式无效化……以及你那看似无限的死灵术的真相是……」

「我要杀掉你──────────────────────!」

艾莲娜发出如报丧女妖般的尖叫声。

「你竟敢……你竟敢挖出我那凄惨又可怜的过去!?还把我那不堪回首的过去摊开在阳光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

伊芙静静地注视情绪激动的艾莲娜。

「是啊,没错!伊芙大人你说得对!我在那间房间体验过了几乎所有可能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各种死亡』!我早就已经死透了……所以我才能免疫『各种死亡』……而且──」

滋滋滋。

艾莲娜在四周又召唤了一批新的僵尸。

这批相较下腐败和损伤程度都比较轻微的僵尸长相和外貌都──……

「她们全都是死在那个房间里的我……正因为她们跟我属于同一存在……所以跟其他人的尸体相比,我可以把她们当自己的手脚,更轻松地奴役和支配,不用害怕受到妨碍……不用承担任何风险,而且不需要付出代价。这就是我的不死之身和死灵术的真相。

固有魔术【死览博物馆】……呜呼、呜呼呼呼呼呼呼……!」

「是喔。」

见伊芙好像没什么反应,艾莲娜满怀着激动、愤怒和憎恶继续说道:

「我唯一的弱点就是我『尚未经历过的死亡』……可是就我所知,这样的『死亡』在这世界仅存一种。

那就是……葛伦·雷达斯大人的黑魔改【毁灭射线】……因为那个魔术真的是极少数人才会使用的……」

「…………」

「不过!除了被【毁灭射线】杀死以外,我很确定自己已经完全网罗了其他死法……包括了饿死、孤独死、发狂死,甚至是性猝死喔!?

我敢断言,你所想像得到的各种能杀死我的方法,百分之百都已经囊括在我经历过的『死亡』之中了!是的,伊芙大人……你完全没有胜算。」

之所以无法透过封印和拘束之类的手段剥夺艾莲娜的行动能力,恐怕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利用封印和拘束等方式使艾莲娜丧失行动能力的同时,类似细胞凋亡的诅咒就会透过条件起动式自行发动吧。而那样的『死亡』艾莲娜当然也早就体验过了。

艾莲娜就是经由『死亡』的方式摆脱各种封印和拘束……然后重新复活。

「原来如此,有了这招就无敌了呢。」

伊芙平静地如此说道。

艾莲娜向伊芙投射出了锐利的视线。

滴答、滴答……

艾莲娜淌着血泪,露出怨气、憎恨和愤怒都已经沸腾到极限的危险眼神,瞪视着伊芙。

「是啊,现在你懂了吗?伊芙大人……你竟然敢把我的黑暗摊开在阳光底下……啊啊,可恶的女人……怎么会有你这么可恶的女人……!」

从艾莲娜喉咙深处挤出的声音,彷佛从地狱底部传来的风声。

「我在这里向你宣言,伊芙大人……我会让你不得好死……我要让你也尝到我过去所经历过的七万五千六百六十二种的『死亡』滋味……

就像当时候的我一样……!我要把你关在那间拷问用的刑房……绑在那个拘束台上……仔细把爱灌注给你……!我要让你跟那个该死的父亲落到同样的下场……!

不知道你大哭和哀号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我已经开始拭目以待了。呀哈、呀哈哈哈……!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莲娜的疯狂笑声在战场上反响。

彷佛整个世界都扭曲崩坏,令人听了不寒而栗的不谐和音回荡在战场上。

只要是人类,听到那种笑声,任谁都会忍不住膝盖发抖,背后起鸡皮疙瘩,然而──

「够了没,你这个疯女人。」

双手盘胸的伊芙毅然地说道。

那道强悍的声音从正面驱散了艾莲娜的疯狂。

「哈哈──哈?」

艾莲娜怔住似地停止大笑,伊芙继续嗤之以鼻地说道:

「你啊……是在装什么被害者?真好笑。你过去的境遇确实有令人感到同情的部分。可是……你自己又做了什么?你张大眼睛看看吧,看看菲杰德的惨状……看看那个可怕的《最后之钥兵团》……!」

伊芙同样气愤填膺地瞪着艾莲娜。

「开什么玩笑!你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吗?究竟要害死多少人你才满意?你以为翻遍帝国历史,还找得到其他跟你一样,独自杀害了这么多条性命的魔鬼吗!?

我不知道你跟随那个心智不正常的大导师有什么目的,也没兴趣知道你内心的真实想法。

总之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我不会放过你这个对国家造成威胁……危害无辜民众……丧尽天良的女人……!

做为帝国魔导武门的栋梁……以崇高的魔导灯火驱散黑暗,为世人照亮道路、引导前进之人──我以《红焰公》依库奈特之名发誓!我要消灭你!」

做出霸气宣言之后……

伊芙的左手喷出了灼热的火焰,重新朝着艾莲娜摆出战斗架式。

「…………」

艾莲娜注视着伊芙的眼睛。

坚定不摇,笔直地注视着自己必须达成的目标,闪耀着光辉的双眼。

再次让艾莲娜强烈地想起那个男人……葛伦·雷达斯──

「讨厌……真的看了就讨厌……!」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艾莲娜用右手指甲把自己的头和脸孔搔抓到血流如注。

「可是,伊芙大人,你也只剩气势可以卖弄了。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可是不死之身。」

「…………」

「就算你使尽各种手段,也没办法杀得死我……所以你要怎么消灭我呢?呵呵、呵呵呵呵呵……!」

闻言。

「……呵。」

伊芙踌躇满志,撇起嘴角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

「你是不是想靠那个方式来转移焦点?论魔术师的心理战,只怕还是我略胜一筹吧。」

「……你在说什么?」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你不死之身的弱点了。」

「……什么?」

艾莲娜用看到笨蛋的眼神瞥了伊芙一眼。

「我的弱点……那就是被【毁灭射线】分解消灭到连根源素都不剩……因为我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死亡……那又怎么了吗?」

「……你是想要诱导我相信事实就是这样……我有说错吗?」

伊芙一语道破后──

「!?」

艾莲娜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只不过那程度微小到不仔细观察便很难发现。

「为什么你要刻意点出自己的弱点?没错,以状况来判断,【毁灭射线】对你有效的可能性确实很高。

所以你的说法带有真实性。我也完全被说服了。

可是……为什么你要自行揭穿弱点?对你来说,隐瞒不讲比较好吧?」

「…………」

「会有不自然的地方存在,肯定有它的理由。以这次的情况来说,答案很简单。

因为葛伦不在这个战场上。

换句话说,在这场战斗中你不需要担心自己会被【毁灭射线】攻击,所以你试图先行揭露自己这个弱点……借此转移焦点,让人忽略另一个你在这个战场上有可能会被针对的弱点……我有说错吗?」

「…………」

「只要冷静下来一一整理情报,就会明白一个事实。

说来奇怪。那个为你赎身的魔术师……里维尔·夏洛特所提倡的『利用既死体验的死亡超越法』……已经是超过两百五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世界最顶尖的第七阶级瑟莉卡·阿尔佛聂亚开发并展示【毁灭射线】则是在两百年前的『魔导大战』……这个时间序列有矛盾吧。」

「…………」

「就算你的肉体年龄可以靠魔术解决,然而当时的里维尔能想得到【毁灭射线】会是你的死因吗?

比起当时尚未开发的【毁灭射线】,另有更合理且确实的『死亡』的可能性存在。

你在那个拷问用的刑房绝对不可能体验到的『死亡』。那就是超越七万五千六百六十二次死亡的……第七万五千六百六十三次的『死亡』……没错吧?」

伊芙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后。

「…………!?」

艾莲娜这回明显露出了动摇的表情。

那个反应绝对不是演技。那是没想到会被人说破真相,才不自觉地露出的『破绽』。伊芙的眼睛透过经验法则,做出了这个判断。

「我窥看你的过去时,里维尔曾说过『使用这个方法的话,还是有无法让你体验的死亡』……『无法跨越的死亡的两难存在』……『这问题只要透过不断增加死亡经验的次数,就几乎可以解决』……等诸如此类的话。

他的说法令我觉得匪夷所思……不禁让我对你的【毁灭射线】说法感到存疑。

你的不死之身的秘仪……除了在那间刑房累积的『死因』以外,或许『死亡次数』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一旦超过那个次数就再也无法复活。其实这绝大部分只是我个人的推测和引诱你说出真相的话术,可是从你刚才的反应看来……我的推测应该没错吧?」

闻言。

艾莲娜垂低脖子摇了摇头……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

半晌,她抬起阴森森的眼睛瞪了伊芙。

「假设……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又怎么样?」

「…………」

「七万五千六百六十二……我可以免疫七万五千六百六十二次的死亡喔?这个数字已经接近无限──」

艾莲娜话还没说完。

轰!咚!

伊芙所施展的火焰让艾莲娜爆炸燃烧。

化成了焦炭的艾莲娜当然马上又重生,可是──

伊芙耀武扬威似地向艾莲娜放话:

「笨蛋!『无限』和『近似无限』听起来很像,但完全不一样!两者之间有天与地的差别!而且魔术的秘密一旦被揭露,威胁性也会减半!

你已经不是不死之身的怪物了。只是个命特别硬的人类罢了!

既然如此,我就杀个你看!不过才七万五千六百六十二次!我一定会彻底杀死你!」

「呀哈、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莲娜笑了。

正被火焰焚身的她笑了。

「说得那么简单,你做得到吗!?你拼命战斗到现在……也才杀了我一百一十二……不,一百一十三次而已!」

「我做得到!我这就做给你看!赌上我的性命!也赌上依库奈特的荣耀!」

伊芙如此宣言后,双手迅速摆出复杂的手印,同时咏唱咒文。

她一如要将自身的魔力全部榨出来般提升到极限──

然后朝着空中高举左手大喊──

「姊姊,请赐给我力量!《无间大炼狱真红·七园》──!」

此乃依库奈特的眷属秘咒【第七园】的最高境界。

瞬间──

在伊芙支配领域下的空间,立刻被超高热的极炎淹没,连一分一毫的空隙也没有,铺天盖地的大焦热地狱就此成形。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所有一切都被染成鲜红色的世界中,艾莲娜的惨叫声彷佛成为多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