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塞拉·希尔瓦斯

——这是一个非常静谧的夜晚。

凉爽的晚风拂过脸庞，像铃音一样悦耳的虫鸣此起彼伏。

草原在月光的照耀下微微显出轮廓。

它描绘着柔缓的曲线无限延伸开来，在风的吹拂下泛起波浪。

能闻到些许土壤的芳香。

在这广大的草原之中有一个野营地。

营地里停着马车，马儿们在吃着草。

篝火面前有两个人影。

柴火时不时劈啪作响，溅起火花。令人舒心的暖气驱散了夜晚那并不刺骨的凉意。

摇曳的火光稍微驱散了周围的阴暗，影子像是皮影戏一样随着火光摇动着。

「总觉得……我好像一直在做一个噩梦」

两个人影的其中一个——格伦一边拿小树枝戳着篝火一边说。

头顶上是仿佛在黑幕上洒满了银沙一样漫天的星星。

澄澈的空气使梦幻般的星光能毫无保留来到人眼前。

在这如梦如幻的场景中，格伦睡意惺忪地说。

「哦？……什么梦呢？」

另一个人影——塞拉问道。

塞拉正在篝火上的锅里煮着些什么，她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记不清了。正因为记不清梦的内容了，我才感到困扰」

格伦挠了挠头。

「怎么说呢……应该是个噩梦，很痛苦的梦，悲伤的梦……」

塞拉静静地听着。

「在梦中，我一直在拼命地为了守护他人而战……每次都拼到遍体鳞伤……」

「…………」

「不……但是，这应该不是单单只是一个噩梦……确实经历了很多痛苦悲伤的事，但是……」

——好像也收获了什么能足以与其相抵的事物？

「…………」

格伦沉默了。

越是要回想之前做的梦，梦的轮廓越是模糊，像是渐渐消融开了一样消失在了白雾之中。

不过梦本身就是这样。

「哈哈，是你常年积累下来的疲劳一下爆发出来了吧」

最后，塞拉将锅里的浓汤乘在碗里递给格伦。

香喷喷的热气刺激着鼻腔。

隔着碗透过来到热气正好温暖了感到有些冰凉的手。

「毕竟你一直……在帝国宫廷魔导士团努力了这么久……」

「……是啊」

「你作为魔导士一直在为守护大家而战斗，遭遇了很多很多，时不时做做噩梦也不奇怪吧」

「……是啊」

「不过……格伦君你可真厉害——」

塞拉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汤，对格伦笑着说。

「——至今为止……就没有你拯救不了的人」

「…………」

塞拉像由衷替他感到自豪般对沉默着的他说。

「不管是面对多么令人绝望的困境，即便是遇到所有人都想弃子投降的状况，你还是不抛弃不放弃，战斗到最后一刻——最后拯救所有人。没有漏过任何一个人」

「…………」

「然后你最后，居然还肃清了万恶之源天之智慧研究会。现在你可是为阿尔扎诺帝国带来真正的和平的大英雄啊」

「…………」

「哈哈，格伦君……你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正义的魔法使』一样」

「…………是，吧」

是的。

没错，想起来了。

（这是我打小就有的梦想……成为『正义的魔法使』。我现在实现了这个梦想，成为了可以拯救所有人的厉害的魔术师。我——已经没有必要再前行下去了。我可以停下脚步了）

——违和感——

「为了嘉奖你的功绩，女王陛下和伊芙还给我们放了无限期的带薪休假呢」

「呃，啊？……有这回事？」

「是呀」

塞拉高兴地，红着脸说——

「毕竟，你……都那么热情地对我进行了爱的告白不是吗」

「！」

「我刚开始是吓了一跳，但我真的很高兴。因为你和加内特的关系也很好……而且说实话伊芙应该也是对你……不过你最后还是选择了我。这是让我最最高兴的」

她们是格伦在特务分室的同僚。

一个是执行官番号1<魔术师>伊芙。

另一个是执行官番号20<审判>加内特。

但格伦也搞不懂为什么塞拉这时候要搬出这两个人的名字。

「真是奇迹啊。这个世界是如此广阔，在茫茫人海之中，两个出身处境完全不同的人会相遇，然后互相喜欢，最后结合在一起……这正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迹啊」

…………

……是啊。

（我在……那个战斗中……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终于察觉到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她才是我的真命……在那次战斗后，我少见地鼓起勇气对她告白了……对啊……）

对啊……？

——违和感——

格伦呆呆看着热气腾腾的汤。

『那个战斗』究竟是哪个啊？

……好像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恶战。

是某个『发狂的正义』引发的……

而最后结果是——……

「！」

正当他呆呆地想着这些时，他突然察觉到身旁有什么东西在动。

往旁边看去，发现塞拉不知不觉中潜到了他身边。

她把自己柔细的身体紧紧贴向格伦。

「塞拉……？」

「呜……」

自然而然地就和她吻上了。

人影重叠在一起，对方的热量传了过来，像是能将融成了一体一样。

他们保持了这个姿势一小会儿……最后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在极近的距离与对方对视。

「……我们一定要白头到老哦，格伦君」

塞拉用有些温润地眼光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并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这戒指是格伦送给她的。

「嗯」

格伦也点点头。

咚——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渐渐沉了下去，毫无违和感地——

（是啊，我们要结婚了）

为此他才和塞拉一起前往塞拉的故乡，才会来到这偏僻之地。

这是塞拉平常总说要带格伦一起看看的南方草原，阿尔迪亚。

对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能与自己心爱的女人结合更幸福的事了。

格伦怀着万千感慨，注视着塞拉。

「啊……那个……我们虽然是情侣，而且还已经敲定了终生……但是，那个……这，进一步的亲密，还得再等一会儿哦？」

塞拉害羞地低下了头，她连耳朵都变通红了。

「我之前也说过……那个，我是希尔瓦斯的『风之战巫女』……不完成净身的仪式取得风神大人的许可的话不能……我，我没骗你！说实话，我真的很想立刻把一切都给你……但——啊啊啊，讨厌，我到底在说什么呢！啊哈哈哈……」

塞拉自顾自地乱作一团。

格伦本身至今为止完全没有在意过这方面的问题，反倒是被她这么一提，他也开始害羞起来。

「…………」

感受到自己脸上的热量的格伦为了遮羞，开始疯狂用勺子舀汤喝。

很好喝。充分吸收羊骨的精华浓缩而成的滋味在各种香草和香辛料的调和下奏响和谐的大合唱。熬制很久的羊排连骨头里都吸满了汤汁。

这是塞拉的故乡阿尔迪亚的乡土料理。

帝国军时代塞拉时不时会给格伦做的菜。

——还以为已经再也吃不到了的味道。

「……啊」

「怎么了？格伦君」

格伦发出小声的惊呼僵住了。塞拉不解地看过来。

「我想起来一点」

「什么？」

「梦……梦的内容」

格伦的眼角不禁开始发热。

眼泪毫无理由地开始从眼角冒出。

「在那个梦的世界中……塞拉……没有你……哪里都没有你……这让我非常痛苦……我……」

然后，塞拉把头靠在格伦肩上，紧紧贴着格伦说。

「我在这呀」

「……嗯」

「我哪都不去。我会一直，一直呆在你身边」

「…………嗯」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满头白发……直到安详的死亡将我们两人分离——」

「哈，哈哈……你的头发不是已经全白了么……」

「哼，你也太不会看气氛了」

塞拉露出透着一丝不满的笑容。

她像是猫在蹭人一样蹭着格伦的身体，像是在撒娇，像是在抚慰他，像是要将自己的体温也分给他一样。

她仿佛在想格伦证明她确实存在于此。

「格伦君你呢？你想和我在一起么？」

「那不是明摆着的吗？」

「你别糊弄，我想要更直接的答案」

「我哪儿都不会去，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你不会花心吧？」

「荒唐，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

原本一直在柔和地笑着的她表情绷紧了一些——

「如果，你遇到了比我更重要的事物，你还愿跟我在一起吗」

她问出了这一句有些耐人寻味的话。

格伦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种奇怪的表达方式。

都处到这个份上了，问这种带有试探性的问题也没意义，因为答案是唯一确定的——虽然格伦心中这么想，但他依旧愿意回答。毕竟这样的试问本身就是一种她深爱着他的表现。

和心爱的女人比翼齐飞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

「……会的」

格伦平静而又坚定地回应了她。

然后——

「…………」

塞拉露出了像是放心了，但却莫名透着些悲凉的笑容，更用力地往格伦这边靠。

「……塞拉？怎么了？」

「今晚我能再多像这样呆一会儿吗？」

「随便你啊」

「谢谢你……格伦君…………真的……非常感谢……」

就这样。

两人贴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听着对方的心跳与呼吸——

直到夜深，直到月亮落下，一直一直——……

凉爽的夜风轻轻吹拂着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