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祭典分崩离析

1

「……我昨天思考了一整晚。」

当我这么说时,美星小姐一边朝滤杯倒入热水,一边讶异地看向我。

「你思考了什么呢?」

「关于KBC的那件事,我想还是应该告诉中田小姐会比较好。」

第一届京都咖啡祭的第二天也是好天气。到了这个地步,真让人不禁想相信晴天娃娃的功效。虽然时间还是早上,冈崎公园却已经挤满了比前一天还多的人潮,可能是有些人较晚才得知活动消息,也可能是因为今天是星期日,更多人有空前来。从京都咖啡商店街的举办情况,也可以看出这座城市对咖啡的热爱程度。

我和美星小姐比第一天晚了一点,大约十点才进入会场,但我们根据前一天的经验和反省,很有效率地完成了准备工作。由于已经不需要再和其他店家的人碰面认识,今天早上主办单位也没有要求我们集合。从人潮来看,今天的活动有可能一开始就会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摊位的气氛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我把昨晚舞香对我说的话告诉了美星小姐。当然了,因为我不能提到昨晚和舞香单独见面的事,也不能说我带她偷偷进入了塔列兰,所以只好说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我们没有确切证据证明石井先生妨碍了其他店家。但是,我们从活动开始前就对他保持警戒,而妨碍事件也确实发生了。所以我们其实也有错,明明预测到可能会发生事情,却袖手旁观。」

「是啊……如果石井先生不是犯人,我们并不需要感到自责。不过,我同意如果有更多相关人员在妨碍事件发生前就保持警戒,也许就能事先防止这件事发生。」

「认真说起来,这个活动打从一开始构思企划时,石井先生就已经参与其中了,所以我认为应该要提早把我们掌握的资讯分享给中田小姐才对。虽然现在这么做有点为时已晚,但我们还不能确定不会发生第二次、第三次妨碍事件。我想,提醒似乎过度信赖石井先生的中田小姐提高警觉,应该有助于防止妨碍事件再次发生。」

美星小姐在倒入滤杯的最后一滴热水即将落进咖啡壶前,一边拿起滤杯,一边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那么,可以请青山先生你负责转告她吗?因为我必须继续冲煮咖啡。」

「没问题,我知道了。」

我回答后,看了看隔壁的摊位。

不知道舞香是否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她以极快的动作朝我眨了眨眼,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我离开塔列兰的摊位,开始寻找中田。她正在南端的主办单位本部摊位里。

今天伊原和上原依旧穿着白色的工作人员夹克,在摊位里忙碌地组装随行杯。看来第一天一开始的排队情况让他们印象深刻,长桌上排放的随行杯数量远远超过昨天。正如中田所说的,今天的随行杯是类似咖啡欧蕾的颜色。

「早安。」

我打了声招呼后,中田便向我鞠躬致意。

「啊,是塔列兰的人!今天也请多多指教!」

我就说了,这种称呼方式会让人以为我是伯爵……唉,算了。

「啊,对了,我忘记把今天的随行杯分送到各个摊位了。你是来领随行杯的吧?」

听到这句话,上原急忙抱着满手的随行杯离开了摊位。应该是现在才要去分送吧。

「啊,不是的。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

「是什么事呢?」

我感受到中田以外的目光,往她背后一看,发现伊原眼镜下的眼睛闪着好奇的光芒,正竖起耳朵偷听我们的对话。

虽然他和中田一样是SakuraChill的员工,让他听到或许也无所谓。不过我还是决定把是否告知他们的判断权交给活动负责人中田。

「呃……在这里说不太方便,我们换个地方吧。」

我带着中田移动到二条通的公车站旁。其实我本来想找一个更隐密的地方说话,但她现在很忙碌,不能耽误她的工作太久。在这里谈的话,至少应该不会被活动的相关人士听到。

「我要说的是关于石井先生的事……」

我简略地对中田说明了我们与石井之间的恩怨。

中田大致听完后,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真是难以置信。我固定去ISI COFFEE消费已经一年半了,石井先生一直都对我很亲切,也很认真看待咖啡……」

我注意到她放在胸前的双手指尖逐渐失去了血色。

「中田小姐,你原本就对咖啡很了解吗?」

「不,完全不是。但我真的觉得石井先生煮的咖啡很好喝。」

「那应该是因为符合你的口味吧。不过根据KBC的参赛者所言,他只是用表演掩饰技巧的不足。」

「这是不可能的。虽然石井先生的确给人有点恶心的印象——」

啊,原来她也觉得他很恶心啊。

「但他绝对是一流的咖啡师。否则我也不会定期拜访他的店了。毕竟他给人的感觉那么恶心。」

中田很努力地说服我。她是不是说得有点太过分了啊?我开始觉得石井很可怜了。

「嗯……姑且不论他的咖啡师技术,石井先生的确曾经惹出我刚才提到的那种问题。在这次的活动中,就算他真的打算为了夺冠妨碍其他店家,我和美星小姐也不会感到讶异。」

「但是,我在挑选邀请参加活动的店家时,石井先生给了我很多建议。如果有店家厉害到让他觉得必须妨碍才能获胜,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排除那些店家呢?老实说,的确有几间店是因为石井先生建议我不要邀请,我才没有联络他们的。」

我一时语塞,无法反驳。

「……你说的有道理。」

「我没说错对吧。我实在无法相信石井先生会做出那种破坏活动、让我伤心难过的事。因为他真的对我非常好。」

我注视着中田,她就像土俵边缘的相扑力士反败为胜一样,因为我的让步而摆脱了劣势。此时,我想起了昨天星后说的话。

——她从以前就是个任何事情都说到做到,努力实现自己目标的人,我一直很敬佩她。

在她外表看似天真单纯的行为举止背后,隐藏着坚韧不屈的意志和智慧。这就是她被任命为活动负责人的原因。我修正了自己对中田朝子这名女性的评价。

「我明白了。我会收回对石井先生的怀疑。我只告诉你与他的过去有关的事实,至于该如何处理,还请你自行判断。」

「好的。我很感谢你愿意为了活动成功而提供这些资讯。」

因为觉得并肩行走会很尴尬,我决定抛下低着头的中田先行离开。但就在这时,我清楚地听到了从她唇间溢出的叹息。

「唉,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昨天早上我才认真许愿过的——」

早上十一点整,第一届京都咖啡祭的第二天正式开始了。

不出我所料,一开幕就有和前一天同样,甚至更多的人潮涌入。每间咖啡店的摊位前都排了动辄超过十人的队伍。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我们并不会因忙碌而慌乱,但这不代表工作会变得比较轻松。我们收取代币券和随行杯,倒入咖啡,交给客人,然后又重复这个过程。渐渐地,我们的笑容也开始变得有些僵硬,幸好我们只提供一种饮品,所以还算能够应付得过来。

即便是在这样的高压情况下,也有意想不到的喜悦。第二天活动开始约三十分钟后,我在队伍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晶子小姐!」

站在摊位正前方的水山晶子向我递出随行杯和三百日圆的代币券,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回道:

「……你好。」

身材高挑的她穿着黑色连身裙,仍旧对我毫无好脸色。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还留着茶色长发,但自从去年春天剪成短发后,她好像非常喜欢这个发型,所以至今仍保持着短发。

任职于京都市内某企业的晶子,是美星小姐学生时代的好友,也是塔列兰的常客。她总是用保护者般的目光看着过去经历许多事情的美星小姐,所以目前好像还是不太信任我。她愿意对我说「别叫我水山小姐」,要我以名字称呼她,就已经算是关系有所进展了。

「小晶!你来了啊,谢谢你!」

美星小姐注意到我们的对话,停下手边的工作走了过来。她似乎正好滤冲完一壶咖啡,手里还握着保温壶。

「抱歉,明明和你在店里喝的咖啡一样,却要你特地来参加活动。」

「没关系啦。反正我早上也没事做。而且我也想喝喝看其他店的咖啡。」

「哦,难道你中午有约会?」

「嗯,可以这么说吧。」

「咦?晶子小姐有男朋友了吗?」

我插嘴问道,晶子立刻露出像龇牙咧嘴的狗一般的表情反问我:

「不行吗?我又不是在炫耀。」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赶快帮我倒咖啡吧。后面的客人都在等我们。」

现在的确不是闲聊的时候。我打开随行杯,发现里面还有些水滴,应该是使用前曾用洗杯器清洗过。

「你做事情还是一样滴水不漏呢。」

我一边倒入一百毫升的咖啡,盖上盖子递给晶子,一边说道。她可能把这当作某种讽刺,所以无视了我的话。

反而是美星小姐开口说道:

「抱歉,没办法好好和你聊天。祝你玩得开心。」

「嗯,美星,你要加油喔。还有那边的店员也是。」

那边的店员……算了,至少她还愿意鼓励我。

晶子挥手告别后就离开了。由于摊位周围挤满了人,她似乎移动到了摆放着桌椅的垂枝樱花树那边。我对下一位客人道歉说「抱歉让您久等了」,继续不停倒咖啡。很快地,保温壶里的咖啡就用完了,我快速用水冲洗保温壶,放到后面的长桌上,然后拿起美星小姐刚才拿来的另一个保温壶,继续服务客人。

异状是在大约十分钟后发生的。

晶子单手拿着随行杯,又走了回来。她看着依然很长的队伍,脸上的表情十分阴郁。

如果咖啡特别好喝,可能会有人想要续杯。但是晶子是塔列兰的常客,早就已经喝惯我们的咖啡了。她特地来参加这样的活动,不太可能会找我们续杯。

晶子看起来想接近摊位,但似乎因为感觉到排队人群的视线而犹豫不前。我趁着接待客人的空档开口问道:

「晶子小姐,怎么了吗?」

晶子缩起身子,快步走到我面前。她的表情非常僵硬,显然不只是因为对我感到尴尬。

「那个……这杯咖啡和你们平常准备的一样对吧?」

「嗯,我们尽量让它保持一样的味道。」

「味道怪怪的,你喝喝看。」

我向排队的客人说声「请稍候片刻」,接过晶子的随行杯。因为觉得自己喝不太恰当,我把杯子递给了美星小姐。

美星小姐喝了一口,随即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好苦。」

咖啡本来就有苦味,但她说的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美星小姐打开了随行杯的盖子,检查里面的东西,然后递给我看。从外表来看是普通的咖啡,气味也没有奇怪之处。

难道有人在咖啡里下毒?当这个念头闪过脑袋时,我的嘴唇已经碰到随行杯的边缘了。

这绝对不是美星小姐冲煮的咖啡里那种理想的苦味。

有人在这杯咖啡里加入了某种极度苦涩的东西——第二起妨碍事件的受害者,正是我们塔列兰咖啡店。

2

中田和各店家的工作人员都来到塔列兰摊位的后场区。

与上次的讨论相比,参与者有了很大的变化。猴子咖啡店派了星后,Roc’k On咖啡店派来的是青瓶,椿咖啡店则是舞香。应该是因为撇除足伊豆不谈,上次讨论时与石井闹得剑拔弩张的森场和锦户,都不想参加这次的讨论吧。美星小姐也是首次出席,所以连续参加的只有石井、我、中田,以及来自太阳咖啡的坚藏。

「你说咖啡很苦?那不就只是冲煮失败了吗?」

讨论由坚藏这句语带挑衅的话拉起序幕。

「不,我以咖啡师的尊严发誓,这绝对不是咖啡本身的苦味。有人在我们的咖啡里加入了某种苦涩的东西。」

美星小姐坚决地说道。晶子的随行杯仍旧原封不动地放在摊位后方的长桌上。大概是因为自己是受害者,对这件事也很在意,晶子一直站在离我们稍远处,默默观察着讨论的进展。

「哼,既然你说得这么肯定,那我就喝一口看看吧……」

「请等一下。万一这真的是某种毒物,那就糟了。」

「你们不是都已经喝过了吗?但也没有出事啊。」

「我们无法保证它不是缓效性的毒物。不过,我猜那应该是无害的物质,毕竟在饮料中下毒,肯定会被追究法律责任。」

「那个——」

这时,青瓶举起了手。

「怎么了,青瓶先生?」中田问道。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保冷箱后面。」

放在地上的保冷箱体积很大,从我们目前所在的后场和摊位内部看不到它的背面。位于附近的我走过去蹲下来查看,用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捡起掉在地上的白色喷雾瓶。

「宠物训练用喷雾……?」

我念出瓶子标签上的文字后,星后说道:

「这是一种用来戒除宠物乱咬东西习惯的苦味剂,会喷在不想让它们咬的物品上。我家以前养过狗,所以知道有这种产品。」

成分表上写着「苹果萃取苦味成分」。我隔着塑胶手套试着将喷雾喷在手背上,然后舔了一下。

「唔……好苦。」

美星小姐伸出手来,我便在她手上也喷了一些。她舔了一口后,皱起眉头说道:

「没错,这和我刚才在咖啡里尝到的苦味一模一样。」

在我们之前被波及的「事件」中,原本被认为混入的物质,最后证实只是个幌子。但这次不同,我们已经确定咖啡确实被混入这种苦味剂。

「既然是宠物可以舔的东西,应该没有害处。太好了……」

我松了一口气。否则晶子、美星小姐和我可能就要一起去医院了。

「瓶子背面好像写了什么东西。」

石井指着瓶子说道,我把它转过来,念出了用与上次相同的笔迹书写的文字。

我毁了一壶咖啡。这样你们店应该就得不到票了。

「原来是这样啊……」

中田听到了美星小姐的低语,立刻追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我想,这并不是专门针对小晶……针对我的朋友下手的。毕竟只在一个人的咖啡中加入苦味剂,以妨碍行为来说太不痛不痒了,因为只能减少一票而已。」

的确,这么做对投票结果的影响微乎其微,与实行妨碍所冒的风险完全不成比例。

「但是,如果是把苦味剂混进整壶咖啡里,那所有喝到那壶咖啡的人,大概都不会投票给我们店了。因为不管怎么想,这咖啡都不好喝。」

我们塔列兰为了防止咖啡氧化,会一次在咖啡壶里装入十五杯分量的咖啡,所以最多可能会失去十五票。十五票的差距足以影响最终排名。

「但是,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只有晶子小姐一个人来跟我们反应有问题耶。」

针对我的质疑,美星小姐也给了解释。

「正是因为这样,犯人才会选择使用苦味剂。咖啡本来就是苦的,所以喝的人可能只会觉得不好喝,而不会怀疑有异物混入。这样既不会引人注目,又能确实减少我们的票数。」

「所以晶子小姐是因为早就知道塔列兰的咖啡味道,才碰巧察觉到里面被混入了东西。」

我不禁佩服起犯人的手法。另一方面,石井则觉得有些地方说不通。

「如果客人什么都没说,我们可能连妨碍行为都不会发现。那犯人为什么还要特意留下这个喷雾瓶和犯罪声明呢?」

「大概是为了避免混入物被发现后引发骚动,有人跑去报警吧。如果是毒物,大家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报警,但如果知道是对身体无害的成分,很多人应该就会犹豫是否要这么做了。」

实际上,到目前为止,也的确还没有人提议要报警。

「但只在一个保温壶里加入苦味剂,这点也让我觉得不合理。既然都要妨碍了,干脆一次加进所有保温壶里,这样影响不是更大吗?」

石井指着桌上并排的四个保温壶继续说道。这次是我回答了他。

「应该只是没有机会而已吧。不只是我们,每间店的工作人员都一直守在摊位里,要对保温壶动手脚没那么简单。」

基于活动的性质,这次每个摊位都使用了和塔列兰类似的保温壶。就连使用法式滤压壶的Roc’k On咖啡店,以及使用虹吸壶的ISI COFFEE,好像也都会先将咖啡倒入保温壶。要避开工作人员的视线,偷偷在有盖子的保温壶中混入喷雾瓶内容物并不容易,更何况是同时加入多个保温壶中,实行难度应该和一个保温壶差很多。

然而,就在这时,美星小姐突然说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犯人不可能在我们的保温壶里混入苦味剂。」

「这是什么意思?」石井疑惑地歪了歪头。

「我今天早上抵达会场后,就一直待在这个摊位里。为了防止昨天的妨碍行为再次发生,我一直保持警戒。所以无论犯人是谁,他们应该都不可能有机会碰到保温壶。」

「但是实际上,保温壶里的确混入了苦味剂吧?你们没有检查过保温壶的内容物吗?」

「我们摊位从早上就开始有人排队,装满十五杯咖啡的保温壶很快就空了。每次用完后,青山先生都会用水简单冲洗一下,然后把保温壶递给我,所以当发现混入问题时,我们倒给小晶的那批咖啡已经没有了。」

我点了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个所谓的朋友可能是你们的共犯?要是假装成受害者,你们就可以妨碍其他店又不会被怀疑了。」

坚藏说出了十分荒谬的推测。

「如果我是犯人,我就不会宣称自己一直盯着保温壶。毕竟目前在这个会场里,唯一有机会碰到保温壶的人只有我。」

美星小姐说得没错。如果是我们店自导自演,肯定会说任何人都有可能在咖啡里混入东西。而且更进一步地说,我们不会去清洗可能成为证据的保温壶,也没必要把晶子牵扯进来。只要说因为客人反应很糟糕,所以自己品尝后发现异常就行了。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犯人到底是怎么把喷雾的内容物混入保温壶的?」

就在石井一脸困惑之际,我注意到身旁有个人脸色苍白。

是舌濑舞香。

当我正在疑惑她怎么了时,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这是有可能做到的——只有她可以。

因为昨晚她曾进入塔列兰店内。

我们塔列兰的员工昨晚已经把保温壶洗干净了,所以今天活动开始前并未再洗一次。如果犯人昨晚就在保温壶里喷了苦味剂,这样妨碍行为就已经完成了。洗过的保温壶照理说是倒放晾干的,但是就算我和美星小姐今天早上看到它们被正放并盖上盖子,大概也只会以为是其他员工做的。

昨晚我依照舞香的要求,曾一度进入塔列兰的准备室。在那个时候,舞香的确有机会朝保温壶内部喷苦味剂。我并不记得在她离开后,保温壶的盖子是否有盖上。

不过,如果舞香真的是犯人的话,她为什么要在昨晚就利用塔列兰的保温壶来妨碍我们呢?

这一点其实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有鉴于昨天的妨碍行为使许多工作人员提高警觉,如果想再次妨碍其他店家,当然是有机会动手时就尽快动手最好。她昨晚就已经做了手脚,然后在这里丢下喷雾瓶,让人以为这是在活动会场发生的事。这么一想,她突然邀我吃饭,又坚持要去塔列兰,甚至说要脱掉衬衫来支开我,这些不自然的行为就都说得通了。

美星小姐作证说她一直盯着保温壶只是巧合,犯人不可能预料到这件事。她大可以对所有保温壶下手,但只选了一个,大概是因为如果全部都动手脚的话,被发现是前晚犯案的风险会更高。而且塔列兰昨天的排名就已经在椿咖啡店前面,是值得妨碍的对象——所有的细节都很合理。

情况不妙了。我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变得扭曲。

我该揭发舞香,说她是除了塔列兰的员工以外,唯一有机会混入苦味剂的嫌疑人吗?但是这么做的话,我在塔列兰打烊后带女性进店的事实当然也会曝光。虽然我并没有做什么违背良心的事,但是美星小姐肯定会不高兴。在塔列兰,我这个新人能拿到备用钥匙,全是因为他们很信任我。而我昨晚的行为毫无疑问地背叛了他们的信任。

那么,我该保持沉默吗?不,如果舞香真的是犯人,那我等于明知真相却放任扰乱活动的犯人逍遥法外。不仅如此,要是舞香承认了罪行,包庇她的我恐怕也会遭受严厉的指责。

果然还是只能实话实说了——就在我下定决心的时候。

「我知道犯人是谁。」

青瓶这句令人震惊的话在现场掀起一阵骚动。

「你这是什么意思?」中田追问道。

「其实,我有件事必须告诉大家。这也是今天不是店长,而是我来参加这场讨论的原因。」

「你必须告诉大家的事是什么?」

「我不小心看到了——」

他看向我的双眼简直就像梅杜莎的目光,足以将人石化。

「我昨晚看到那两个人走进了塔列兰。」

所谓的血色尽失就是这么一回事。我震惊到脑海一片空白。

这真是太难以置信了。那一幕竟然被人看到了?

「昨天活动结束后,我想既然都来了,就去了会场附近一间有名的酒吧,结果看到那两个人也来了。我坐在吧台的另一边,所以他们好像没有注意到我。因为我很好奇,就跟了上去,看见他们两人亲密地穿过平房之间的小巷,然后就消失了。后来我查了一下,发现那里就是塔列兰的店面所在地。」

「他说的是真的吗,青山先生?」

美星小姐看向我的表情,是我认识她以来最冷酷的。

我放弃挣扎,老实回答:

「……是的。我和舞香小姐去吃饭,之后她说想喝喝看塔列兰的咖啡,所以我就带她去了。」

「真的假的啊?这家伙也未免太夸张了。」

石井不知为何看起来很高兴。

「为什么你要隐瞒这件事?」

「难道员工下班后的行动也必须全部向店长报告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应该很清楚,舞香小姐是有机会把喷雾剂的内容物放进保温壶里的吧?」

「我也是刚刚才想到这件事。毕竟我没有美星小姐那么聪明,这也没办法吧。我正要说出来时,就被人抢先了。」

「这听起来就像在找借口。」

坚藏摇摇头。

「好了、好了,这个人只是被利用了而已。被犯人舞香小姐利用,对吧?」

听到青瓶的提醒,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舞香身上。

「等一下,我根本没做过这种事。」

舞香挥手否认道:

「我的确和他去吃饭了,也进了塔列兰。我承认是我主动邀他的,但我绝对没有碰过保温壶。」

「你能证明吗?难道你一直和他在一起,完全没有机会碰到保温壶?」

石井看起来好像急着下结论。

「不……因为舞香小姐的要求,我离开了座位大约十分钟。她好像在那段时间里离开了店里。所以我无法证明她的清白。」

「怎么会……」

舞香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我却忍不住别过脸。我并不是在陷害她。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昨天讨论时不是说犯人在西侧摊位吗?我一直在东侧的摊位喔。」

美星小姐毫不留情地反驳了舞香的辩解。

「关于这件事,我们得出的结论是,犯人可以在开幕前事先在表面叠上几张完整的滤纸,来掩饰妨碍行为。」

「我昨天在活动结束后,是直接从会场去酒吧的。我不可能随身携带那个喷雾剂啊。」

「如果这是个有预谋的犯行,就算事先准备好妨碍用的工具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除非你能证明当时携带的东西或服装无法藏匿喷雾剂,否则这个说法是站不住脚的。」

「舞香小姐带了一个肩背包。我想那种大小的喷雾剂应该放得进去。」

我一边回想包包上那些星形铆钉的样子,一边作证。

「怎么样?你还有其他要反驳的吗?」

石井脸上挂着看似亲切的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他看到舞香沉默低头,便拍着手宣布道:

「好!犯人就是这个女人了!既然如此,朝子,椿咖啡店应该要被取消资格吧?」

「呃……但是本人并没有承认……而且我们已经以最少展店量来举办活动了,实在没办法再减少店家……」

中田看起来很不知所措。

「你不能这么心软啊,朝子。你是负责人吧?如果不严厉处置违反规则的店家,同样的事情会一再发生的。」

「就跟KBC一样,对吧。」

美星小姐低声这么说,石井顿时僵住了。舞香的脸涨得通红,坚藏则怒瞪着她,彷佛像在看杀父仇人,而星后则是一直很慌乱不安。

让这场快要失控的讨论平息下来的,是一个从意想不到的方向传来的声音。

「我完全不介意喔,就取消资格吧。」

这是仍在隔壁摊位继续营业的椿咖啡店店长足伊豆所说的话。以这个距离来看,他应该听见了我们讨论的所有内容。

「你是认真的吗?足伊豆先生。」中田一脸担忧地问道。

「反正我打从一开始就对冠军不感兴趣。如果能稍微多一些客人就好了,我来参加的理由就只是这样。」

「还有……」足伊豆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转向舞香。

「如果你们看过她平常的样子,绝对不会怀疑她。她不是那种会为了拿冠军去妨碍别人的热血家伙。如果我们店被取消资格能让大家满意,那就这么做吧。拜托你们,不要再责怪舞香了。」

「店长……」

舞香大概一直在忍耐吧,泪水终于从她的双眼夺眶而出。

确认没有人提出异议后,中田垂头丧气地宣布道:

「我明白了。虽然缺乏证据,这只能当作暂时的处置,但我们会视椿咖啡店为失去资格,所有投给椿咖啡店的票都会作废。不过,为了增加营收,还请你们继续营业。因为我希望这场活动最后能成功结束。」

就算发生了这么多事,中田还是执着于「成功」这个词,这样的态度让人觉得有些空虚。当大家以为讨论就此结束时,却有另一枚大炸弹突然在最后往我投下。

「青山先生。」

美星小姐以正式的语气这么说。大家也都注视着她。

「有什么事吗?」

「你或许只是被犯人利用了。但你的行为确实损害了身为店长的我和老板对你的信任。我给你备用钥匙并不是为了让你做这种事。」

「……我知道。」

「请你离开塔列兰。」

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无法理解她说的话。

要我离开塔列兰?

我在藻川先生生病时自愿提供协助,甚至因此辞去在Roc’k On咖啡店工作五年的职位,尽心尽力地让店铺经营下去,现在却要我离开?

「没必要做到这样吧……都是因为我,真的很抱歉。」

「外人请不要插嘴。」

美星小姐毫不留情地回绝了试图打圆场的舞香。

「青山先生你在我们店最困难的时期帮了很多忙,我衷心感谢你。多亏了你,叔叔的身体状况现在已经改善许多,排班的频率也恢复到和以往一样了。」

「所以……你现在不需要帮忙了,就要丢掉我吗?」

「如果不是因为发生这样的事,我本来是不打算请你辞职的,但现在只能这么做了。今天接下来的活动,我会叫叔叔过来帮忙。我原本觉得整整两天站着工作对他来说会太吃力,但是今天天气不错,只是工作半天应该没问题。这样可以吧,中田小姐?」

「呃……是的。只要不超过两人,我们允许更换工作人员。」

「那就这样吧。青山先生,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我有无数的话想说。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或许在内心深处,我早已做好了总有一天会面临这种情况的心理准备。

我只在那里工作了半年。只不过是回到以前那样,当个普通的客人而已。虽然我觉得自己应该无法像以前那样继续光顾了。

「……我明白了。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每个人都带着些许关切的眼神,陆续回到各自的摊位。晶子从中田手上拿到新的随行杯后,也像是在逃跑般迅速排进了其他店家摊位的队伍。

3

「……我真的无法原谅。」

当我正在尚未重新营业的塔列兰摊位里整理肩背包,准备收好自己的物品后离开时,背对着我磨咖啡豆的美星小姐如此低声说道。

「你是指我带女性进塔列兰店内这件事吗?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但我真的什么不该做的事都没做。」

面对我死皮赖脸的辩解,美星小姐毫不在意地说道:

「我想也是。你花了那么多时间才让我们的感情有所进展,我不觉得你能在认识那位女性的当天就发展出什么深厚的关系。」

我的心情瞬间一沉,无奈地解释道:

「那是因为我知道美星小姐过去经历了很多事,所以才会比较谨慎……」

「哎呀,那真是抱歉呢,因为我的关系给你添了麻烦。我还以为你只是没骨气而已。」

美星小姐的挖苦实在太过分了。我差点想反驳说「认真讲起来,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你吗?」,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争论了。

「我所谓的无法原谅,并不是指青山先生。」

美星小姐转过身面对我,脸上不再带着刚才讨论时那种严肃的表情。

「虽然我对你使用店内空间这件事感到不愉快,但我相信你们两人的确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而且我自己也曾经在营业时间外带朋友进店里,所以我并不打算责怪你。」

「这样啊……」我困惑地说道。

「我实在无法原谅的,是那个在我们的咖啡里混入苦味剂,毁了我们的心血,并让特地来光顾的客人感到不愉快的犯人。」

「这点我可以理解……」

「所以,我想要查出来。查出在这次活动中多次妨碍大家的真正犯人。如果犯人是舞香小姐,我想找出她无法辩解的确切证据;如果她是被冤枉的,我也要揭发真正的犯人。这同时也是我们为了承担责任而必须面对的战斗——因为我们在KBC时明明知道石井先生他们的不当行为,却选择隐瞒,结果让大家放松警戒,才导致了这次的妨碍事件。」

就在这时,美星小姐话锋一转,一边将磨好的咖啡豆倒进滤布里,一边继续说道:

「我必须继续顾摊,没办法离开这里。更没有时间去和其他店的员工或中田小姐他们交谈。所以,现在就是青山先生你该出马的时候了。」

我渐渐明白她的意思了,便说道:

「也就是说,你要我去打听线索?」

「青山先生你在所有相关人士面前那么明确地被宣告开除,任何人都能理解你无法待在塔列兰摊位附近的感受吧。但你在这个活动已经参与了这么多事情,现在也不可能突然离开,所以你会在会场里四处走动,和相关人士聊聊,并等待最终结果。因此青山先生你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

「我明白了,请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收集到足够的线索来找出犯人。」

「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喔。」

看到美星小姐露出微笑,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什么嘛,我还以为我真的被开除了呢。哎呀,太好了、太好了。」

「你在说什么啊?开除就是开除啊。」

美星小姐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少来了!这只是做给大家看的吧?我知道的。」

「不,是真的开除。」

…………

「呃,我可以再确认一次吗?我真的被开除了?」

「你要再确认几次都没问题。是的,你被开除了。」

「是真的开除?」

「是的,就是开除。」

「为什么?你不是说不打算责怪我吗?」

「我指的只有让外人进入店里这件事。但是,无论舞香小姐是不是犯人,这件事的确为活动相关人事带来混乱。明明已经发生那种妨碍行为了,你却还是这么做,难道不会觉得自己太轻率吗?你必须承担起这项责任。」

「……我完全无法反驳你。」

我看着仍旧面带微笑的美星小姐,察觉到一件事。

——这个人讲了一堆有的没的,结果还是对我做的事非常生气啊。

真是的,这种类型的人一旦生气起来最难应付了。明明只要简单说一句「我很火大」就好,却偏偏要用一堆理论武装自己,正当化自己的立场,同时执着于如何造成对方最大伤害……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我的确有错啦。

这样啊。我真的被开除了啊。

唉,这也是我自作自受,没办法。我得找新的工作了。

……我才没有哭呢。

就在这时,藻川先生从南边悠哉地走了过来,大概是被美星小姐叫来的。他脖子上挂着通行证卡套,似乎已经和中田碰过面了。因为我的通行证还没归还,看来他们有准备多的备用。

「你们突然叫我来帮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在哭呀?」

「我才没有哭呢!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我恼羞成怒地反驳后,便重重踩着地面,带着随之晃动的肩背包离开了塔列兰的摊位。

「对不起啊……没想到我会害你被开除……」

舞香的眉毛垂成八字型,看起来是真的很沮丧。

和昨天一样,过了正午后,客人就没那么多了。在塔列兰摊位旁的椿咖啡店摊位里,足伊豆正用滤纸冲煮咖啡,而舞香则负责把咖啡从咖啡壶倒进客人的随行杯。所以我便趁着她工作的空档向她搭话了。

「关于这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啦。是我自己决定接受你的邀请。但如果舞香小姐你真的是犯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就说不是我了。你也在怀疑我吗?」

「如果只凭主观判断的话,我的答案是不。」

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这么断言。

「虽然只相处了一个晚上,但就像足伊豆先生说的,我实在无法把你和那种为了成为冠军不惜妨碍他人的犯人形象联想在一起。如果这一切都是你演出来的,那你可以去当演员了。」

「呵呵……嗯,是啊。毕竟我长得也满可爱的嘛。」

看到她露出笑容,我松了一口气。

「不过,舞香小姐你仍旧是最大嫌疑人,因为你的确可以做出这件事。目前并没有能证明你清白的方法对吧?」

「很可惜地,的确是这样。我甚至希望你当时有偷看我脱衬衫,这样就能帮我作证了。」

「我、我才不会做那种事。而且你根本就没有真的脱吧。」

看到我急着否认的样子,舞香露出得意的笑容。她似乎已渐渐调适好心情了。

「我想像了一下如果今天早上美星没有守着保温壶,任何人都有机会混入苦味剂的话,会是怎样的情况。但就算是那样,至少我昨晚进入塔列兰,有机会把苦味剂放进壶里的这件事,你还是知道的。当然了,我觉得你应该不会随便说出去,但既然受害的是你们的店,你出面作证的可能性还是很高。所以现在这个局面其实是无法避免的。」

她以出乎意料的理性态度说出自己的分析,我也认真思考她的话。

「如果我是犯人的话,你觉得我会做这么冒险的事吗?我特地邀请你,要你带我进入店面,还把你支开到准备室。我费了这么多工夫,好不容易在保温壶里放入苦味剂,可是一旦被发现,第一个会被怀疑的就是我耶。既然如此,那我至少也该保持沉默,却反而特意留下一个写着犯行声明的喷雾瓶来引人注意,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对吧?如果能在大家面前把这些话说清楚,或许他们就会知道我不是犯人了……」

「但是,如果有人怀疑你打从一开始就想这么说来欺骗大家,那你还是没办法反驳吧?」

舞香听到我的话,便像是真的尝到苦味剂一样,吐了吐舌头说:

「会这样想的人未免也太爱钻牛角尖了吧。」

「从这两天的讨论中,你应该看得出来,至少美星小姐是不会轻易放过任何破绽,石井先生也很能言善辩。如果要让他们相信你的清白,唯一的办法就是拿出不动如山的证据。那项证据必须要能证明你不是犯人,或是证明犯人只有可能是你以外的某个人。」

「这我绝对办不到,因为我很笨。」

虽然我认为她绝对不笨,但我还是说道:

「美星小姐和我都希望找出犯人,毕竟我们是受害者。如果舞香小姐你真的不是犯人,请告诉我们你所知道或发现的任何事情。这么做也是为了洗清你的嫌疑。」

「我知道了。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其实她不需要感谢我。我们只是想揭开真相而已。

「那么……从位于隔壁的你们摊位的角度来看,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异状?像是有人碰过我们的保温壶之类的。」

不过,如果真的发生过这种事,他们应该早就报告了。舞香和足伊豆异口同声地回答我:

「我什么都没看到耶。」

「我也没注意到。光招呼我们自己摊位的客人,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根本没有余力去注意其他摊位。」

以上便是他们的说法。

「那喷雾瓶呢?你们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吗?」

喷雾瓶是在保冷箱的后面,在靠近椿咖啡店摊位的地方被发现。然而,对于这个问题,两人都摇摇头。

「我不知道耶。」

「举例来说,它是不是在活动开始前的准备阶段就已经在那里……」

「我没印象,而且就算看到了,可能也不会特别注意,所以也无法保证它当时不在那里。」

连隔壁摊位都是这种情况,前途堪忧啊。我们真的能找出犯人吗?

最后我像例行公事般地问了他们一件事:

「你们觉得谁最可疑?」

这时足伊豆刚好冲煮完一壶咖啡,他一边拿起与太阳咖啡同款的HARIO V六〇滤杯,一边说道:

「我猜是猴子咖啡店吧。我们这些排在第四名以后的,连自己的名次都不知道,去妨碍别人也是徒劳无功。倒是排名第二的猴子咖啡店,如果能拉开和塔列兰的距离,就可以和Roc’k On咖啡店一对一单挑了。」

我心想这说法确实有点道理,离开了椿咖啡店的摊位。

4

「你好啊!塔列兰咖啡店的店员小弟。啊,不对,现在应该是『前』店员了吧?抱歉、抱歉。你找我有事吗?」

我深刻体认到这家伙是个挖苦人的天才了。

这里是ISI COFFEE的后场区。石井双手放在身后,满脸笑容地迎接我。他好像把接待客人的工作交给冴子,自己则专心用虹吸壶冲煮咖啡。

「你的态度和昨天差很多呢。」

「因为啊,你这家伙明明有美星了,昨天居然还和一个刚认识的女生单独待在一起打情骂俏嘛。而且还偏偏是在美星的店里!」

接着,石井突然眯起眼睛,把脸靠近到我几乎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距离,对我说道:

「同样身为男人,我当然只有一种反应——轻、蔑。」

这腐烂的臭香菇……我差点就要脱口说出这十年来最难听的话了,但因为自己有错在先,只好勉强忍住。

石井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不过呢,我也很感谢你。」

「感谢?」

「因为多亏了你那像伏见水源般源源不绝的色心,以及那女人愚蠢的行为,我们才能确定犯人是谁啊。这样一来,我们就能毫无顾虑地专注于接下来的活动了。」

「所以石井先生你真的认为舞香小姐是犯人吗?」

「那是当然的吧。除了你们这些员工之外,能在塔列兰的保温壶里加入苦味剂的就只有那个女人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石井说得没错。而且,如果舞香不是犯人,那她邀请我的行为就纯属巧合,对犯人来说也无法利用——

等一下,真的是这样吗?

有人目击到我们进入塔列兰。就是那个叫青瓶的青年。

他有可能陷害我们吗?我并没有看到舞香离开塔列兰。也就是说,在我待在准备室的那段时间,塔列兰的店面自舞香离开后就变成了无人之地。当然了,那时入口的门并没有上锁。所以应该正在附近的青瓶也有机会混入苦味剂。

如果青瓶是犯人,他应该会认为说出自己人在附近,以便栽赃舞香的好处,大于被怀疑的风险。这样的推论并不矛盾。所以他是犯人的嫌疑也很大。

连我正在整理思绪的时候,石井也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

「我真的是被骗惨了。老实说,昨天我根本没怀疑过那个女人可能是犯人,只觉得她好像是个头脑简单的辣妹而已。结果啊,她居然锁定一个容易上钩的男人,用美人计找机会在咖啡里下苦味剂,想靠这招把其他店家踢出局,自己拿冠军,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如果没有青瓶,大家可能都被她骗了吧?连我也说了『犯人就在西侧摊位!』,差点就变成在帮她掩护了。」

「我还以为那个假推理其实也是石井先生你的策略。」

石井愣住了。「啥?」

「我以为石井先生你想妨碍其他店家夺冠,同时也想利用确定更换滤纸的时机来撇清自己的嫌疑。你安排美星小姐参加活动,让她扮演侦探角色,但因为她没来参加讨论,你只好自己上场表演那个假推理。」

「……美星也是这么想的?」

「是的,她还说我的想法很精辟呢。」

石井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说你啊,因为这次的活动,我帮朝子出了很多主意耶。如果我想当冠军,怎么可能会推荐那些我赢不了的店来参加呢?」

「中田小姐也是这么说的。」

「对吧?看来你们真的是一点都不信任我呢。」

「这是你自作自受吧?」

「美星就算了,现在的你最没有资格对我说这句话。」

他用食指指着我的鼻尖这么说,我只好闭上嘴巴。

「总而言之,我不是犯人。再说了,美星在KBC时就展现出那么聪慧的头脑,我才不想利用她来做什么假推理呢。那根本是自取灭亡嘛。」

「那你为什么要推荐塔列兰来参加活动呢?」

我本来只是随口问问,但他的反应却相当大。

「呃,那个,这个嘛,该怎么说呢……」

我觉得在不远的将来,当人们在字典查询「结结巴巴」这个词汇时,他今天的反应一定会被当作例子列出来。

「我不觉得这问题有多难啊。美星小姐只在实验中让你试喝了一点点,你就说喜欢她冲煮的咖啡,这根本就是在说谎吧?」

「不……不管我用什么理由都无所谓吧!」

石井大声喊道。真是可疑。

在沉默片刻后,石井沮丧地垂下头说:

「好吧,我说实话。我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没有其他选择?」

「其实KBC那件事已经在业界传开了,坦白说,我现在的名声不太好听。朝子好像还不知道,但光是看到有我们店参与,就有店家拒绝参加这次活动了。」

嗯,这算是很正常的反应。美星小姐说要参加活动来监视石井,反而才是特例。

「我觉得最有希望的冴子,也说可以帮忙,但不想摆摊参展。KBC的其他参赛者则根本不理我。但我已经在朝子面前夸下海口说让我来选店,所以到头来只能拜托塔列兰了。毕竟跟其他店比起来,塔列兰跟KBC的关联并没有那么深。」

在参加第五届KBC决赛中的六位咖啡师里,包括石井和冴子在内,有四人曾参加过决赛两次以上,还有一人虽是第一次参赛,但其哥哥曾参加过以前的比赛。在这群人中,美星小姐与比赛的关系的确是最浅的,而且她也没有被妨碍,可以说她缺乏怨恨石井的动机。

这些话或许也是石井在胡言乱语,但说法本身是合理的。而且,正在我面前冲煮咖啡的他,似乎觉得说出这些话很丢脸,连耳根都红透了。如果这是演戏,那他的演技应该十分厉害吧。

「好吧,我愿意相信你。我和美星小姐希望像两年前一样找出犯人。如果石井先生你不是犯人的话,请协助我们。」

「我不是说了吗?犯人就是那个辣妹,肯定是她。」

他这么说倒是省去了我问他怀疑谁的工夫。当我正准备移动到西侧摊位时,有人叫住了我。

「我说你啊……」

「冴子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冴子一边把咖啡倒入客人的随行杯,一边对着我说道:

「听说你这次又在袒护女生了?」

第五届KBC时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当时的对象是冴子。

「我没有袒护她……只是还没开口就被抢先而已。」

「你想当滥好人也该适可而止一点。不喜欢的事就要明确表达出来。你都几岁了,还老是做这种毫无原则的自我牺牲,有什么意义?」

她这番话让我心头一惊。这个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但我很快就想到,她指的是我被开除的事。

「嗯,我也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我最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了。所以看到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说是看到那些随意摆布你这种人的家伙,就会觉得很火大。」

但两年前她自己也曾是那个把周围的人耍得团团转的人。

「所以啊,你如果遇到困难就跟我说吧。虽然不确定我们店能不能雇用你,但我想至少可以帮你介绍工作。」

冴子说完就回去接待客人了。彷佛我已经不存在于她的视野中。

我一边离开ISI COFFEE的摊位,一边心想。

冴子她自己在这两年间,应该也是反思了许多事情吧。

对冴子来说,她可能是基于某种想赎罪的心情才会对我说这些话。不过,我还是希望能把拜托她这件事当成最后手段。

所以我绕到Roc’k On咖啡店摊位的后场区,向我以前的雇主低头请求。

「请你再次雇用我吧!」

「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森场一脸无奈。因为他们使用法式滤压壶冲煮,步骤比其他冲煮方式少,所以看起来相对从容。

「当初你说想独立开店,所以我才会雇用你,结果你被女人迷得神魂颠倒,辞了店里的工作,现在被开除了才想回来?你难道没有半点自尊心吗?」

「哎呀,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啊……」

「不行、不行。我才不会雇用你。我们已经找了新人进来,目前人手已经很够了。」

「就算那个新人是一连串妨碍事件的犯人,也不行吗?」

森场的脸色变了。「你说什么?」

我把刚才和石井谈话时想到「青瓶是犯人」的推测告诉了他。当事人青瓶此时正忙着接待客人,看起来完全没有在听我们说话。

「他说自己只是碰巧也待在酒吧,所以就跟踪了我,但这个说法本身就很可疑。还不如说他一开始就打算让前几名的店家陷入麻烦,才刻意跟踪我,这样更合理。」

「嗯……可是事情真的会那么顺利吗?如果舌濑舞香不是犯人,那塔列兰的店面变成无人状态就只是个巧合了吧。青瓶无法事先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当舞香小姐离开店里的那一刻,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出现了。与其质疑事情是否会这么顺利,不如说只是结果正好演变成这样。」

「但是我昨天也说了,我们店经营得十分顺利,根本没有必要妨碍其他店家。而且昨天的投票我们还拿了第一名,所以更没有理由了。」

「他跟我一样,也是因为崇拜森场先生才进入Roc’k On咖啡店工作吧?这样的话,他可能会觉得师父绝对不能输给任何人,尤其是有前员工的店家——所以自己也想为此尽一份心力。我完全能理解这种心情。毕竟我也是森场先生的忠实信徒。」

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盲目崇拜森场,但说谎有时也是一种权宜之计。

「但我不觉得那家伙是那样的人啊。」

「至少我们可以确定,他是那种会在酒吧里偷偷跟踪我们的人吧。虽然我没有和他共事过,所以不太清楚,但他进入Roc’k On咖啡店工作还不到半年,你也无法保证他没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一面吧?」

森场似乎还是不太认同我的说法。

「我必须承认青瓶的确有办法犯案……但我总觉得你的想法有点牵强附会。你没有证据对吧?」

「是的,毕竟这是我刚刚才想到的假设。」

「如果他真的设计陷害了你们,我难免会觉得不舒服,可能会要求他离职。到时候或许可以再次雇用你,但是无论如何,这件事要等活动结束后才能下定论。所以这个话题就暂且搁置吧。」

「你愿意考虑我的请求,我就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离开时,我看了一眼还在继续接待客人的青瓶。他正熟练地收下代币券,将咖啡倒入随行杯。如果他真的是犯人,那他的城府还真深。

我想等到手上的筹码凑齐后再正面对决。不然在我还无法彻底击败对方的情况下,证据恐怕会被销毁湮灭。我从后场区移动到隔壁的摊位。

5

「你好,辛苦了。」

当我带着讨好般的傻笑走近时,猴子咖啡店的锦户一脸同情地说道:

「这次的事情真是辛苦你了。」

虽然这件事是我得意忘形的行为造成的,他还是很同情我。这人是个好人啊。我心想,真希望他不是犯人。

「我被开除了。这全是那个犯人害的,所以我正在收集线索,想逮住他好好教训一顿。」

「如果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请尽管说。」

他实在太诚恳了,反而会让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犯人。

在摊位后方的长桌上,锦户也跟太阳咖啡及椿咖啡店一样,使用HARIO V六〇来滤冲。在参加这次活动的六间店家中,有一半采用了滤纸手冲法,而且全都使用了V六〇。由此可见V六〇的评价有多高。

「不过目前我们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害,所以可以提供给你的线索可能不多……」

「话虽如此,但你们到昨天为止是第二名呢。如果犯人想继续妨碍,你们被盯上的可能性很高。」

「那可就难说了。如果把三间店都踢出局成为冠军,反而只会引来更多怀疑吧。」

我决定暂时不提「青瓶是犯人」的假设。他为了确保Roc’k On咖啡店可以夺冠,可能会妨碍差距不大的第二名和第三名。而且因为Roc’k On咖啡店昨天就已经领先了,再加上原本就是知名店家,所以不太容易被人怀疑。我愈是思考,愈觉得他十分可疑。

「犯人应该也有自己的考量吧。总之还是小心为上。」

「我明白了。真是的,才刚解决一个麻烦,又来了一个啊。」

「你的意思是……?」

锦户露出了苦笑。

「就是石井先生啊。昨天讨论时,他不是说我们和Roc’k On咖啡店很可疑吗?那段话真的让我有够火大。他应该不知道我和望为了让中田小姐策画的这个活动成功,总共花了多少时间准备吧!」

锦户又说:「所以切间小姐愿意帮我们澄清,真的是帮了大忙。」但美星小姐只是指出犯人不一定是西侧摊位的工作人员,并未完全洗清锦户的嫌疑,但我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所以你刚刚才没有参加讨论啊。」

「呃,嗯……你大致上猜对了。」

锦户不好意思地把视线移向手边的咖啡壶。

「我昨天从讨论回来时,表情大概看起来相当紧绷吧。当中田小姐来通知我们发生第二起妨碍事件时,望立刻说『这次让我去吧』——」

「好烫!」

突然间,我们听到锦户背后传来一声惊呼和金属碰撞的巨响,便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星后正用左手按着右手指尖,呆呆地盯着洗手槽附近,肩膀还微微颤抖着。

「怎么了,望!」

锦户把手放在星后的肩膀上后,她指向了洗手槽。

「我刚刚想拿起奶泡壶……但是一碰就觉得好烫,吓得我直接把它丢进洗手槽了……」

「奶泡壶?但我们今天根本没有加热牛奶吧。」

「这我知道!所以我才没想到会那么烫……」

我靠近洗手槽查看。

洗手槽里有个装满水的盆子。因为塑胶储水桶的水龙头流速很慢,所以他们应该是预先在盆子里装满水,再把器具浸在里面清洗吧。

我看到那个奶泡壶正浸在盆子里,便开口说道:

「我可以碰一下吗?反正它现在应该不会烫了。」

「没问题。」

得到锦户的允许后,我把戴着塑胶手套的右手伸进盆子里。

我拿起奶泡壶,把里面的水倒进洗手槽,马上就发现里面放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

我把奶泡壶倒过来,将那个物体倒在手掌心上。

那是一块黑色光滑的石头,大小约五公分。

锦户恍然大悟。

「那不是加热石吗?」

「加热石?」

「就是用来烤地瓜或户外烹饪的石头。把它放在锅子里加热后,可以维持高温很长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如果放了这种东西在里面,不锈钢奶泡壶的表面当然会变得很烫。」

「望,让我看看你的手指。」

听到锦户的话,星后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指。

我看到她手指的情况后顿时哑口无言。

星后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上出现了清晰可见的烫伤痕迹。

我再次仔细检视那块石头。可能是因为表面积不大,有人在背面用白笔小小地写了一行字。

别妨碍我

第三次妨碍事件已经发生了——这次犯人用了最恶劣的方法,让工作人员烫伤,妨碍店家经营摊位。

「我们报警吧。」

这是中田说的第一句话,宣告了第三次讨论的开始。

在我们发现妨碍事件后十分钟,各店员工便聚集到猴子咖啡店的后场区了。石井和坚藏全勤参与讨论,还有事件发生时正好在场的我,以及猴子咖啡店的两位员工。至于椿咖啡店,可能是怕最大嫌疑人舞香来了会让情况变得很复杂,所以是足伊豆过来参与讨论。而Roc’k On咖啡店的森场之所以会出现,肯定是因为我告诉他青瓶很可疑的关系。塔列兰则无人参加,因为美星小姐若是离开,摊位就无法正常运作,而不了解情况的藻川先生就算来了也无济于事,此外,直到一小时前我仍是他们的员工,这也是没有人来参与讨论的原因。

「到目前为止的妨碍行为,虽然本身也难以原谅,至少没有直接伤害到任何人。但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我也这么认为,太恶劣了。」

锦户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包括我在内的其他工作人员,也都认为报警已是不得不做的选择。不过,如果此时有人反对,应该会第一个被怀疑,所以犯人也不敢公然反对吧。

「那么,就由我来——」

当中田正准备操作她手中的智慧型手机时,有人制止了她。

「不报警也没关系。」

这句话来自事件的受害者——星后望。她用烫伤的右手指拿着原本放在保冷箱里的保冷剂,左手则抓住中田的手臂。

「为什么?望你可是被犯人烫伤了耶,不能就这样算了。」

「没关系的。我不能让朝子这么努力筹备到今天的活动,因为我而失败。」

「这样的活动早就已经失败了啊……」

中田脱口说出了这句以负责人而言有些轻率的话。

「这次即使没有成功,还会有下一次。但如果闹到报警,京都咖啡祭可能就无法再次举办。朝子也会被追究责任。」

「你说的或许没错,但……」

「只要我没有随便去碰那个奶泡壶,根本不会发生这件事。这种小烫伤很快就会好了。你已经筹备这个活动好几个月,现在只剩五小时左右就结束了,真的不用报警啦。」

星后拼命劝说她。我回想起昨天活动开幕前她对我说的那些话。

——虽然我们同年纪,但朝子能担任这种活动的负责人,真的很了不起。她从以前就是个任何事情都说到做到,努力实现自己目标的人,我一直很敬佩她。

——朝子真的是个非常努力的人。她的活力十分惊人,在我因为落榜而沮丧时,她安慰我说,无论去了哪里,我们都是朋友。即使我们考上不同的学校,她也一直和我保持友好的关系。

——每个人都会犯错,她能立即承认错误并且迅速弥补,这就是她了不起的地方。

星后对中田的崇拜之情,已经超越了友谊。她不愿看到中田失败,更无法忍受自己成为失败的原因,这样的心情虽然有些疯狂,但也并非完全无法理解。

然而,其他相关人士不可能接受她这样的主张。

「望,别再坚持下去了,报警也是为了防止其他工作人员陷入危险。我知道你现在情绪很激动,但还是冷静一点吧。」

听到男友锦户这么劝说,星后忍不住哭了出来。看到没有人继续阻止后,中田再次确认在场所有人的意见。

「还有人反对报警吗?」

「我是不反对啦,但……」

就在这时,石井说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话。

「应该还有不用报警就能解决问题的方法吧?」

「咦?这是什么意思……」

「事情很简单啊——只要找出犯人不就好了。」

所有人都惊愕不已,但石井并没有退缩。

「唉,虽然我也只是工作人员之一,但朝子从企划阶段就常找我商量,我也算是从一开始就参与这个活动的人。如果闹到要报警,我多少也会感到自责。因为不小心推荐了犯人所在店家的人,说不定就是我啊。」

「我觉得石井先生你其实不需要感到介意……」

中田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说得直白一点,我也觉得很不甘心。因为朝子很常来我们店里光顾,是我们重要的常客啊。这个活动被搞得一团乱,最后还闹到要叫警察来,就像那边那位小姐说的,这样朝子实在太可怜了。」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在袒护中田小姐?就是因为负责人管理不当,望才会被烫伤的啊!」

锦户提高音量这么说,石井便猛然凑近他的脸。

「我不是说了吗?如果最后真的非报警不可,那就去报吧。但是在这之前,我们可以先来讨论看看嘛。如果能在讨论中找出犯人,那就不需要报警了啊。只要把犯人赶出会场,就能防止妨碍行为继续发生。你们觉得呢?」

石井的口才让原本认为非报警不可的气氛有了些许变化。毕竟老实说,谁都不想把事情闹到要报警的地步。

「如果真能像你说的那样,当然是最好……但你对犯人的身份有头绪吗?」

对于坚藏的提问,石井充满自信地回答:

「当然有了。不然我怎么会提出这种建议呢!」

除了石井外,参与讨论的七个人都开始四处张望。

因为石井现在正准备揭发犯人的身份。

「喂,你该不会又要说我们舞香是犯人吧?她自从上次讨论后,就没有离开过摊位一步喔。」

足伊豆立刻反驳,石井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包含这件事在内,我们都必须在讨论中好好验证吧。你这个轻浮男给我安静一点。」

听到自己被称为「轻浮男」,足伊豆顿时哑口无言。

「总之先详细了解一下妨碍事件发生时的状况吧。我们现在还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石井的引导下,星后擦了擦眼角,开始叙述事件发生的经过。

「我们店准备了四种奶类制品,用来制作咖啡欧蕾。分别是普通牛奶、豆浆、燕麦奶和杏仁奶。」

「嗯,然后呢?」

「咖啡是从保温壶倒出来的,奶类制品则是以我们惯用的奶泡壶量好后混合,但由于不同种类的奶不能共用奶泡壶,我们一共准备了四个奶泡壶。」

这是理所当然的。特别是杏仁奶,对有过敏体质的人来说非常危险,所以容器绝对不能混用。但是在这类活动中,又没有多余的空档可以每接待一位客人就清洗一次奶泡壶,因此只能为每种奶准备各自的奶泡壶。

「为了迅速辨识奶泡壶的内容物,我们在每个奶泡壶上都贴上透明胶带,并在胶带上用笔标记了奶的种类。不仅如此,摆放在桌上的顺序也是固定的。」

我们看向星后所指的长桌。桌子的正面面向排队的顾客,摆放着用来存放收取代币券和零钱的箱子,而从我们所在的后场区看去,右手边摆放着三个奶泡壶。最靠内侧的奶泡壶上以白字写着「牛奶」。其右边是以黄绿色字写着「豆浆」,最外侧则是以米色字写着「燕麦奶」。

「其实装着燕麦奶的奶泡壶旁边,原本还摆放着杏仁奶的奶泡壶。这是因为会选择杏仁奶的客人最少,即使在平时营业时也是如此……所以我们按照点单量多寡的顺序,将奶泡壶摆放在我站的位置附近。」

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星后继续解释。

「我是在有客人点杏仁奶的时候烫伤。不过,那个奶泡壶当时不知为何被摆在稍远的位置,放在桌子的边缘。我觉得有点奇怪,但没有太在意。因为虽然位置改变了,但排列顺序并未更改,而且虽然远了一点,还是在伸手可及的范围内。」

所以星后便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拿那个奶泡壶。

「我完全没注意到里面放了加热石……如果奶泡壶放得近一点,应该就能看到里面的石头了,所以我想犯人是故意把它放到远处。」

「原来如此,然后呢?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一感觉到烫手,就把奶泡壶扔进洗手槽。应该是因为我觉得必须冷却它吧,但这是下意识的反应,所以我记得不太清楚。后来那位塔列兰的员工……应该说是前员工,就帮忙从装满水的盆子里捡起了那个放着石头的奶泡壶。那时我才终于明白自己碰到了什么事。」

我很希望她在这种时候可以不要犹豫是否要加「前」这个字,不过先不提这点,身为目击者的我,对星后的证词并无任何疑问。

「好,非常感谢你的意见!那其他人呢?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在开始扮演主持人的石井鼓励下,森场提出了问题。

「这样听起来,犯人能在奶泡壶里放入石头的机会似乎不多,猴子咖啡店的员工们对此有什么看法呢?」

「嗯,这真是个好问题啊!那么,你们两位是怎么看的呢?」

石井一边使用几年前的流行语口气,一边做出递麦克风给锦户和星后的动作。回答他的人是星后。

「就像我刚才说过的,奶泡壶是摆在摊位正面的长桌上,而不是后场区。若想稍微移动奶泡壶并放进石头,只需要一瞬间即可完成。再加上我当时忙着接待客人,没有特别留意,所以应该有很多机会可以下手……」

要妨碍的目标物是摆在摊位正面还是后场区,的确是个关键细节。不同于只有相关人士才能接近的后场区,顾客来来往往的摊位正面警戒难度较大。就算站在旁边接待客人,只要稍微移开视线,犯人就很容易趁机下手,难以防范。

「可是这起事件代表犯人接近了西侧的猴子咖啡店摊位吧?这样的话,我们这些在东侧摊位的人,应该是不可能犯案才对。」

为了替舞香洗清嫌疑,足伊豆大胆提出这个观点。但在西侧摊位的森场并未赞同他的说法。

「这起事件的犯人不需要入侵后场区,所以举例来说,犯人也可以去厕所乔装打扮成顾客再回到会场,然后趁机把石头放进奶泡壶吧。」

「但是我和舞香都没去过厕所啊……」

「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那为了保护自己人,大家都可以随便编造假证词了。毕竟大家都不希望犯人是自己店里的人。」

足伊豆完全辩不过森场,只好闭上嘴巴。

「哦,这样啊,嗯,好吧。」

石井的反应突然一改之前的积极,变得很冷淡。看来这个讨论的方向并非如他所望。

「有办法根据加热石保持高温的时间,来锁定犯案的时间范围吗?」

我的提议被锦户一口驳回。

「我在露营时曾用过大量的加热石来做蒸煮料理,所以一眼就认出那是加热石,但那次使用时,要让石头冷却比我想像中花了更多时间,大约是三个小时吧,让我觉得很困扰。」

「咦,要那么久吗?」

「当然了,这次只有一颗石头,表面温度应该会更快降下来……但肯定不是五分钟或十分钟这么短的时间。因此我觉得应该无法用来锁定犯案的时间范围。」

「既然石头不容易冷却,那加热应该也会花不少时间吧?不可能只用打火机简单烤一下就行了。犯人到底是怎么加热石头的?」

这次是坚藏提出疑问,由星后来解释。

「这次活动的每个摊位都有放置瓦斯炉。为了用来煮冲泡咖啡的水,火几乎是一直点着的对吧。只要把石头放在瓦斯炉口上,我想应该有足够时间将其加热。」

「那要怎么搬动它呢?那么烫的东西,不可能随便拿着走。」

「只要用隔热手套或是用厚布包起来带走就好了吧,应该不会太困难……」

「好了、好了,停下来——!」

石井大声打断了这场逐渐升温的讨论。

「在你们说那些有的没的之前,先听听我的推理吧。刚才讨论的那些问题,我会告诉你们全部的答案。」

全部?看着充满自信的石井,我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毕竟这场讨论原本就是因为石井的引导才开始。

「这件事很简单。只要知道谁有办法连续执行这三件妨碍行为,那个人就是犯人。」

「嗯,虽然是这样没错……」我疑惑地歪头说道:「但是第一起妨碍事件已经证实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可能做到了。」

「没错,第一起妨碍是这样。但第二起妨碍呢?大多数的人都不可能做到,所以舌濑舞香才会被怀疑是犯人。」

足伊豆的表情看起来不太高兴。

「但是,我必须在这里忏悔自己的过错,我当初太急着得出这个结论了。因为我发现还有其他人也可以执行妨碍行为。」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的不祥预感更强烈了。

「那个人对自己的店进行了第二次妨碍,并假装成受害者来试图免除嫌疑。仔细想想,如果只在一个保温壶里加了苦味剂,以容量来看,最多也只会影响到十五票。考虑到即使没有妨碍,也会有顾客投票给其他店家,这个数字还会更少。相较于太阳咖啡被割破滤纸,或是猴子咖啡店的员工被烫伤,那次的损害实在太小了。」

「等、等一下……」我忍不住想打断他,但喉咙太干了,无法大声说话。

「而、且!犯人还利用自己被开除的情况,巧妙地出现在第三次妨碍的现场。加热加热石的方法?只要能离开摊位,犯人随时都可以准备。搬运石头的方法?放在犯人目前背着的肩背包里就行了。加热石能保持温度多久?那根本无所谓。因为犯人可以在妨碍被发现前不久,把刚加热好的石头扔进奶泡壶里!」

「不对,我当时在后场区,根本没有靠近过那个奶泡壶……」

「再、来!犯人也有充足的妨碍动机。那家伙在成为员工以前,是那间店的常客,目前正在和店里的美女咖啡师交往。他想让自己喜欢的人和她的店获胜,所以去妨碍其他店,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动机了。所以第一天,他先针对一间看起来很容易妨碍的店家下手,并在先前公布的投票结果发现自己的店排在第三名,于是第二天便将目标转向第二名的店家。不仅如此,他还故意让自己的店看起来也是受害者,以此将大家的怀疑引向其他店,真是个缜密到可怕的计画!」

「我已经被开除了,让塔列兰获胜对我来说又没有什么好处……」

「这种狡辩谁听得进去啊!只不过是被开除而已,就能让你不再希望固定光顾两年以上的咖啡店,还有你所爱的美女咖啡师获胜吗?这种空泛的主张,我根本听不进去!」

我像个没上油的机器人一样,转身环顾在场所有人。

然后我明白了一件事。

这里没有人愿意和我站在同一边。锦户、星后、坚藏、中田,甚至连对我怀有愧疚感的舞香的雇主足伊豆,以及我工作了五年的咖啡店店长森场,都是这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刃般刺在我身上。

「所以说——」

石井那指向我的手指宛如雕刻般美丽,不枉费他曾当过魔术师。

「犯人就是你!青野大和————————!」

我再也辩解不下去了——所有的情况都指出我就是这一连串妨碍行为的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