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玷污祭典者

1

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大为震惊的神色。

「你说要解开所有谜题……?」

美星小姐对着一脸错愕的森场点了点头。

「很抱歉欺骗了大家,但其实几个小时前我说自己身体不适,并以附带条件让他回摊位的说法,完全是个谎言。我的身体状况一直都很好。」

「为什么要说这种谎呢?」幸代疑惑地问道。

「为了解决事件,我无论如何都必须离开摊位。所以与中田小姐交涉后,我们达成协议,只要能在活动结束后,给我一些时间在所有相关人士面前解开谜团,让真正的犯人当场认罪,她便允许我和他交接摊位的工作。」

「各位,很抱歉我擅自做了这个决定。但是我真的不希望这次的问题延续到下次的活动。所以我不得不拜托有过解决类似事件经验的切间小姐。所有责任都由我一人承担。」

中田再次低下头。石井立刻替她缓颊。

「没关系啦,反正接下来我们也只要听美星说明就好。如果能找出犯人,当然是赚到,就算找不到,事情都发展成这样了,也只能继续听下去了吧。等听完她说的话再追究也不迟。」

「嗯,毕竟找出真凶才是最重要的事嘛。」

森场表示理解后,就没有人再提出异议了。

「谢谢大家。首先,关于这次一连串的妨碍事件,特别是针对太阳咖啡的事件,由于是在摊位后场区发生,可以确定犯人曾进入后场区。因此犯人一定是拥有工作人员通行证的人,也就是我们之中的某人——如果是整间店的人串通起来犯案,犯人有可能借用了通行证,不过我会在接下来的说明中排除这个可能性。请大家先理解这个大前提。」

来吧,终于到这一刻了。美星小姐的解谜时间即将开始。

「那么,我们从第一起妨碍事件开始回顾吧。就是太阳咖啡的滤纸被剪破的事件。正如我之前所说,这次的妨碍行为已证实是在剪破的滤纸上叠放完好的滤纸来执行,所以在场的所有相关人士都有可能是犯人。」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店管理不善才会这样吗?」

坚藏语气强硬地反驳,但幸代轻拍他的手臂提醒他保持冷静。

「滤纸上还有一段犯人留下的讯息,我们认为那是犯行声明。正是因为这段讯息,我们才知道犯人的目的是夺取第一届京都咖啡祭的冠军称号。」

美星小姐拿出那张话中提到的滤纸——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到她手上的,大概是中田帮忙的吧。

冠军的荣耀将由我们夺得

「从这张滤纸上的文字来看,可以推测这次的妨碍行为是预谋犯罪。因为任何人都能准备被剪破的滤纸以及掉包滤纸盒,所以在当时我们无法锁定犯人身份。」

「所以我认为犯人在西侧摊位的推理,完全是错得离谱啊。」

石井自嘲道。

「关键在于接下来的第二次妨碍事件。我的朋友在喝了我们店的咖啡后,指出味道不对,经过确认后发现咖啡被混入了苦味剂。犯人还写讯息告诉我们,他在保温壶里加了苦味剂。」

美星小姐也拿出了那瓶苦味剂喷雾。讯息内容如下:

我毁了一壶咖啡。这样你们店应该就得不到票了。

「当时保温壶里已经装了足够供应十五杯咖啡的分量,所以我们店最多会因这次妨碍事件损失十五票。虽然比太阳咖啡的损失来得小,但这次妨碍依然发挥了效果。」

这时,美星小姐以「不过」这个接续词转换了话题的方向。

「有鉴于前一天的妨碍事件,从今天早上开始,我一次也没有离开过保温壶旁。营业期间我专注于滤冲咖啡,而在我专心工作的时候,这位青山先生则负责看管保温壶,所以除了我们店的员工外,没有任何人能打开壶盖并加入苦味剂。」

「没错。」我点头表示同意。

「因为这一点,犯人能够加入苦味剂的机会就十分有限了。具体来说,就是昨晚我们回到店里清洗保温壶后,到今天早上盖上壶盖带来会场之前的这段时间。」

「所以我才会被怀疑对吧。因为在那个时段,除了塔列兰的员工,唯一进入店里的人就是我。」

听到舞香的发言,青瓶也附和道:

「因为那个情况实在是太可疑了。」

「依我来看,跟踪别人的你才更可疑吧!真要说的话,也有可能是你在我离开店之后偷偷溜进来,把苦味剂放进保温壶里吧?」

「哈,你不要开玩笑了!我看到你们两个进入店里后就马上离开了耶——」

「好了、好了。不过,正如舞香小姐刚才所说,当时店门是没有锁的,并且有一小段时间店内空无一人,这就表示其实在前一天晚上,任何人都有可能把苦味剂偷偷放进保温壶。这是个极端的假设,但确实如此。」

从这个线索推导出的结论如下:石井认为只有我能犯下所有妨碍事件的推理是错误的。

「可是……我们在讨论时已经确认过,第三次妨碍事件中,把加热石放进奶泡壶这件事,任何人都能做到了吧。这样的话,到头来不就还是无法确定犯人吗?」

星后不安地说道,抚摸着自己被烫伤的指尖。

「你说得没错,虽然发生了三次妨碍事件,但我始终无法找到能锁定犯人的关键证据。因为每个人都能够犯下每次的妨碍行为。即便之后靠着不在场证明、动机或间接证据幸运找出了犯人,也没办法逼迫他承认自己的犯行。因为除了没有绝对的证据外,也无法排除共犯或多人犯案的可能性——正当我陷入这样的困境时,救了我的是在检查营业额时发现的一张代币券。」

美星小姐先把线索陆续递给站在她斜后方的藻川先生,然后拿出了新的线索。放在她手心上的是分发给所有活动参加者的代币券,价值三百日圆。

「这张代币券怎么了吗?」足伊豆问道。

「代币券背面写着我朋友要给我的讯息。这是那位提醒我咖啡被混入苦味剂的朋友她的笔迹。」

美星小姐把代币券翻过来,上面写着:「美星加油!」

「这看起来只是一条很普通的讯息嘛。」冴子直言不讳地说出看法。

「重点不在讯息的内容。请你们看这张代币券的撕线处。」

有几个人凑近查看代币券。那张晶子交给我的代币券,只有上方有撕线。

「不用我解释,大家应该也都知道,这张代币券是我朋友到达会场后,最先使用的一张。」

也就是说,这张代币券是和选票连在一起的代币券中位于最下方的那张。一般来说,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大家都会从最下方开始依序撕下来使用。

「这应该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先去朋友的摊位光顾是很正常的行为。」

听到锦户合理的发言后,美星小姐转身面向我。

「当时从小晶那里接过代币券,并在随行杯中倒入咖啡的不是我,而是青山先生你对吧?那时你对小晶说了这句话——」

——你做事情还是一样滴水不漏呢。

「为什么你会这么说呢?」

我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去回想,便能清楚回答她。

「因为随行杯里面是湿的。我以为她在使用前已经仔细清洗过,所以才这么说。」

美星小姐在应天门附近询问我的问题内容如下:

——小晶的随行杯里面是不是湿的?

我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看来美星小姐是从我之前的话中推测出这件事。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吗?她只是在使用前先用洗杯器清洗过而已吧。」

舞香似乎也和我抱持一样的疑问。

「对于有人这么做,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然而,重点是——我的确亲眼看见了,我朋友在收下新的随行杯后,并没有清洗,就直接前往其他摊位了。」

在第二次妨碍事件后的讨论中,当事人晶子一直站在稍远处旁听。当我被宣告开除,讨论结束之后,晶子收下了中田给她的新随行杯,像在逃跑似地迅速排进了其他店家摊位的队伍中。

「在我看来,我朋友的行为似乎有点不一致。她第一次来塔列兰的摊位时,随行杯里面是湿的,这表示她应该在使用前用洗杯器清洗过。话虽如此,在收下中田小姐给她的新随行杯时,她却没有再次清洗,就直接去排队了。当然了,这也有可能只是她随意做出的行为。但我在这件事上想到了一个假设——有没有可能苦味剂不是被混入保温壶,而是混入了随行杯里呢?」

也就是说,我当时看到的那些水滴,很可能就是苦味剂。

「你的意思是,犯人偷偷把苦味剂放进在主办单位本部摊位里组装起来的随行杯里?但是摊位里一直都有主办单位的工作人员,这应该不太可能吧?」

中田反驳道,伊原和上原也点头附和。

「而且其他摊位也没有闹出混入苦味剂的事件啊。」

石井紧接着补充道,但美星小姐充满自信地露出了微笑。

「既然如此,答案只有一个。只有我朋友拿到的那个随行杯被混入了苦味剂。」

坚藏突然大笑了起来。

「太荒谬了。这根本不能算是什么妨碍行为吧?」

「除了损失一票,以及让喝到苦味剂的顾客和冲煮咖啡的店员感到不快之外,的确没有其他影响。不过,因为这个假设,我才开始怀疑,我们的前提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你说的前提是指?」

我追问之后,美星小姐说道:

「就是犯人妨碍其他店家,是为了成为第一届京都咖啡祭的冠军这个前提。」

——我们可能被犯人误导,对情况产生了重大的误解。

那一阵吹过平安神宫的神风,带来的正是这个启示。

「也就是说,犯人的目的并不是成为冠军……?」

「只有在这样想的时候,犯人在单一随行杯内混入苦味剂的行为,才具有意义。」

没有人跟得上美星小姐的思考内容。幸代有些迟疑地说道:

「可是犯人在犯罪声明中不是写了,他是为了成为冠军才妨碍其他店家的吗?」

「那张犯罪声明是为了让我们产生这种错误认知才写的。保温壶的情况也是一样。实际上是为了不让我们察觉只有一个随行杯里被混入苦味剂,特意在声明中加入了混入保温壶的虚假注解。」

所以我们全都被犯人的计谋耍得团团转。

但是这样一来,自然会出现下一个疑问。

「既然如此,犯人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针对中田的询问,美星小姐以怜悯般的神情回答:

「我认为,犯人的目的就是要彻底破坏第一届京都咖啡祭这个活动。」

「为什么?这个活动才刚举办第一届,应该不至于招来某个人的怨恨吧?」

「我知道了!是京都咖啡商店街的相关人士吧。他们觉得我们举办这场活动像是在抄袭他们,所以十分愤怒。」

石井突然冒出这个猜测,但却被美星小姐否定了。

「那场活动已经先取得巨大成功了,后续活动对其造成负面影响的可能性应该非常小。相反地,若妨碍事件曝光,反而会让他们失去声誉,风险远大于妨碍我们带来的好处。」

「那只是因为美星你很聪明,才能这样判断嘛。」

「京都咖啡商店街的相关人士应该不会参加这场活动吧……」

中田提出了微弱的反驳,但立刻被石井驳回。

「那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而已吧。在同样是咖啡产业的活动里,谁能保证哪个人跟谁私底下没有联系呢?」

美星小姐承认石井的推测有几分道理后,继续说道:

「一般来说,只凭猜测来解释动机是没什么意义的。不过这一次,借由仔细考虑犯人的动机,也就是其目的,我已经知道了犯人的真实身份。而且,至少对于部分犯行,我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可以质问犯人。所以我想请大家先听我说下去。」

「……既然是这样,那我明白了。」石井终于妥协了。

「犯人的目的并不是妨碍其他店家,而是要彻底破坏整个活动。所以犯人假装将苦味剂混入保温壶,实际上却只加进一个随行杯,这种行为完全无法达到妨碍的效果。既然如此,为什么犯人要假装自己是为了争夺冠军呢?关于这个疑问,我推论出的答案非常简单——因为一旦真正的动机曝光,大家一定会开始怀疑犯人。」

只要我们认为犯人执着于冠军的头衔,所有相关人士都无法排除嫌疑。连那些目前已经不需要在意投票结果的热门店家,或是曾经遭到妨碍的店家,也都不例外。就连SakuraChill的员工,如果真要追究的话,也可以怀疑他们是否接受了某间店的贿赂。

「当我想到这里时,青山先生的某句话突然浮现在我脑中。」

突然被提到的我吓了一跳。「某句话?」

「当我打电话给在平安神宫的青山先生时,你是这么说的吧?」

——我碰巧发现了中田小姐的绘马,这才知道原来她说的那个让人生顺遂的许愿咒语,指的就是绘马,正觉得恍然大悟呢。

「咦?啊,难道说,你看到了我的绘马?」

中田因为太过震惊,手中的资料夹和随行杯差点掉到地上。我立刻向她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挂上自己的绘马,结果正好不小心看到……」

「真是的,不可以随便看别人的愿望啦。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保密的说。」

「哈哈,真的很抱歉……那么,美星小姐,中田小姐的绘马怎么了吗?」

美星小姐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从青山先生的话中,我察觉到中田小姐可能在绘马上写下了祈求活动成功的愿望。对吧,中田小姐?」

「是、是的……我写了『希望第一届京都咖啡祭圆满成功!』。」

「那么,我想请问你。你在绘马上写的愿望实现了吗?」

这根本不需要问。中田重复了她在刚才的演讲中说的那句话。

「我刚才已经讲过了,这次的活动,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它是成功的……」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中田小姐在绘马上写的愿望,很遗憾地并没有实现。不过,这样就奇怪了。对你来说,绘马不是能让你人生顺遂的许愿咒语吗?」

美星小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感到愈来愈不安了。

中田也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

「嗯,是啊……到目前为止,我在绘马上写的所有愿望都实现了。不论是考试、就业,还是恋爱……所以这次我也写了绘马。因为这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活动。」

「那只不过是你运气好而已吧。」坚藏的反应十分冷淡。

「这我当然也知道啊,绘马上写的愿望不可能百分之百实现。但我就是靠着这个方法一直顺利度过难关。所以这次的活动,我就一直对自己说,不管怎么样,最后应该也会顺利结束,因为我已经写在绘马上了——」

我彷佛目睹了钨丝灯泡的灯丝突然断裂的瞬间。

中田突然僵住了。她的话还没说完,嘴巴仍张得大大的。

「我猜你现在的想法应该和我是一样的。」

美星小姐接着说道:

「犯人去了平安神宫里挂绘马的地方,在那里看见了中田小姐的绘马。当犯人读到那纯真愿望的某一句话时,心中瞬间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我要破坏这个活动,让这个愿望无法实现。」

一种奇怪的沉默笼罩了现场,就像在没有人过生日的日子突然端出生日蛋糕一样。

我的不安达到了顶点。美星小姐最近的样子果然有点奇怪。这段解谜内容会不会也只是她迫于必须解决事件的压力,而在散播错误的妄想而已呢?

「……我们真的可以相信她吗?不可能会有人为了这种理由做出这么离谱的事吧。」

足伊豆一脸难以置信地说道,石井也表示认同。

「对啊,美星,这说法太牵强了。如果你不好好解释清楚,帮你努力说服朝子的我面子也挂不住啊——」

然而——

「切间小姐,请继续说下去。」

中田朝子这么说道,制止了所有人。

「连朝子你也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对她说的话有头绪。」

她的这一句话让石井安静了。

「我对于有人想要阻碍绘马上的愿望实现的理由有头绪。所以请你继续说下去。」

既然中田都这么说了,就没有人能够反对了。美星小姐郑重地点点头。

「那么,中田小姐。那块绘马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呢?我猜应该是昨天早上吧?」

中田立刻表示肯定。

「因为摊位是从昨天一大早就开始搭建,所以我在那之前去了平安神宫,祈求活动成功。然后再去社务所买了绘马,挂在右近橘的后面。」

她说那时社务所已经开始服务了。

——明明昨天早上我才认真许愿过的。

我想起了今天早上中田说的话。我早已知道那块绘马被挂上的时间点。

「也就是说,犯人是在那之后才看到中田小姐的绘马。从这一点可以明白一项事实——至少在第一天,妨碍行为并不是预谋犯罪。犯人也是为了准备而进入会场,并造访平安神宫,在那里看到中田小姐的绘马后,才临时起意要破坏这场活动。」

「这样很奇怪吧?」锦户立刻反驳道:「那些被破坏的滤纸怎么看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不,犯人只是刚好拥有和太阳咖啡相同的HARIO V六〇滤纸,所以才利用它来妨碍——换句话说,正是因为使用了完全相同的滤纸,太阳咖啡才会成为第一个目标。」

大家全都哑口无言。真的会这么凑巧,刚好拥有相同的滤纸吗?

这是有可能的——因为这是一场滤冲式咖啡的活动。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在每张滤纸上都剪出切口啊。」

美星小姐接着我的喃喃自语说道:

「因为这么做的话,看起来就像是事先准备好的。犯人大概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只是碰巧拥有相同的滤纸吧。」

透过这些资讯,的确也可以多少缩小嫌疑人的范围。但是美星小姐并没有立刻针对这些线索往下说。

「话说回来,青山先生你是在什么时候发现中田小姐写的绘马呢?」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忍不住回答得有些结巴。

「呃……我并不是那种会观看别人的绘马来追求乐趣的怪人。就像我在电话里说的,我只是准备挂自己的绘马时,刚好看到而已。」

「这的确是最自然的情况。犯人会不会也是在类似的情况下看到的呢——这样的话,同一个挂绘马的地方可能也挂着犯人的绘马。这就是我的想法。当然了,这只不过是其中一种可能性而已。我之前说想确认的事情,就是中田小姐写的绘马内容,以及附近是否有疑似犯人留下的绘马,这是最重要且优先的。」

美星小姐把滤冲咖啡的工作交接给我后,便前往平安神宫里挂绘马的地方。但出乎意料的是,她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中田的绘马。

「这并不奇怪。因为中田小姐的绘马上已经挂了另一块绘马。我完全没想到青山先生会翻开别人的绘马,连下面的绘马也一起查看。」

「不,我真的不是那种奇怪的人……」

「你完完全全就是那种怪人啦!」

被石井这么骂,我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这是因为中田小姐的绘马上有一块让我有点好奇的绘马。那块绘马名字的部分被涂黑了。」

「名字被涂黑了?」冴子追问道。

「因为内容与恋爱有关,我猜那个人可能觉得被别人看到会很丢脸,所以在写下名字后又把它涂黑了。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拿起那块绘马,然后才发现下面有中田小姐的绘马。」

「原来如此。这种事的确有可能发生呢。」

等冴子表示理解后,美星小姐才开口说道:

「我在那里找了老半天,最后才发现前一天早上刚挂上的中田小姐的绘马,竟然已经被另一块绘马盖住了。」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周末的平安神宫,本来就会有许多参拜者写绘马。」

星后提醒道。

「是啊。不过至少在犯人来到挂绘马的地方时,中田小姐的绘马应该是挂在外面的。毕竟犯人就是因为看到了那块绘马,才决定下手妨碍。」

「除非犯人是像我这样的怪人,特地去翻别人的绘马来寻找中田小姐的绘马,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这么说道,把自己刚才被说是怪人的话用来自嘲。

「既然如此,以犯人的心态来看,应该会尽量不让中田小姐的绘马被人注意到才对吧?因为如果有人真的看到中田小姐的绘马,即使机率只有万分之一,不,即使只有百万分之一,可能也会有人把绘马和妨碍行为连结起来。」

实际上,若以美星小姐的聪明头脑来思考,就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所以你的意思是,犯人为了隐藏中田小姐的绘马,故意在上面挂了自己名字被涂掉的绘马吗?这听起来有点牵强耶。」

青瓶半嘲笑地说道,但美星小姐并未因此退缩。

「我抱着『要是真的如此就好了』的心情,仔细观察了那块绘马。结果我发现在绘马的边缘竟然沾有疑似咖啡豆的茶色粉末。」

我在心里「啊!」了一声。我开始担心自己的行为是否会破坏美星小姐的推理,急忙解释道:

「对不起……那应该是我摸到绘马的时候沾上去的。」

「真的吗?在青山先生碰到之前,绘马上没有这些粉末吗?」

美星小姐迅速反问,我一时语塞。

「……我不记得了。我没有看得那么仔细。」

美星小姐停顿了一下后说道:

「青山先生,我其实一直在远处的摊位默默看着你,想知道你被赶出会场后会去哪里。当时,你在穿过应天门之前,是不是去了手水舍?」

我忍不住大叫出声。

「啊——我的确去那里洗了手!」

没错,我按照参拜神社的基本礼仪,一开始就去手水舍洗手了。当时我已经脱掉塑胶手套,即便手指上沾到咖啡豆的粉末,也肯定在那时就已经冲洗掉了。

「所以,那些粉末原来并不是我沾上去的吗……」

「这样一来,那块绘马就很有可能是这次活动的相关人士挂的。她——因为愿望的内容,我暂且称那个人为『她』——在戴上塑胶手套之前,也就是在活动开始前,因为准备工作的关系,手沾到了咖啡豆粉末,并且用这双手触摸了她自己购买的平安神宫绘马。至于她为什么没有先在手水舍洗手,大概只是因为觉得麻烦之类的理由吧。」

参拜时不去手水舍洗手的人并不少见,所以这个行为没什么好奇怪的。

「写完绘马后,她来到挂绘马的地方,发现了中田小姐的绘马,于是下定决心要破坏这场活动。为了隐藏中田小姐的绘马——因为那会让人看出她真正的动机——她决定用一块自己名字被涂黑的绘马把它覆盖住。如果她想更彻底地破坏,也可以选择拿走中田小姐的绘马,或者是再买一块新的绘马,写上和自己无关的愿望后挂在中田小姐的绘马上,方法有很多种,但大概是担心被社务所的人或其他参拜者发现,所以最后才会选择单纯地盖住而已吧。她根本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去翻开绘马。」

但那个她没想到的情况,却真的发生了——因为我这个有着奇怪癖好的人。

「我说的这些都只是我的假设而已。但是,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我们就可以马上找出犯人的身份。因为绘马上写的愿望是这样的。」

美星小姐这么说后,一字一句地清晰念出了绘马上写的愿望。

希望能和现在的男友结婚

「由于目前国内尚未在制度上承认同性婚姻,写下这块绘马的人应该是正在和男性交往的女性。因此,犯人就是……」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当美星小姐正想指向某位女性时,石井突然慌张地制止了她。

「怎么了,石井先生?现在可是非常重要的时刻呢。」

「你是想说在我们这群人之中,目前有男友的女人只有一个,对吧?」

「没错。我在道歉之旅时趁机打听调查,以十分自然的方式确认了这项事实。」

几位女性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大概是对美星小姐说的事情有头绪吧。她们的表情似乎在说:「原来当时的问题是为了这件事啊。」

「这样不公平吧,美星。你自己不也是有男友的女性吗?」

美星小姐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能理解你想追查犯人的心情,但你装傻也是没用的。八月我和朝子一起去拜托你们店、提出活动邀请时,你不是说自己正在和他交往吗?」

石井竖起大拇指朝我比了一下。

美星小姐瞥了我一眼后叹口气,说道:

「什么嘛,原来是这件事啊。看来石井先生你并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早就察觉出来了呢。」

「你说不知道……是指什么事啊?」

美星小姐的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哀伤。但她立刻恢复冷静的表情,说出了事实。

「我和青山先生已经在上个月分手了。」

2

是的。

虽然听起来令人哀伤,但她说得没错。

在九月的某个晚上,美星小姐突然用LINELINE传来要求分手的讯息。她说因为难以兼顾工作,目前无论如何都想要守住塔列兰,所以希望能解除我们的情侣关系。

虽然我用「突然」来形容,但其实早就有前兆了。自从藻川先生病倒,美星小姐不仅因为曾受人袭击而受伤,还背负着必须守护已故舅婆创立的咖啡店的压力,连旁人也能看出她时常疲惫不堪,令人心疼。即使藻川先生和我试图以温暖的话语劝她不要太钻牛角尖,似乎也无法传进她的内心,她的心灵早已被差点失去老板的恐惧侵蚀了。

为了能够帮上她的忙,我主动提出要到塔列兰工作,并在录用后全力以赴。至少在这方面,我认为自己还是有点用处的。但我们却也同时打破了从相识以来近三年维持的距离,成为了情侣——以结论而言,这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有时她不得不对身为新进员工的我说一些严厉的话。有时因为经营咖啡店心力交瘁,她无法扮演完美的情人角色。美星小姐无法流畅地区分与身为员工的我以及身为情人的我的相处方式。她有时会在不必要的情况下强颜欢笑,有时则做出让人觉得像是在发泄情绪的行为,又因此陷入自我厌恶之中。随着这样的日子一天天累积,我们的关系开始变得像生锈的齿轮一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认真说起来,美星小姐因为过去的经验,一直对于与异性交往有难以跨越的心理障碍。即便如此,因为她主动开口了,所以我也鼓起勇气向她提出交往的要求。我以为我们已经相处够久了。以为已经没问题了,我们可以顺利走下去。

说不定其实应该是由我这个曾希望到塔列兰工作的人先开口才对。

告诉她「等情况稳定下来再说」、「不用着急,我不会离开的」。

我十分明白美星小姐目前的状况,所以没有挽留她。如果有人问她我和咖啡店哪个比较重要,我认为选择咖啡店是非常合理的判断。

然而,若是说我完全没有受伤或沮丧,始终对美星小姐维持宽容的态度,那就是赤裸裸的谎言了——我其实也对这样的结果感到很痛苦。

所以我接受了舞香的邀请。虽然名义上是为了收集线索,但是老实说,有一半是因为我觉得或许不该执着于美星小姐,而是试着寻找其他自己能够喜欢上的女性,另一半则是有点类似报复的心态。我觉得自己也必须转换心情向前看,否则对美星小姐来说也不是好事。

当然了,这并不是劈腿。即便只是和异性一起吃饭,若是瞒着情人去的话,的确有可能会被认为是劈腿。但我和美星小姐已经不再是情侣关系了,这又怎么会算是劈腿呢?

这两天我始终以敬语和她交谈,也是因为我们已经分手了。在交往期间,我们曾约好只有在咖啡店的营业时间才使用敬语。而这两天里,即便是在活动以外的情况,我也一直保持敬语。打从分手的那一刻起,我们便在任何情境下都改回了敬语模式。更重要的是,对彼此来说,这样子说话反而更自然。

一切都是为了塔列兰咖啡店。我和美星小姐都为此有所牺牲。不过,虽然是自作自受,我最后还是被塔列兰开除了。我失去了一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话虽如此,另一方面,我也觉得这或许是美星小姐一种体贴的表现。

既然已不再是情侣,继续在塔列兰上班难免会让人感到痛苦。虽然我假装没有受伤,但其实每天都在心里默默流泪。我试图隐藏这些情绪,但或许有时候还是无法完全藏起来。

敏锐的美星小姐是不是已经察觉到这一切,所以想让我轻松一点呢?她会不会是在藻川先生恢复到能够完全复职的这个时间点,用我做出失去信任的行为当借口,想让我从切间美星这个人的束缚中解脱——给予我真正的离别呢?

我并不想要这样的体贴。但是,正因为我们在超过三年的相处中已经逐渐了解彼此,我才会觉得如果是她,或许真的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从相识到现在,经过了将近三年的时光。

我们一起克服许多困难,一步步地靠近彼此。

像这样子终于在一起的两人,能够永远幸福地携手共度余生。

不,这只不过是幻想罢了。

在现实中,摆在这里的只是一对随处可见的情侣之间再普通不过的分手故事。

即使与认定为命中注定的人分离,我们也只能继续活下去。

3

「你……你们分手了?真的吗?这该不会只是用来逃避嫌疑的借口吧?」

石井在感到混乱的同时,仍不忘怀疑地说道。美星小姐把智慧型手机递给他。

「这是我和青山先生在LINELINE的对话纪录。是关于分手对话的截图,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看一下。」

石井接过手机,把脸凑近萤幕,在我们两人和手机萤幕之间来回扫视。

「这真的是美星你和那家伙的对话?」

「没错。」

「但这个帐号名称是怎么回事?『茨』和『买加』分别是谁啊?」

「那个买加※不是我喔!」舞香慌张地说道。

注:「买加」的日文发音与「舞香」相同。

美星小姐稍微迟疑了一下,不太情愿地解释道:

「由于我以前曾因与男性相处吃过苦头,所以不想用本名来当帐号名称。后来我得知冈山县井原市※有个叫美星町的地方,就借用了那个地名,把帐号名称设为『茨』。」

注:「井原」的日文发音与「茨」相同。

据说那个城镇正如其名,以拥有美丽的星空而闻名。虽然她对此有些命中注定的感觉,但似乎未曾造访过。

「『茨』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那『买加』呢?」

石井接下来的问题让我皱起了眉头。

「我其实很不想用这个帐号名称。明明是男人却用看起来像女性的名字,我还因此跟朋友解释了一百次以上。但因为美星小姐说只有自己用奇怪的帐号名称很不好意思,所以我才勉强配合她改了名称。」

「那为什么会改成『买加』呢?」

「理由和美星小姐差不多。我的名字简称是青山对吧。而说到蓝山咖啡,就是产自牙买加的高级咖啡豆品种。所以我就借用了牙买加这个地名,把帐号名称改成『买加』。」

所以两个帐号名称都是源自地名。就在这时,名字正好与我雷同的舞香插嘴说道:

「咦?可是,你的LINELINE帐号名称是很普通的本名啊?」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因为我不喜欢,被甩了之后就立刻改回来了啦!」

向他人解释情侣之间的这种无伤大雅的小游戏真的是丢脸死了。顺带一提,美星小姐的帐号名称依然和之前一样是「茨」。所以在平安神宫接到美星小姐打来的语音来电时,我的智慧型手机上显示的当然也是「茨」。

我的态度有点像是恼羞成怒,反而让石井感受到真实性,总算愿意相信我们了。

「原来你们真的分手了啊……」

「看来你终于肯相信了呢。」

「不过,如果换个角度来看,也不能排除你们复合的可能性吧?」

「就算考虑到青山先生昨晚的轻率言行,你也还是这么认为吗?那我可以不只给你看截图,而是让你直接查看我们的LINELINE对话纪录。你可以发现从那天起,我们的对话就只剩下客套的寒暄了。」

面对看似已经豁出去的美星小姐,石井反而退缩了,喃喃说道:「不,不用那么大费周章……」并把智慧型手机还给了她。

美星小姐则若无其事地把话题拉回正题。

「总而言之,现在符合写下那块绘马条件的女性,在我们之中只剩下一人了。」

我回想起昨晚与舞香的对话。

——可是呢,我现在也在找男朋友呀!

——冴子小姐和石井先生也是单身……

幸代是坚藏的妻子,而从事情发展到现在的过程来看,中田不可能是犯人。美星小姐也已被排除在外了。

美星小姐的食指指向剩下的女性。

「第一届京都咖啡祭中发生的一连串妨害行为的真正犯人,就是你。星后望小姐。」

星后脸色苍白地呆站在原地,并试着遮起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等……你们先等一下!」

插话的是猴子咖啡店的店长锦户彻。

「我们的确正在交往。但光凭绘马上的愿望就要决定谁是犯人,这太不讲理了。那也有可能是犯人为了把罪行栽赃给望才写的吧?而且关于是否有情人的问题,我们也不能保证犯人没有说谎。」

「是啊,一方面留下犯案声明,让人以为妨害的目的是为了夺冠,另一方面又在绘马上透露另一个犯案动机,试图嫁祸他人,虽然以真犯人的行为来说是互相矛盾的,但你的反驳也不无道理。」

美星小姐冷静地回应。

「认真说起来,到目前为止的推理,的确包含了不少臆测。妨碍中田小姐实现绘马上的愿望这个真正的动机,就是一个例子。话虽如此,当我们假设星后小姐是犯人时,有许多疑问也确实能得到解答。」

「许多疑问?」

「若要举例的话,就是动机。星后小姐和中田小姐是青梅竹马。星后小姐一直在一旁目睹中田小姐实现绘马上写的愿望的模样。所以假设星后小姐是可能拥有此动机的犯人,会比其他人更具有说服力。」

我在此时再次回想起昨天早上星后说的话。

——我和朝子一起进了同一所私立的完全中学,她还说想和我一起上大学。我算是比较认真念书的学生,而朝子总是快乐地度过每一天,老实说,我们的学力差距不小。即使如此,朝子还是说自己也会努力……结果考完试之后却是我落榜了。

如果是大学入学考,那不是正好与绘马有关吗?虽然星后看起来像是在崇拜中田,但她对于中田借助绘马的力量获得成功,可能一直怀有复杂的心情,这并不奇怪。美星小姐或许就是在之前的打听调查中,从星后和中田那里问出了类似的事情。

「接下来是第一起妨害事件。如果中田小姐的绘马是妨害行为的导火线,那犯人能事先准备滤纸的机会应该非常有限。即便如此,犯人依然能够准备好,这代表犯人一定是在这场活动中与太阳咖啡同样使用V六〇滤杯的工作人员。」

美星小姐在此时再次拿出了刚才没有用来缩小嫌疑人范围的线索。在这次的活动中,使用V六〇滤杯的店家有三间——太阳咖啡、椿咖啡店以及猴子咖啡店。星后也符合这个条件。

「另外,星后小姐是西侧摊位的工作人员,所以只要她有心,或许也可以在活动期间掉包滤纸盒,但是这样一来,当她离开摊位不久,妨害行为被发现后,她就会有很高的风险被怀疑,而且考虑到她需要在自己的摊位中使用掉包拿走的滤纸,我还是认为她很可能是在活动开始前,就已经悄悄把上面叠着完好滤纸的滤纸盒换上去了。」

「那第三起妨害事件呢?我们店是受害者,而且望还烫伤了耶!」

锦户近乎失控地大声喊道:

「你的意思是那也是演戏吗?别开玩笑了。你看望的手指。她的烫伤绝对不是假造的。」

「那她应该就是真的烫伤了吧。为了让自己的青梅竹马绝望,故意把手指伸进瓦斯炉的火里之类的。」

美星小姐随口说出了如此残酷骇人的话,让锦户不寒而栗。

「你这句话是认真的吗……这太疯狂了。」

「我打从一开始就觉得很不自然了。犯人在厕所乔装打扮后,从摊位正面移动那个奶泡壶,并把烫人的加热石放进里面?是啊,虽然不能完全否定这个可能性,但这个作法实在是太冒险了。如果只是想妨碍店家的话,应该还有许多更简单的方法才对。」

经她这么一说,的确是如此。因为只要有人看见犯人碰触奶泡壶,就会立刻被逮个正着。

「还有,星后小姐并不是握住了不会烫手的把手,而是直接抓住奶泡壶的壶身。而且在烫到之后,她迅速把奶泡壶丢进装了水的盆子里。所以大家便无法确认加热石是否真的滚烫到足以烫伤人。以上这些细节,全都太不自然了。我在看到绘马之前,就已经怀疑星后小姐是嫌疑最大的人了,只是缺少关键的证据罢了。话说回来,当时劝大家不要报警的人,好像也是星后小姐吧?」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星后依旧保持着沉默。而我身为第三次妨碍事件的现场目击者,竟然没察觉到这些奇怪之处,虽然让我懊悔至极,但同时也证明了她的演技有多么逼真。

锦户看起来憔悴不堪,但还是勉强挤出了一句话。

「……这些说法都没有证据。你没有可以指出望是犯人的明确证据。」

美星小姐的眼神有如一头准备捕捉疲弱猎物的狮子般锐利。

「我在看到绘马的时候,就已经深信星后小姐是犯人,但那时还只是基于间接证据得出的结论。不过,现在我已经有足够的材料可以质问犯人了。」

「什么啊?材料是什么?」石井追问道。

「让我们再次回顾第二次妨碍事件的细节吧。犯人使用的妨碍方法是只在一个随行杯里加入苦味剂,并在喷雾瓶附上讯息,误导大家以为苦味剂被混入保温壶中。苦味剂并不是随处可得的东西,但若是曾养过狗的人,就算还拥有这项物品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时指出苦味剂喷雾是用来训练宠物的人正是星后。而且她应该还有提到自己以前养过狗。虽然不清楚她养狗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但我可以想像那种难以丢弃宠物遗物的心情。

「不过,想也知道,在我的朋友拿到随行杯后,犯人就不可能再把苦味剂加进去了。因为如果她从正在排队的朋友手中接过随行杯,在杯内喷苦味剂,一定会招来质疑。」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奇怪的事情,晶子不可能不向我们报告。

「既然如此,犯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把苦味剂加进随行杯的呢?我想到的方法只有一个。犯人先把苦味剂喷在杯内,盖上盖子,再偷偷地把随行杯放在本部摊位的桌上。」

伊原和上原同时睁大了眼睛。

「犯人应该是在活动即将开始前,假装有事要去主办单位本部的摊位,趁机接近并将已经喷了苦味剂的随行杯放在那张长桌上。那里原本就摆满许多随行杯,要偷偷混入一个应该不难。而那个随行杯正好被我的朋友拿走了。」

「这样的作法根本无法针对特定店家啊。」锦户不耐烦地说道。

「是的。所以犯人其实并非特意针对我们店。真要说的话,对犯人而言,哪一间店都无所谓——犯人可能会想避开太阳咖啡和猴子咖啡店,但也不是非得这样不可。」

如果排名较前的店家遭到妨碍,可以解释成是要将其拉下;而即使是较低排名的店家,也可以解释为想避免被追上。无论如何,先前公布投票结果中排名第三的塔列兰抽到了这张倒楣的签,对犯人来说则是一种幸运。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喷雾瓶会掉在塔列兰的摊位呢?」

美星小姐还没有开口,石井就抢先回答了舞香的疑问。

「想也知道,犯人一定是在引发骚动后才把喷雾瓶扔在那里。」

「犯人在前往塔列兰摊位的后场区参与讨论时,趁没有人注意,偷偷把喷雾瓶放在了保冷箱的后面。借由这种方式,犯人成功让大家以为犯人打从一开始就锁定了塔列兰的保温壶。」

当时发现喷雾瓶的是青瓶。如果没有人先发现它,星后应该会自己跳出来当第一发现者吧。喷雾瓶上的讯息并没有提到店名,证明了美星小姐的推理是对的。

「话说回来,青山先生,你还记得在第三次妨碍事件发生的瞬间,你和锦户先生的对话内容吗?」

她突然提到我,让我有点困惑,但还是回答道:

「是的。我记得事件是在锦户先生刚说完这句话时发生的。」

——我昨天从讨论回来时,表情大概看起来相当紧绷吧。当中田小姐来通知我们发生第二起妨碍事件时,望立刻说『这次让我去吧』——

「星后小姐当时可能已经准备好第三次妨碍的步骤,随时可以实行,而促使她动手的正是锦户先生刚才的发言。她不想让人知道她主动参与讨论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趁机把喷雾瓶扔在那里。」

「所以她的行为并不是为了嫁祸给我吗?」

「或许也有这个可能,但是第二次妨碍事件的受害者为塔列兰,以及我开除青山先生并请他离开摊位这些事,都只是巧合罢了。所以我认为犯人并没有刻意想要嫁祸给某个特定的人。」

「是、是、是,所以我的推理反而误导了大家啦!」

石井有些闹别扭地这么说。

「我可以理解你的论点,但用这种方式进行第二次妨碍,未免也太不可靠了吧?如果那位拿到随行杯里混有苦味剂的客人,在排队前就用洗杯器清洗过杯子呢?如果那个客人没有察觉到混入了苦味剂呢?或者在发现混入苦味剂时,保温壶里的咖啡还没倒完呢?我觉得可能导致失败的情况太多了。」

森场提出的质疑很精确,但美星小姐并未因此改变想法。

「首先,关于保温壶内的咖啡,我的解释是,犯人应该正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才会在活动开始前就把喷了苦味剂的随行杯放在主办单位本部的摊位里,让客人尽量在较早的时段拿到那个随行杯。」

「在较早的时段拿到会有什么好处吗?」

「活动刚开始时,每个摊位前都大排长龙,保温壶里的咖啡一下子就空了对吧。在这种情况下,除非客人在喝到混了苦味剂的咖啡后立刻返回摊位并插队反映问题,否则保温壶里的咖啡应该已经倒完了。再加上当时客人接连不断地光顾,想要确定哪些客人也喝了同一个保温壶里的咖啡,也会变得更加困难。犯人大概是看了第一天活动开幕后的盛况,才会选择这种方法的吧。」

所以如果客人稍有犹豫,没有在发现味道不对劲后立刻决定向工作人员报告,那保温壶很可能就已经空了。实际上,即使是能够当下马上确定味道不对,而且应该不会犹豫是否该告诉我们的晶子,也还是来不及在保温壶空了之前说出口。

「接下来是如果加入苦味剂的随行杯被清洗,或是客人没有察觉到苦味剂,甚至察觉后也犹豫是否该回报,所以未引发骚动的情况。我推测在这种情况下,犯人应该就会直接跳过第二次妨碍吧。因为就算只在第一天和第二天各发生一次妨碍事件,也足够达成不让绘马愿望实现的目的了。」

「原来是这样啊……」

「当然了,犯人应该也可以只扔下喷雾瓶,并声称其实受害的客人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妨碍行为发生。不过,如果没有相关人士真的喝到加了苦味剂的咖啡,只会让人更怀疑这是否只是犯人虚张声势的把戏,所以我认为犯人更有可能原本就打算跳过第二次妨碍。说不定犯人还准备了其他备案,只是没有真的执行罢了。」

在森场收回疑问之时,美星小姐说道:

「好了,到了这个阶段,大家应该都已经明白,为什么我会说我有足够的证据来质问犯人了吧?」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一点上。

「犯人把加了苦味剂的随行杯放在主办单位本部的摊位。那个随行杯是从哪里来的呢?不用说也知道,当然是由主办单位的工作人员所发放,犯人自己收到的随行杯。」

京都咖啡祭的原创随行杯,除了主办单位的工作人员外,其他人无法事先取得。

「我觉得犯人或许也曾想过是否能在本部摊位偷走一个随行杯来用,但要避开两名工作人员的视线,拿走一个随行杯,比偷偷放一个还要困难得多。犯人也可以选择再购买一个随行杯,但这样当然会让主办单位的工作人员对她留下印象,所以她才没有这么做吧。用自己的随行杯可能会变成难以动摇的铁证,肯定伴随着极大的恐惧,但她觉得自己应该能找到借口来解释这一切——只要没有累积这么多间接证据的话。」

美星小姐再次环顾众人。

「我请中田小姐告诉大家,公布投票结果后想要一起干杯,请大家都带着随行杯来集合。各位应该都准备了随行杯吧?」

大家纷纷展示自己手上的随行杯。

都是活动第二天限定的款式,颜色类似咖啡欧蕾的随行杯。

只有一个人例外。

「星后小姐,可以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没有和大家一样,带着今天的随行杯吗?」

星后的手拿的是第一天发放的白色随行杯。

「……望,你把今天的随行杯弄丢了对吧?你刚才是这么说的吧?」

锦户像是在寻求救命稻草般抓住星后的双肩,轻轻摇晃她。

「喂,你怎么了?说点什么啊,望!」

「——你恨我吗?」

听到中田朝子突然这么说,星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恨你……?」

「因为我好像做什么事情都很顺利。而且我毫无恶意地把这些事一一告诉了你。你假装和我感情很好,但其实心里一直恨着我,恨到无法忍受吗?」

「不……不是那样的……」

星后发出来的声音沙哑又微弱。锦户松开了手。

「……望?」

「对不起。」

星后跪倒在地,双手掩面开始哭泣。

「真的很对不起……全部都是我做的。」

4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解释昨天早上看到朝子写的绘马时,在我内心萌生的情绪。

朝子是我小学就认识的青梅竹马。

她性格开朗真诚,虽然有点迷糊,但只要立下目标,就会全心全意朝着目标努力。所以大家当然也都很喜欢她。

相较之下,我则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既不特别引人注目,但也不至于被忽视,就是个平凡的小孩。不过,因为我们两人家住得近,我一直和朝子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我非常喜欢个性直率的朝子。

我第一次对她产生复杂的情绪,是在国中一年级的时候。

朝子交了男友,是我们班上一个叫浩一的男生。朝子高兴地告诉我,是她主动告白后两人才开始交往的。

朝子,你知道吗?

那时的我也喜欢浩一。

当时我和浩一其实彼此颇有好感。我完全没想到会被横刀夺爱。所以我忍不住问了:「你是怎么让他对你心动的?」

朝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告诉了我答案。

——我去了很有名的结缘圣地平安神宫,写了绘马许愿喔。

在那之后,朝子不时就会去神社写绘马,她的愿望也一一实现了。

国中时,我们都同样参加了网球社,在三年级的最后一次大赛中,朝子在个人赛一路过关斩将,晋级到更高一级的地区大赛。而我却在只差一胜的关键比赛遇上强敌,力不从心,最终晋级失败。

连我们上了同一所高中时也是,我不想再和朝子在网球场上竞争,所以选择加入合唱团。但朝子竟然也跟着我进了合唱团,而且在很重要的音乐会上,被委以独唱重任的不是我,而是朝子。

考大学时也是如此。明明是我成绩比较好,但朝子却也报考了和我一样的大学,结果只有她考上了。

我很清楚。这一切都只能归咎于自己努力不够。

我其实也并非总是痛恨朝子。因为我一直在最近的距离,看着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拼命努力的模样。

朝子可以每次都实现愿望,根本就不是因为神明保佑。那是她靠自己的力量一步步争取到的结果。

但是,她每次都会这么对我说。

——这应该是绘马的功劳吧。对我来说,这就是让人生顺遂的许愿咒语。

朝子,你大概不知道吧。

毕竟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嘛。

其实呢,我也一直在写绘马喔。

从国中一年级时听说你写了绘马,结果成功和浩一交往的那一天起,我就开始这么做了。

在网球社的时候也是如此。

在合唱团时和考大学时也是。当我喜欢上某人时、找工作时、养的狗生病时、父母差点离婚时,我都写了绘马,每次都向神明祈祷。

因为朝子就是这么说的啊!

因为朝子说这是可以让人生顺遂的许愿咒语。

但我的愿望却一个都没有实现。神明从来没有听见过我写在绘马上的愿望。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愿望都不行,只有朝子做什么都很顺利?

这根本就是神明在偏心嘛。

朝子你觉得呢?你是不是觉得我写完绘马就心满意足了,什么努力都没做,所以才会这样?

全都是我的错对吧?我父母离婚、最重要的爱犬死掉,都是因为我不好,所以神明才不肯实现我的愿望,对吧?

不是吗?可是,如果不是这样,那就说不通了啊。

既然这样,只要我别继续写绘马就好了吧?

我想,我后来之所以继续写,是为了逞强。

求职不顺利的我,开始在猴子咖啡店打工。我会和彻交往,是因为他先向我告白。虽然我原本就对彻也有好感,但我之前应该从没想过会和店长交往。所以这次我并未先在绘马许下这个愿望。

朝子如愿进入了她一直说想从事的活动企划业工作,虽然我们还有来往,但联络的频率减少了。由于我在工作和感情上都还算得意,所以也渐渐地不再重复那种写绘马许愿却总是落空,并对此感到愤慨的近似自虐一般的行为。

就在这个时候,朝子拿着第一届京都咖啡祭的企划内容跑来问我。

我跟彻表示我一定要参加,想要帮助朝子,他也同意了我的想法。在准备活动的过程中,我从未有过任何想要彻底破坏活动的邪恶念头。我真的打从心底期待着这场活动。

就这样,活动第一天的早晨到来了。

我们顺利做完摊位的准备工作,距离十点集合还有一点时间。彻说他会待在摊位,我突然想到可以去平安神宫参拜一下。

我没有在手水舍洗手,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老实说,这只是因为我满脑子都想着活动的事,所以完全忘记了。

我在大极殿参拜完抬起头时,眼角余光瞥见社务所在贩卖绘马。

现在回想起来,那大概就是所谓的鬼迷心窍吧。我突然冒出想跟以结缘闻名的平安神宫神明祈求与彻结婚的念头,于是久违地买了一块绘马。

我写下愿望,站在右近橘后方挂绘马的地方前,正准备挂上自己的绘马时,一行字彷佛从那里突兀地浮现出来,映入我的眼帘。

希望第一届京都咖啡祭圆满成功。

朝子的名字清晰地写在上面。

就在那一瞬间,我——

突然感到呼吸困难,视野变得歪斜扭曲——

一股想立刻把朝子的绘马扯下来,狠狠摔在地上的冲动涌上我的心头。我与朝子认识相处了这么久,从未产生过如此强烈的情绪。

这种绘马根本就是……

根本就只是自我安慰的手段罢了。

朝子直到现在,仍旧真心地相信这种东西能实现她的愿望。

这是多么地——多么地纯真啊!

而我的心却已经变得如此扭曲!

我努力压抑住这突如其来的怒火,但当我调整好紊乱的呼吸时,我已经决定要破坏这场活动,借此阻止朝子在绘马上写的愿望成真了。我先回到写绘马的地方,把自己的名字涂黑,然后将自己的绘马挂在朝子的绘马上面,避免她的绘马被人看到。当时我完全没有想过,这种失去理智的行为会在隔天把自己逼入绝境。

在那之后发生的事,全都和切间小姐推理的一样。

我很清楚这种心情不会被任何人理解。

我觉得自己应该是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疯狂。

或许我内心其实很渴望有人能把我拉回理智的世界。说不定我只是希望有人能严厉斥责我,阻止我做出这种可怕的行为。

否则我又为什么会选择在随行杯中加入苦味剂这种明显弊大于利的方法呢?关于苦味剂,当我看到那块绘马时,脑中确实想到了我养的狗死去的事情,但使用自己的随行杯这种方法既不确实又容易留下证据,是我能想到的最糟糕的作法。就算我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构思计画,但我明明非常清楚它的危险性,却还是付诸行动了。而正如我所担心的,最后至我于死地的,就是那个随行杯。

认真说起来,如果朝子在第一天活动结束时就承认活动失败,那我也不会再继续妨碍下去。但是,即使在我第一次妨碍后,朝子仍然说了「顺利结束」,甚至在第二次妨碍后,她还是用了「成功」这个词。听到这些话时,我不仅认为自己应该持续妨碍下去,直到让朝子说出「失败」这两个字为止,同时也对自己必须这么做感到痛苦。

不过,这样的借口应该没有人会相信吧。

我无所谓。我一点都不指望有人能谅解我。

……但是。

就算没有人相信也没关系,请让我在最后把这句话说出来。

我真的非常喜欢朝子。

我一直很尊敬她这个朋友。

这绝对是我毫无欺瞒的真正想法。

5

真是太自私了。

这是多么丑陋又毫无辩解余地的动机啊。

实际上,在场大多数人都以参杂着惊愕、轻蔑与厌恶的复杂眼神注视着依然瘫坐在地上的星后望。连续两天被如此愚蠢的骚扰耍得团团转,这些人的怒火笼罩着这个公园的一角。

但是——

我心里却忍不住闪过了一丝这样的想法。

觉得自己或许能够明白她的心情。

我至今仍以男女之情爱着美星小姐,但是身为咖啡师,我对她也怀有近乎崇拜的情感。那杯我寻觅多年却始终无法亲手冲煮出来的理想咖啡,她在与我相遇之前就已经完美做到了。我对此心生敬畏,一开始也是基于对咖啡的兴趣,才会成为塔列兰的常客。

但是我也察觉到,自己看着她的眼神中,有时会掺杂宛如黑点般的小污渍。

若要为这种情绪命名的话,那就是嫉妒。

我亲眼目睹她对咖啡的纯粹想法、探究精神与热情,心中某处便萌生了与崇拜互为表里的嫉妒之情。因为我一直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达到像她那样的境界。

所以在我们刚认识不久时,我会在感觉到她冲煮的咖啡风味变差时,兴冲冲地指出这一点。而这当然也是为了与她断绝关系的借口。但是,明明还有许多方法可以避免这么做,我却刻意把这件事说出口,这是无法抹灭的事实。

而这种情感随着与美星小姐相处的时间拉长而逐渐淡化,也是不容忽视的事实。不过,当我被塔列兰雇用,开始以同事的身份观察她身为咖啡师的一面时,会不会就算只有一点点,那种深藏在心底的情感也还是浮现了出来呢?我真的能够充满信心地保证这种事从未发生过吗?

一直到现在的这一刻为止,我都认为自己和美星小姐分手是因为她的关系。

我一直推测她是因为太过忙碌而没有多余心力与情人建立适当的关系,才会忍痛提出分手。在日渐憔悴的情况下,她权衡了两项自己重视的人事物后,选择了守护咖啡店,而非与我继续交往。所以我闹起了别扭,甚至做出与舞香一起去吃饭这种完全只是在报复的行为。

但是,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我隐藏至今的嫉妒之情,是不是在这半年间一点一滴侵蚀着美星小姐的精神,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呢?当她无法再承受这些累积的情绪时,选择了身为员工的我,而非情人的我,会不会就是在试图接受这种掺杂着嫉妒的状态呢——因为一旦沾染上污点,就没有那么容易清除。

我从来没有刻意做出这些言行。但我也必须承认自己的确有嫉妒的感觉,所以若有人对我指出这一点,我也并非毫无头绪。我自以为光凭LINELINE上的对话就能完全了解她的想法,没有进一步深谈就接受了她提出的分手要求。我曾觉得这是为了逃避受伤,甚至认为被甩的我有这么做的权利,但是这其实有可能只是把我也必须负起部分责任的伤害全都推给她承担。

——所以我才会说自己能够稍微明白星后望的心情。

这种明明衷心仰慕着既是青梅竹马又是好友的中田朝子,却因嫉妒而失去理智,毁了这场重要活动的心情。

中田朝子对此又有什么想法呢?

「中田小姐,你打算如何处理呢?基本上,我认为应该由身为活动负责人的你来决定如何处置星后小姐。」

美星小姐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这么说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中田身上。

她不可能对这件事不感到震惊。即便如此,中田却只是深呼吸了一次,表现得十分坚强。

「以公司立场来说,我想我们应该会对望要求损害赔偿,也会试着给予受害的太阳咖啡和塔列兰某种形式的补偿。既然现在已经查明真凶,应该不需要再报警追究刑事责任了,但是无论如何,这都不是我一人能决定的事情,所以现阶段也无法再多做说明,很抱歉。」

讽刺的是,我在此时再次见识到了星后所说的中田的坚韧意志。她的应对真的十分沉稳果断。

稍微停顿了一下后,中田继续说道:

「若以朋友的立场来说——」

星后抬起满是泪水的脸。

中田说话的声音带着颤抖。

「或许会有人说我太心软,但只因为犯错一次,就要我讨厌自己最喜欢的望,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朝子……」石井喃喃说道。

「这次的妨碍事件不只是望的问题,而是我自己和她之间的问题。我们竟然把这种私人纠纷牵扯进来,害你们这些爽快答应参加活动的优秀店家互相猜忌怀疑,承受了这么多痛苦,我心里也懊悔不已。」

中田在星后身旁跪了下来。

然后深深地低下头。

「真的非常对不起。」

「非常对不起!」

星后也仿效中田的动作,把额头靠在地上。

「朝、朝子,你别下跪啊!没有人希望你做到这种地步!」

石井抓住中田的肩膀想扶她起来,但她却像块石头般纹风不动。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开口说话了。

「……人是会犯错的生物。」

是舌濑舞香。我对这段话有印象。

「有时内心会失去平衡,鬼迷心窍,不小心越过不该碰的界线。当然了,这些行为应该受到适当的惩罚。法律和规则就是为此设立。如果完全堵住重新来过的道路,那反省也失去了意义,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社会。」

听到这段突如其来的话,大家都露出疑惑的表情。舞香指着我说道:

「这是他昨天晚上说的。我听了之后觉得他说的非常好。」

中田和星后抬起头来。

「我先前也被当成犯人,老实说现在想起来还是很火大。但就算才认识一天,我也不觉得小望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因为她明明有办法闹出更大的问题让活动中止,结果却只剪破了几张滤纸,在一个随行杯里放了无害的苦味剂,还有把自己烫伤而已呀?这根本就像小孩子的恶作剧嘛。」

应该没有人会觉得她的意见是合理的吧。但是,正因为出自她之口,这番话才奇妙地具有改变气氛的力量。大家看着星后的眼神,原本像是在看一个重大罪犯,现在却彷佛从催眠中醒来般,渐渐地有了温度——虽然这也有可能只是我这个与舞香想法共鸣的人一厢情愿的愿望。

「既然小望和朝子都已经道过歉了,接下来只要她们愿意做些事情来补偿或是弥补,那不就够了吗?就算她们下跪,我们也一点都不会高兴呀。所以呢,我们就让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身为受害者之一,我也赞同舞香小姐的想法。」

美星小姐立刻就成为了我们的友军。

「我们也同意。」

同样受害的太阳咖啡的幸代这么说,但坚藏却急得跳脚反驳。

「喂!你怎么可以擅自——」

「你给我安静点。」

一直默不作声的幸代突然展现前所未见的强势态度,坚藏像个被戳破的铝箔气球般泄了气。在这个瞬间,他们夫妻间的阶级关系显露无遗。

「我们家也有个与星后小姐和中田小姐年纪相近的女儿。就算是身为母亲的我来看,她也真的又笨又浅薄,总是让人提心吊胆。但这不就是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必经的路吗?」

年纪仅次于米田夫妇的已婚人士森场也不断点头称是。

「虽然星后小姐已经是个需要负社会责任的大人了,但在我们看来,她还很年轻。我认为我们这些长辈的责任,应该是要引导犯错的年轻人走向正确的道路,而不是逮到一点小错就彻底放弃他们。所以我们也和塔列兰一样,不会再要求更多道歉。这样没问题吧,老公?」

「……嗯。」

坚藏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美星小姐看到中田和星后都没有开口,便率先接下了话题的主导权。

「大家都没有意见吗?」

曾犯过错的石井和冴子、身为舞香雇主的足伊豆,以及主办单位的工作人员伊原和上原,都纷纷表示同意。虽然比星后他们还小的青瓶脸上挂着嘲讽般的冷笑,但也没有出声反对。

在舞香和幸代的真诚劝说之下,大家原本以为事情就此落幕——但是。

「请等一下。」

打断这个话题走向的人是锦户彻。

「首先,请让我代表猴子咖啡店向各位道歉。如果我们店没有参加,这个活动原本应该会非常成功。对此我深感歉意。」

现在已经没有人会责备他了。锦户见众人没有反应,继续说道:

「接着是中田小姐。猴子咖啡店会归还冠军头衔。我们无法收下这项殊荣。第一届京都咖啡祭的冠军,请改由第二名的Roc’k On咖啡店递补。」

「啊……这么说也对。Roc’k On咖啡店,你们的想法是?」

面对仍以跪坐姿态询问意愿的中田,森场答道:

「虽然这并非我们的本意,但考量到现在的情况,也只能接受了吧。毕竟猴子咖啡店的行为,也可以解释为以不正当手段减少其他店家的得票。」

锦户把盾型奖牌交给森场。第一届京都咖啡祭的冠军荣耀,落到最被看好的Roc’k On咖啡店头上。

「最后——舌濑小姐。」

舞香吓了一跳,大概是没想到会在这时被点名吧。

「我也同意你的看法。这个同意也包含了你说的『应该接受适当惩罚』的意思。」

这的确是舞香的想法,但也是我说过的话。我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不禁绷紧了身子。

锦户转身面向星后。

「望。」

星后用彷佛等待阎罗王判决的罪犯般的眼神看着锦户。

「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无论身为员工还是情人都是。正因为在场的大家都这么宽容,我才更必须对你严厉。像你这样为了私人恩怨破坏咖啡活动的人,不只不适合当咖啡店员工,我也没办法再和你交往下去。」

——这大概就是锦户说的惩罚吧。

星后脸上浮现绝望的神情。但她并没有反抗。

「……是的。谢谢你这段时间愿意和我交往。」

她再次低头弯下身子,以跪坐的姿态啜泣。

锦户转身朝着猴子咖啡店的摊位离去。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但好像看见他的眼角闪过悲伤的泪光。

现场的气氛变得十分令人难受,大家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当我也准备回到塔列兰摊位时,最后回头一望,发现只剩下中田一人陪在星后身边。

这对情侣最后分手了。星后望写在绘马上的愿望,又再次落空。

这一次是她自己亲手玷污了那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