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东海道中膝栗毛

小时候起,志边里似乎就患有贫血。

“啊那个最近一段时间不怎么出问题了我也吓到了我想只是睡眠不足没什么大问题的。”

“不用在意。”

“给您添麻烦了真的非常抱歉……”

因为让她躺着比较好,所以我叫了出租车。

工作对象而且是发布工作任务的人身体不好还能置之不理的社会人士什么的是不存在的吧。虽然这么说容易受人误会,不过作家的工作基本上是转包工作。没人赢得了哭泣的孩子和编辑。

志边里预定用来过夜的旅店,是在从箱根汤本站前往芦之湖的国道途中的小涌谷附近。手机地图上显示着终点。

据说她的私家车已经停在了旅店,本人是乘坐免费观光巴士下的山。也不可能不要车回家。

“啊啦,在尤妮森附近?真巧呢。我们……哦不,可爱的小星花单独预定的旅馆也在那附近。”

“是吗我知道了现在立刻回家。”

“可是已经订好了哦!?”

我推开一脸自己的东西似的表情打算和我同坐出租车的星花的脸,关上门,出租车开始朝雨势比较强的箱根山方向驶去。

志边里住的观光酒店位于名为尤妮森的大型温泉主题公园旁边。

在前台办完手续,走到房间,把低头道歉的编辑放上床后,我的使命已经全部完成了。

“真的非常感谢你天出老师我愿意用身体偿还这份恩情……”

“不用还了。你非要还的话就给我东西好了。”

“啊好的五千兆日元吗我会努力的……”

“金额太高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贫血也是没办法的吧,又不是什么人造成的。”

苦笑之后,志边里用被子掩着嘴角。

“如果,如果其实不是贫血,而是因为某人——”

“恩?因为,什么人?”

“……不……没事。”

“你看起来很累,好好休息。”

我点头致意后离开了房间,然后到走廊的自动售卖机那里购买了两罐运动饮料。

在我回房时,志边里已经睡着了。

“师……对……不起……”

幼小的睡颜。看起来不像个社会人士。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噩梦呢。她眉间的皱纹变得越来越深了。

我没见过她这样啊。

“恩……?”

我转过身后注意到了志边里枕边的塑料瓶。

空掉的瓶子。瓶子上印着包厢式电车的纪念人物。

我看了会儿瓶子后离开了房间。

“果然,箱根人最多的时候是在夏季呢。这里是山间温泉,春天的时候有点冷,会让人不愿意外出走动。”

“呼呼。”

“反过来说,这个地方对于我这种长期休假中的学生而言是个好地方。您知道吗。如今箱根的物价很便宜。”

“呵呵。”

“因为去年还是前年箱根山火山喷发采取了进山控制措施,客人要比原来少。我调查了一下,价格便宜的让人惊讶。”

“嘿嘿。”

“特别是小涌谷周围,价格低到惊人。志边里大人或许也是在和我一样的网站上搜索过选择的住宿地呢。”

去到箱根汤本的巴士看起来暂时还来不了。

在我呆呆地呆在旅馆前的车站望着头上的雨云的时候,星花举着折叠伞在我周围转来转去。

为什么这家伙理所当然似地突然出现了啊……

“箱根山周边基本是单行道,出租车和巴士的间隔几乎不变。简简单单就能赶上。”

“原来如此。和冬燕搞好关系吧。”

“这要看对方的了。那孩子莫名高高在上呢。明明打牌玩UNO都一个劲儿输给我。”

“原来如此。你们开开心心玩吧。”

“我们住的旅馆沿着这条满是杂草的小路往上走就是。我和冬燕同学各自定了一个双人间。”

“原来如此,小心别花太多钱了。”

“毕竟这是充满诱惑的温泉胜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些什么。说不定会就此分出胜负……”

“原来如此,现在赶紧回去吧。”

“…………天神老师。”

“…………绝对不要。”

“求你了,看一眼就行!我什么都不会做的!请在我的房间休息一会儿!就在前面!就在前面啦!”

星花用力抓住我的手,全力要把我拖到昏暗的草丛的方向。

她等在旅馆外估计是担心志边里吧。然而在我告诉她没事之后,她彻底放下了心的样子。不过我好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贞操危机?

“你倒是给我好好体会一下我没干劲儿的回复里面透着多少没兴趣的意思啊……”

“我从搭讪教学的书里看到过,只要有回应就有希望。”

“你每天都在看什么垃圾书学什么垃圾知识啊。”

对顽强抵抗的我觉得不耐烦的星花举起了伞。

“诶诶,出血大福利!现在的话还附赠夜弥老师!”

“你是搞什么人口贩卖么?”

“这是很正规的交换条件啊!正好夜弥同学在我的房间里。她说要取材沉迷于到处拍照呢。”

“啊,呼。”

推挤我的手停了下来。

虽然发生了许多事情变得乱七八糟的,唯独对夜弥我回去之前还是打声招呼的好。她怎么说也是同行,工作上的同伴,比随便就闹到一起的家伙们要负责任的多。

“那么,我去看一眼也行。约好了。什么都不准做。听好了。绝对不准做哦!”

“………………”

明明我掉到了她的计策里,星花的动作却很迟钝。她鼓着腮帮子盯着我。

“天神老师,感觉就对夜弥同学特别爱护……”

“哈?哪有?”

“不,没什么。”

她转开鼓着的脸看向下方。自己的胸口一带。

“我们作为作家基本上势均力敌,可爱的脸我也有。那么光靠肉眼看不出来的身材差距是原因……不对天神老师应该是个萝莉控。这么说来差距在初中制服上?对于萝莉控来说高中生难度太高……呜呜呜怎么会这样,我真是太失策了,被自己带进沟里了……死初中生赶走活高中生。”(译注:这个梗应该是死诸葛吓走生仲达。)

星花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胸。这家伙的自我认知和世界观真的不正常。她的每一句分析都让我想吐槽。

只有一个地方说中了。说中哪儿你就想一辈子去吧。

我被带去的,是一栋二层的扁平日式房屋。

这是用老旧宅邸转作民宿使用的房子。房子外面爬山虎纵横交错,压迫着瓦房顶。连接外部道路的小路也是混凝土上存在裂缝对车辆通行构成障碍的路。这种地方明显没有受到妥善的管理吧。

“……你要住这里?”

“因为这里非常非常便宜。”

星花说出的价格在另一个意义上让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住一晚包两顿饭,而且处在可以徒步前往尤妮森的小涌谷区域内只有这个价格,想必房子一定是相当破旧。这地方很难赚钱吧。

“……好的,请进……”

应该是服务台的小房间里,一个驼着背的老婆婆透过窗户笑着致意。

这里说不定被当成了老年人的业余爱好来经营。旅客登记簿用的是方格纸笔记本,上面用作装饰的画是自己画的。大厅的电视机还没我家的大。

“……你再选个好点的地方住吧。”

我用老婆婆听不到的声音低声对星花说道。

“冬燕姑且不论,你的话收入不少吧?”

卖了一大堆的出道作的版税应该已经进了星花的口袋。之后还有很多多媒体企划,一段时间里收入应该是不会断的吧。感觉离被年收入五倍于自己的学生养的结局不远了。好想死。

“钱的话,妈妈给我管着。因为要是给我一大笔钱百分百不会有好事。”

“你妈妈倒是非常懂你啊。”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我家严格的教育方针。连零花钱都没长。所以,这一带的价格已经是极限了。而且这个月已经买了三本大开本的书了……”

星花缩着脑袋,竖起食指。

因为平时她一直缺乏常识,金钱观这么正经让人吓了一跳。我小看她了吗。

“比起这个,老师,请去办住宿一晚的手续吧。”

“不,我不住。别小看我。”

推开一有机会就打算制造既成事实的星花,我向老婆婆点头。

“啊,你好。我有熟人……就是这家伙住在这里,能打扰一下吗?”

说着,我看向旅客登记簿。最上面的名字是星花的。

“……噢。”

职业一栏里面写着作家。是带着强烈主张感的字体。

“有什么奇怪的吗?”

“外表是初中生的人写这种东西难道不会被觉得奇怪闹出问题吗?”

“恩恩?我的外表看起来应该很成熟啊?”

“你这种垃圾自我认识就不提了。”

“怎么回事呢!?我毫无疑问是个作家。我只是把事实作为事实写了下来,有什么问题吗。”

“……是啊,或许。”

在和夜弥不同的意义上,星花也有着身为作家的自尊。

本来的话,轻小说作家这种人是不怎么敢爆出自己的职业的,因为不希望从这里继续引申出什么话题。

要向普通人说明轻小说很困难,就算是要和别人讲自己作品的名字,像什么“胁迫”啊,“犯罪”啊这种单词根本没法对人说。标题可一定要正经啊。未来的各位一定要记住这个教训。(译注:这里玩的是本书书名被学生胁迫这事儿算是犯罪吗的梗。)

“说起来,星花的书的标题也有点那个吧?”

那本书的标题是,

“《关于擅长H的老师胁迫我的这件事儿!》。”

这标题就是以营利为根本主义的化身啊。

“讲自己的作品有什么好害羞的?”

星花愈发无法理解似地歪过脑袋。

“我认为自己的作品是完美的,标题自然也是棒棒的。这是我的骄傲。”

“噢噢……”

“虽然在发布烦恼了许多许多,不过一旦出版之后,就要带着自信期待读者们看自己的作品。这就是所谓作家的信念。”

夜弥也说过。作家的信念。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这话讲出口开始让我有点羞耻。

“……我有时候很羡慕你的这种方面。”

我耸了耸肩,合上了旅客登记簿。

职业,作家。

让人入迷的,堂堂正正的字体。

“那么,老婆婆请看。这就是我作品的登场人物。天神老师由我创造!我可以带着自信断言!我是天神老师的妈妈!”

星花指向我之后,我无言地敲了下她的脑袋。要是没堂堂正正主张是别人的“起源”就好了。

在我们离开前台登上二楼的时候,老婆婆已经打起了瞌睡。

春眠不觉晓。虽然已经时至傍晚,挂钟里秒针发出的声音和打湿窗户的雨声形成了一曲令人心情舒畅的旋律。

星花住的是一件古风和室。

六叠间大小,房里放着神龛,窗户附近有一条铺着木板的宽走道。虽然就双人间而言有点小了,不过作为一间古老的屋子,里面有被好好打扫过。

房间的中央,矮饭桌前。

夜弥保持着把头探入坐垫间的奇妙姿势僵在原地。

“怎,怎么会……我离开房间的时候还精神满满的!这个谜题我一定会解开的。夜弥同学的牺牲绝不会白费……”

“不要为了做侦探而杀人。”

夜弥是睡熟了。说起来,她有说过昨天没怎么睡。

真是毫无防备的睡颜。呼呼呼呼的平稳寝息声传了出来。裙子也翻了起来,再注意一点自己的形象啊。世界上可不只有好萝莉控哦。

“这种时期这么睡觉会感冒的吧。”

我从壁橱里取出被子,铺了开来。好了,把她的下面也挡好了,这样一来风险点就消除了。

“天神老师。你果然对夜弥同学异常温柔……”

星花一脸艰涩地念叨着。

“哪有啊。你要是睡着了,我肯定一脚把你揣进被窝里。”

“……我说的就是这种地方哦?”

从上往下看了一圈我的星花伸出食指抵着嘴边。

“嘛,算了。孩子已经睡了,接下来是大人的时间了呢,天神老师?”

“是吗,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在吃饭前去洗个澡。我会角角落落全都洗干净的,今晚……你侬我侬哦?”

“是吗,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呵呵,你想象了一下小星花的凌乱浴衣装吗?成年人这种生物啊,一撩就撩上来了。真是可爱……”

“是吗,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那么就请等待一下。敬请期待我的出浴装扮!”

星花用手提笼拿着浴巾和浴衣啪塔啪塔啪塔一溜烟地冲向了楼下的浴场。

这家伙虽然偶尔会开启小恶魔模式,不过到时候完全不听我的话,所以这就单纯算是个交流能力不全的可疑人士。

“我真的回去咯……”

我无奈地走到了走廊上。

星花房间的隔壁传来了沉闷的悲鸣声。

是冬燕。是和星花两人旅行各自定了双人房的东海道珍道中组合中的一人。

但是——

“喂,你这表情怎么回事。”

“救我,天神……”

本就已经缺乏色素的北欧白肌如今更是宛如幽鬼一样惨白。

“……我没法继续忍受良心的谴责了……”

冬燕摇摇晃晃地爬也似地上了走廊。

话语从她哆哆嗦嗦的嘴里编织而出。

“——造成那个人变成这样的,是我。”

那是一个快要消失似地,充满了苦恼的声音。

雨还没停下。

冬燕呆在和星花那间相同设计的和室里,被子裹着身子用颤抖的声音说。

“我,我可能变成,罪犯了……”

要说这是开玩笑,动摇的程度也太真了。

不,说到底——自从在黄瓜天国足浴场出现,这家伙的样子就一直有点奇怪。

“那个人,是说志边里?变成那样是哪样啊。”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冷静点。没事的。发生了什么?”

我把手放到了她颤抖的肩膀上。冰冷纤细的手掌从被子内侧紧紧抓住了我的膝盖。我不认为其中包含有恶意。

“找到你之后,八谷屋夜弥发来了联络。虽然我和那只轻浮猫是分开行动的。”

称呼还是带着恶意。就算陷入了恐慌状态,对星花还是本能地带有敌意。战争永远不可能从世界上消失。

“明明我是按地图走的,结果却迷路了……”

“你缺乏方向感嘛……说起来你根本就没几件能做的事情……”

“哈?”

好可怕。不管什么状态都能条件反射地释放出威压,所谓的潜意识作战机器女。

总而言之,在雨中,冬燕徘徊到了黄瓜天国的背面。

注意到下方足浴场的帐篷屋顶,冬燕直接走兽道往下跑。

“危险——!”

她和恍惚地站在大树后头的志边里发生了猛烈地碰撞。

“虽然我因为冲击滑落下来,不过那个人可能在那个时候失去了意识。我或许让那个人受伤了……”

冬燕颤抖着抬眼望着我。

她在被子里把脑袋和手脚缩成一团,看起来就跟外国制造的不倒翁一样。

“这,这会算是什么罪名。我会被扒光绑在石柱上扔石头暴晒三天三夜最后被拿去喂猪吗……?”

“你是从残酷的中世纪幻想世界里转生过来的吗?”

“因,因为,要是不补救的话……桃夏,也会一辈子背上罪犯妹妹的名声,一辈子都没法摘下狼兜帽了……”

“你讨厌那种兜帽吗?”

冬燕吓得牙齿直打颤。这样下去没法交流。冬燕的负面妄想比之前严重的多。

“你也鄙视我的吧。我犯下了这种事,你很吃惊吧。”

“不,没有哦?”

虽然这件事算是事件还是事故还是个问题。

“要是这件事存在一个犯人的话,我认为是你。”

“诶,为什么……果然因为我是个派不上用场只有身体有点用的废柴,所以至少要把杀人练好的意思……?”

“啊?为什么会这样?”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为了你成为罪犯就行了吧,从谁开始杀就好了吧?偷吃猫?得意猫?还是哪里的猫?”

“能不要负面到把我搞成教唆杀人犯吗?”

还有能请你不要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要星花的命吗?

我没有被冬燕的犯罪预告吓到,是因为我预先设想到过这种情况。

志边里把私家车停在了旅馆,所以来箱根不是坐的电车。

但是,从她枕边的塑料瓶包装看那是包厢式电车上贩售的。那是星花和冬燕用头玩投接球用的东西。

那是两人在杂树丛发生碰撞的时候掉进志边里包里的东西吧。

还有,志边里睡前嘴里念念有词的。

如果在场的某人要为此事负责的话,那么很早之前就和我在一起的星花还有夜弥是拥有不在场证明的。

结论上看,有可能犯下这种事的只可能是冬燕了。

这件事谁都懂。这种东西算不上推理啊,华生。

一开始,事实就已经摆在了眼前。

安抚不断闹着自首的冬燕花了一段时间。

要珍惜生命。这样下去我只能跳芦之湖自尽了。作为两者的折中方案,我首先想到让冬燕去和志边里直接道歉。

但是,大概当事者本人现在还睡着吧。发过去的短信没有回音。

“那么,该怎么办呢……”

人在大厅的我叉着手想着。

肚子饿了。马上就到晚饭时间了。虽然想回去吃饭。

丢下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腾的冬燕离开实在是惨无人道。因此被最喜欢姐姐的桃夏刺杀的可能性很高。我也希望珍惜自己的生命。

等志边里晚上恢复过来,让冬燕去道完歉之后,到时候再回家比较好,但是——

“天神老师,你在这里想什么事情呢?”

一个甜美的声音降临在了我思考中的脑海里。

我坐在藤椅上抬头一看,有个黑发形成的影子从上而下覆盖住了我的视野。

是洗完澡的星花。

她的脸红扑扑的,圆润的肌肤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因为她把头发盘了起来,细嫩的后颈清晰可见。她的脸颊要比平时更红一些,现在的星花是至今见过的星花里最色气的一个。

“难道说,天神老师在等我出浴?请看。很适合吧?有没有想拉一下衣带?”

星花用袖口掩着嘴角笑道。她装作优雅扭动腰肢。

我看的可不是你的身体。你是真不懂自己的卖点何在啊。你那不需要内衣的体型,确实和浴衣很般配啊……

“哦?”

星花像只怪鸟一样歪着脖子要啄别人的额头。

用双手防备那家伙的我耸了耸肩。

“我是打算叫出租车回去的,不过发生了些事情不能离开了。”

“发生了些事情吗。难道。”

星花流着泪窜过大厅。

老婆婆依旧像个装饰品一样坐在前台。或许,真就是个装饰品。

在我确认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之后。

“在我去洗澡这个绝好的时机,那只野狗小姐却没有出现在天神老师身边。这种奇妙的情况和天神老师的‘发生了些事情’有什么关联啊?”

“你的直觉有够好的……”

“呵呵,这是侦探必须的能力。”

“你又想做侦探又想做作家又想做美少女,想做的太多了好辛苦的样子。”

“后面两个轻轻松松就能实现哦!?”

闹腾的星花姑且先晾在一边。

这一次没有废柴名侦探的出场机会,我已经解决问题了。

“嘛……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冬燕去的时候总会知道吧。既然如此,一起跟着去或许面对志边里的时候还能好办点。

我是接派活的作家,但星花是大卖作家。编辑这种生物虽然比接派活的作家厉害,但遇到大卖作家就弱爆了。接派活的作家是靠大卖作家赚的钱养活的。这就是作家行业的三角关系。

带着这样的盘算,我简略地讲了一下黄瓜天国发生的事情。

当然,我是排除了冬燕一流的负面判断按照不行的事故来进行说明的。要是又让星花得意起来就麻烦了。

不过。

“…………诶?”

本以为会笑出来的混蛋恶魔的表情冻结了。

“星花?怎么了?”

“啊,不,没有……冬燕同学做了这种事,额呵呵的呵呵……”

她迟了一步露出了僵硬地大小姐式笑容,然后走向了放在大厅里的饮水机。

“冬燕同学真是,太喜欢操心了。额呵呵,额呵呵呵……”

哗啦啦。

星花的手抖的纸杯里的冷水都撒出来了。

看起来她异常狼狈。

“你……”

“那,那个!我有一件必须道歉的事情!”

整只手都湿了的星花当场正坐,扣头。

她熟练地在铺着木板的大厅地上来了一发滑行土下座。难道你家里有擅长这种谢罪方式的亲戚?

“等一下,稍微等一下。给我点时间冷静一下。”

无视了我的阻止的星花说道,

“——让那个人变成这副样子的,应该是我。”

星花发出了垂头丧气,充满了觉悟的声音。

星花有件事没有告诉我们。

在刚刚抵达箱根汤本站的时候,星花遇见过志边里。

“有一个亲切的人告诉了我天神老师的所在地。”

我询问她为什么知道我在紫阳花桥的理由的时候,她是这么回答的。

这位“亲切的人”就是志边里。

“在车站和冬燕同学分开之后,我发现志边里大人在眼前的步道上,然后就和她搭话了。”

星花静静地嘀咕道。

“在我说明来旅行的事情经过之后,志边里大人说天什么老师的话自己刚刚见到过。”

志边里这个家伙,对星花隐瞒了我的笔名这件事是很好,但是这是没反应出我的本名叫什么吧……

“于是,你就来了紫阳花桥?”

志边里在星花之前就看到了我吗。

我们也不是才认识几天,作为责编和我搭个话也可以,但为什么做出这种类似于无视我的举动呢。

“志边里大人也请假了吧。我很清楚她没有必要在休息日陪工作对象。但是,我还是强行拜托她了……”

“拜托?”

“那个,在天神老师不开心离开的时候。我又在同一个步道桥那里看到志边里大人站在那里。”

星花拜托志边里来找我。

箱根汤本周围一带坡度差剧烈。如果不从高处环视效率很差,但是如果不在低处到处寻找又有很多看不见的死角。

“我请求志边里小姐在我走低处到处寻找的时候去到尽可能高的地方,一旦发现天神老师的话就联络我……”

代价是没有开封的清凉饮料——包厢式电车限定的瓶装水。

星花也是拼了。

为了能在今天之内解决和我的矛盾。

“这样一来我也有责任啊……”

“不。对天神老师乱来的人是我。勉强志边里大人的也是我。我靠她不能拒绝我要她帮忙。”

星花咬着下唇说道。

虽然作风有很多地方很垃圾,有些时候让人怀疑,但就算是已经烂掉了,星花也姑且是备受期待的新人……甚至于,她可以算是MF文库J史上留名的大热作家。

几乎可以算是新入职员工而且几乎没有实绩的志边里不可能违背她的意思。

“估计志边里小姐因此去了杂树丛的方向。在我收到夜弥同学发来的找到老师的信息后,我要是立刻联络她就好了。”

时间差就此产生——然后,事故发生。

“我要是没有任性拜托,志边里大人就不会去到那种站都站不稳的地方吧。说到底,冬燕同学到底有没有撞到志边里大人,都还没法确定吧?”

“嘛,是这样没错。”

“志边里大人或许是单纯的失足落下。就算是这样,这也不是一场不幸的事故。犯人就在现场,我就是犯人,这些事我是有自觉的。”

“你这算是招供罪行啊……”

“在听说志边里小姐没大事之后,我一下子就放心了。”

星花垂着脑袋,却还是用意志坚强的眼神抬眼看着我。

“这次的事件,完全是我的责任。”

晚饭我们在一楼的大厅吃了。

破烂不堪的旅店的客人大概只有我们吧。总共四人份。不知道一直处在瞌睡状态的老婆婆是怎么知道的,她连我和夜弥的份也准备了。

当然,星花和冬燕各自都订了双人房,要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也没错就是了。

“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吧。这个天妇罗超级美味。生鱼片有很多种,砂锅也有。我们这是找到了个不为人知的好地方吧?”

没有人回应我。

本来就不会积极参与到多人对话的夜弥姑且不论。

“……——”

“——……”

一脸悲壮的星花和一脸悲怆的冬燕各自跟个死囚一样沉默着吃着饭。

只能听见餐具碰撞的声音的,宛如守灵夜一般的晚饭。

难得的温泉旅行,这一点都没有雾气环绕的抒情感了啊。

“哎呀哎呀……”

在我叉着手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我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初代责编发来了信息。他为因为突发事件而没有及时联络向我道歉,还有就是希望了解这边的情况。

“……情况,情况啊。”

这边也陷入了麻烦啊。没想到会被卷入学生们坦白自己是罪犯的事情里。要是预想到了的话我就变成真正的犯人了就是了。

“抱歉,我去打个电话。”

我披上夹克站了起来。

没法在这里和责编打电话。尽管箱根取材的成果为零。

我离开大厅,横穿过走廊。

我在走廊边穿上木屐,来到屋檐下。

中庭满是雨声。脚边就是水雾。伴着颜色,宛如遗世独立一般。

现在,我有一股宛如在巨大迷宫中迷路的小动物一样的感觉。我到底是站在哪里呢?

“不……总之,电话。”

我取出手机后,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转过身,眼前有个人带着一副看不透的表情站在走廊的黄色电灯下。

是夜弥。

“天君。在打电话之前能听夜弥说说话吗。”

在听到那毫无起伏的声音的瞬间,我立刻堵上了耳朵。我不自觉地就是不想听她要说出的话。

“关于刚才志边里的事情。”

但是这个有着个人理论的作家是不会考虑这边的情况的。听不听是我的问题,不是夜弥的问题。

夜弥笔直凝视着我。

“——让那个人变成这副样子的,应该是夜弥。”

淡淡的,静谧的声音。

啊啊,也有你吗,布鲁图斯。犯人太多了啊……(译注:这里用了凯撒大帝遇刺时的梗,六十多人参与了这场谋杀,凯撒奋起反抗,当他看到刺杀者中竟然有马克斯.布鲁图斯时,凯撒便放弃了抵抗,凯撒最后对着马克斯.布鲁图斯说:“我的孩子,也有你吗?”便倒了下去。)

“这次的事情,夜弥和志边里事先有商量过。”

在来箱根旅行的前一周的磋商里,夜弥把这个当作讨论内容提了出来。

关于这次的事情。

可能和我的初代责编——现仙露文库的编辑一起工作的事情。

“说起来,我说的三年规则你有记得啊。”

“恩。我和志边里讲了之后,她没有否定这样的潜规则。”

“嘛,要是大赏得奖者三个月就去了别家就麻烦了啊……”

“所以,夜弥认为箱根的事情不事先做好疏通的话会引发问题。”

得奖出道的人在三年内不得在其他同行那里工作。

对于作家而言是枷锁的这项潜规则在出版社一方看来是非常理所应当的。让不知将来的新人出道这件事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不把花出去的成本回收就亏本了。出版社方面也有这样的想法。

“这种想法我不是很理解,现在也认为这并不合理。”

“对于无法接受的事情,夜弥也能加以考虑……好棒,非常好。你有好好努力啊,乖孩子乖孩子。”

在我不自觉地抚摸起了夜弥柔软的金发后,夜弥面无表情的从右往左一甩。

“天君有时候会散发出恶心大叔气场,请不要随便乱碰。”

“你讲话有时候真是很尖锐啊……”

“因为不合理。就算对方是天君,夜弥也不喜欢不合理的肉体接触。”

“……抱歉。”

中学生千差万别很难把握。对搞不清楚的大叔来说好难,真的。

这先不管。

“夜弥不想和给夜弥发奖的MF文库J发生冲突。”

夜弥也对初代责编这么说过。

就算是抱持着异次元理论的傻瓜女孩,也不是不会考虑别人的想法。

主张自己没有感情的夜弥确实是存在感情的。

相比她也知道志边里的立场吧。

“当然,夜弥是合理列举进行说明的,像这样——”

“第一,夜弥不了解你身为编辑的能力。

第二,夜弥听取了其他作家对于你的评价。

第三,今后夜弥会开始和仙露文库的编辑共事。

第四,夜弥和你估计会暂时中断联络。

最后,事情的经过,希望你能不要隐瞒传达给编辑长。”

“这百分百是绝交宣言吧!?”

“?”

夜弥歪了下脑袋。

“哪里是了?”,夜弥露着这样的表情。

第一,你怀疑了责编。第二,你寻求了别人的看法。第三,你宣言要加入其他文库。第四,你要中断联络。最后,你还要她告诉编辑长。

这不是明确要舍弃掉志边里的发言吗。

“为什么你要说这些话啊……”

“第一,志边里是不是一名优秀的编辑,作为新人的夜弥当然不了解。第二,关于这件事,夜弥询问了天君的意见是事实。”

“天君信赖她吗?”

之前,夜弥确实有这么问过。在我们呆在MF总部旁边的读书咖啡厅,第一次讲起三年规则的事情的时候。

“对编辑说闲话,是造成误解的重大原因。关于对方的事情,亲口传达最好。不对吗?”

“对是对,但又不对……”

“难以理解。哪里不对?”

“是我的讲法不对吧。”

“第三,虽然仙露文库的企划还没有公开,但是来箱根取材旅行已经是确定的了。第四,夜弥是第一次来箱根。要是手机信号不好的话网络就有问题。所以可能中断联络。”

“你的讲法也够有问题的。”

“最后,这些内容只进行内部交流作为一名商业人士是不合格的。为了有人中途接手还能继续交涉,我要求向上级汇报。”

“你这讲法彻底有问题的吧。”

“……天君是个在讲法上钻牛角尖的老师。是网上被讨厌的类型。夜弥觉得非常不好。”

夜弥嘟着嘴说道。

“怎么感觉你有点生气啊?”

我晃动着她的肩膀。这家伙有时候感情表现非常露骨。

“呜呜呜呜……夜弥没有生气。”

毫无抵抗的被我摇动的夜弥呆呆地摇了摇脑袋。

“大概天君所说是对的吧。我记得呆住了的志边里的表情。就跟重要的狗屋被烧了的大型犬一样。”

“这种压力,我能够想象……”

“为了避免冲突而讲出的话被误解并非是夜弥的本意。所以夜弥告诉了志边里取材的日程。”

“……告诉了?”

“夜弥说如果志边里在意的话也可以过来。详细的事情就和仙露文库的人当场讲。”

“噢噢……”

MF文库J文库的编辑莫名乱入了仙露文库主办的取材。这件事本身已经是个问题了吧。

“是吗,所以志边里出现在了箱根。”

箱根并非什么特异点。

每个人只是因为要来而来。

说起来,星花说过——

“志边里大人说天什么老师的话自己刚刚见到过。”

——这是,陷入了烦恼中吧。

看到了我和夜弥在一起,推断自己负责的两名作家要转到仙露文库。

还正好是我的系列被宣告腰斩的时间点上。就算不愿意也有理由这么想的吧。

志边里一定是陷入了无比的动摇之中。

甚至到了没工夫和我们打招呼的程度。

“夜弥不了解志边里的心情。这是作为一个人类的缺陷。”

夜弥如同自虐一般把这件事如同事实一般承认了下来。

“但是,自从那天之后,夜弥和志边里的联络突然中断。所以夜弥认为,或许是夜弥伤害到了志边里。”

“这……”

“尽管志边里到了箱根,但夜弥认为她很有可能已经魂不守舍没了力气。在接近黄瓜天国的时候,这造成了贫血现象发生。虽然夜弥不了解其中的理由,但正因为不理解,夜弥才认为,这是自己的原因。”

“……你真有够实诚的。”

“在吃晚饭之前,夜弥一直在思考应该怎么和天君说这件事。”

“啊?在吃晚饭之前?一直在思考?”

“什么意思。”

“你中途没有睡过去吗?”

在星花的房间里,夜弥的脑袋插在坐垫之间,人发出寝息声。记得是有这么回事儿来着?

“夜弥一直清醒着。虽然意识清醒,身体却一动不能动。靠自己的意识很难睁开眼睛。”

“这种状态偶尔会出现哦。我也有。一般来说,这是进入睡眠状态。很明显,你是打了会儿盹。”

“天君真是失礼。居然侮辱合理的冥想。”

“你的合理只在你的世界里通用……”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

被面无表情的初中生骂了。这是我的错吗?是的我错了。夜弥神大人说出的永远是正论。

夜弥恍惚地抬头看向黄色的电灯泡。

“志边里的精神受到了创伤。夜弥承认这件事。”

接着,夜弥静静眨了眨眼。就像是等待着法官敲下木槌那一刻的被告一样。

“这次的事故,如果有人要为此负责的话——那个人,是夜弥。”(译:志边里到底得罪了谁,你们都要欺负她233。)

变成了一场意外的旅行。

我靠在走廊的拉门边挠着脑袋。

以为是搭乘包厢式电车的弥次先生和喜多先生的放荡之旅,没曾想突然话锋一转变成了所有登场人物都是嫌疑犯的东方快车谋杀案。这是只有什么都能写的十返舍一九,日本最初的职业作家才能做到的事情吧!(译注:弥次先生和喜多先生,指《真夜中的弥次先生喜多先生》,是2005年上映的喜剧类电影。东方快车杀人案,英国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创作的侦探小说。十返舍一九,日本江户时代后期作家。)

……作为兼职作家的我不能觉得有趣沉迷其中。

我在身为作家的同时,就算已经腐烂掉了也还是一名补习班老师。

学生们在苦恼的话,我就有必要取出压在她们心头的大石。

夜弥回去了的大厅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嫌疑犯们肯定都等待着对自己降下的判决吧。

“没办法了……”

我去掉屏幕上显现出的初代责编的手机号码,转而向志边里发去信息。

不管三人之中的谁要负责,首先需要进行对证核实。根据对方对事态的认识,情况会大为不同。

很快信息变成了已读。

志边里似乎已经起来了。回复来了。

在简短的发了两三条信息后,志边里来电。

“啊,志边里小姐。你身体如何?”

“啊那个是的……恩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

就跟吞了大量的铅之后发出的声音一样。

可能和她的话相反,身体还不怎么好吧。

“我有点事情想要询问志边里小姐,我会尽可能长话短说的。”

“啊啊对不起这边也有话要和您说。”

“志边里小姐吗?什么事情呢?”

“那那个这个话题天出老师可能会觉得有些沉重不过我认为还是要仔细跟您讲一遍关于这次的事件。”

“……这次的事件。不是事故。”

“啊对。”

来了吗。

睡前,志边里打算讲的话。

“如果,如果其实不是贫血,而是因为某人——”

她毫无疑问认定有人要承担责任。

我咽了口唾沫。

现在,就将决定星花,冬燕和夜弥三个女孩的命运。

“真的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去自杀。”

志边里痛苦地叹了口气后说道。

“……啊?”

自杀?

“啊呢个不是那个意思是精神意义上的那个该说是作为一名编辑的自杀吗这次的事件责任完全在于志边里这个人。”

“等,请等一下。我完全不理解你的意思。”

我打断宛如陷入泥浆里一般的志边里,盯住手机。

黄瓜天国跌落事件,为什么会变成作为编辑的自杀呢?

太奇怪了。

说到底,“这次的事件”的对象是不是有问题。

“志边里小姐。你在说什么呢?”

“啊那个是关于这次——八谷屋老师和天出老师对我这样的编辑如此厚意的事情。”

我失语了。

而志边里,讲出了我初代责编的名字。

“在和八谷屋老师商谈之后我立刻和他交换了意见——随后注意到了自己所不足的部分。”

志边里再次深深叹气。我感觉像是看到了手机那头把身子缩成一团的哈士奇。

是吗。

志边里直接和初代责编聊过了啊。

这想必——一定是被说的体无完肤了吧。

因为,我也。

被他说的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