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蝉菜公寓的小红帽•离——抑或是,被魔术师射伤的狼 II」
在悠久的时光中,【它】的确有过一段拥有自我的时期。
但是,【它】不记得出生时的事。
虽无记忆,却对于拥有自我的脉络有点模糊的概念。
因为有东西希望【它】诞生,希望【它】具有生命的形式。
一开始,那就像是一团魔力,滚落世界边缘的一滴晶露。
在魔力比现在浓得多的时代自然涌现,有如简易愿望机的魔力团。
【它】感觉,有某种东西希望自己「拥有生命」。
然而,那不过是往昔的记忆。
后来,【它】被卷入无数次的争夺而丧命,每一次都变回魔力团,然后重生、溶化、重生、破碎、重生、压扁、重生——很快地,【它】不再在乎自己的形体。
到了形体近似人类时,【它】遭到六个好学的人切碎了。
可以感觉他们并无恶意。
纯粹是为了研究、为了和平、为了未来、为了魔术、为了救世、为了其他人。
那是纯粹为了各自目的的行为,不是为了玩弄【它】。
但无论如何,【它】都会痛苦。
经过长久的时间,【它】的身体分成六个时,悲剧救赎发生了。
称作最后巨龙的强大神秘,想在地球表层开洞,潜入仍留有幻想的星之内海时——将那六个人类,与他们手中的【它们】都卷入了巨龙的敢死之行。
又说不定,其实他们也想乘着龙进入星之内海。
抑或是想干涉某些事物。
遭到分割的【它】,无从得知真正的理由与详细过程——就只能继续让周边发生的事浅浅地刻在身上。
那六个人类都死了,事实仅是如此。
【它】感受到了他们的痛苦、遗憾和懊悔。
假如【它】是人类,或许会笑着看这些折磨【它】的东西落得如此下场——不过遭到分割的【它】,已经和一般生命一样,处于根本无法思考的状态。
而后,时光飞逝。
经过了星球流失大半神秘的漫长岁月。
【它】在黑暗的土地下,成了象征太古幻想的遗物。
没有任何人能够完全了解【它】究竟是什么。
也没人想去了解。
也没那个必要。
至少,挖出【它】的人们是那么想的。
重要的是遗物带来的结果。
虽然在魔术世界,了解遗物的起源也非常重要,但预见到【它】将带来的结果时,挖掘者的心灵和原则全都大乱了。
【它】显然不是龙心那种魔力炉,性质却极为相似,对明白神秘正日渐稀薄的魔术师们简直是无上的福音。
溢散出浓密魔力的遗物,足以使普通魔术师当场贪性大发。
于是那个名叫灵墓阿尔比恩的发掘地,爆发了一场壮烈的争抢——最后是矿石科之首,艾梅洛家的祖先来到这里,凭实力与政治手腕解决了一切冲突,将【它】纳为己有。
那究竟是精灵、妖精、幻想种,还是像魔眼持有者那样,只是具有异能的生物呢?
当时的艾梅洛家主,从发掘自世界各地的六个碎片,推理出它们原本是属于同一个幻想。
头、躯干、双手双脚。
不完全是人形,恐怕是已经非常接近人形的幻想种。
分得略显粗糙,多半是神代或相应时代的魔术师,为了赋予每个部位特殊意义才分割的吧。
就连为何埋在灵墓阿尔比恩,也依然未知。
梅尔阿斯提亚或许会知道些什么,可是当时的艾梅洛家主想法并没有开放到愿意这么做。
后来经过更深入的钻研,当时的矿石科君主将『石块』分为三份,各改造成能最有效产生魔力的状态——以心脏、躯体与翅膀为形的至高礼装。
当时的君主,对【它】有了更深的理解。
若能找齐全部合而为一,或许能得到更强大的魔力。
甚至堪称「完美」。
可是,他认为那样不会是完美的礼装,便将那一分三的状态视为极致状态,代代相传。
状况直到第四次圣杯战争途中才发生变动。
冬木的饭店倒塌事件中,时任矿石科君主肯尼斯•艾梅洛•亚奇伯所带来的三座魔力炉之「核」在混乱中失窃了。
窃走它们的魔术师夫妻,心里有个疑问。
——艾梅洛为何不将这么强大的东西融为一体?
——为何不让它重新启动?
——为何「不让它复活」?
——可以的。
——可以的。我们,做得到。
——我们能让这个神秘「重新诞生」在世界上。
疑念变成强烈冲动,他们自大地认为自己有这能力。
于是躲在玄木坂的秘密工坊,利用依然混沌不清的冬木龙脉。
受任代管此地的圣堂教会神父,不知是没有发现,还是刻意放纵,并没有遏止魔术师夫妇的行动。
又过了几年岁月——
这对魔术师夫妻,证明了自己并非自大。
同时,也证明了另一件事。
代代艾梅洛之主不将【它】合而为一的判断,是正确的。
× ×
举行大型仪式,成为「圣杯战争」基盘的东洋土地,冬木市某一区域。
新都玄木坂四段,蝉菜公寓十一楼二号室。
那里,就是【它】——「她」最新一次「重生」的地方。
但是她在那里待得并不久。
一层楼只有两户的L形公寓里,十一楼唯一的邻房一号室,是之前用来囚禁她的地方。
这间一号室,是某魔术师夫妻急忙打造的小工坊。
他们在第四次圣杯战争中,取得了艾梅洛家传的至高礼装。
为了善加研究,他们在这栋有龙脉泄漏的魔力流经过的公寓买了一间房。
经过近十年的研究,魔术师夫妻终于成功将三座魔力炉合而为一。
魔术师夫妻满心期待,能借由复原获得龙的魔力炉。
就算远不及阿尔比恩之心,也希望是充满近代幻想的东西。
不过——
诞生的却是近似人类胎儿的【某物】。
又过了几年,魔术师夫妻将【它】伪装成他们的女儿。
当时,【它】——具有女童外型的魔力炉,还没有想起过去的记忆。
就只是父母怎么说就怎么做,为抽取魔力而进行各种仪式。
夫妻并没有发现。
在这时期,他们早已受到【女童】的影响,精神开始变质。
她的原形,是世界所零落的魔力团。
并在某种力量的希冀下,形成幻想种的外观。
即使没有记忆,她依然具有那种性质。
因此,因果逆转了。
长时间与【它】相处,「会变得贪婪无度」。
增幅内心最深处的欲望,让人不由得奔向欲望。
因为她的身体就是能产生庞大魔力的活龙脉。
光是存在就会被一般魔术师察觉的魔力,一滴不漏地在她体内不停循环。
即使不及冬木大圣杯,她能提供的魔力也足以施行近乎魔法的大魔术,对魔术师而言已经等同能反复使用的小型愿望机了。
若拥有钞票搬不完的金库,有哪个人还能控制物欲呢?
更别说对魔术师而言,那样的魔力泉源价值远超过金钱。
于是,魔术师夫妻扭曲了。
他们本来就是会窃取艾梅洛家礼装的人,根本挡不住欲望的诱惑。
不合理的举动愈来愈多,争吵也愈发频繁。
一下是绝不愿放弃【它】的强烈执着,一下是对【它】恐惧而羞愤的强烈排斥。
矛盾的「愿望」不时轮替。
到了排斥的日子,【它】会离家来满足他们的愿望,执着期到了就回家,如此反复。
排斥时,无论是受到暴力虐待,还是被魔术器具烧伤手,【它】都会因为那是愿望而接受。
肩膀抬不起来了,只要他们许愿复原,【它】的身体就会恢复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但她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有时不得不假托他人。
「……帮我,按电梯。」
【它】与同一楼的邻居偶有交流。
那个年轻人想要的是「孤独」,所以【它】只许最底限的愿。
而年轻人即使心有抗拒,也依然会实现【它】的愿望。
总是实现他人愿望的【它】,透过他人实现自己愿望的状况,让她觉得很好玩,很高兴,于是她——那个年幼的女孩,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感动,偷偷将与那年轻人共乘电梯当成乐趣。
但好景不常。
她身边的环境,必将发生巨变。
【它】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两个魔术师发狂的过程。
就连开始在其记忆中复苏的上古魔术师们,也没发生这种征兆。
神代的魔术师们都没有沉溺于追求魔力,就只是在自己的路上迈进,每一代艾梅洛也认为【它】「不需要恐导致人格产生的生命化」,便将原先三位一体,增幅无机魔力的形式视为最佳运用法,不曾造成强烈影响。
面对如此能够增幅身边人欲望的神代遗物——
历史短浅的末梢魔术师在研究【它】的过程中,自然不可能抵抗那种力量。
魔术师夫妻就这么逐渐丧失理智——
直到毁灭之日到来。
【它】就只是实现魔术师夫妻的愿望而已。
为此稍微改造了肉体。
将双手指甲变成充满诅咒的刀刃,从手上蜕下。
因疯狂而互相仇视,无法自拔的魔术师夫妻,深为那刀刃之美所吸引,争抢起来——
而接下来的毁灭,则以快得教人扫兴的速度落幕了。
× ×
毁灭落幕后,不消几分钟。
大学生「A」开启了【它】敲响的门。
「A」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
但他发现敲门的是那个带红色斗篷的少女时,人已经从椅子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穿过又长又暗的走廊。
打开通往公共空间的门时——
「A」看见了。
那年幼的女孩摘下了红色兜帽,浑身是血。
这时,他更注意到——
原本以为是遮掩脸上虐待痕迹的斗篷,其实是用来遮掩其他东西。
「A」当然不会知道,那个红斗篷附有隐匿魔术——能将少女的耳朵和头发,伪装成普通的圆耳以及和父母同样的黑发。
现在她取下了斗篷,失去一切效果以后——
染血的小女孩,与「A」所知的人类略有不同。
耳朵又尖又细,从头发稍微突出来一点,教人不注意也难。
而且头发与那对夫妻截然不同,金得近乎透明,不是用染剂或脱色等后天处理的感觉。
「……妖精?」
若换作成年女性,或许会比喻为奇幻故事中的精灵之类的吧。
但见到那年幼的柔弱少女,「A」不禁称她为妖精。
那奇异的外表,再加上令人反胃的血腥味。
状况显然有问题。
一般而言,说不定会失声大叫。
「A」却只是先确认自己所见。
从服装和口唇部位来看,显然是经常和他搭电梯的小女孩。
如此肯定后,「A」脑中响起一道声音。
——「请你……多照顾一下这孩子。」
这是某天,只在电梯里见过一次的眼镜少女说的话。
踏进喜欢孤独的「A」心里,每次见到这女孩都会让「A」想起她。
——「不是要你赌命去帮她。」
「A」的眼睛无法离开伫立于门口,被溅得一身是血的女孩。
——「就只是在出事的时候……对她伸出援手。就这么多。」
「怎么、了?」
一不留神,话已脱口而出。
面对这状况极不寻常的少女,「A」轻轻跪下,确定视线和她一样高后问道:
「你们家,怎么了?」
他吞吞口水,紧张得流出汗来。
接着,女孩以超乎想像的平淡语气回答:
「爸爸和妈妈,死掉了。」
「A」一时咽不下这回答。
少女平淡的表情,与她说出的话对不起来。
但少女一身的血腥比什么话都更有力。
而即使事情都摆在眼前了,「A」还是想确定自己没听错。
「死……掉了?」
女孩点点头继续说:
「为了,抢我。」
「A」还是无法理解她说的话。
这几天,隔壁都有传来争吵声。
女孩不是被他们虐待吗?
抢她是什么意思?
疑问愈来愈多。
以常识而论,现在应该要立刻报警,叫救护车。
但眼前这女孩却脱离了常识范畴。
原本只要报警,并把事情全交给他们就好了,然而现在他完全无法想像该如何处理这个状态——头发耳朵都发生了变化的女孩。
——就算这样……还是会有办法的吧。
「A」劝服了自己,准备选择回到房间拿手机报警的路线。
可是才一背对她,眼镜少女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对她伸出援手。就这么多。」
——「不是要你赌命去帮她。」
——「对她」、「对她」、「伸出援手。」
眼镜少女的话在脑中不停回荡。
明明只听过一次,却怎么也忘不了那声音。
不只是催眠,更像是种诅咒,激烈撼动着「A」的脑髓。
那样的「催眠」,原本不是出于恶意的诅咒。
对那个背包里塞满野草的少女——「魔术师」沙条绫香而言,那行动不过是种保险。
她见到那个将魔力完全锁在体内的女孩后,是否注意到她与魔术有关,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女孩使她心中一阵躁动……或者说,给她某种预兆或预感,所以临时对正好在场的年轻人下了个小小的催眠,请他「在出事时别视而不见」,不过是这样而已。
「……来。我先用热水给你洗脸。」
「……可以吗?」
女孩对「A」伸来的手迟疑地歪起头。
对于她不像是三、四岁幼童的冷静,「A」并不觉得奇怪,就这么请她进门。
并在洗手台擦掉血之后,将她带进房间。
女孩依然若无其事地跟来,看看房间中的样子,表情变得有点疑惑。
「这是……什么?」
「A」尴尬地笑了笑,回答看着墙壁发问的女孩。
「啊,这个啊……?」
墙上贴的是大量图画。
用铅笔、彩色铅笔、水彩等材料绘制的「某高中眼镜女孩的肖像画」。
「她对我很重要喔。」
画像之中还夹杂几张像是从电梯监视摄影画面列印出来的图。
小红帽少女和「A」也都在的那一次。
「A」自己也不可思议地对懵懂看着墙壁的女孩说:
「不过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只有一处。
在电梯里下催眠的魔术师少女沙条绫香,只有一处误算——
那就是「A」这个受到完全催眠的对象,实在「太喜欢孤独了」。
甚至会因为出社会就无法保持孤独,有过多次轻生念头。
因此,心里的矛盾逐渐高涨。
热爱孤独的自己,为何会这么在乎「小红帽」这个别人家的小孩呢?
不知魔术的「A」拼命思考催眠导引,心里这股「不可违抗」的缘由,并往可以接受的方向加以正当化之后——他得出一个结论。
——我是,「恋爱了」。
——我是「对那个奇怪的眼镜妹一见钟情了」。
孤独成为诸多感情的蛊毒,使他希望自己精神没有异常,就只是恋爱了。
「A」知道对方比他小两、三岁,不敢当面和她说话。
也知道潜入管理室偷偷列印监视摄影画面,需要有异常执着才做得出来。
而最主要的,还是自己喜欢孤独的本质并未改变,使他感到强烈矛盾而深深苦恼。
「那时候的,姐姐。」
见到大量绘画与照片的【它】如此低语。
【它】——也就是小红帽,对这没什么想法。
不懂人类的她,不知道「A」正逐渐崩溃。
但是能明确感到「A」的愿望。
为此,【它】渐渐改变了自己的外观。
如此诞生自魔力团的生命,要实现对方的愿望。
× ×
蝉菜公寓人伦惨剧一个月后。
这个轰动一时的凶杀案,也逐渐被冬木市近来发生的各种怪异事件冲淡了。
因此,命案现场隔壁的一名大学生失踪并未对社会造成多大涟漪,不过是当成都市传说之类茶余饭后的话题罢了。
此后,再也没人见到失踪的大学生。
就连宣告失踪前的一个月期间,也几乎没人见过他,天天照面的更是一个也没有。
除了一个人。
除了开始在大学生房里与他同住的「小红帽」以外。
× ×
「小红帽」透过大学生学习各式各样的事,并逐渐明白——
父母——不,扮演她父母的魔术师夫妻,是因她而死。
她会增幅他人的欲望。
察觉的原因极为单纯。
因为大学生——「A」也成了她的牺牲者。
希望孤独的愿望,与希望恋爱开花结果产生了矛盾。
「A」无法承受欲望的乖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只要我变成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就好了。」
「A」已陷入疯狂——
尽管如此,他仍对小红帽伸出了手。
「我已经不行了。可是,我怕留下你一个以后,你会活不下去。」
出生方式异于常人的小红帽也日渐衰弱。
让她能以生命形式生存下去的,正是那对魔术师夫妻。
两人死后,小红帽多半很快就会失去生命,变成单纯的魔力炉。
她的基础构造过于残缺,不足为人。
但是,她知道还有一个方法。
同时,「A」也感受到了这个方法。
因此,「A」将它说了出来。
他靠近比他还要衰弱的小红帽,由衷祈愿。
比谁都更纯粹,比谁都更贪心。
说出同时实现孤独与恋爱的单纯方法。
「所以呢,我要把我的一切都给你。知识、过去、身体、生命、未来都给你。」
「A」——「她」如此说道,并轻抚小红帽的脸。
小红帽仍维持幼童的体型,头发也仍然金得近乎透明,但是——
她的脸,却与「A」在电梯中遇见的眼镜少女十分相似。
「A」疼惜地注视着小红帽,为她戴上眼镜。
那是「A」出门寻找芳踪时,顺道买的同款眼镜。
「这原本是很神奇的事,但我现在已经不觉得奇怪了。你就是能做到这种事。」
不知是被自身疯狂拖垮,还是普通人与并非人类的小红帽朝夕相处的缘故,「A」变得十分衰弱。
「不用难过喔,反正我本来就跟废人差不多。就算没发生这种事……没遇到你,跟那个戴眼镜的女生也一样。所以,我不怪你,也不怪她。」
小红帽——【它】只是纯粹地呼应她强烈的愿望。
身上伸出光丝般的物体,将【它】与「A」裹在一起。
缠绕成一个巨大的光茧。
「A」感到自己正逐渐与外界完全隔绝,将【它】当成自己孩子般深深拥抱,幸福地说出自己的愿望。
「所以,请把我————」
× ×
梦境中
意识,濒临苏醒。
沙条绫香注意到,自己不断在模糊不清的世界中旁徨。
「我,是……」
思绪逐渐清晰,变成近似清醒梦的感觉。
接着,她发现——
这场原以为无边无际的浓雾,居然只是在边长不足两公尺的狭窄电梯里。
「……」
然而,绫香不惊不慌。
因为她已经明白了一切。
现在的她,完全明白了自己是什么人。
她轻轻转身,见到一大片镜子。
常见于电梯中,极其普通的镜面。
但映在镜中的,不是现在的绫香——
是曾经看惯的人。
戴红色斗篷的矮小身影。
衣物红得像溅了一身血的,自己的模样。
「我就是,小红帽……」
绫香当场跪倒,蜷缩起来。
静静地回想过去。
人类在太古之昔刻下的记忆,现在根本无所谓。
她想起来的,只有那个好心的邻居。
对她这样连人都不是——只会「替人实现半成愿望」而造成「灾害」的东西伸出援手的人。
——我杀了她。
——害死了她。
——她的、她的一切都被我夺走了。
不是像怪物一样吃掉。
就只是在茧里吸收了她整个肉体和所有记忆。
破茧而出时,她成了具有大学生所迷恋的那张脸,以及其知识的歪曲合成兽。
——连生命、记忆、过去、未来都融合了。
——只因为与我扯上关系。
而且「因为获得了大学生以普通人方式过活的知识」。
获得了一般人的伦理观念。
她知道、发现了——
自己是多么可怕的怪物。
知道自己夺走了向他伸出援手的人的一切。
经过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后——
她悄悄离开了公寓。
除了罪孽与可怕,对自己什么也不懂。
只知道不能再留在这里。
仿佛想逃离些什么。
甩开些什么。
时间来到现在。
她蜷缩在梦中出现的虚构电梯地上,咒骂起自己从前的幻影。
「为什么要推我一把……」
决心成为剑兵的主人前,小红帽曾出现在大楼楼梯上。
明确地要她「撑住」。
如今自己的虚像,因罪恶感而以连结于电梯镜面的方式再度出现。
如果那只是为了自我鼓励而制造的幻觉,那也未免太任性。
绫香如此心想,诅咒自己无可救药的贪性。
「既然这样……我还不如死一死算了……!这样就不会遇见他……跟他求救了……」
现在想来,一开始召唤剑兵那时也在场的魔术师,会不会也是受到我的影响?
会增幅欲望的性质不知不觉发生作用,使他做出那种卑劣的言行,降低戒心?
菲莉雅会不会也是与我接触,才会与「圣杯战争」牵涉更深呢?
——说不定剑兵他也……
绫香并不愿这样想。
那个歌颂自由的剑兵,为何会如此在乎她这样的人?
会不会这个诅咒般的特性扭曲了他的心灵呢?
「从一开始……对,从一开始,我、我这种人,就不该存在……!」
绫香恨不得自己就此在梦中消散。
只要再也不会醒来,剑兵是否就能打得更自由了?
想对自己憧憬的对象歌唱。
绫香认为这真是个美丽的愿望。
所以想帮他实现。
——没错。
——剑兵这样的英雄的愿望,本来就应该实现。
——应该实现。
——可是待在我身边,他的愿望一定会扭曲。
——我不想醒来了。
绫香如此对自己祈愿。
——现在,我对「那个人」喜欢孤独的理由感到了由衷的共鸣。
——让我永永远远,孤单一人吧。
——让我孤单地消失,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好巧不巧,几天前也有个小女孩用令咒许了同样的愿,而绫香当然无从得知。
「让我消失、让我消失,快让我消失!」
绫香喊了又喊。
不会有任何人听见的叫喊,回荡在电梯里她的世界。
「把我诞生了的这段历史,全都全都改写!」
绫香不停捶打地板,悲叹自己的力量为何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时——
忽然「电梯叮地一声,门打开了」。
「……咦?」
转头一看,门外是石造建筑内的景象。
根据她——应该说,根据继承自那位大学生的知识,那是西式城堡的内部。
一回神,自己已经不在电梯里了。
石窗外正传来狂热的欢呼。
她在这样的城堡里慢慢前进。
不是自己走,画面自己在动,连视线都动不了。
绫香知道这是什么状况。
就跟平常一样,她在梦境里窥见了剑兵的记忆。
「……呃,可以打扰一下吗?仪式的时间应该快到了。」
一旁传来的话声,使视线的主人缓步停下。
「这种时候?……无所谓,反正『我现在有点烦躁』。可以透透气。」
从口部透出的声音,的确是平时会在梦中听见,剑兵的言语在脑袋里响起的声音。
——剑兵也会有烦躁的时候啊。
绫香肯定这里是剑兵的过去而这么想时,被冲进视线的东西吓了一跳。
那是个奇装异服,与周围景物极不相衬的男子。
会在梦中不时出现,自称圣日耳曼的青年。
「嗯嗯~不好意思,情况有点紧急。接下来,我要说些跟理查你完全无关的事……对遥远未来的世界给予诅咒或祝福,你没必要记住这件事……『但在未来听见我说话的你』,醒来以后也千万别忘记喽?」
会这样说,显然是知道她在作梦。
圣日耳曼风镜底下的两个眼球,往不同方向蠢动起来。
「邪恶却纯真的魔术师……不对……被牵连的普通人……这也不太对。不是人工智慧,也不是钟塔君主、亚洲的魔术结社,更不是走过灼热之星与白纸之星的人类最后希望……」
他念念有词一会儿,忽然神采飞扬地说:
「金色头发又戴眼镜……喔对,是被阿忒的肉片恶作剧卷进来的『魔力团女孩』吧!」
听他不仅说对了外观,连内在也说对了,让绫香相当惊讶,但「阿忒的肉片」一词使她摸不着头脑。
「在作这个梦的是你没错吧?这是第几次见面啦?我圣日耳曼,就替应该正在梦里看着这一切的你再自我介绍一次好了。我是圣日耳曼,普通的骗徒,也是个小小的贵族……至于能让我最骄傲地说出来的头衔,则是与你结了缘的理查的朋友,真心知己,也就是柏拉图式麻吉。」
「我们什么时候变朋友了,『麻吉』又是什么?」
绫香也能听见剑兵这么问,而圣日耳曼无视他的问题继续说:
「你是作了其他的梦,然后到这里来的吧?尽管这双眼睛完全不是我配得上的东西,但也无法完全窥知遥远未来的他人梦境。虽然我向梦魔的朋友问过进入梦境的诀窍,但那实在不简单。发现有人在看我时,我顶多只能看回去而已。那么,言归正传,我也尊重你们那个时代所谓的隐私,请把这当作我善意的表现吧!」
说了一大堆莫名奇妙的话以后,圣日耳曼思考片刻又说:
「你那边的理查是剑兵灵基吗?如果是就重叠了。假如是骑兵或狂战士灵基会变得很麻烦,先为自己的幸运说声恭喜吧。无论往后的人生有多坎坷!」
圣日耳曼夸张地展开双手这么说之后,说出了像是看透她现况的话。
「我想你是在深沉的睡眠之中回顾剑兵的记忆……但接下来这件事,你千万别忘了。」
他以十足骗徒的架势,将兼具祝福与诅咒的言词刻进绫香心里。
「到了最后,你该看的不是生前的记忆,而是得好好看着你面前的使役者剑兵,做好一切决定……知道吗?」
× ×
现实 史诺菲尔德市内
「……」
沙条绫香陷入深眠,迟迟不醒。
剑兵抱着她,骑在向随从借来的马上。
——该回那屋子……还是找教会的神父求助呢?
——如果我也懂些治疗魔法……
剑兵自问,随从中的术士是否就能治疗她,但绫香现在的状态看起来无关肉体损伤,试图用魔术透过梦境干预精神,也被某种力量弹开。
——不,等等。
——在这个时代,要治疗人就该上医院吧!
剑兵灵光一闪,想起几天前与金色弓兵战斗的大道。
——那里的医院……嗯,因为周边出了大事,变得一片混乱了吧,但至少会有一个懂点医术的才对。
剑兵一边这么想,一边在城中奔走,寻找医院的那条路。
途中,一道红黑雷霆炸开了他前方的巷子。
「!」
同一处又接连发生第二次、第三次雷击,剑兵赶紧勒马。
「怎么了?」
考虑对方可能打的是他,剑兵迅速查看周遭,随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烟尘当中走出了身边围绕无数琉璃色毒蜂的年轻女性,以及看似受她保护的小小英灵。
看那样子,剑兵肯定刚才红雷的目标是这两人。
那对方是谁?
几乎在剑兵注意起落雷处的同时,有个男子从巷中现身。
「应该……不是使役者吧?」
那是一个身穿现代黑西装,气质诡谲的人类。
多半是个魔术师,但即使扣除那不祥的魔力和神气,压迫感也远远异于常人。
「……绫香先交给你们了。」
剑兵断定出现在眼前的魔术师危险度不亚于使役者,立刻下马并召唤出几名随从。
手持巨大骑枪的白甲骑士。
全身缠绷带的弓手。
还有暗杀者的气息潜藏在绫香的影子里,以及悬空的水包覆着她从马背上浮起,将她送到骑士和弓手背后。
剑兵则背对那一切,对造成骚动的当事人问:
「我是显现为剑兵的使役者……那位女士,先前站在神殿上的就是你吧。」
「剑兵……!」
「你身旁的……难道是保护神殿的狂战士?」
狂战士样貌变化太大,使剑兵不禁怀疑,但这都是其次,他转为注视出现在巷口的男子。
「那这边……喔,感觉得出来。你……是那个弓术高强的男子的主人吧?身上的魔力一样。话说,那些像泥巴一样的魔力是什么?对身心都不太好吧?」
对于此问,男子的回答是在身边环绕红黑雷电。
「……」
主人在使役者不在的情况下遭遇敌对英灵。
一般而言,这是十分绝望的状况,但那位沉默的魔术师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观察剑兵下一步行动。
一边是极不寻常的魔术师。
一边是虚弱至极的狂战士,与试图保护他的女神巫女。
不需要冷静分析,也能轻易看出眼前是使役者与主人遭一名魔术师压制的状况。了解圣杯战争的人,都会知道这有多么异常。
「你们继续,我先逃跑了……这样应该是比较聪明。其实我也很想以保护绫香为最优先,可是……」
剑兵只有分出一点心神给背后的绫香。
因为那身缠雷电的魔术师,不会给他瞥视他人的空档。
「先不说我的个性……你根本不会让我逃走吧?」
「……」
「那就没办法了!我只能尽力控制场面保护绫香!就这么办!」
这时,剑兵身旁出现新的人影。
背负无数剑刃,表情悲怆的骑士。
从他那接下一把剑的同时——魔术师没有前置动作就击出了雷电。
剑兵以剑弹开,愉快地说:
「不说废话是吧……很好!非常简单明了!」
这性格多半完全不同的魔术师,使剑兵感到奇妙的共情。
于是他欣然而笑,往手中的剑灌注魔力。
魔术师周围的红黑魔力淤泥也随之反应般,爆出上百条庞大雷光。
——真的是使役者层级。
——是用那淤泥般的魔力,直接借用英灵的力量……的感觉吧。
速度不比对方快,再加上背后有绫香他们,剑兵没选择躲避,而是正面抵挡。
此举必然会受到痛击,他却出奇爽快地准备承受伤害,投入于接下来的反击。
然而,有人在这时介入战斗。
逼向剑兵的无数雷电,被从旁扫来的无形斩击冲散了。
「!」
见到现身的人影,剑兵愣了一下。
他没见过那个人。
不过从装扮来看,他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什么人。
他们穿戴染成深蓝色,警察机关干部的礼服与礼帽。
但手里握的,却是在外行人眼中也十分精良的武士刀。
说起来,那服装与武器的不平衡搭配相当古怪,然而剑兵并不是第一次见。
「你……该不会是约翰他们的长官吧?」
接着,剑兵注意到。
有无数宝具的气息,在不知不觉间围绕了这里。
同时,有个驱人结界逐渐包覆这条路。
这条路原本属于商业区,现在又有台风警报,楼房里也没多少民众吧。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设下结界,进一步降低损害。
剑兵由此察觉到,「他们」——持有宝具的警察队,要在这里对抗魔术师。
看似警察队指挥官的壮年男子,架持武士刀说道:
「你的主人有危险吧,快走。」
「你们为什么帮助我?还以为你们会要我帮忙呢。」
「你救过我的部下。况且,你的主人不是魔术师吧。」
看似指挥官的男子,紧盯着眼前的魔术师继续说:
「那么,保护她这个民众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就算她是主人也一样。」
同时,警察队中使用弓或火绳枪等远程武器的人,开始攻击身缠红黑魔力的魔术师。
魔术师不耐烦地扫动视线,一唱一和似的以雷电一一抵销宝具的攻击。
见到战斗开始,剑兵也迅速调整心态道谢。
「尊姓大名?」
「……奥兰德•利夫。」
「……好。奥兰德,感谢你!我为逃狱的事向你道歉!」
奥兰德听了,也稍微吊起嘴角揶揄道:
「别忘了要赔歌剧院啊。」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剑兵笑着回答后,转向意识依然封闭的绫香。
不过,奥兰德下一句话却使他暂时停住脚步。
「竟敢玩弄我的部下,我要你付出代价,巴兹迪洛•柯狄里翁。」
那是奥兰德•利夫的意识从剑兵转向魔术师后说的话。
「柯狄里翁Cp001ur de Lion?」
剑兵不禁低喃,转向有这名字的魔术师。
他们不曾有过像样的对话。
就连名字也是现在才知道。就这种程度的关系。
尽管如此,剑兵仍感到对方怀抱的某种决心,与不惜粉身碎骨的觉悟。
不知是出于仇恨、愤怒,还是某种希冀。
剑兵不懂他的背景或过去,就算知道也不会改变什么吧。
他就这么看着说不定是把企图毁灭世界的滚滚怨气全锁在体内的魔术师,有点悲凉地苦笑。
「原来如此,你也是狮子啊。」
仿佛是羡慕他能走上不同的道路——而这句话没能传进任何人耳里,便消失在风与雷击的夹缝间。
「再见了,当代的狮子心柯狄里翁。」
不过就是在这里见上一面而已。
但剑兵已将这样的巴兹迪洛视为一名强者,抱持某种敬意,带绫香离开了这里。
「如果我们是在另一个时代相遇……或许还能喝上一杯呢。」
× ×
「动作这么大,看来你是连需要隐匿神秘都忘了。」
巴兹迪洛淡然回答奥兰德:
「……那已经没有意义。」
「你是想跟钟塔作对吗……?」
「你们也有脸说这种话?」
巴兹迪洛从容化解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说道:
「你们合众国,不是把用来抢圣杯的使役者拿来杀老大迦瓦罗萨吗?」
他身上红黑色的魔力与那平板的声音相反,激烈蠢动着。
「……」
局长听了默默吸气。
之前,有个名叫西格玛的魔术使告诉他一件事。
巴兹迪洛•柯狄里翁的行动,是为了替遭到法迪乌斯下令以刺客杀害的首领报仇。
事到如今,原本半信半疑的奥兰德也不得不相信,同时暗自对法迪乌斯咂嘴。
「……我听说那是他专断独行。」
「他做的事是为了国家,那获利的也是国家吧……既然这样,要报仇就该毁灭这国家。如果你不能接受这说法,可以把这——当作一个保护不了主人的蠢蛋,搞出一场微不足道的迁怒。」
巴兹迪洛的言词听似十分冷静,底下却藏有躁动不已的万千杀意。
而局长也感到了那样的杀意,了解一件事。
法迪乌斯和他自己,都有个天大的误会。
——这男人并不是魔术师。
就像局长对警官之路的投入高于魔术师之路一样。
不是魔术师利用史夸堤奥家族,也不是史夸堤奥利用了巴兹迪洛。
单纯是——
单单纯纯是,这名叫巴兹迪洛的男子曾向迦瓦罗萨•史夸堤奥宣誓效忠罢了。
他不是魔术师,而是彻彻底底的黑手党,史夸堤奥家族的一员啊。
「这样啊。」
奥兰德了解一切后,他仍——
不。
正因如此,他挡住巴兹迪洛的去路。
「既然这样,我也要以执法者身份……遏止你这个罪犯了,柯狄里翁。」
× ×
战斗开始了。
这是一场持有宝具的大批警官,对上单独一名魔术师的怪异斗争。
魔术师并没有因他们人多势众而落居下风,反而用他的雷电不停化解宝具的连击。
若是几天前,他的雷击还能将警察队一击烧成焦炭。
但他们一直在术士大仲马与局长的监督下持续精进,并与宝具调和,现在层次已经成长到能勉强躲过那挟带神性的雷击了。
尽管现在的战斗规模,比他们先前在新伊丝塔神殿周边的战斗小——但是对哈露莉来说,现在伊丝塔女神遁入冥界,狂战士又几乎丧失战力,只要错判一步就会招致死亡。
法兰契丝卡曾说,给她选择的机会。
现在的确是有选择的余地。
帮助巴兹迪洛,还是帮助警察队。
参与这场宝具于雷电纵横交错,一击就恐将丧命的混战。
——我很弱小。
她默默握拳。
——现在的我,连那战斗的边都沾不上。
本该依靠的使役者——
正在细细发抖。
像个幼小的孩子。
先前这狂战士英灵,还是仿佛能劈开大地的暴力化身。
如今那脆弱的灵基,正以机械般的手臂抓着一小块哈露莉的衣摆。
但奇怪的是,见到她这样,哈露莉的情绪反而镇定。
并非受到女神护佑时那样,有力量高涨。
不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倘若参与战斗,也就是继续圣杯战争,她一样会失去一切吧。
——可是,我不能倒下去。
——自愿参加圣杯战争的主人,有这样的义务。
——我要和使役者这孩子一起走下去。
接近死亡,使哈露莉的心志变得专一。
「没事的,别担心喔,狂战士。」
她安抚孩子般拥抱发抖的英灵,将她牵进巷子里,躲避往来的攻击。
——其实我已经做出选择了。
「我选的是,相信被伊丝塔女神拯救的自己……而我现在该保护的是你,狂战士。」
哈露莉抱着狂战士,「对背后的人物轻声说道」:
「……女神的敌人啊,这就是我的回答。」
随后——
在她背后隐匿气息的英灵对哈露莉问:
「那是因为……伊丝塔要你那么做吗?」
枪兵恩奇都的表情,交掺着忧心与悲戚。
006
能够察觉连警察队和巴兹迪洛都丝毫没发现的恩奇都,大概是因为女神的护佑并没有完全消灭吧。
哈露莉和恩奇都都没有答案。
两人就只是对话而已。
不可思议地,巷子里连风声也没有,两人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不知道。伊丝塔女神的确有那样说过,可是……就算没有,我大概也会选择这孩子。」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哈露莉回答恩奇都:
「这我也不知道。不管是做女神的巫女,还是魔术师……甚至做一个人,我都算不上成熟。说不定单纯只是……无法抛弃小孩子而已。」
她的身体,因四周飞窜的死亡气息而颤抖不已。
才刚差点死在那红黑魔力下,这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她即使颤抖,也依然只是苦笑着拥抱狂战士。
而狂战士注意到恩奇都之后,伸出了她细细小小的手。
不知是为了战斗,还是有其他意图。
恩奇都则依然表情悲戚地对狂战士说:
「……已经连我都认不得了吗。」
方才,狂战士还在女神伊丝塔的命令与哈露莉的令咒下,满溢着失控的憎恨攻击恩奇都。
但现在的她并没有那种气息。
多半是与女神伊丝塔的神殿和古伽兰那连结太深,导致两者消失时,她的灵基也被扯坏了一大半吧。
恩奇都曾见过这种状态的狂战士——即胡姆巴巴。
他回想着生前的胡姆巴巴,对哈露莉轻声说道:
「从前,我曾『终止』过胡姆巴巴的机能。」
「……」
「我不晓得该怎么做,于是一次又一次地……做出了非常糟糕的事。」
他带着自嘲的微笑,轻抚胡姆巴巴的脸庞。
「当时,还有挚友能够阻止我……」
这时,恩奇都忽然望向上空。
「?」
哈露莉和胡姆巴巴也被那动作牵动而抬头望。
「但现在,他『不在了』。」
恩奇都视线彼端,有道光辉划过天空。
他微笑望着那金光闪耀的轨迹。
哈露莉为那黄金光辉心生不安,恩奇都则是既羡慕又悲戚地低语:
「所以这一次……我也必须自己作决定。」
神造的泥人兵器将右手指尖变成刀刃,朝天空划动,摒除感情说:
「决定该破坏谁,该拯救谁。」
并目送着赶往西方天空,一点也不在乎他们的老友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