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虚假的旅途,不存在的黄金」
水晶之丘 最顶层 套房
「分Alter……身Ego?」
对于说出陌生职阶的英灵,缇妮一时不知该如何行动,和应该采取什么态度。
看她这样,自称分身的少年轻轻伸出了手。
「你做的很对,一点错误也没有。」
摊开的手掌中,有个精美的小瓶。
瓶中只剩约一半的,是过去英雄王赏赐给缇妮的「回春秘药」。
英灵对不由自主接下小瓶的缇妮说:
「而且,你很幸运。可说是赢了一把豪赌。」
少年英灵两目轻伏,半自言自语地继续说下去。
「英雄王给你的『回春秘药』,是能将刻入体内的时间概念直接回溯的秘药。要是让他全部喝下,会完全回到孩子的模样。智慧还在,但能力不足以与那暴力的化身较量。」
房间西方,能看到电光闪闪的积雨云。
少年注视着云中央的破格灵基,又说:
「假如我是以先前的灵基醒来,主人就要受罚了吧。若是个贤王就算了,他的心胸可没宽大到能容许赏赐被退回的屈辱。」
「……那您,不惩罚我吗?」
少年说的,缇妮也曾想过。
弓兵具有君王的凶残面,说不定不会允许缇妮用他一度赏赐的药救活他。缇妮是怀着必死的决心,要将弓兵灵基唤回此地。
但眼前的少年却一点也没有怪罪于她的样子。
这个事实也进一步证明了眼前英灵与英雄王根本不是同一人物。只是缇妮不愿接受事实,无法多问。
「我不会做那么不合理的事。我和英雄王的处事态度很不一样。」
少年轻声细语,还以微笑让她安心。
「我是为了达成我的使命,实现你的愿望而来的。」
缇妮差点顺从了他的表情,与仿佛无限包容的魔力。
但她悬崖勒马了。
因为某种烧焦的气味,使她脑里警铃大作。
接着,她注意到周围有点异状。
来自于对她与少年恭敬下跪的部下们。
他们——
——……在发抖?
面部垂向地面,全身散发出细微的畏惧之情,就像在拼命掩饰一样。
「各位……你们怎么……」
缇妮又注意到——
在房里待命的部下,人数较平时少。
这挑起了缇妮的疑惑。
就在她想开口询问时,有个部下进到房里。
「缇妮大人!您没事吗!」
这名男性,从缇妮出生以前就为契尔克一族效忠了。
他面无怯色,似乎是刚从外头回来。
「对,我……我没事。」
缇妮尽可能镇定答复,不表现出紧张的样子——
但她发现了。
男性的背后,不知何时多了面飘在空中的小镜子。
「?」
不是现代手镜,类似古代日本铜镜,带了点神秘气息。
男性部下对心生疑惑的缇妮接着说:
「那真是太好了!死了就算了,这样就能向法迪乌斯报告缇妮大人的动向,卖点人情了!」
「……?」
疑惑从镜子转到男子的话。
整句话过于离谱,让缇妮一时无法将话音与字义连起来。
「你说什么……把我卖给……法迪乌斯?」
「我的族群看不惯契尔克一族代代独占土地守护者的魔术,所以在这个地方建设起来以前,就已经和法迪乌斯有过协定了。只要一切顺利,让这片土地和大圣杯融合后,就把这里交给……我们一族管理……啊,不是,我、我说错了!不,没有错!啥,是怎样,我是哪里有毛病并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啊啊啊啊啊啊吧吧吧——」
他也发现自己在说什么了吧。
愈想掩饰,就有愈多实话脱口而出,让男子手忙脚乱地拼命按住自己的嘴。
在缇妮对此反应过来之前,自称分身灵基的少年说道:
「那是能揭露实话的原初之镜。『英雄王』不会用这种东西吧?」
「……揭露实话?」
当缇妮咀嚼男子泄漏的话,落入绝望之中的瞬间——
捂住自己嘴巴的男子脚下发出光芒,火柱状的「巨颚」从地面迸现,笼罩了恐惧发抖的男子全身。
火颚紧接着收回地上的光圈之中,只在房中留下细微的焦肉味。
应该有闻过。
缇妮错愕地如此心想。
因为,她为了夺取吉尔伽美什的主人权——
「而亲手烧死一名魔术师时,也有同样的味道」。
「这样就八个了。」
八个。
缇妮理解这数字的意义后,终于注意到——
房中人数为何较平时少。
部下为何都害怕地低头不语。
「至于我保留的两个人如何处置……就交给你定夺了。」
「……您说,保留吗?」
缇妮勉强挤出这点声音。
分身少年以回答的形式说:
「这两个人自己并没有背叛的意思,只是被敌人的支配魔术洗脑了。看是要比照办理,还是解除洗脑都行,希望你在我回来之前考虑清楚。」
「回来,之前?」
「对。西方的台风正往这里靠近……我要去『挡下它』。」
自称分身的少年露出起先那种能使见者放心的微笑,就此走向窗边。
「不好意思,我无法保证自己能够轻松获胜……一边是降服神兽的复仇者,一边是持续降神的战斗巫女,双方都不是简单的灵基。」
少年走近仍在装潢,用木板暂代玻璃围住边缘的区块。只见木板突然满复白焰,转眼就烧得半点不剩。
「回来以后,我会连玻璃一起复原。」
「……」
「保重了,主人。那里的英灵太危险,我不能带你一起去。」
接着,他对缇妮那些仍在发抖的部下祈祷似的,于胸前双手合十,低头说:
「拜托你们保护主人……保护缇妮了。」
语气不仅不带讥讽或恶意,还充满了纯粹的善意。那模样,简直是准备奔赴死地的英雄。
但缇妮的部下都十分明白。
不仅是明白,其实是在这几分钟时间内,被迫接受现实。
他的善意就只是善意,其中没有丝毫体恤或慈悲那方向的意味。
他的愿望就只是愿望,不是命令——不听的,他就会当对方是「无用之物」,用那张纯真的表情将对方当场消除。
由于他们都发现了这点,除了全力同意外别无他法。
少年独自乘上取自宝库的维摩那,消失在西方天空。
留在原处的缇妮当场跪倒——
并在重新注意到流入鼻腔的焦味时,暗自流泪。
不能让部下看见她这个样子。
在这种想法的束缚下,缇妮不敢抬头,拼命扼杀涌上喉头的呜咽。
一忍再忍,一忍再忍。
× ×
现在 史诺菲尔德城区
警察队与巴兹迪洛战得不可开交时,先注意到那气息的是女神伊丝塔的祭司长,与从前踏破乌鲁克大地的英雄。
「这是……?这是什么感觉?」
哈露莉庇护似的拥抱胡姆巴巴,望向西方天空。
恩奇都也望着大楼缝隙间的天空,开口回答:
「是人类喔。」
「人类?怎么可能,这么庞大又浓密的……」
恩奇都落寞地注视西方天空,对眼神不敢置信的哈露莉说:
「那是灵基神性全被伊丝塔夺走,『纯化为人类的乌鲁克之王』。而且那是……是我所演算的所有结果之中,最不可能发生的一个。有了我,就不该有他。」
恩奇都手放在胸口上,为这可能性悲伤似的低垂双眼。
「这是王没有遇见我,与诸神断然决别的样子。在他孤身的旅途尽头,将神的血肉完全逐出体外的英雄,也是一心追求人类完成型的『黄金』……」
「……要将人类推上神坛的装置系统。」
× ×
史诺菲尔德中央医院
「这是什么装置?……哇!」
剑兵随手按钮,周围喷出的杀菌喷雾呛得他直咳嗽。
「杀菌……嗯,是驱除瘴厉……疾病根源的机关吗?现代真厉害,真的不是魔术吗?」
接着喃喃说着感想,返回一旁的病房前。
「到是到医院了,可是这身铠甲不太好吧。」
他是从楼顶潜入医院,在少人走动的区域找个空病房让绫香躺下。
绫香看起来很累了,鼻息阵阵。没有继续恶化,所以暂时没有大碍吧。
这时,全身缠绕绷带的弓兵出现在理查身旁,有话想说似的看着他。
「……好,我知道。」
剑兵注意着邻房里的气息之一如此说道。
那气息他见过,但虚弱得难以置信。
其中没有恶意或敌意,只是存在的感觉。
「像守护神殿的狂战士这种英灵,也会随时间经过衰弱吗?要是我也变回小时候的样子,那就糟了呢。」
在怀起无谓之忧的剑兵身旁,他与绫香上街走动时穿的现代服装掉了下来。
那是在展演空间,和他聊得来的摇滚乐团成员送的。
「你替我拿来啦?太好了。」
操纵魔力调换甲胄与衣服后,剑兵探头看看走廊,重新观察周围状况。
这时,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个穿睡衣的小男孩跑了过来。
小男孩见到剑兵歪了歪头,不理会他继续跑。
「喂。」
剑兵叫住小男孩。
「呃……什么事啊,大哥哥?你不是医生吧?」
他露出害怕的样子,转身就想走——
「你要对隔壁病房里的小孩做什么,『吸血种』?」
「……」
小男孩当场停下,转过头来狰狞一笑。
「小哥,你应该没见过我这样子吧?」
「我生前和很多你的同类打过交道……你现在衰弱很多了吧?连气息都不能完美伪装了。」
「……剑兵小哥,我现在可不想跟你敌对喔?」
「骗谁啊。你用那样子跑过走廊,是想探我们的虚实吧?如果你真的那样想,应该会避开我们,切开楼板进来才对。」
「探归探,我这次可不想动手。还是你想打这种无谓的架,害你躺在那边的主人也遭殃?」
剑兵对面泛邪笑的小男孩说:
「是吗,那最好。」
剑兵干脆的答复让小男孩甚至有点扫兴,但他也不想无端生事,默默往前进,准备推开邻房的门。
这时,剑兵又说话了。
「啊……我来帮个忙好了。」
少年觉得奇怪,眯起眼望向剑兵。
「嗯?你什么意思……?现在没必要讨好我吧?」
「不,不是对你说的。」
剑兵摇摇手订正:
「是跟我同盟说的。」
「……难道————」
感到不妙的小男孩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邻房门缝涌出大量发丝,缠住了他的脖子与四肢。
「……没必要。」
回答剑兵的,是操纵那大量发丝的英灵——无名刺客。
「这魔物是我的猎物。」
话中含有明确的杀意与决心。
小男孩听了,在挣扎之中飘然而笑。
「……啊哈、啊哈哈哈!不会吧,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做到的?虽然已经停止供应魔力,我也不太可能一点气息都没感觉到啊!」
小男孩说得眉开眼笑,但只持续到邻房传出声音而已。
「因为结界。隐藏我这样的代理人或被你标记的信徒,不被吸血种发现用的。」
「是你……!」
「我也没想到连英灵的气息都能隐藏,回去需要给圣堂教会的技师们好好美言几句了。」
刺客背后。
在房间里的,是戴眼罩的圣堂教会神父——这场圣杯战争的监督官——汉萨•赛凡堤斯。
走廊四方同时出现人影,几个身穿代理人服装的修女守在稍远处,以礼装设了结界。
不是为了攻击,是不让吸血种逃走而做的处置。
小男孩——捷斯塔•卡托雷无视那些修女,对心爱的使役者说道:
「哈哈哈!还以为你一定是去帮那个叫西格玛的了,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知道你这个败类一定会来残害椿,好让我更难受。」
「哇喔!完全正确!我也在法兰契丝卡的怂恿下,选择找个人合作……但最后的结论果然还是没办法跟刺客姐姐以外的人共事啊!因为这个缘故,我想在你心里留下永不磨灭的伤痕……但现在连那种事都不重要了!姐姐你完全猜到我的行动,一直在这里等我!这根本是宿命啊!我们总算能了解彼此了!」
汉萨耸个肩,对情绪亢奋的小男孩说:
「我也觉得你会这样做,很高兴我们能了解彼此的想法。要我请你喝杯咖啡吗?」
少年立刻变化身形,恢复平时的青年模样恼怒吼叫:
「你这烂货给我闭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美丽的刺客对你们来说是异教徒吧,还跟她联手搞什么代理人的权责,不怕被圣堂教会的高层知道吗?」
「嗯?你在说什么?」
「……啊?」
「我只是听说床上这位骑兵的主人打算退出,于是以监督官身份到这里庇护她而已。但你居然还想故意来伤害已经没有战意的主人,未免也太令人发指了。这本来就是人神共愤的事,跟宗教或植物无关,你说是吧?」
听汉萨说得气都不多喘一下,捷斯塔气得咬牙切齿,但还来不及回嘴——刺客的头发蠢动起来,将他狠狠砸在走廊上。
砸出剧烈的冲击声,整座医院都为之轻晃。
捷斯塔脸上也被大量发丝缠住,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是——刺客最后一眼见到他的嘴在笑之后,背上窜过一股不祥的寒意。
然后,她的预感成真了。
捷斯塔勉强伸手碰触地板,同时刻于腹侧的令咒发出光芒。
遭发丝切开皮肤的指尖涌出鲜血,如生物般蠕动起来,拼出文字。
为玷污刺客灵魂而生的致命文字。
【我以令咒下令。】
【立刻杀死病房里的缲丘椿。】
× ×
十几分钟前 史诺菲尔德警察局内
「兄弟,要走啦?」
听术士——亚历山大•大仲马这么说,主人奥兰德双眼充满平静的怒气说道:
「他可不是能留手的角色。」
愤怒的矛头,指的不是术士——而是利用他部下当间谍的巴兹迪洛•柯狄里翁。
更气的,是浑然不觉的自己。
「我也想活着回来,但也不敢保证。这条命没了,术士你也会无法现界,拜托你在那之前尽可能把约翰他们身上的魔术都解开。」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会捞浮渣的喔。看我的吧。」
大仲马耸肩说道。
短暂沉默后,他略显尴尬地继续说:
「真抱歉,用宝具给约翰他们『润色』时,我就该发现的。」
「……不怪你,毕竟你原本也不是魔术师。如果只有巴兹迪洛自己的支配术式或许还能发觉……但我看,那个老害还用幻术掩饰了。」
——巴兹迪洛•柯狄里翁的支配魔术,应该是为我特化的才对……
——不,是因为这样,他才支配魔力的质并加以扭曲,好让他们容易认为他就是我吗……?
——还是说,法兰契丝卡会帮他这么多?
大仲马像是察觉了局长的心思,说出自己的推测。
「法兰契丝卡小姐啊,多半是因为觉得『那样比较好玩』就帮他了吧。说不定那个叫法迪乌斯的也知道喔?说不定一开始,他还跟巴兹迪洛互通情报呢。」
奥兰德和法迪乌斯在这场圣杯战争中同属黑幕方,两者之间却一点信赖也没有。
还因为对方可能提出「舍弃史诺菲尔德」,堪称是他最警戒的人。
「法迪乌斯那边,我交给那个叫西格玛的佣兵了。西边的积雨云……巴兹迪洛的使役者那边也交给同盟的艾梅洛教室处理。」
局长拿起自己的用具——受大仲马改造成宝具的武士刀,说出他的职责。
「那么,我也该一起抵抗毁灭。」
倘若巴兹迪洛•柯狄里翁与其使役者取得圣杯,破坏恐怕不会只限于这座城市,而是遍及整个合众国。
在隐匿魔术的观点上,将这一切都视为天灾或恐攻,或许还能处理。
但那样的处理只是为了保全魔术世界,救不了任何无辜人民。
可不能抱着法迪乌斯和巴兹迪洛会恰恰好同归于尽的苟且想法,反而把巴兹迪洛送到大圣杯那里去。
「可是啊,指挥官亲上前线,大概能说……表示战争已经打到最泥泞的时候了吧。」
大仲马的揶揄,使局长抱歉地垂下双眼。
「摆架子叫你别上前线的人,最后却是这种下场。你就当看了场喜剧,尽管笑吧。」
「哪里好笑啊……哪里好笑。」
大仲马叹着气重复自己的话,惹来奥兰德的苦笑。
「……对喔,我这外行人说这种话,太对不起专业喜剧演员了。」
「兄弟,别说傻话了,我会笑着送你离开的。我只是,没办法嘲笑接下来就要为素昧平生的人赌命的英雄而已。」
剧作家夸张地展开双手,仿佛自己就是舞台上的演员般高声说道:
「舍命相搏这种事啊,兄弟!是一件无比史诗,又极度绝望的场面!浑身泥泞还有美感的事情,世上少见啊!……正因如此,大家一看就懂了。背负本来不必要的东西,把心智压垮一点也不奇怪,但这个人依然站稳脚步注视前方,你说我该怎么称呼这种大傻瓜呢?」
无数纸张飞舞在他眼前,从羽毛笔到金属钢笔等各种书写器具也飘浮起来,为他自动笔记。
「只是想死的人会想轻松一点,只要跟死神说声:『麻烦你送我一程。』就行了……可是兄弟,你们正好相反,是要推翻死亡。而且为的还是人民,不是自己……说穿了,就是要去推翻陌生人的死亡啊。」
写下故事的纸张飞快涡旋,受到吸引般全都贴在局长的剑鞘上,发出光芒消失不见。
「这是……」
光转眼消退,奥兰德能感受到手中这把武士刀的礼装层级比过去提高不少。
「我提升了它的基质。原本品质就不错,比起提升,更接近『修复』……兄弟,再来就看你能不能获得那件宝具的认同了。」
「……感激不尽。再来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了。我是很想让你在幕后休息,可是……」
大仲马摊掌要苦着脸的局长别说下去,笑道:
「兄弟,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最擅长修改三流剧本了。」
接着大仲马慢条斯理地端正衣襟,如贵族般优雅且恭敬地向天空行礼。
「在这座城市沦陷于暴虐与绝望之前,我有点话想说。」
「术士……?」
他一改平时高傲的态度,诚心诚意地说:
「别说法迪乌斯将军的计谋,就连普列拉堤祭司那充满自我满足的剧本,也是一样地阴险。即使是受雇之身,我身为一名作家,自然要对这些剧本『提出反论』。你们的剧本,并不适合这个舞台……」
那戏剧化的言词,在大仲马嘴里愈说愈小声,最后突然夸张地拉高音量,对并不在场的法迪乌斯和法兰契丝卡,甚至整个世界宣告:
「所以,请原谅不才亚历山大提笔改写这篇悲剧吧!将军阁下与祭司大人也请别害怕,我保证我所创作的结局,在剧情和精神上都比两位的编排更加出色!」
对虚空再行一礼后,大仲马望向局长,露出恶作剧小鬼的笑容。
「……就这样,只是做点我想做的事而已。别放在心上,兄弟。你一次也没用令咒拘束我行我素的我,我是真的很感谢有你这位兄弟。」
「我还是有可能命令你自戕吧?」
「这剧情我就意想不到了,怎么能在这时候说出来呢。」
大仲马咯咯笑时,有人敲响局长室的门,接着开启。
进房的是警察队——二十八人的怪物的几名成员。
是来报告已经完成出击准备的吧。
见状,大仲马轻拍局长的肩说:
「掰啦,主人兄弟。要是活下来,就别再当什么魔术师了。不适合你。」
「很不巧,我不懂其他营生之道。」
「当作家也行啊。可以写写你知道的『营生之道』。我不敢保证会不会卖,但既然你是个脚踏实地的人,有存款可以撑一阵子吧。」
「……我考虑考虑。」
奥兰德苦笑着向前走,在踏出局长室门前暂且停下。
若只说结论——
他下一句话,是他们主人与使役者之间最后的对话。
两人也有此预感了吧。
没有再多看彼此。
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不知怎地,他们都知道对方作何表情。
如同长年并肩奋斗的亲兄弟。
「你做的雉鸡肉料理真的是极品,是我这一生最好的一餐。」
「不可以这样就满足喽,兄弟。」
术士不带讥讽地说出堪称桀骜不逊的话,目送自己的主人离开。
「要活着回来喔?到时候请你吃更美味的料理。」
007
奥兰德以背对他的苦笑答复。
接着,继续迈步。
他是踏入圣杯战争的主人。
同时也是警局的领袖。
为了推翻巴兹迪洛•柯狄里翁、地下的大圣杯,以及自己上司所下达的轰炸命令等种种具体「死亡」交缠下,史诺菲尔德这城市将面临的结局。
× ×
现在 史诺菲尔德城区
巷弄中,不时响起大马路上传来的剧烈冲击声与闪光。
在巴兹迪洛用作中心城区据点的工厂内,法兰索瓦•普列拉堤对崩塌的资材堆说:
「爬得出来吗?我是能从令咒感觉到你还活着啦。」
随后资材堆哗啦啦地坍塌,法兰契丝卡从里头爬出来。
「哎呀呀,有够惨的……喔?」
她身上插着一根根铁管和边角废料,是一般人看了会以为不赶快送医就会没命的状态。
但那是仅止于常人而已。
「这副身体差不多也该换了吧。」
如此呢喃的法兰契丝卡拔开铁管等物,手对身体上下划动。
于是伤口全都本就不存在似的完全消失不见。
「幻术再强也骗不了自己的伤口吧?先别说我,你在神秘稀薄的现代不太行吧?」
「放心放心!至少可以止痛止血嘛☆」
「要不要我把你骗过去?可以完全恢复体力魔力,还能给你和我全盛期一样的力量喔?」
法兰索瓦以挑逗性的动作托起法兰契丝卡的下颚,对成为主人的自己问道。
但法兰契丝卡只用一个贼笑带过,摇摇头说:
「不可以。这样你会掺很多东西进去,准备把我抢过去吧?」
「啊哈哈!不愧是我,看你现在这么凄惨,还以为一定行得通呢!」
「把我的存在让给你受肉,好像也挺有趣的,但可以请你再等一会儿吗?」
法兰契丝卡即使身体虚弱,也仍露出等着看好戏的笑容,视线垂向脚边。
「有很多事情,就快成熟了呢!」
她接着向天张臂昂首,高声畅舒己怀。
「小册子我看过了,爆米花也吃完了!再来只要看戏、只要享受就行!享受这座城市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件事!然后,等到『见证完』每个角色的结局——」
法兰契丝卡没有发现法兰索瓦脸上笑容已经消失,怀着各种念想说出自己的欲望。
「如果可以,能拿到大圣杯当然是最好呢。」
「不过以现在来说,无论是大圣杯还是小圣杯都OK啦☆」
× ×
史诺菲尔德 地下
西格玛到那里时,周围没有人活动的迹象。
但也只是没有人类而已,仍能强烈感到对于人类的情绪与怨念。
「别大意啊,小鬼。这里的魔力很扭曲,看守的眼睛也看不穿。」
西格玛听老船长的影子这么说而倒抽一口气,往「那」看去。
那是有如熔岩的红黑色物体。
早在城市兴起之前,就已存于此地地下的天然大空洞。
缇妮•契尔克一族的禁忌圣地,有巨大龙脉通过的大灵地,这次成了大圣杯的基座。
空洞边缘以近代钢筋鹰架围起可供站立的墙,可以从各个方向观察这个大圣杯的容器。
「这东西……真的可以称为圣杯吗?」
那涡漩的红黑淤泥,西格玛也曾见过。
那与巴兹迪洛•柯狄里翁身上缠绕的浓稠魔力十分相似,宛如无限涌出骇人魔力的泉源。
在这天然空洞里——污泥不停灌入龙脉最深浓的位置,搅出剧烈漩涡。看起来不像杯,根本是会吞噬一切的地狱门。
「至少,不像是能实现正经愿望的东西。」
手持蛇杖的少年影子厌恶地注视圣杯。
他感伤地皱眉说道:
「……这跟污染阿尔喀德斯的是同一种污泥。要是他败退,说不定会发生巨变。」
「怎么说?」
「现在这里是处在有庞大神性被他压制的状态下。要是有正常召唤英灵所不会发生的大量神性流入这个漩涡……光看能量的量,甚至会接近真正的圣杯……有人许愿粉碎这星球,愿望就会实现。就算许愿拯救这星球,也可能会以破坏的形式实现。」
听了影子严肃地这么说,西格玛想了想。
「……普列拉堤他,说不定是想用自己的宝具『欺骗』这个圣杯。」
「他的宝具再能骗,也不至于消除这邪恶的性质吧。」
「不,普列拉堤会不会是想在神性转移至小圣杯时,只把神性抢过去?」
小圣杯。
暂时容纳败战英灵灵基能量的魔力池。
在这场假圣杯战争中,有个名叫菲莉雅的人工生命体背负了这样的角色,受到女神伊丝塔的余烬附身而掀起混乱——如今女神堕入冥界,小圣杯的功能应该已经恢复了。
「菲莉雅……那个人工生命体,死了吗?」
「自我应该已经毁灭了。原本其实是能够维持人类活动到吸收更多英灵灵基才对,但后来太夸张了。」
据看守的影子们表示,有几个艾梅洛教室的人在保护她,只是现在法兰契丝卡与她的使役者仍在地面上活动。
「不管是希波吕忒还是阿尔喀德斯战败,都会有充满神性的魔力流入菲莉雅体内。说不定是可以在那庞大神性上附加幻术,让圣杯执行正常愿望机的功能。」
如此推测的西格玛刻不容缓似的开始动身。
「无论如何,我都很想设法破坏这个大圣杯……但要是顺序错了,会不会害这些污泥涌到地面上……?」
「如果小圣杯完成了,那就有可能。在现阶段,或许只会污染到这个地底区域而已。」
「法迪乌斯他们不太可能没考虑过这个危险性。我想特殊作战『深渊崛起』八成就是让这个大圣杯失控,消除整个城市的手段。反过来说,应该也有安全处理大圣杯的方法。」
回答这推测的,是一阵掌声。
不是来自影子。
西格玛猛然回头,见到的是法迪乌斯与像是他秘书的女子,以及几名手持突击步枪等武器的士兵。
「西格玛,你推理得真是太棒了。看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你是跟你的英灵……枪兵查理•卓别林用念话对话吗?」
「……法迪乌斯。」
「对了,你不用为小圣杯烦心喔。那原本就是对法兰契丝卡小姐找来的人工生命体遗体施加强烈暗示,强行重启而已。无论如何,再过十天左右就濒临运作极限了。」
法迪乌斯平淡地如此说道,并苦笑着摇摇头。
「在监视画面上看到她出入商场跟赌场那时,还以为怎么了……结果没想到她竟然成了女神的容器。为了下次,得好好检讨才行。」
说到这里,他眉头一皱,眼神冷酷地看向西格玛。
「可是话说回来……我更没想到会被自己养的狗咬一口。还以为你特别忠心呢。」
被当成狗的西格玛,并没有对口吐冰霜,还把他当成狗的法迪乌斯生气,而是回答:
「怎么能信法兰契丝卡带来的狗呢,你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啊?」
「哎呀,你这样说我真的是……喔不,真的说到痛处了,我无言以对……」
法迪乌斯略显意外地注视西格玛说:
「我很惊讶,原来你已经变成会嘲讽的人啦?」
然后忽然想到什么般稍微睁眼。
「该不会,你是真的……受到了查理•卓别林的影响?」
「……可能吧。」
西格玛答话的同时,仍保持能随时动作的戒备。
最该戒备的不是法迪乌斯的魔术。
是他背后那群近卫队的武器。
为牵制他们,西格玛说道:
「我的英灵还在,但我知道你的刺客英灵已经消灭了。我不想做无谓的对抗,快点拆了圣杯吧。」
「如果这样一切都会结束,那还可以……从西边的状况来看,这样不太可能把残局也收拾干净。再说『净化』这块土地已经是既定事项了,我不会让你捣乱。」
「……你一个魔术师也想挑战使役者吗?」
「别这么说,你的英灵是喜剧王,打魔术战或许有得一拼。」
法迪乌斯一抬手,手持火器的部队便退回通道。
——成功唬到他了?
那多半是知道枪弹对英灵没用而指示部队后退,但还是有可能要他们偷袭,不能轻忽。
现在最该戒备的变成法迪乌斯的魔术了,不过——
「你的人偶呢?你这个人偶师,不可能自己下来打吧?」
西格玛挑衅似的问题,使法迪乌斯不屑一笑。
「我已经摆出来了。」
「……什么?」
「看来你的情报还不够深入。」
法迪乌斯像是敲打看不见的键盘般,手指在空中滑过。
空中随之浮现宛如魔力键盘的物体——并随着一阵地鸣,整个空间摇撼起来。
「……?」
「我最信赖的人偶……当然要安排在最重要的地方啊。」
围绕大圣杯的钢筋有了意识般一根根蠢动起来,西格玛脚下地面也如巨蛇后背似的蜷曲。
西格玛立刻跳到大圣杯旁,紧接着看见——
法迪乌斯这人偶师所操纵,具有怪物形体的巨大塑像。
说来也巧,那造型与曾在地面肆虐的九头蛇有几分相似。
面对如此仿佛整个地下空间都变成敌人的怪物,西格玛也和其他英灵与主人一样,已经踏入了死地。
「……」
刹那间,脑海浮现少女刺客的脸。
——她生前和现在,都经常面对这样的状况吧。
西格玛怀着这样的肯定,对高高在上地操纵人偶的法迪乌斯摆出架势。
「……你是真心要打吧?为了什么?你背叛钟塔不是为了钱吧?」
对于法迪乌斯的质疑,西格玛再次想起刺客的脸——脸上浮现连自己都讶异的自然笑容,断然说道:
「因为我想睡个好觉,吃顿温暖的饭……」
「啊?」
西格玛继续对傻眼的法迪乌斯说下去。
并在心中为愿望刻下后续。
——救了缲丘椿以后,我就一定能……做到那些事了。
「那就是,我的信仰。」
× ×
史诺菲尔德西部
西方传来庞大魔力的气息。
提亚感到原本的两个魔力源变成三个而慢慢坐起,对包围着他的艾梅洛教室成员说:
「……都这样了,你们还不逃吗?」
身旁的史宾不假思索地回答:
「能逃去哪里?」
提亚看着他的眼,点个头站了起来——对人在稍远处的眼镜青年魔术师问道:
「……卡雷斯,你们有胜算吗?」
突然被他点名的卡雷斯•佛尔韦奇愣了一下。
随后领会为何问他,苦笑着说:
「我还是有发动啦,但大概是被那个金色的『抢走』了,只填充大概一半而已。」
闻言,提亚开始精查地下的魔力漩涡。
那团似乎是以大圣杯为基点的庞大魔力。
而现在,那地方则是与其同步地填充着相同规模的魔力。
「我们现在的准备应该还不能完整操纵规模这么大的魔力……不过你做得到吧,提亚•厄斯克德司?」
远坂凛的语气清爽透明。
不预设他是敌是友,纯粹陈述提亚做得到的事实而已。
就算不听他们指挥,他们也会用尽一切手段逼提亚就范吧。
魔术师这东西就是如此傲慢,一点也没有打算放弃的意思。
「……你们真的蠢得可以,还好意思说『我』。」
提亚不敢领教地对艾梅洛教室这群问题学生苦笑。
心里回忆着从前在费拉特•厄斯克德司的肉体中经常怀有的感情。
「居然会想把史诺菲尔德的地底下……『变成巨大的原始电池』。」
挖掘地底隧道,不单是为了制作交通路线。
他们从一开始,就一直是在为魔术作准备而改造地下环境。
提亚不知他们囤积这么多魔力是打算怎么用,只知道那样是他自己也得全力以赴的大工作。
他缓慢调整呼吸,纯粹以交易对象身份站到他们面前。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大可直接躲到圣杯战争牵扯不到的地方去……需要我把一切都赌进去,那总该有相应的回报吧?」
回答他的是伟纳。
「那当然。我们准备给你的,相当于我们的目的……也就是你所说的『一切』。」
「嗯?」
「前不久……在伟大的艾梅洛二世阁下牵线下,我们完成了一项工作。」
伟纳回过头,只见一辆警车从荒野驶来。
「什么意思?」
那样的公务车,与遭到九头蛇蹂躏的荒野极不搭调。
「这样,回报的最后一块拼图就到手了。」
警车颠簸地勉强驶过泥泞的荒野,在艾梅洛教室成员旁停车。
车门在疑惑的提亚面前打开——里头走出几个人。
「贝菈小姐,为什么要来这里……!」
「要请他们支援局长吗?」
「不快一点,局长会有危险……!」
最先下车的贝菈•列维特,受到接着下车的约翰•温高德等三名警官质疑。
接在这疑惑的三人之后,最后一人从警车后座探头——见到那人,使提亚不禁绷起了脸。
「嗨,提亚•厄斯克德司……没错吧?『我们几天前也见过一次对不对』?」
大作家踏上了荒野。
亚历山大大仲马对眼前的「材料」夸张地展开双手。
「庆祝吧,我会让你成为主角。」
「至于结局是悲是喜……就看演员演技如何了。」
× ×
梦境中
缲丘椿在恍惚中睁开双眼。
发现围绕着她的狭长牢笼,不知何时开了一道门。
「……?」
仔细一看,周围景象也变了很多。
原本一片漆黑,现在却是第一次遇到「黑漆漆先生」的街上。
先前在火堆前和别人对话的「黑漆漆先生」,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椿四处张望,在脚边见到像是小马的影子。
小马咬住椿的衣摆,反复扯呀扯地,像是要她跟着走。
「黑漆漆先生?变得好小喔。」
疑惑之余,椿仍在影马的带领下走过无人的街道。
最后跟着它走进一栋白色的大楼房——
来到门保持敞开的一座电梯前。
这时,椿注意到电梯里有人。
和火堆前的人影一样朦胧不清。
对方戴着红色斗篷,和椿一样是小孩体型,而那身影忽一模糊又清晰起来,变成女性背影。在椿看来,那是大人。
椿怯怯地对女性背影问:
「姐姐,你是谁?」
「咦?」
女性十分意外地向椿转头。
「你……看得见我?还跟我说话……咦?」
她一脸困惑,赶紧用衣袖擦擦脸。双眼红肿得像是刚刚还在哭。
「你还好吗?」
「啊……嗯。对不起喔,最近『遇到的事比较多』,有点吓到而已。」
008
「我叫做缲丘椿。」
黑暗中的女子几番迟疑后回答了。
「我是……绫香……」
接着,名叫绫香的女子像是想缓解椿的紧张,微笑着说出后续。
「长大以后的小红帽。」
× ×
积雨云内部
少年望着阿尔喀德斯与希波吕忒两名英灵,只是平静且理性地准备完成自己该做的事。
「金色王者,你这是走下宝座,以战士身份踏上平地了吗?」
接在希波吕忒之后,阿尔喀德斯也说话了。
而且,似乎还带着一抹细微的微笑。
「……有意思。」
「唔!」
——他还有意识吗……
——不,是理智被变成那样的金色王者拉回来了吗?
希波吕忒为阿尔喀德斯心中亮起理智之光窃喜,殊不知她的存在也是部分原因。
这时阿尔喀德斯又说话了。不是对她,是对那少年。
「……你也是舍弃了神力,加入掠夺的一方吗?」
「不是掠夺。」
少年带着略显虚无的苦笑,对大地摊掌。
「这是必然的结果,人迟早会走到『他们』该去之处。」
他背后的里拉琴随这句话发出魔力光,奏起音乐。
「我就只是允准、期盼……与他们同行而已。」
在那激烈却又美丽的乐声下,成了某种世界缩影的积雨云内部充满光辉——
蠢动起来。
散布于积雨云内的无数宝具原典,以这看似使役者的少年为中心不停蠢动并互相组合,如群体般流动起来。
曾为剑之物。
曾为弓之物。
曾为枪之物。
曾为暗器之物。
曾为盾之物。
曾为戒指之物。
曾为脚镣之物。
曾为书籍之物。
曾为毒之物。
曾为药之物。
曾为定理之物。
曾为祝词之物。
无数的「原典」汇集起来,归为一物。
极为巨大。
在经过压缩也仍维持台风外观的自然暴虐具体形象中。
天地的夹缝之间长出了两只「手」。
要将它由内撕裂一般。
那是距离英雄吉尔伽美什最为遥远之物——
万民献与诞生于神人交界的吉尔伽美什之物——
乌鲁克人民专为明天而奉献之物。
宛如巨大的祈祷。
以手握某物,抱在胸前的动作——
宝具的群体,开始侵袭希腊英灵们。
或者,是侵袭史诺菲尔德,以及这整个虚假的圣杯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