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回礼

这是暑假刚开始的星期五晚上。

手机突然地震动了。看了看通知画面，是真桐老师传来的。

我想著有什么要事，便接听了电话。

「请问是友木同学吗？」

我姑且回应了真桐老师的回答，她便继续说道。

「晚上好，我是真桐。现在有时间吗？」

「没关系的。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我的回答，真桐老师在电话里停顿了一会儿，

「是关于学生会合宿的监护人同意书一事」

想起来了。

……为什么真桐老师会打电话过来，我马上察觉到了。

「……没有给父亲签名对吧？」

虽然在通话里听不出表情，但恐怕是在生气。

「……对不起」

「坦白地承认了呢」

「找藉口也于事无补。……要是没有同意书就无法参加对吧」

「……是的」

听到真桐老师的回应，我也明白了。

正当我在想要怎么向以池为首的学生会成员和冬华道歉时，

「所以，不得不得到监护人的签名呢」

「呃，我是这么说来著」

「那不是听到事情情况才被拒绝对吧？」

「呃，是的」

「所以是连大致情况都不知道吧？」

「是的。……虽然很丢人，但已经不行了」

「友木同学虽然觉得就算没得到许可去不了也没有关系。但大家都很希望你能参加喔」

温柔的声音。但是，我一时半刻无法回答。

「诸如此类，我要做家庭访问。让我也来和你父亲谈谈吧」

「……唔？」

突如其来的事情让我动摇了。

「当然，已经通知过父亲了。顺带一提，友木同学明天有什么预定吗？」

「明天没有什么特别要事……。呃，真桐老师决定真的要来吗？」

「是的喔。因为听说三点之后有时间，所以跟父亲约好了……友木同学在中午之前请留在家里」

「是什么时候约好的……倒不如说，为什么我不得不在中午之前在家里？」

听到我哑口无言的问题，

「友木同学。明天中午我有事找你」

真桐老师乾脆回答了。

「……中午？请问是什么事吗？」

「总、总之。明天就多多关照了」

不知为何有点慌张的真桐老师撇下这句说话后便挂断了。

我看著通话记录，喃喃自语。

「家庭访问也好中午也好，不太明白」

☆

然后到了隔天中午。

门铃响了。回过神来，看样子是真桐老师。打开门后，

「早上好，友木同学」

真桐老师穿著白色衬衫和紧身裙，一只手拿著夹克。

打扮得比起平时还要正式，另一只手拿著保温袋。

「……紧盯不放的，有什么事吗？」

真桐老师瞪眼看过来。

「只是很少看到真桐老师穿西装，一不小心就」

「虽然我想著平常有公事都会穿西装，看来你不太记得呢？」

听我一说，真桐老师便苦笑地回应。

我不好意思地说，真桐老师便露出温柔的笑容说著「没事，不用在意」。

「啊，抱歉。请进来」

于是，我将老师带到客厅。

「打扰了」

她在玄关脱下鞋子后，便进入了房间。

「很整齐呢。友木同学收拾了吗？」

「呃，姑且在老师来之前有收拾一下」

「是吗，明明想说跟平常一样也没关系」

不是这样的吧。

我这么想著，便拿出座垫好让老师坐下。

「我去准备茶」

语毕，

「那么先来吃个午饭吧」

真桐老师把保温袋放在桌子上，说著。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吗」

虽然知道跟父亲约好3点的时间还来得要早，但实际上看到便当盒时再次确认了事实。

「那是……你以为我不会做饭的意思吗？」

「只是难以置信真桐老师会没有理由的做便当给我而已」

听我一说，真桐老师便尴尬地移开视线。

「这是……之前给你添麻烦了。想说至少做点事情道歉」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吗」

可惜的是，那番说话太有说服力，我一下子就认同了。

「那、那么！吃便当吧。可以的话我想借个微波炉加热一下，行吗？」

「那由我来吧」

从真桐老师那拿来便当，放到微波炉加热的同时准备茶。

我拿著加热好的便当便回去了。

「虽然在加热的时候看了一眼，但看起来超好吃的耶……」

便当放的是一看就知道考虑了均衡营养的食物。不同的颜色看得人食欲大开。

「随便吃吧」

坐在对面的真桐老师说道。

我小声地说著我开动了，便用筷子夹起煎蛋卷。

「好吃……！！」

我感动了。

老实说，前阵子看到她各种废柴的一面，还以为连家务方面都是这样，所以更是如此。

除了煎蛋卷以外，还吃起了不同的食物，不论哪个都很美味。

「合你口味吗？」

听到真桐老师的话，我点点头。

在真桐老师温柔的目光下，我不好意思地默默吃著便当。

☆

那之后，真桐老师为了收拾便当盒回自己家去了。

虽然要她再一次来到我家会有点不方便，但考虑到父亲看到装了便当的保温袋而难以启齿的情况，只好不得不劳烦真桐老师。

看著时钟，现在是下午一点半。

想著反正真桐老师之后三点才来，要不回到房间看看漫画打发时间时，门钟响起了。

是快递吗？我就这样打开门，

「你好，友木同学。……我来了」

……是真桐老师。

「回来得真快呢……」

「对。想起既然来了帮你看看功课」

说不定是还在意先前的事情才提出这样的提案吧。……也许搞不好只是闲得发慌而已。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打扰了」

然后，再一次带她到客厅。

「既然这样，我想看看平时学习的地方，去友木同学的房间学习吧」

「这简直就像是来家庭访问的老师说的话呢」

「就是这样没错啊？」

真桐老师冷笑地说道。顺带一提眼睛并没有在笑。

「对不起，因为今天真桐老师的打扮太正式了，那个……」

当我结结巴巴地说时，

「有什么事吗？」

她投来狐疑的视线。当我犹豫要不要把话说一遍，结果还是败给她那视线的压力，

「因为漂亮的大姐姐感觉太强烈了，一下子就忘记了你是一名老师」

我到底在说什么。

「……别说傻话了」

虽然我此时已经害羞得看不见真桐老师的脸，恐怕她脸上带著呆然的表情吧。

我说了句「抱歉」之后，带到了房间。

「收拾得很乾净……倒不如说，物品很少呢」

真桐老师饶有趣味般环顾四周，说道。

要说家具也只有床跟衣柜，还有书桌和椅子。

「……友木同学，难道在家的时候只有学习吗？」

真桐老师貌似担心地说道。

我苦笑著，拿起放在床边的平板。

「偶尔会用手机或是平板看看动画跟漫画啦。还有就……为了锻练身体，我把哑铃之类的训练用具放到壁橱里了」

「原来如此，现在只有一部平板就能满足一些爱好呢」

真桐老师认同似的说道。

「那么，是时候准备学习吧」

就如她所说，我在桌上摊开学习物品。

在那之后，开始做起了暑期作业。

真桐老师看著我的脸，貌似在等我提问。

……不过，现在并没有遇到难题的地方。我默默地进行作业，然后，发现了一件事。

—现在，我的房间里……有个漂亮大姐姐。

我清楚对真桐老师来说，我作为男人也只不过是路边的小石子一样。会这么照顾我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因为我是学生，她是老师而已。

不过，就算理解这点后会不会打乱我的平常心，就另当别论了。

明明连同年纪的女生都没进过家门，虽说是老师但也是个美人的女性在自己的房间……无法冷静下来。

只是因为在熟悉不过的房间出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存在，就让房间整体都不舒服起来。

「友木同学，看你手停住了，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吗？」

「呜哦！」

突然被搭话，我丢脸地吓了一跳。……好尴尬。我这样想著，

「……看来无法集中精神呢。果然是之后要和父亲对话而感到紧张了吗」

真桐老师关心地说道。

比起之后的事，我现在就处于紧张之中……，

「是呢」

我立刻回答，装作内心没在动摇。

☆

那之后取回冷静的我，平安无事地做作业。

看著时钟，时间快到三点了。

「差不多快到父亲回来的时间了，回去客厅吧」

听到我的话，真桐老师点了点头。

离开房间，把真桐老师带到客厅，然后准备了冰茶。

真桐老师席地而坐，把茶和点心拿出来时，她苦笑道「不用客气」。

就在这个时候，感觉到玄关那里有人的气息。恐怕是父亲回来了吧。

真桐老师把视线投去，喃喃自语「看来回来了呢」。

语毕，客厅的门被打开，父亲出现了。

「好久不见，真桐老师。……是从三点开始的，这点我没有搞错吧？」

真桐老师站了起来，做了个简单的敬礼。

「好久不见。今天比起约定时间来得要早。失礼了」

「不，没关系。敝人只是有点焦急会不会迟到而已」

父亲那样说后，便坐到我的对面。……我想著特地移动到父亲旁边会显得有点尴尬，于是便就这样坐在真桐老师的旁边。

监护人在前面，老师和学生相邻而座，恐怕在一般的家庭访问都几乎没有看到吧。

「虽然比起预定要早，我们开始吧」

父亲做了开场白之后，

「然后。……这次我家的笨儿子闹出什么事了？」

便继续说道。

我没有因为先入为主认为我闹事这点感到火大。毕竟老师会突然来访通常都是出了什么问题。

再怎么说，事实上我真的说谎了。虽然真桐老师的反应只是愕然，但还是相当恶劣的行为。做了就是做了。

「……父亲并没有看过这个文件吧？」

父亲拿起这个之后，

「是的，第一次看到。……这是？」

来回看起文件和真桐老师，问道。

「在学生会的活动里面，每年的暑假都会进行合宿。这个是关于那个活动对监护人的说明和承诺文件」

「……所以？」

父亲摸不著头脑般充满疑问问道。

「优儿同学今年打算参加那个合宿。即使如此还是没有提交文件，所以才会这样直接向您说明和请求签名」

听到真桐老师的话，

「……你是学生会成员吗？」

父亲以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

「不，不是」

「不是吗……！？」

明显地一脸迷茫的父亲。我站在父亲的立场也会想著莫名其妙之类的事情吧。

「优儿同学虽然不是学生会的成员，但平常有在帮学生会的忙。因此，学生会成员希望他无论如何都能参加」

真桐老师看到我和父亲的样子，替我说了好话。

「是……这样吗？」

「是的。优儿同学也许是平常没跟父亲交流太多，但他可是很积极在帮忙学生会。而且也与学生会成员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在我看来，也很想他无论如何都能参加」

听到真桐老师的说明，父亲在我和同意书之间互相看了看。

就这样带著哑口无言的表情，

「……为什么不跟我说？」

父亲如此向我问道。

「……因为很尴尬」

听到我的话，父亲低下头说「……是吗」，脸上也没有面露生气，只是目无表情的喃喃自语。

父亲也跟我一样，肯定是因为去年的事件不知道要怎么沟通。

「我一直很不擅长应付父亲」

如果是发生事件之前的父亲的话，假设我说了这样的话会向我投来锐利的视线吧。不，肯定会二话不说向我挥拳。

「马上动手也好，只顾工作不顾家庭也好。母亲之所以离家出去全都是自作自受。……被我殴打却没有还手这点也觉得很丢人。可是，在艰难的时期带来麻烦，想必父亲也很辛苦。……所以才想要道歉」

不只是父亲自作自受，我同时也有责任。

「可是，即使到了现在父亲也没有怨言，让我有三餐温饱，让我去上学。……多亏如此，我才交到可称作朋友的人。所以我很感激。……要说的只有这些而已」

以前一直没能传达的话现在之所以能说得出口……毫无疑问是真桐老师在旁边守护著。我在心中向真桐老师表达谢意。

要说父亲，他默默听著我的话，低下头看起同意书。然后签名并盖章，交给真桐老师。

「谢、谢谢……」

面对目无表情的父亲，真桐老师困惑地道谢。

可是，父亲并没有作出回应。作为代替，

「……优儿。你和我是一样的」

他低声说道。

然后，

「我一直认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对你严厉教育也好，我也一直认为是正确的。不过……现在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也搞不清楚了」

继续说著。

真桐老师露出愕然的表情，看著父亲。

……哎呀，虽然轮不到我来说，但事情不会靠三言两语就能解决得了，所以这种程度的讽刺的话也在我意料之中。

可是。

「……又或者说，对与错。正面和反面仅一纸之隔而已」

父亲说了些不明所以的话之后，便站起来离开房间了。

……刚才的是怎样？恐怕真桐老师也在想相同的事情吧，可是问题很快得到解答了。

父亲不知为何拿著漫画回到客厅，深有感触地嘟嚷。

「没有流血的斗争，就是这么回事吧。……我们果然是父子，是同道中人吶」

然后父亲把拿著的漫画书放在桌子上。

我和真桐老师看著那个。

……然后我看到那漫画的标题后，哑口无言了。

『我们无法一起学习！』

『为什么老师会在这里？』

「儿子啊，我支持你哦」

「脑袋进水了吗？」

在我人生中毫无疑问是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高兴的表情说道。我现在超想打那张脸的。

「要是被真桐老师告了你绝对会败下阵的，懂吗？」

「果然年长的女主角就是好呢……」

深有感触地喃喃自语的父亲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当我认真在苦恼要不要报警的时候，

「那个……这是？」

真桐老师一脸疑问地问道。

「是儿子喜欢的书」

父亲以锐利的视线说著。

「别说谎了，这是父亲的吧！？」

「虽然这的确是我的，但你不也买了电子书吗？」

「为什么会知道那个……？」

「果然买了吗。……毕竟是儿子吶」

「坑儿子呢这是……！」

父亲得意洋洋的脸，我没能隐藏惊讶的样子。

「在那平板里面有这个漫画……？」

身旁的真桐老师嘟嚷道，看向我。

「友木同学，这个到底是怎样的漫画？看样子似乎是恋爱漫画」

「是的，这是以学校的老师为女主角的恋爱喜剧漫画」

父亲毫无顾忌地说明。

真桐老师一瞬间惊愕不已，但很快地清了清嗓子，取回了冷静。

「……毕竟是虚构的。只要不和现实搞混的话，完全是个人的自由呢」

她一边投来冷淡的视线，一边冷静地回答。然而，父亲却完全没有动摇，说道。

「真桐老师。我已经搞不清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的了。所以……请务必严厉地指导我这笨儿子」

语毕，父亲突然一本正经低下了头。认真得让我很难说出「言行不一啊」这句吐槽。

可是真桐老师听了那句话，挺直身子回答「这是当然的」。

「……无论如何。请多关照」【注：原文这句是在谈婚论嫁时才说的】

父亲直视著真桐老师，一下子让她哑口无言了。不知道是不是太出乎意料，真桐老师动摇了。

然后我也因为老师被亲人性骚扰而动摇不已这副模样，下定决心要是审判的话一定要作出对真桐老师有利的证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