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校庆正式开始
在群组里有个标题为「游乐园」、装有当天照片和影片的相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名叫「海边」的相簿。
我本想说既然已统整成相簿,也就不需要我在那天拍摄的影片了,但唯独出口直到现在仍为这件事纠缠着我。
「我说大导演啊~反正你已没事要忙,是时候可以剪辑一下了吧~」出口就这么以发嗲的恶心语气,搓着手拼命巴结我。
严格说来,我并非已完成所有的工作了。
我目前还在剪辑只对班上同学们公开的幕后花絮,并且已与小若老师商量过,预计在校庆结束当天的班会时上映。
既然之前的NG片段大获好评,相信大家也会喜欢这类影片。一想到这里,我就剪辑得比想像中更得心应手。
自那之后,我就没有再与芦原女士联络。毕竟行程太忙一事无论是真是假,我都无从确认起。
「排练还顺利吗?」
「非常完美,或许还能让人感动到热泪盈眶。」
上学途中,我开口关切伏见的练习状况,看她的样子似乎干劲十足。
她似乎得知芦原女士不会来欣赏也没有感到沮丧,让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校庆活动……像这样亲手制作的感觉当真是很不错。」
我们穿过校门之后,姬蓝望向忙于准备小吃摊的班级与社团如此说着。
「小蓝你是第一次参加校庆吗?」
「是的,因为之前都一直忙于工作。」
听说大多数的人在从事演艺工作之后,都无法参加这类学校活动。
我们一踏入校园内,就能看见各处皆为了校庆而一改原貌,各个教室都布置成咖啡厅或鬼屋等店铺。
另外能看见微电影的宣传海报被张贴在告示板上最醒目的位置。印在海报上的那张照片是伏见与姬蓝的合影。海报里有注明各场次的时间,原本放在长桌上供人取阅的传单,能明显看出数量比昨天少了许多。
「快看!传单数量比昨天少了一百张左右!」
与我同时注意到此事的伏见,显得相当兴奋地不断提醒我看向该处。
「八成是我的粉丝们拿走了。」
姬蓝马上对伏见泼冷水。
「小蓝,就算你曾经当过偶像,粉丝们也不可能渗透进校内吧?更何况你也没宣传过这件事。」
「所谓的粉丝自然有门路能取得消息。」
「是喔。」
伏见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我个人也希望取走传单的人并非全是姬蓝的粉丝。
「观众说不定会多到椅子都不够坐!」
「或许喔。」
「教室里的椅子再多加几张可能会比较好。」
影片的最终播放测试已顺利完成。现在我们班的教室就如同一间电影院,只有椅子被保留下来,桌子则全都移至其他空教室借放。
「怎么办……?」
伏见似乎有些紧张地呼出一口气。
「其实拿走传单的人未必都会前来欣赏。」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小蓝的演技很糟……难保到时不会沦为众人的笑柄。」
「你在担心这个呀。」
「我说姬奈啊,没想到你竟然学会这么机车的损人方式。」
姬蓝一脸无奈地摇摇头。
「所以我才受不了啥都不懂的人……观众光是看到我入镜就会拍手喝采,你那不过是无谓的担忧。」
「会这么盲目支持你的人就只有粉丝而已。」
尽管伏见的担心有其道理,但与其说观众会去注意姬蓝,反倒只会关注演技出色到形同鹤立鸡群的伏见,把她以外的演员全视为陪衬罢了。不过姬蓝的演技随着剧情渐入佳境,而且她在镜头前又很上相,因此我个人认为即便演技有待加强,但最终还是不会影响她的魅力。
我们走进萤幕前摆放着四十张左右的椅子、布置相较于其他班级显得十分朴素的教室内。出入口处有设置意见回收箱,不难想像到时将会被称赞伏见或姬蓝很可爱的问卷给填满吧。
同学们都兴奋不已地交谈着,似乎都在讨论接下来要与谁一同去逛摊位。
「小谅,有班级是经营鬼屋喔。」
不知何时取得导览手册的伏见如此说着。
「就算你这么说,但你明明很怕鬼啊。」
「不过我还是玩得很开心呀,因为小谅你真的很可靠喔。」
伏见似乎回想起游乐园当时的事情,像是非常高兴似地笑出声来。与伏见同样手持导览手册的姬蓝,则是自言自语地咕哝着。
「除了鬼屋、可丽饼店、迷宫跟咖啡厅以外……竟然还有地区文化研究资料展……」
她居然对这么老派的主题感兴趣。该展览是以本校与当地历史等相关资料为主题,我去年参观过,该场地安静到恍如哪来的异世界。
我向姬蓝借看一下导览手册。校庆是周五和周六一共举办两天,戏剧社则在第二天的下午三点登台表演。
「高森同学,等轮班结束后一起去逛逛吧。」
已经进教室的鸟越如此提议。
「嗯,OK。」
「我也要一起──」
「既然如此,姬奈你就陪我一块去参观地区文化研究资料展吧。」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呀。」
「因为谅在那之后要和我一起去吃可丽饼、光顾鬼屋和咖啡厅。」
我的行程表在尚未被征询过意见的情况下逐渐排满了。
「瞧你说得煞有其事,那我的意见咧?」
在我陈情之际,突然有别班女生来找姬蓝搭话。
「关于之前拜托你的那件事……?」
「如果报酬是两张免费券的话,我是可以接受。」
「谢谢!这点小事完全没问题!那到时就拜托你啰!」
该名女同学兴高采烈地离开教室。
似乎不光只有我感到纳闷,就连伏见跟鸟越也显得相当困惑。
「那个班级是开咖啡厅,他们希望我去帮忙招揽客人。」
记得她是隔壁班的女生……我看了一下导览手册,发现该班级的摊位主题是「角色扮演咖啡厅」。
「「角色扮演咖啡厅。」」
伏见先是与鸟越异口同声地讲出这句话,然后一脸担忧地关切说:
「到时小蓝你会穿什么服装?」
「难不成会打扮得很暴露……?」
鸟越也显得莫名忧心忡忡。
「记得他们是希望我换上护理师的制服。」
姬蓝要扮演护理师?
总感觉她会莫名有自信地抛出一句「虽然我对打针这种事一知半解,但交给我肯定没问题的」,然后就随手乱帮人注射。
「居然是护士服,那肯定很暴露。」
我说鸟越啊,你的价值观好像有点偏差喔。
「小静,护士服应该一点都不暴露吧?」
伏见不知为何在旁帮忙缓颊。偏偏此问题最令人伤脑筋的一点,就是实际情况未必真如伏见所言。
「我不在意到时得换上什么服装,反正我无论穿什么肯定都很好看。」
「「你未免也太有自信了吧。」」
如此坚定不移的信心与其说是令人傻眼,不如说是想为她鼓掌。
时间一到便召开全校集会,在校庆执行委员长的宣布之下完成开幕仪式。
散会之后,学生们便分成返回工作岗位与开始玩乐两批人马。
由于我被安排负责第一天的第一梯次,因此我朝着教室走去。
场次是每小时一场,因为我想亲眼确认观众在看完之后的反应,所以打算即使值班结束,也会继续待在现场暗中观察。
此时突然有人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扭头一看发现原来是出口。
「阿高~我们一起去角色扮演咖啡厅吧。」
「等等吧,晚点再说。」
「原来你偏好这口味呀~」
「我只是没理由拒绝你的邀请。」
感觉伏见应该也会好奇观众的反应,于是我打算邀她一同观察,结果发现她与状似戏剧社的男女社员们待在一起。
看来她也挺忙碌的。
我有把戏剧社登台表演的时间告知芦原女士。虽然她已表示行程上抽不出时间,但我认为这只是借口,假如她有心的话应该会过来。
途中我发现似乎对混乱人潮相当排斥的鸟越,便邀请她一起返回教室。根据鸟越的解释,伏见正在和戏剧社的人开会讨论表演细项,而姬蓝则是不知去向。
此时,教室前忽然挤满了人。
「高森同学,看那边。」
「大概是想去隔壁角色扮演咖啡厅的顾客吧。」
还真受欢迎耶。
「你误会了,那是准备来欣赏本班电影的观众。」
「咦?」
能看见观众压抑着兴奋的心情快步走进教室,没多久就座无空席,于是有人倚靠在后侧的铁柜上,或是直接席地而坐,可说是一口气涌入许多人。
「人数也太多了吧。」
「难道大家都没有其他地方想逛吗……?」
「你不必这样贬低自己喔。」
我本想说两天里的观赏人次能达到一百人左右就心满意足了,结果光是第一场的人数就近乎目标的一半。
「呜哇,来了好多人。」
「对啊,害我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班上几名男生原本也很好奇是否能吸引人潮,结果大家全都被此景吓到了。
「真厉害……」
鸟越小声说着。
「这真是太厉害了,高森同学。」
语气兴奋的鸟越罕见地说到破声了。
「简直是超乎想像耶。」
九点钟一到,第一场次即将开始。在拉下遮光窗帘并关闭出入口之后,室内陷入一片漆黑。随着播放的准备,原本众人交头接耳热闹非凡的室内渐渐安静下来。
虽说之前已让班上的同学与松田先生欣赏过,但此刻可说是第一次在完全陌生的第三者面前公开。
感到既期待又不安的我,以微微发颤的指头操作着电脑。
「放心,一定没问题的。」
鸟越将手轻轻覆盖在我的手背上,她那柔软的手掌跟发冷的指头将我拉回现实。
当游标移至播放键上后,我便点击按键。
于是,我已重看无数次、由青梅竹马主演的影片就此开演。
这部片长三十分钟左右的微电影,其中既没有意图引人发笑或感人热泪的剧情,当然也不像好莱坞电影那样有着惊心动魄的大场面。
因此观众毫无反应是理所当然,就算明知这点,但随着所有人不发一语默默欣赏影片的时间拉长,我的内心还是越来越不安。
在我多次重看影片的体验中,就属今天令我感到最为漫长。
当影片迎向结尾时,画面随即变暗。
起先只有少数几人拍手,没多久就犹如水面上的波纹般逐渐扩散开来,掌声随着我心脏的脉动逐渐变响亮。
「若是方便的话,希望各位能写下感想,填写完毕之后请投入设置于出入口处的回收箱即可。」
我在宣布散场的同时,将窗帘跟门都打开来。
老实说写下感想是件颇麻烦的事情,一般人除了特殊情况以外是八成不会填写吧。
基于此因,我也只是简单提醒一下,不过情况一反我的想像,所有人都在填写收到的问卷。
「小谅小谅小谅!」
原先似乎等在外头的伏见一走进来,就像是喜上眉梢般不停在原地跳来跳去。
「电影拍得很成功喔。」
「目前还不清楚会收到怎样的感想。」
毕竟大家有可能只是跟着一起拍手而已。
「不,我认为相当成功。」
鸟越冷静说着。
「为什么?」
「记得去年有个班级在教室里上演话剧,要不然就是类似短剧之类的表演,我有去稍微看了一下,发现观众寥寥无几。」
既然有此先例,我们应该算相当成功吧。
「想来是多亏伏见的加持啰……」
「也许吧~……」
我与鸟越彼此对视并露出苦笑,随即却被伏见打断了。
「没那回事!小谅的影响也很大喔。」
「我的影响?你说我吗?」
这意见着实太令我意外了,让我不禁连问两次。
「毕竟你是得过奖的导演,一般来说大家多少都好奇你会拍出怎样的成果。」
想想也是,我有在全校朝会时得到校长的表扬。
既然如此,令我颇好奇会收到怎样的感想……
「还有小静。」
「啊,是。」
「与评价最息息相关的终归是剧本,正因为好看,大家才会发出如此热烈的掌声喔。」
「所以鸟越也很厉害,是吗?」
「就是这样!」
伏见一脸自豪地点头肯定。
「我们这支团队堪称是天下无敌。」
看来伏见现在的心情有点过嗨,于是变得像姬蓝一样说出这种话来。
第一场次的观众已全数离场,等待第二场次的观众接连进入教室。由于距离上映还有一段时间,因此我们三人从设置的意见回收箱里取出问卷开始确认。
「第一场已结束了吗?」
将制服换护士服的姬蓝跑来关心情况。
这套白色的护士服裙摆偏短,头戴护理师帽的她在脖子上挂着一副听诊器,双脚则穿着过膝长袜。
「小蓝,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呀!」
手忙脚乱惊呼着「啊哇哇」的伏见想帮忙似地挡住旁人的视线,不过身为当事人的姬蓝泰然自若。
「如何?好看吗?」
她脸上浮现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甚至游刃有余地开始摆出各种姿势。
「果然很暴露。」
鸟越深锁眉头,摆出一副「果然被我说中了吧」的样子。
「居然让小姬蓝以暴露的角色扮演装扮去揽客,其手法简直就跟剥皮酒店如出一辙。」
鸟越你对剥皮酒店是有多了解啊……当然我是一窍不通。
「倚赖卖弄风骚来揽客简直是太卑鄙了,而且小姬蓝你现在是去别班帮忙喔。」
每位看见姬蓝的女生无一不大赞她非常可爱或身材姣好,导致她越来越得意忘形。
(插图009)
姬蓝这丫头真的很喜欢受人吹捧。
「高森同学,原来你也偏好这种类型吗?」
「也没有啦。」
「少骗人了,你明明就一直看着小姬蓝呀。」
看着姬蓝……这句话倒也没说错,毕竟她难得打扮成这样,我多少总会有些好奇,更何况这模样真的十分适合她。
鸟越无奈地轻轻发出一声叹息,接着将问卷整理成让人容易阅读。
「大家的感想如何?」
「基本上都是获得好评。」
我收下问卷便逐一翻阅。
『伏见同学真可爱』这类称赞伏见的感想占了一半,『饰演情敌的女生也太像在念稿了(笑)』此类提及姬蓝演技的感想占了两成,剩下的感想则是简短写下一句『这部电影很好看』。
「与姬蓝有关的感想,或许别拿给她看会比较好。」
「是啊,高森同学。」
「小谅。」
鸟越跟伏见几乎是同时呼唤我。
接着两人先是惊讶地望向彼此,然后纷纷露出苦笑。
「嗯?怎么了?」
在鸟越稍微轻咳一声后,姬蓝突然向伏见搭话。
「隔壁班的班长交代我说,麻烦姬奈你过去帮忙一下。」
「咦?现在吗?他们是角色扮演咖啡厅吧?」
「详情我就不清楚了。」
语毕,姬蓝便勾住伏见的手臂,拉着她往走廊的方向前进。
「可能伏见也会被迫换上其他服装吧。」
若是仅限于本校的话,最具知名度的人是伏见而非姬蓝。
「希望造型不会过于暴露。」
「就算嘴上这么说,你还是有点想看吧。」
鸟越露出质疑的眼神望向我。
「你不用这样看我吧。对了,你刚刚是想对我说什么吗?」
「啊~嗯…………话说你有想逛的摊位或地点吗?如果有的话,我可以陪你一块去……」
鸟越嗓音轻柔地说着。
想逛的摊位……我稍微看了一下导览手册是完全没有,当然角色扮演咖啡厅这类风格比较放纵的摊位就得另当别论了。
「基本上是没有啦。」
「那你可以陪我去逛逛吗?」
鸟越似乎有感到好奇的摊位,令人颇在意究竟是什么种类,于是我一口答应了。
「嗯,好啊。」
「那、那我们走吧。」
话音一落,鸟越便朝着伏见与姬蓝离去的相反方向前进。
「你要去哪?」
「这里。」
我低头一看,发现鸟越指着写有「野点」二字的摊位。
「YATE?」
「这念作『NODATE(野点)』,是以茶道招待客人的地方。」
就是供人品尝抹茶的那种吧。
根据栏位底下的注解,似乎是当地热心居民筹办的。
「你喜欢光顾这种地方吗?」
「我喜欢能享受闲静时光的场所。」
「毕竟鸟越你给人一种与日式古典事物满契合的感觉,相信你应该挺适合穿和服喔。」
「是、是吗……?高森同学,假如我和小姬蓝一样去角色扮演的话,你会想看吗?」
因为鸟越发问时的神情异常认真,令我无法用随便的态度回应。
说起姬蓝根本是个渴望得到关注的重症病患,换上那种养眼的护士服仍然能够大摇大摆地让人欣赏;问题是鸟越打扮成那样的话,感觉她从头到尾都会表现得畏畏缩缩。
由于这种场面难得一见,因此我多少感到有些好奇。
可是被人嫌弃说我好色又有点不是滋味,于是我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倒也未必耶。」
「这、这样啊。」
「到时候再看看吧。」
我含糊其辞地敷衍过去。
「我觉得不需要多么正式的角色扮演……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顺便试试看喔。」
我们经过的教室门口摆着写有「和服体验」的看板。
其实从刚刚起就不时看见穿着和服的人走在路上,想来这里可以租借和服并且会协助着装。
姬蓝接下来的行程似乎已被排满,只见当事人化身成护理师正忙着招揽客人。
窗外能看见姬蓝手持纸箱制成的看板在吸引客人,至于她身旁那位……乔装成女警的女同学则是在分发传单。
「那是姬奈耶。」
真的耶,是伏见。
「果然很暴露。」
伏见身上那件窄裙的长度,令鸟越伦理委员长忍不住蹙眉。
「虽然姬奈总爱装清纯,但她对于成为瞩目焦点一事终归是满喜欢的。」
关于爱装清纯这个带刺的形容词就先装作没听见吧。
「哎呀~快请进喔~」
一名穿着高雅的夫人在发现我们之后,热情地邀请我们进去。
「鸟越你去就好,我就不必了。」
「毕竟机会难得,高森同学也一块吧。」
鸟越拉着我的手臂进入教室。
能强烈感受到鸟越不容我拒绝。
「哎呀哎呀,你们是情侣吗?真令人羡慕呢~」
刚刚那位夫人在看见我们的举动后,优雅地露出微笑。
「不、不是……的……」
鸟越满脸通红地缩起脖子低下头去。
室内有另一名老太太,此摊位似乎就是她们在管理。
夫人前去招呼鸟越,老太太则是负责为我服务。
面对默默协助我更衣的老太太,我完全遵照指示让她帮我穿上和服。
「不好意思误会你们喔。」
「不会,请别这么说。」
挡板另一边传来夫人和鸟越的声音。
「如果不是情侣的话……那就只差一点是吗?」
「咦、咦…………!那个……还不清楚……」
鸟越以细如蚊蚋的嗓音小声否定。
「你加油喔!」
「啊……那个……好的……」
不知鸟越是否有发现我全听见了。
「手。」
「是。」
「拿好这个。」
「是。」
至于我跟老太太的对话就只有这样,而我也只会点头称是。
我换上黑色和服,最后再加上一件紫蓝色的和服外套。袜子需支付三百元购买,但是能够免费租借草鞋。
先换好衣服的我在走廊上稍微等了一下,便看见向夫人道谢的鸟越从中走出来。
「……如何?」
鸟越身穿不会过度亮眼的湛蓝色和服,搭配有着花朵图案的腰带十分好看,而她的头发则是梳理好绑于后侧。
「果然很适合你。」
「…………这样啊。」
原本板起脸来的伦理委员长,此刻因为过于害羞而稍稍放松表情。
「高森同学你也很帅气喔。」
此赞美令我感到十分难为情,害我最终只挤出「嗯……」这句话而已。
而开口称赞我的鸟越也觉得很不好意思,目光就这么四处乱飘。
「要不要帮你们拍张照呢?」
夫人从门后探出头来询问我们,鸟越一听点头如捣蒜。
「麻烦你了。」
(插图010)
鸟越拿出手机交给夫人,接着我们以中庭为背景一起站在走廊上。
「两位稍微再靠近点~」
于是我们将彼此的距离缩短一些。
「再靠近点~」
鸟越的肩膀就这么轻轻碰到我的上臂。
「「啊。」」
我们同时发出惊呼,拿着手机的夫人脸上浮现一个欣慰的笑容,然后她彷佛在暗示什么似地眨了眨一只眼睛。
接收到讯息的鸟越用力地摇摇头。
眨眼睛,摇摇头,眨眼睛,摇摇头,眨眼睛,摇摇头,眨眼睛……
这段神秘的交流至此终于结束,只见鸟越靠过来搂住我的手臂。
「稍、稍微一下子就好……」
羞涩到彷佛快哭出来的鸟越就连耳根子都在发烫。
夫人至此才按下快门,连拍了几张之后,鸟越收回手机做确认。
「我的脸颊完全变红了……好丢人喔……──哇!」
在听见这声惊呼后,我也好奇地看向手机萤幕。
画面中害羞到面红耳赤的鸟越,将身体贴近并搂着我的手臂,而我则是表情十分僵硬,明显能看出是勉强在脸上挤出笑容。
至于后方──
不知何时已移动至中庭的伏见女警,露出一双死鱼眼牢牢地注视着这边。
咦~~……也太夭寿了吧~~……
看起来比灵异照片还要吓人。
「若是被姬奈逮到,天晓得会面临何种下场。」
状似生命正遭受威胁的鸟越先是向帮忙拍照的夫人道谢,便拉着我赶往野点所在的庭院。
幸好(?)最终没被伏见逮到,顺利在庭院内发现一处撑着红伞的摊位,能看见多名跟我们一样换上和服的学生们与当地居民们在那里喝茶并享用和式点心。
值得庆幸的是摊位理念为轻松享受茶点,所以不会因为没遵守礼数的关系而被人唠叨。
根据鸟越的说明,今年之所以会新增野点与和服体验的摊位,是因为学生会里有一位前辈在学习茶道。
和服体验的时间到了之后,穿着和服在校内溜达的我和鸟越便换回原先的制服。
「高森同学,需要把刚刚拍的照片传给你吗?」
「毕竟机会难得,那就麻烦你了。」
注视着手机萤幕的鸟越眉开眼笑地窃喜着。
明明只是把照片寄给我,有必要显得这么开心吗?
我一收到传来的照片便再次确认,在其中一个没有伏见位于背后的照片中,能看见笑容僵硬的我和无比害臊的鸟越都穿着和服。
那时因为夫人不断提醒我们靠近点的缘故,鸟越几乎是整个人贴在我身上。
可说是整体感觉有别于校外旅行当时所合拍的一张照片。
「高森同学,今年的后夜祭你有何打算?」
「原则上我是打算参加。」
「因为看你去年马上就跑回家,所以好奇你今年会怎么做──」
「嗯,其实伏见有邀请我参加。」
毕竟在暑假那天就已经讲好了。当时我没搞清楚是什么意思,便轻易与伏见许下承诺。
如果我真想拒绝的话,依伏见的个性是只要有给出一个正当的理由,就算我临时反悔她也能接受才对。
随着校庆的日子逐渐接近,大家几乎都在讨论后夜祭的舞会,可见这对学生们而言是个何等重要的活动。
若是男女一同参加,绝大多数都已是情侣,要不然就是打算借此对外宣布两人决定要交往了。
「是吗?」
距离此处稍微有段距离的活动喧嚣声,在这条宁静的走廊上隐隐回荡着。
「因为妹妹……胡桃跟妈妈再过不久就会抵达,我先去校门口接她们啰。」
鸟越收起手机迈开步伐,随后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高森同学。」
面对那张彷佛下定决心般的真挚神情,我等着她继续把话说下去。
「要是你有在勉强自己的话,大可不必继续逞强喔。」
勉强?我吗?
鸟越欲言又止地紧闭唇瓣。
「鸟越,你这句话是什么──」
「没事,当我没说。」
鸟越状似感到伤脑筋地轻轻一笑,随后对着我摇了摇头。
她最近似乎想分析我的内心,不仅多次向茉菜打听我的往事,也会询问我对各种事物的见解或定义。
难道鸟越已得出足以说服自己的结论了吗?
而此处所指的勉强,无须多言就是我和伏见的关系。
我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在勉强,但有时会觉得大脑突然切换成诡异的思考方式。
勉强……勉强……?
『谅,小姬奈来找你玩啰?』
我猛然想起小时候在听见老妈说这句话时,心中就会冒出一股强烈的厌恶感。
在年纪还很小的时候,有段时期我对伏见产生排斥感,大概是日复一日从早到晚都在陪她玩而觉得无趣,或是对玩法千篇一律的扮家家酒感到厌烦……
总之老妈见我没有回应,便一如既往地前去玄关让伏见自己来房间找我。
『小谅~今天要玩什么呢~?』
记得伏见这天也是来找我玩扮家家酒或诸如此类的游戏。
『你来干么?』
我拿这个问题质问过伏见好几次。
『因为人家喜欢小谅,所以想找你一起玩。』
换来的却总是这个答案,以及那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我记得每次听完就会感到更加心灰意冷,觉得她明明又不喜欢我还睁眼说瞎话。印象中我没把心底话说出口,而是心情郁闷地勉强自己陪伏见玩。
因为「伏见」跟「勉强」这两个词汇,勾起了这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在回想起此事的同时,我不禁觉得有些纳闷。
小时候的伏见是这种人吗?
她本该对我没有好感,却老是将「因为我喜欢你」这句话挂在嘴边。
尽管认为这是谎话,但我应该非常清楚伏见是绝不会撒下这种谎话──偏偏当年的我却坚信她在撒谎。
恐怕是内心深处认定伏见在骗人,我的思考方式才会莫名变了调。
撒谎?伏见吗?
我迟迟无法将这两个几乎扯不上关系的词汇连结在一起。
此时这条安静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吹哨声。
我吓得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只见打扮成女警的伏见再度吹哨。
当我与她对视的瞬间,她架起模型枪摆出射击姿势。
「我要以现行犯的罪名逮捕你☆」
面对那彷佛发出「啾咪」这类音效的可爱姿势,我不禁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一如鸟越挑剔的那样,伏见穿的窄裙相当短,单单摆出现在这个姿势,窄裙就几乎快遮不住她的大腿了。另外衬衫似乎也有点短,让她的小肚脐若隐若现。
「好、好歹有点反应嘛!不然会害我羞愧到无地自容喔!」
「啊~抱歉,我刚好在想事情。」
「明明都已经见到青梅竹马以角色扮演的造型亮相了,怎么还能这样心不在焉的呢~?」
伏见大表不满地嘟起嘴巴。
「还是说我可爱到把你给迷倒啦?」
随后她便调皮一笑地窥视着我的脸。
「这打扮很适合你。虽说稍嫌暴露,但瞧你似乎挺乐在其中。」
「那是因为大家勉强我穿嘛。」
伏见强调她是情非得已。八成是因为看见儿时玩伴穿着性感护士服站在一旁所带来的冲击过于强烈,于是麻痹她原有的判断力。
「关于后夜祭。」
伏见听我这么一说,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嗯?」
「伏见,你确定真要这么做?老实说在答应你当时,我对其中的含意是一概不知。」
这是在伏见于试镜会落选踏上归途的那天,我们一起等电车时许下的约定。
「所以想说你是不是也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居然回答得这么肯定。
「尽管是出于下意识,不过我的内心深处似乎一直怀疑你在撒谎骗人。」
「这算什么。」
伏见彷佛受委屈地皱起柳眉,对于我的指控完全摸不着头绪。
「明明我们从小就在一起,我何必对小谅你撒谎,而且要是你欺骗我的话,我也能凭直觉感受出来喔。」
「当然就只是直觉而已。」伏见再次强调后,抬头窥视着我的脸。
「所以我是否在撒谎,就算小谅你无法完全肯定,应该也感觉得出来吧?」
我能理解伏见想表达的意思,倘若她撒谎骗人,即便不是很有把握,我多少还是可以凭直觉感受出来。
「你刚刚和小静一起去租借和服对吧。」
「啊~嗯。」
毕竟都清楚拍下伏见牢牢瞪着我们的照片。
「小谅,关于后夜祭的约定,其实你完全不需要勉强自己迁就我喔?」
这约定本是伏见提出的,此刻她却满脸不安地如此说着。
「毕竟你还有小蓝和小静……就算没有我也无所谓。」
这句话明明是出自伏见的口中,她却又露出无比伤心的表情。
那副模样令我不禁感到一阵心痛。
「伏见,我──」
在我觉得自己非得说点什么不可时,随着「终于找到你了!」这声大喊,姬蓝从走廊底端快步接近我们。
尽管她依然是穿着护士服,不过胸前那块原本替隔壁班做宣传的看板,此刻是贴着我们班的电影传单。
「还想说你跑哪去了,原来是躲在这里……」
「我等等得去跟戏剧社开会,先走一步啰。」
「好吧,想想对方是有这么告知过,他们明显希望你能抓准时机过去开会。」
「我先走啰。」伏见转身离去。
「你加油喔,伏见。」
搞不好芦原女士会来到学校,只不过可能性相当低。
伏见笑脸盈盈地挥了挥手,随后便拐过转角。
看时间已接近中午,于是我和姬蓝决定去摊贩区买点东西来吃。
炒面、什锦烧、欧姆蛋包饭、咖喱……面对各式各样的食物,当我询问要吃什么时,姬蓝不加思索地回答说:
「当然是全部。」
「你吃得完那么多吗?」
「你在说什么呀,到时都会与你对半分喔?」
「你别因为自己想全部吃上一轮就把我卷进去喔。」
「不觉得每道料理都很诱人吗?就算口味很廉价,只要气氛佳也不会特别介意呀。」
「别说得那么难听啦。」
也不知她之前是收在哪里,只见姬蓝从怀里取出钱包。
若是剪裁没那么暴露的话,她就像是个出来买午餐的护理师。
「这顿由我请客,就麻烦你帮忙跑腿啰。」
「不必啦,你都说要跟我对半分了吧?那我也出一半。」
「是吗?」姬蓝先是轻轻一笑,接着做作地将头发一甩。
「怯懦不中用的你,即使在这种时候还是不敢让对方请客。」
「不好意思我就烂啊。」
「逗你的啦,我并不介意这样的你。」姬蓝递给我一张千元钞票如此说着。
想想这个小妮子也是我的青梅竹马,因此该说她很懂得如何操弄我吗?总之就是知道应付我的方式。
虽说是摊贩,但终归是由各班级或社团的学生在经营,所以价格比学校餐厅更便宜,所有摊位的餐点都各买一份也花不到一千元。
接着我四处寻找姬蓝的身影,在来到庭院的休息区时发现她已帮忙占好位子了。
不过她正与两位状似大学生的男性在交谈。
不、不会是搭讪吧……!?
一名女生以那身打扮单独坐在位子上,似乎有男生会认为她是在等人搭讪。
当我接近之后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只见那两人对姬蓝的态度十分卑躬屈膝。
「那个~她是在等我过来会合,二位有什么事吗?」
当我这么一问,两人立刻恶狠狠地瞪着我。
「等你?咦,不会吧,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看对方打从一开始就摆出很不客气的态度,我感到有些诧异。
「呃~~我们是青梅竹马兼同班同学。」
对方听完我的回答,目光更加灼人。
「你说青梅竹马?」
「而且是同班同学~……!?」
在两人彷佛气到浑身颤抖之际,姬蓝开口说:
「他刚刚去帮我跑腿买东西,接下来我们要吃午饭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就请你们离开。」
两人听完便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去。
「你们认错人啰~?」姬蓝对着两人的背影如此大喊。
「粉丝吗?」
「嗯,不过他们认错人了。」
「并没有这回事吧。」
「因为樱色时光的蓝华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我把买回来的食物逐一放在桌子上。
「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听话,我原本以为粉丝是更不理性的人种。」
「我个人认为教育粉丝也是偶像的工作之一。因为我不想让外人觉得支持我的粉丝会给其他成员或粉丝增添困扰,所以我总会十分严厉地叮咛他们。」
姬蓝紧接着说:「基于此因,支持蓝华的粉丝会把蓝华交代的事情,尤其是叮嘱的内容奉为圣旨。」
啊~……怪不得筱原会把姬蓝当成神膜拜,原来是经历过这种教育的缘故。想想筱原确实很像是受过调教的粉丝。
我听完不禁心生佩服。
「你还真是职业偶像呢。」
「请别这样取笑我。」
「这是肺腑之言,我觉得你真的很帅。」
姬蓝露出一个暗爽在心里的表情,接着故意冷哼一声便掰开免洗筷。
「我开动了。」
见姬蓝已率先开动,我也跟着动筷享用。
「对了,瞧你最近与鸟越变得满要好喔。」
「会吗?我觉得跟之前差不多。」
对话至此中断,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都在专心用餐。
我心想让姬蓝知晓芦原女士的事情应该没关系,于是将此事说了出来。
「你说姬奈的母亲就是那位芦原聪美吗?而且她会来这所学校?」
姬蓝状似难以置信地脸色一沉。
「虽然芦原女士表示行程上不太方便,但我认为这只是借口罢了。」
「……或许吧。」
「我觉得她只是因为太久没见到伏见,对此心生畏惧而已。」
我提出自己的看法,姬蓝却从头到尾都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阴郁神情。
「你怎么了?」
「那个……之前松田先生在我面前不小心说溜嘴,提到芦原女士为了拍电影而前往北海道了。」
「北海道?」
「没错,就是北海道。」
「北海道……」
「因此这也许不是她的借口,而是单纯来不了。」
「单纯来不了。」
我复诵着姬蓝的话语。
原来如此,亏我想说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谅,为何你要露出那么失望的表情呢?」
「呃~……因为她是伏见的憧憬,也是促使伏见想成为演员的契机,所以我希望她能来看看伏见的表现……」
「反正这又不是最后一次,只要姬奈进入演艺界,日后有的是机会。前提是她没有放弃梦想。」
「你别摆出身为前辈的架子啦。」
「但我就是前辈啊,自然可以摆架子。」
姬蓝立刻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
她将买回来的食物都吃了一遍,但每样都只吃两口左右,剩下的全交给我收尾。
「可以拍张照吗?」忽然有数名一年级男学生拿着手机对准姬蓝。
也不知姬蓝在想什么,原本位于我对面的她随即坐到我身旁。
「这样的话是可以拍。」
姬蓝搂住我的手臂,并且整个人贴到我身上。大概是衣服比较贴身,更是凸显出她那姣好的身材曲线,害我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不去偷瞄她的胸部。
「还是先不用了。」一年级男学生们纷纷露出微妙的表情转身离去。
「搞不好大家都发现你是樱色时光的蓝华了。」
「或许真是基于这个原因,也有可能是单纯喜欢我。」
姬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天晓得他们在拍照之后会拿去做什么。」
别故意说得意有所指啦。
姬蓝拿起自己的筷子,然后夹起一大块什锦烧。
「相信只要这么做,他们就不会再对我抱有奇怪的幻想了。」
她将身体靠得更近,把已经切好的什锦烧送到我的嘴巴前。
「接下来请吃这个。」
「大家正露出奇怪的眼神望着这边──所有人都以微妙的目光注视着我们喔!」
瞬间能感受到多出一倍的视线射了过来。
「反正我刚好喜欢受人瞩目。」
真是个令人伤脑筋的家伙!
「病患可得乖乖听从护理师说的话喔?」
姬蓝调皮一笑,让什锦烧不停触碰我那抵死不肯张开的唇瓣。
「好啦好啦,我投降。」
我先舔掉嘴唇上的酱汁,接着稍稍张开唇瓣,只见姬蓝宛如想撬开我的嘴巴般,半强迫地把什锦烧塞了进来。
「很好吃对吧?」
露出满面笑容的姬蓝语气强硬,状似绝不接受其他感想。
「唔、嗯……」
现在的我只觉得很难为情,外加上一想到会引来各种误会,让我完全尝不出任何味道。
「接下来换你喂我。」
姬蓝随即张开嘴巴。
「……」
在我板起脸来之际,姬蓝用她那湿润的丰唇催促着我。
「让病患喂护理师吃东西,你不觉得很怪吗?」
按照方才的设定,很明显是非常奇怪。
「什么病患,我完全听不懂。」
这丫头竟然立刻装蒜……!
别用那种「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呀」的表情看我。
不出所料,能听见周遭的众人开始交头接耳了。
「他们还真开放耶。」
「看来已经在交往了。」
「这两人肯定会去参加后夜祭。」
「为何我还没有女朋友……」
「像这种爱放闪的情侣大多很快就分手了。」
大家会像这样说闲话也是理所当然。
虽说是迫于无奈,但我也只能喂姬蓝吃东西来偿还方才的那一口。
在能够清楚听见旁人闲言闲语的尴尬情况之下,姬蓝仍表现得落落大方。
当三位学妹撞见此景并忍不住开心称赞「姬嶋学姊真可爱~」时,姬蓝露出如女神般的笑容朝三人挥挥手。
早已习惯成为瞩目焦点的姬蓝,想必如她所言是真的很喜欢受人关注,与我恰恰相反。
我并不讨厌姬蓝的这一点,而且在认识她久了之后,甚至能正向接受她的这一面。尽管她以前并非如此,不过单就这点而言,她的性格或许确实适合在演艺界发展。
当我默默吃着姬蓝剩下的食物时,她便前去和那群学妹一起拍照。
她表示自己是以学姊而非偶像的身分,另外唯独女生才可以找她拍照。
「我真是太高兴了!姬嶋学姊您真可爱,完全是我的偶像。」
「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
啊,那是面对粉丝时的笑容。
待学妹们离去后,我刚好也把午餐全都处理完了。
「我们一起去逛迷宫吧,就来瞧瞧由区区纸箱打造而成的这玩意儿能为我带来多少乐趣。」
「你是在跩什么啊……」
由于我除了乖乖陪同以外没有其他选择,因此我也只能默默地尾随在意气风发迈开步伐的姬蓝身后。
「你不需要继续帮忙揽客吗?」
「是的,原本就和对方讲好只帮到中午。」
……既然如此,为何不换掉这身衣服?
别说是为了引人侧目以满足自身的虚荣心喔。
一年A班是将教室打造成迷宫,当我们抵达教室前,负责接待的学生便简单解说一下注意事项。
「因为里面有点昏暗,行进时请注意安全。」
话音一落便放行让我们进入。
现场弥漫着一股干燥纸箱特有的气味。兴许是为了让人容易迷路,室内就如同解说所述是相当昏暗。
附近不时会传来其他玩家的交谈声。
「的确是个自制迷宫(Hand made MEIRO)。」
担心姬蓝会反射性说出「居然当真都是纸箱」、「感觉真廉价」等负评,于是我抢先一步抛出这句感想,她听完不禁轻声一笑。
「你这形容听起来还满溜的呢。」
在来到岔路时,我们同时比出要往哪走的手势,结果我选择了左边,姬蓝则是选择右边。
「那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
「为何你会得出这种结论嘛!」
姬蓝提出抗议,并气得不停挥动粉拳打我。
「逗你的啦。」
感觉姬蓝拥有的其中一个优点,就是当意见不合时也别有一番乐趣。大概是我从来没有表现出排斥的态度,她才会积极提出自己的意见也说不定。
最终是采取姬蓝的提案,不过很快就碰上死路。
「没路了。」
我对跟在后方的姬蓝如此说完便转过身去,结果就这么和她四目相对。本以为也会跟着转身的姬蓝却顺势朝我走来,然后轻轻地将身体贴近我。
「姬蓝?」
「和我待在一起不开心吗?」
「没这回事。」
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既然如此,与我一起参加后夜祭也可以吧。」
姬蓝在日前曾向我这种平凡男生提出过此邀请。老实说不难想像已有很多人争相邀请她一起参加后夜祭。
「谅,你如此执着于姬奈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姬蓝……这里是迷宫内喔……」
难保没有其他人走过来。我并不是想转移话题,而是想提醒她到外面再谈这件事,可是姬蓝摇头拒绝这项提议。那头秀发随动作飘动着,一股不同于纸箱的清新香气窜入鼻腔。
「一旦离开这里,我担心自己会没有勇气讨论下去。」
意思是这片昏暗的环境对姬蓝而言反倒刚刚好吧。
「之前你邀请我时,我以先跟别人有约为由拒绝你……一如伏见对你而言是个特别的存在,她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我边说边思考着。
先将找到的词汇串联起来,再转化成声音说出口,这感觉就像是把浮现于脑中的语句直接从嘴里挤出来。
「我以前和伏见做下许多约定。」
「她只是在模仿我而已。」
没想到姬蓝对此仍是耿耿于怀。
「以结果来说是这样没错。」
「因为你太过温柔,看姬奈接连甄选失败才出于同情──」
「不是的。」
我原本只是想打断这句话,结果语气却比我想像得强硬。
「……对不起,可是一直以来束缚你的心理创伤──」
「记得我们在松田先生帮忙预约的餐厅里用餐时,你也曾经说过这句话,这里所指的心理创伤是?」
我之前听见时根本摸不着头绪才直接忽略,但今天这情况已无法再充耳不闻。
「如果真要形容,就是你对恋爱以及喜欢他人一事的不信任感。」
对喜欢他人一事的不信任感?
脑中那股如同频率没对准般的杂讯声,感觉好像渐渐变弱了。
「……我小时候对姬奈的母亲,也就是芦原聪美并没有留下多少印象,可是情况理应与我相似的你却对她抱有恐惧感。」
「十之八九是我做错什么事而被她责骂过吧。」
我本以为是这个原因,但事实上或许并非如此?
当初我是认为自己遭母亲以外的成年人斥责,才会在心中留下阴影,偏偏这是一段并不明确的记忆。
「虽说得重提这段往事,不过你当时是喜欢我的。」
真要在这里讨论这件事吗……?而且姬蓝她仍穿着护士服喔。
「嗯,我想应该是这样没错。」
「其实你原本是喜欢姬奈的,难道你对自己移情别恋的契机毫无印象吗?」
「什么移情别恋……」
不,实际上的确是如此。尽管记忆相当模糊,但被人这么一提好像真是如此。而且之前与鸟越交谈时,我曾想起一段往事。
「我有段时期对伏见感到很排斥,恐怕就是那个时候,印象中好像是发生在幼稚园当时。」
「你开始排斥伏见的契机,与你身上的诅咒是息息相关。」
排斥伏见的契机与我身上的诅咒有关?
「想想这件事并不适合在这种场合以及这身打扮时讨论。」
因为周围太暗无法看清楚姬蓝的脸,但不难想像她此刻露出十分傻眼的表情。
「明明是你先提起的耶。」
姬蓝轻轻一笑,随即牵起我的手往前走。
「我们回到刚刚的地方往左走看看吧。」
接下来遭遇的每一条岔路,姬蓝挑选的方向都与我恰恰相反,而我每一次都顺着她,下场就是频频受挫,不是走进死胡同就是回到原先的岔路。拜此所赐,我们在迷宫里徘徊超过十分钟才终于脱困。
「……本想说由纸箱组成的墙壁应该没什么,结果还挺有意思的。即便只是校庆上的摊位也不可小觑。」
「这得怪你从头到尾都猜错路吧。」
我笑着向姬蓝一吐心中的苦水。
「关于后夜祭的舞伴,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
「姬蓝,就说我……」
「请你务必再考虑一下。这与迷宫一样,就算走错路或绕远路,我都愿意原谅你。」
姬蓝的意思是无须急于现在就给出答覆,而是要我好好思考过后再说也不迟。
听语气彷佛选择她才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若我能变得像你一样就好了。」
「谅,所以你希望自己变成一位身材姣好到无论穿什么都适合的超绝美少女吗?」
「我再次体认到姬蓝你对于自己的评价还真高呢。」
姬蓝的表情彷佛头顶冒出一个大问号。
我陪伴终于决定换下护士服的姬蓝返回角色扮演咖啡厅,这才发现此处盛况空前,服务生不分男女都穿上角色扮演服装,而且还有女生为了吸引受欢迎的男服务生注意,于是主动要求一同拍照。
等姬蓝换回制服之后,该班的女班长不停向她鞠躬。
「姬嶋同学,谢谢你喔。」
「不会啦,小事一桩。」
「这是当初说好的报酬。」
姬蓝收下事前谈好的两张免费招待券。
「那我就心存感激地收下啰。」
这情况算是互利互惠吧。姬蓝因角色扮演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对咖啡厅而言也达到宣传的效果。
当我正好奇自己班上的情况如何时,恰好碰上电影播放完毕的时间,观众接连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是高森同学和小姬蓝。」
能看见鸟越手里牵着一名小女孩──胡桃妹妹,而伯母则是跟在后面。
「我们正好欣赏完电影,真是拍得非常精采呢。」
面对鸟越伯母的赞美,我稍稍鞠躬说:
「谢谢称赞,其实剧情主要是由静香同学构思出来的。」
「说起静香,她在家时总是窝在房间里不知在做些什么。」
「哎唷~这种事就别提了啦。」
鸟越立刻让母亲向右转,在抛出一句「晚点见」之后,就把母亲和妹妹胡桃半强迫地送走了。
「小姬蓝,你打工结束了吗?」
「嗯,刚刚有稍微加个班给他们当作福利。」
少说得好像很贴心,明明就只是为了满足私欲,而且途中还改贴电影传单在看板上。
伏见刚好也身处在观众之中,正朝我们走过来。顺带一提,她从女警打扮换回原本的高中制服了。
「因为会议提早结束,我刚好又无处可去……哈哈,另外也挺好奇观众的感想。」
基于此因,伏见表示尽管不是轮到自己值班,但她前前后后已看了三场电影。
对了,记得出口说过想光顾角色扮演咖啡厅,不知他去过了没?
我试着联络出口,最终换来『我已看到最强的角色扮演造型,所以就不去了』这则讯息。
根据出口的说法,打扮成护理师的姬蓝与女警造型的伏见已在他心中刷新最高得分,因此没必要再去咖啡厅了。
「大家看完的感想如何?话说还有人来欣赏吗?」
「我们有增加座位,但每次都还是有人得站着看,所以来欣赏的观众很多,前后加起来可能已将近两百人了。」
「真厉害。」
「不得了耶。」
「明明都有我参演喔?这数字算是少的了。」
除了某人以外,我和鸟越都相当诧异。
「我看到啰,小蓝跟小谅你们刚刚在约会对吧?」
伏见白了我一眼,脸上表情不满到彷佛想发出嘘声。
「毕竟有我在一旁,总是容易引人侧目……」
「你们还有哪些东西没尝过?要不要四人一起去逛呢?」
在伏见的提议之下,鸟越与姬蓝都表示赞成,想当然耳在我提出意见之前就决定好要去参观还没逛过的摊位。
我们依序买了可丽饼、棉花糖、不符合季节的刨冰以及鲷鱼烧,一抵达休息区便将买来的食物全放在桌上。
我撕下一块棉花糖放入口中,感觉就像吃着带有甜味的云朵。
「姬奈,你排演的状况如何?明天就要正式上台啰。」
「嗯,我们有简单预演过一轮,非常完美。」
「Ya。」伏见比出胜利手势。
「舞台上暗藏着魔物,奉劝你最好别掉以轻心。」
脸颊被可丽饼塞满的姬蓝如此说着。
「呵呵,小蓝,虽然你想耍帅,可是你嘴边沾到奶油啰?」
「……!」
「小姬蓝果真是个小废渣。」
鸟越拿起面纸帮姬蓝擦嘴巴。
「你说谁是小废渣?我是在给你建议喔,给你建议。这可是多次登上舞台的我所提供的宝贵建议。」
「嗯,谢谢你喔,我会当心的。」
「啊,差点忘了说,静香同学,我已经看完了。」
「真的吗?」
「我也一样看完了。」
我就这么心不在焉地聆听着三人气氛融洽的交谈,并回想起姬蓝在迷宫当时对我说的那段话。
她说我对伏见感到排斥的契机,与如同诅咒般纠缠着我的心理创伤息息相关。
鸟越之前也问过我是否在勉强自己。
难道这两件事也有所关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