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话 合成兽
受到佣兵团袭击的，是派翠丝搭乘的运输舰。
在船长和船员们的怒吼声中，派翠丝正瞪视着袭击者们。
映在萤幕上的机动骑士，让她眉头一皱。
小型机动骑士被称为「小圆盾」，是近年流通于市场的机种，受到部分佣兵和宇宙海盗好评。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金色的浣熊号。
派翠丝瞧出这支佣兵团的来历。
「居然偏偏被大丽花佣兵团盯上了，我还真是不走运。」
在派翠丝身旁聆听的船长也表示同意。
「毕竟对方是小有名气的佣兵团啊。他们比埋伏的叛军更难应付呢。」
派翠丝等人都明白，在统一政府治理时期受过锻炼的叛军军队固然棘手，但纵横过各地战场的佣兵团更难对付。
佣兵团的素质也是参差不齐。
有些是乌合之众，也有些是不输给军队的精兵集团。
大丽花佣兵团便是属于后者。
他们比三流贵族的私设军更为强悍，是派翠丝等人都不想招惹的对手。
护卫的机动骑士们虽然正在争取时间，但却一一在黄金浣熊号的面前败下阵来。
那是能在外太空造出幻影，甚至能让雷达失效的棘手机动骑士。
虽然外观轮廓给人笨重的印象，但这终究是第七兵工厂开发出来的次世代机，性能确实是鹤立鸡群。
说起来，黄金浣熊号原本就是设计给黎恩作为备用机体之用。
不同于量产机，黄金浣熊号在历经改造后，性能提升了两成至三成。
看着护卫机接连遭到摧毁，派翠丝的内心也焦急了起来——就在这时，舰桥的通讯员以带着少许雀跃的语气喊道：
「护卫舰队中的一艘轻型航空母舰赶来支援了！」
在目击到友军的轻型航空母舰接近后，派翠丝按住了胸口。
「这下就能争取更多时间了。」
但与此同时，她也这么想着：
（只有一艘轻型航空母舰啊。作为大丽花佣兵团的对手，只怕是螳臂挡车。希望趁他们争取时间的空档，令本队有办法派兵支援啊。）
以商人的身分在脑中冷静分析的派翠丝，认为一艘轻型航空母舰的战力难以和大丽花佣兵团抗衡。
◇
为了救援运输舰而出击的道格，在驾驶舱里表现得焦虑不安。
「我就想说好像在哪里看过他们，原来是两年前的那批家伙！」
分类成小型机种、削掉了腿部的机动骑士们，乍看之下性能远不及己方驾驶的浣熊号。
但双方驾驶员的技术却有着天差地别。
身经百战的敌方驾驶员灵活运用着机体特性，在缠斗中保持着优势。
其中甚至存在着实力不逊于骑士的高手。
道格的浣熊号手持光束格林机枪迎战，却始终捕捉不到东逃西窜的敌方机体。
「居然射不中！？是没调整好的关系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问题是出在整备员身上，但第三小队的整备士可是茉莉。
道格知道她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随即明白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之所以无法发挥机体性能，是因为调整不够……不对，是我的实力不够啊。）
道格也使用过教育舱房，将浣熊号的操纵方法记在脑海里了。
肉体也在当时做了强化——但日复一日的颓废生活，糟蹋了这些灌输在自己身上的优势。
教育舱房的效果固然卓绝，但从未使用过的知识会逐渐淡忘，而若不训练的话，肉体也会变得无力。
长期忽视调整机体和训练的结果，就是在上战场时无法完整发挥浣熊号的性能。
同样的问题不只发生在道格身上。
『射不中！？茉莉那家伙，是不是把瞄准的设定随便乱调啊！？』
拉利驾驶的浣熊号，此时正握着步枪战斗。
每当扣下扳机，着弹点似乎都会偏离他的预期，让他将责任怪罪在整备士茉莉身上。
由于人手不足的关系，被迫兼任小队通讯员的茉莉不禁气呼呼地反驳：
『是拉利你根本没花时间调整吧！说起来，你参与训练和调整的时间都太少了啦！』
机动骑士具备着辅助驾驶员的功能。
这会收集驾驶员的个人资料，并慢慢进行调整。
驾驶的次数愈多，驾驶员和机体就愈是合拍。
就算没有亲上战场，只要花费足够的时间进行训练和调整，应该也能驾驭自如才对。
然而，长年懈怠训练和调整的梅雷亚的驾驶员们，却在这紧要关头无法好好操控机体。
面对的若是泛泛之辈，他们还能靠着机体的性能周旋，但对手却是经验丰富的大丽花佣兵团。
无法发挥实力的浣熊号，逐渐被对手逼入绝境。
不只是道格和拉利的第三小队如此。
出击的其他小队也陷入同样的窘境。
在第三小队不远处交战的洁西卡——第六小队等人，也与大丽花佣兵团的小圆盾陷入了苦战。
『别一直逃来逃去的！』
包含洁西卡在内，梅雷亚舰上的驾驶员都是长年操纵了机动骑士的老鸟。
单就经验来说，他们想必不会输给大丽花佣兵团。
那为何会苦战至此？——所有人都明白了原因。
驾驶舱内的道格，为自己的窝囊感到懊悔。
「我的身手退化了这么多吗？我居然这么没用……」
道格等人其实对自己很有信心。
当上驾驶员至今已有超过百年的经验，自己则宝刀未老。
但在与现实碰撞后，他们才发现并非如此。
积沙成塔的努力和长久培养的经验，在他们尸位素餐的期间彻底退化了。
他们的实力远远不及自己的全盛时期。
我们能上场战斗！——这般模糊的信心被粉碎殆尽，总觉得脑海里传来了艾玛的训斥声。
（都是因为轻忽平时的训练，身手才会衰退这么多！——啧，我老是觉得小姑娘的想法自以为是，想不到她其实说得对极了。）
道格迄今都把问题怪罪在机体上头，但既然驾驶的是最新型的浣熊号，那他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被迫明白了问题何在。
是他们这些驾驶员派不上用场。
这时，一架金色的机体接近到道格驾驶的浣熊号身旁。
「这家伙是被偷走的那架机体！」
虽然用光束格林机枪开了火，但黄金浣熊号却以显得突兀的左手全数弹开。
道格的浣熊号就这么被敌机的左手抓住，同时因为接触的关系而开启了通讯。
看来，对方也听到自己喊出了「偷走」两字。
敌方驾驶员对道格产生了兴趣。
『你该不会两年前也在现场吧？』
（插图015）
「啧！」
道格咂了一声，他虽然试图挣脱，但双方机体的性能差距实在过于悬殊。
明明是同型机，金色浣熊号却不为所动。
敌方驾驶员是个美丽的女子，却有着极为冰冷的眼神。
『亚特兰妲的驾驶员也来了吗？可以告诉我吗？还是说，只要宰了你，她就会乖乖现身了？』
道格忆起认为己方派不上用场而下令禁止出击的艾玛，恶狠很地吆喝道：
「杀了我也没用，那位小姑娘是不会来的。」
（那个小姑娘也和以前的上官和高层一样。她不可能来救人的。）
对己方感到失望的艾玛，不可能赶来救援。
席蕾娜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对道格感到失望似地加强了左手的力道。
她应该是打算直接捏碎道格的机体吧。
而道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
（要死在这里了吗？都怪我憋不住那口气想逞英雄——）
他回忆着过去，为自己的莽撞感到后悔，却又莫名地感到洒脱。
（但这也不坏。总觉得在最后的最后找回了自己。还真是给小姑娘添了不少麻烦。）
他想起了那个正义感强烈，相处起来处处不对盘的队长。
这时，艾玛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不会让你杀掉我的同伴的！』
◇
得知梅雷亚陷入危机后，艾玛赶到了战场，并在看到黄金浣熊号后皱起了眉头。
「你是……赛莲！」
赛莲——是席蕾娜用过的假名之一。
在为了破坏亚特兰妲潜入第七兵工厂之际，席蕾娜曾化名赛莲，与艾玛展开接触。
她假装认真与艾玛谈心，并在谈话的过程中自嘲，最后——她在艾玛面前杀死了与她意气相投的珍娜上尉，让艾玛愤怒不已。
眼见道格的浣熊号即将遭到握碎，艾玛立即驾驶亚特兰妲接近，将黄金浣熊号一脚踢飞。
这段过程触动了通讯，而席蕾娜就这么保持着双方通讯的状态。
『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呀。』
「你又出现在我面前！」
亚特兰妲架起双枪，黄金浣熊号则高举左手扑将上来。
艾玛扣下扳机发射子弹，却被左手的装甲板弹开了。
大概是觉得亚特兰妲的武装不构成威胁，黄金浣熊号在此时加速，挥舞着左手发起突击。
虽然看起来是毫无章法的攻击，但席蕾娜想必对这一招很有自信。
一旦正面挨招，就算是亚特兰妲也难以全身而退。
艾玛以手枪上的刺刀弹开了这一击，与席蕾娜展开对话。
「这架机体是班菲尔德家的所有物，赛莲，快还给我们！」
『除了外观以外，我倒是挺喜欢的，所以恕我拒绝。还有，赛莲是我的假名，在我以佣兵团团长的身分现身时，要记得叫我席蕾娜。』
「你老是这样把我当成傻瓜！」
听到席蕾娜要求订正自己的名字，让艾玛的怒火更盛了。
过去，艾玛曾憧憬过席蕾娜。
因为在相遇之初，她认为席蕾娜是个行事从容的成熟女骑士。
要是自己也能变得像她一样——但这样的想望，却随着本人揭露了真面目，以最为糟糕的形式遭到摧毁。
『傻到被人调侃的那一方才有错喔，爱作梦的正义骑士小妹妹。你有稍微变成熟了一点吗？』
「我现在仍以正义骑士作为目标！」
在持续交战的同时，艾玛在席蕾娜面前光明磊落地宣告道。
席蕾娜原本老神在在的氛围顿时敛去，变得面无表情。
『所以你才会这么傻啊。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黄金浣熊号的攻势进而加强，把亚特兰妲打得节节败退。
「我至少要在这里解决你！」
黄金浣熊号挥舞左手，艾玛则以双枪格挡。
但这一记的威力过大，将她弹飞出去。
装在黄金浣熊号左手的光束加农炮对准亚特兰妲，随即击发而出。
亚特兰妲在被甩飞的同时好不容易躲开了加农炮，随后便看见光束炮命中了漂流在附近的敌机，并在一瞬间溶解、贯穿了机体。
看到火力强大的光束加农炮，不禁让艾玛在驾驶舱内冷汗直冒。
（她果然很强。不仅如此，我剩下的能量不多了，子弹也只剩下少许几发，更无法启动超载模式。）
在超载状态下大闹了一场的亚特兰妲，目前处于冷却时间。
要是再次勉强启动超载模式，很有可能会毁掉内部装置。
（和那个人交战的时候太乱来了。）
现在的她刚结束与叛军王牌的战斗。
艾玛也没料到，自己会得立即和席蕾娜交手。
在没有底牌的状态下与席蕾娜战斗，对自己来说相当不利。
席蕾娜也看出了艾玛的状况。
『哎呀哎呀？不拿出杀手锏吗？不对，是拿不出来吧？而且看你一直不怎么开枪，是子弹快用光了吗？』
她看着亚特兰妲的外观，似乎判断对方刚经历过一场激战。
察觉亚特兰妲没有做过像样的整备和补给，黄金浣熊号顿时冲杀上来。
『真遗憾呀。我原本很想用这条左手，把用上杀手锏的你捏成肉酱呢。』
「我才不会死在你这种人手上！」
虽然状况不利，但艾玛并没有放弃。
◇
亚特兰妲和黄金浣熊号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看到眼前的光景，拉利对艾玛呐喊道：
「快点启动超载模式啦！那种对手只要三两下就能收拾掉了！」
兼任通讯员的茉莉代替艾玛回应：
『别强人所难啦！那又不是能连续启动的功能！说起来，亚特兰妲甚至没有好好补给过，是一路作战到现在的。小艾玛和亚特兰妲都已经濒临极限了。』
有那么一瞬间，拉利很想理直气壮地大喊：「至少也要做过补给吧！」但还是吞了回去。
因为他察觉到亚特兰妲无法进行补给的原因。
「——是因为我们吗？她明明遍体鳞伤，为什么还要过来打这场仗！？」
他察觉了——现在不是能让梅雷亚补给的状况，以及她为了拯救己方而逞强奋力一战。
鄙视着己方的傲慢骑士——但这样的人如今正为了救助己方，正勉强自己与对手交战。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在拉利陷入混乱之际，约姆驾驶的特制型涅梵接近过来。
『居然在战场上停止动作，你是想寻死吗？如果不想活了，就把步枪和剩余的子弹借我用吧。』
涅梵抢下浣熊号的武器，由于同属于班菲尔德家的机体，武器上的认证锁很快就解开了。
「那是我的武器啊！」
『我当然知道，但让我用的话更能派上用场吧？』
约姆的特制型涅梵随即对着敌军展开狙击。
或许是和拉利不同——约姆的机体每天都有做过调整的关系吧。约姆虽然使用借来的武器开火，但随着他进行微幅的调整，仍是准确地命中敌机。
（好、好厉害！话说回来，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连这几个家伙都来营救我们了？）
出现在这里的不仅是约姆而已。
还看得到罗素的身影。
他从动弹不得的浣熊号手中接过武器，随即和大丽花佣兵团的小型机动骑士交战。
『约姆，你继续保持这样救助友军！夏露梅尔！现在是危急状况，你就别管特别奖金了，给我认真战斗！』
听到罗素以强硬的口吻下达命令，夏露虽然发出了不甘愿的声音，还是听令行事。
『是是是～就算您不提醒，人家也会战斗喔～况且，要是害运输舰被打沉的话，人家的评价也会变低呢～』
夏露正在与看似由骑士驾驶的小圆盾交战。
她抓着从浣熊号借来的斧头，朝着敌机杀了上去。
罗素则是向两人发出指示的同时，指挥战场上的所有人，同时与敌机交战。
罗素手里握着机关枪，将周遭的状况看在眼里。
『受损的机体往后撤！第三小队的那位，你也带着同伴撤退吧。』
收到这般指示的拉利，前去保护道格的机体。
「道格！你如果已经没有武器的话，就和我一起撤退吧！」
『——哦、喔？』
听到道格浑浑噩噩的回答，确认对方没事的拉利才松了口气。
接着，他在离开战场的同时眺望着亚特兰妲与黄金浣熊号的战斗。
「她打算在那种状态下与敌方的王牌交战吗？」
拉利认为这么做太乱来了。
然而，亚特兰妲却渐渐力压黄金浣熊号，占得了上风。
◇
（这小丫头是怎么回事！？）
在黄金浣熊号——合成兽的驾驶舱内，席蕾娜感到一阵焦躁。
她曾驾驶着欠缺调整的黄金浣熊号与亚特兰妲交战，由于搭乘着陌生的机体，没能拿下漂亮的胜利——应该说几乎是败在对方手上。
如今她已经做了完美的调整。
她已经多次实战过，能将合成兽宛如手脚般运用自如。
然而，面对没有启动超载模式的亚特兰妲，她却始终无法拿下对手。
她以右手握持的突击步枪瞄准亚特兰妲，而对手立即有了反应。
（她的动作变了？）
看到对手自信十足的动作，席蕾娜瞬间察觉到对手也累积了相当多的经验，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
（我虽然原本就不打算抱持玩心，但总是会不自禁地轻侮她呢。）
她聚精会神，驾驶合成兽接近亚特兰妲——然后造出了幻影。
合成兽在瞬间从雷达上消失后，随即举起左手，像是当成长枪一般直刺而去。
亚特兰妲的反应虽然慢了一拍，但只是让胸部装甲被削掉了少许而已。
有那么一瞬间，席蕾娜打算就这么削烂敌机。
「看我就这么把你削——糟了！？」
她惊呼不妙时，已是为时已晚。
胸部装甲稍稍被削掉的亚特兰妲，以手枪上的刺刀刺进了合成兽的左手扣下扳机。
左手的肘关节遭到破坏，整条左臂也失去了功用——合成兽硬是向后拉开了距离。
但亚特兰妲并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
亚特兰妲重新拉近距离，以加装在双枪上的雷射刀劈砍而来。
「啧！」
合成兽转而向前，以厚实的胸部装甲挡下了这一刀。
由于避开了对方的最佳攻击时机，亚特兰妲的刺刀似乎也在战斗上磨耗殆尽，于此时化为了碎片。
这下子对方就少了一把手枪能用了。
席蕾娜冒出了冷汗。
（能赢。虽然是能打得赢……但得花上太多时间。）
继续交战下去，就没办法活捉——甚或是破坏运输船了。
就在她思索着是否该撤退时，友军传来了联络。
对方是米海拉。
『你在摸什么鱼啊！还不快来救我！』
听到悲痛的呐喊声，席蕾娜险些破口大骂。
米海拉使用的是不分敌我的公用频道。
这等于是在昭告旗舰的所在位置。
「这女人居然蠢到这种地步！」
在席蕾娜恶狠狠地咒骂之际，一名部下慌张地说道：
『大、大事不妙！友军的舰艇接连遭到击沉！』
「什么！？」
席蕾娜连忙以雷达确认，只见友军舰艇——叛军的舰艇被敌人一一摧毁。
雷达上显示友军的记号，正飞快地锐减着。
这时，轮到敌方以公用频道开口说道：
『要是再不来帮忙的话，就要被我玛莉•玛莉安一个人吃个精光啦。喏，怎么啦？快点放马过来啊！！』
粗暴的女骑士——率领护卫舰队的最高负责人，亲自驾驶着机动骑士在战场上大闹了一番。
席蕾娜不禁睁圆双眼。
「怎么到处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