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话 安哈特王室的对话
安哈特王宫,莉泽洛特女王的起居室。
瓦莉耶尔深深叹息的同时,大概正在畅想未来,想像着自己将长年居住的波利多罗领是片什么样的土地。
这时,敲门声响起。
「是谁?」
「莉泽洛特大人,安娜塔西亚大人与亚斯提公爵求见。她们有话要说。」
「让她们进来。」
女王亲卫队得到许可后,让两人进入起居室。
真是性急。
我同意两人入内的同时,思考着有关法斯特的种种。
在这桩婚事已经敲定的现在,要提出那件事说服瓦莉耶尔吗?
「您和瓦莉耶尔谈妥了吗?」
「你们是来问这件事的吗?还真性急,要抢夺法斯特,动作就特别俐落。」
「不,并非为了这件事。我有事要禀告母亲大人,事关明天法斯特的行动,不过──」
安娜塔西亚转头,那锐利如蛇的目光直视坐在椅子上的瓦莉耶尔。
表情上写着「虽然有其他正事要谈,不过还是先讲清楚好了」。
「瓦莉耶尔,你答应与法斯特的婚事了吗?」
「是的,姊姊大人。你是来问这件事的?」
「不是。不过,法斯特的处男我要了。」
沉默一瞬。
自己的亲姊姊在说什么?瓦莉耶尔摆出这般表情,静止不动。
这孩子以为自己的姊姊执着于法斯特,单纯是因为他的能力吗?
安娜塔西亚和你一样,不,她深深迷恋着法斯特,你根本就无法相比。
「喔……」
「你听清楚了吗?他的初夜我要了,这部分你就乖乖接受吧。还有他会成为我的情夫,我会生下好几个法斯特的孩子。」
「咦?为什么法斯特的处男会被姊姊大人抢走?话说回来,姊姊大人有这么喜欢法斯特吗?」
瓦莉耶尔摆出百般疑惑的难看表情,如此回答。
刚敲定婚事的对象初夜突然被横刀夺走,一般来说都会不情愿吧。
「我一定要答应才行吗?」
「安哈特王室有个家规是姊姊必须先尝过妹婿的滋味。」
「有生以来第一次听闻这种家规。」
没有这种家规啦。
要是有,我会立一条当母亲的我可以先品尝的家规。
我心里这么想着,插嘴说道。
你有其他正事要找我谈吧?
我原本想如此质问她。
「安娜塔西亚。仔细一想,在女儿之前妈妈先验个货的家规也说得通吧?」
「你疯了吗?宰了你喔,老太婆。」
说出口的却是完全不同的话。
忍不住露出了私底下的面貌。
话说回来,我家长女今天说话特别难听。
「还有我排第二喔。我也会让法斯特当我的情夫。」
亚斯提用她平常那难以捉摸,又毫不在乎的语气说出情夫宣言。
瓦莉耶尔以厌烦的表情低声呢喃。
「咦?我排第三?明明是正妻,却要第三个和法斯特上床?」
「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天底下的妹妹都要跨越这种难关成长。」
亚斯提公爵毫无诚意地说服。
明明是正妻,却是第三个与丈夫上床。
跨越这种难关,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吧。
瓦莉耶尔虽然难以接受,不过这是在瓦莉耶尔的婚事敲定之前就已经决定好的事项。
安娜塔西亚轻咳一声,命令瓦莉耶尔:
「瓦莉耶尔,你要接受。我也妥协了,这是我这个姊姊能退让的最后底线。你都已经确定要成为法斯特的正妻了。」
「不是,话说到底,法斯特那边还没同意啊。」
「也对。仔细一想,明天也许没机会谈这些,婚事可能会延到日后再决定。」
安娜塔西亚转身面对我。
怎么,终于要切入来我房间的正题了吗?
我瞄了一眼床铺,抱着将法斯特的庞大身躯压倒在自己身下的妄想。
丈夫罗伯特已经逝世五年之久。
太久了。
我的身躯夜夜鸣啼。
要不要制造一个机会,通过一条寡妇可以先品尝女婿的法案呢?
不行啊。
我必须分清楚公与私的立场。
女王这立场真令人生厌。
「那么,安娜塔西亚,你要找我谈什么事?」
「明天法斯特将在众诸侯与上级法袍贵族齐聚一堂时,向母亲大人陈诉托克托可汗的威胁。」
「托克托可汗?那是谁?」
没印象的人名。
「她是骑马游牧民族之王,消灭了在东方商路尽头之处的王朝。神圣古斯汀帝国曾提醒过其威胁。」
「喔喔,那件事。已经得知王的名字了啊。」
法斯特从维廉多夫取得了某些情报吗?
我的视线从安娜塔西亚转向瓦莉耶尔。
「你也知道吗,瓦莉耶尔?」
「是的,我知道。过去曾有民族以复合弓与优异骑术形成传统的弓骑兵战术,构筑起一代霸权,据说托克托可汗在那之上。维廉多夫的客将月阁下──从东方灭亡王朝逃出来的武将这么说过。然而──」
「然而?」
我询问瓦莉耶尔。
「坦白说,我觉得不怎么重要。我原本打算在明天正式报告与维廉多夫的和平谈判结果后,再禀告母亲大人。」
「你认为这没有重要到需要事先私下告知我,所以暂且搁置了,是吗?」
我皱起眉头。
不怕被我教训吗,你这死小鬼?
在我看来,只要事关国家安全,都是优先度高的事项。
在这方面,瓦莉耶尔真的不够灵敏。
「我本来就没听母亲大人提过这些情报。透过维廉多夫的卡塔莉娜女王,我才得知母亲大人早已握有来自神圣古斯汀帝国的情报。那有这么重要吗?」
头疼。
不,是没有告知瓦莉耶尔消息的我不好吧。
神圣帝国,从该处传来的情报是「两国务必协调,准备应战,构筑足以对抗威胁的防波堤」。
我相信这份情报。
认为要老实听从这忠告。
不过。
「瓦莉耶尔,真是抱歉,因为我判断愈少人知道愈好。让你知道是还好,万一消息从第二王女亲卫队走漏就糟了。」
「这件事有这么严重吗?不对,嗯,不晓得会从何处走漏所以不告诉我,这点我能理解就是了。」
「不,现在回想起来,我应该告诉你的。」
毕竟说到底,就算传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吧。
游牧骑马民族国家会从东方商路的尽头处、世界的彼端攻打过来这种事。
就算这样说明,正常人都会怀疑对方这么做是否有好处。
我转向安娜塔西亚说道:
「算了,这后悔就先放一旁。话说,那有什么问题?如果法斯特想说,就听他说吧。在明日诸侯齐聚一堂时谈起这个消息,也许会被人说不懂得看场合……不过,让众人萌生危机感也不错,我没有理由阻止他。」
「问题在于,法斯特判断游牧骑马民族国家会在七年以内攻过来。」
「这──」
七年?
这怎么可能。
在又称丝绸之路(Silk Road)的东方商路上,他以为东西两端之间有多少国家?
安哈特东方还有大公国。
不可能无视那国家,来侵略安哈特吧。
首先要消灭邻近国家──说穿了就是掠夺并屠杀一路上的所有国家,统治后来到此处。
况且东方的飞龙王朝是个规模庞大的国家。
听说领土大到足以覆盖神圣古斯汀帝国全境。
要统治该处想必很费工夫。
如果对方还是要攻过来的话,就表示对方不打算统治每寸领土。
只要收取租税就够了,只要掠夺财宝就够了,游牧骑马民族国家以外的所有人最好统统死去。
纯粹只是这股利己心态与支配欲望完全不受理性控制的异常行为。
那只是种野兽。
不。
仔细思考,莉泽洛特。
游牧骑马民族国家。
她们以什么思维行动,谁也不晓得吧?
纯粹的禽兽结成群体,消灭了一个王朝。
杀害、侵犯、掠夺。
单纯只是不断反覆这三件事,彷佛无以为继就会丧命。
这种像野兽般的国家真的存在的可能性绝非是零。
在遥远的过去,曾有个「女王」企图征服这世上的每一寸土地。
「女王」从未败北。
在战场上毕生不败。
甚至令人觉得东方远征永无止境,会持续到永远。
然而,就连她也遭到属下猛烈反对,最后打消了念头啊。
部下们也有自己的生活,愿意跟随君主到哪里也令人怀疑。
愿意宣示忠诚到何时都很难说。
我们是应当提高戒心。
我是打算有所戒备。
遵守法斯特谈成的和平契约,趁这段时间先歼灭北方的游牧民族,再做打算。
「从结论谈起吧,我从各方面考虑过了,但七年实在不可能吧。」
「但法斯特已如此认定。」
「我会委婉地否决。我来说服他。」
别无他法。
我来驳倒法斯特•冯•波利多罗。
就像过去法斯特为了挽救玛蒂娜的性命而当众下跪时一样。
这次即使他磕头,我也不会接受他的恳求。
「法斯特对我这个女王有何要求?」
「统一军权。」
「即使我贵为女王,也不可能办到。」
强人所难。
那已经不是动用王权就能办到的事了。
不听命便论斩──在封建君主制度下,不可能贯彻这种残酷的统治方针。
他们的领地虽然有大小之分,但人人都是领地之主。
就算是久远过去的中央集权国家也办不到吧。
除非诸侯自愿双手奉上兵权,否则根本不可能。
统一军权是痴人说梦。
「法斯特不至于愚蠢到无法理解这件事。」
「的确如此。然而──」
「他已经认定,现在不让众人知晓就来不及了。必须在明天众诸侯与法袍贵族齐聚一堂之时陈情,否则来不及备战。是吗?」
不妙啊。
视情况而定,法斯特会沦为笑柄。
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
不,虽然不乐见,但还能接受。
万一最后法斯特被指称撒谎,演变到必须惩罚他的阶段就无计可施了。
虽然要驳倒法斯特的论点,但我也不想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再加上明天他打算带科隆派的祭司一同前来。」
「科隆派啊。」
我扳起脸。
找了那群狂人吗?一旦演变成舌战,会令人心烦至极。
还会建议我采用目前就兵器而言还不够实用的火绳枪。
射程太短,命中率太低了。
到头来,勇猛果敢的重骑兵突击会取胜。
我记得自从过去某次纷争中──是重装马车(War wagon)吗?那种战术登场后,火器的重要性的确增加了。
不过,还不够。
要采用为军队的兵种还太早。
人员很快就能上手,但武器生产量低。
虽然信奉科隆派的佣兵很喜欢用就是了。
应该说想要便宜取得火绳枪,一定要接受科隆派的洗礼,所以佣兵自然而然个个都是科隆派。
不过,这不重要。
唯一有可能采用的,是科隆派正在研究的兵器。
虽然还在研究阶段,他们好像称之为加农炮?
还有那个霰弹筒,塞满火绳枪弹药的那玩意儿非常不错。
十分有效。
一发就能压制大范围的敌人。
「母亲大人,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科隆派的事。那些家伙很麻烦,尤其是祭司。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点头。」
「那就好。我也不希望母亲大人点头同意。」
安娜塔西亚缓缓地摇头。
「问题在于法斯特的失控行径。明天在座无虚席的女王大厅中,希望您让法斯特在所有人陈诉他的主张,然后我和亚斯提也会附和他。」
「为何?」
「一切都是为了安抚法斯特的情绪。让他把话说完后,母亲大人做出适切的判决即可。当然,请您同时保住法斯特的名誉,赞赏他身为骑士的爱国心,尽量维持法斯特的面子。」
真是强人所难。
哎,你大概是觉得反正麻烦的人不是自己,才说出这种真的很难取得平衡的要求。
让我一个人担起这难题,你们自己站在法斯特那边?
法斯特对我的印象又会变差吧。
他之前为玛蒂娜下跪求情时,我就已经被他看作冷血的女人了也说不定啊。
我作为一个人,一个女人,很是哀戚。
「够了,我明白了,明天我会斟酌判决。不过我可不晓得结果会如何喔。」
「是,这部分我也十分清楚,毕竟没有时间了。」
「法斯特归来之后,只有一天空档能洗去旅途的风尘。这决定错了啊,就算现在要延期也太迟了。」
至少应该给一星期的空档。
如此一来,或许就能事先和法斯特坐下来好好谈过。
不过,明天要宣布的正事是瓦莉耶尔与法斯特的婚事。
借此回馈法斯特至今的功劳。
然后取回众诸侯,特别是小领地方领主们对王室的信赖。
不能让法斯特继续维持现在的立场。
我自己也觉得不舒服。
「亲卫队,进来!」
「是。」
我唤来一直站在门前担任警卫,我信赖的女王亲卫队成员之一。
自从初次上阵,已经过了十六年啊。
我们是在更久之前相识的,所以真的是老交情了。
「你到法斯特的别墅,转告他这句话。『我会先听你把话说完,所以你也要安静听我说到最后』。若是双方一开始就想吵架,根本就谈不拢。如果法斯特情绪激愤,化身愤怒骑士也没办法谈下去啊。」
「遵命。我这就亲自赶往波利多罗卿的别墅。我去找人替换,负责警卫。」
亲卫队员深深低下头,离开房间。
那么。
正事就谈到这里结束。
「瓦莉耶尔,只要一晚就好。能不能让法斯特偷偷溜进我的寝室?这没什么,你只要考虑到今后王室对波利多罗领的待遇就好,肯定有益于未来。」
「若要成为姊姊大人和亚斯提公爵的情夫就算了,虽然我不愿意,但多位女性共享一名男性在贵族之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过,我绝对不愿意把丈夫的贞操卖给母亲大人。」
我家二女儿真顽固。
母亲已独眠五年之久,完全感受不到她对母亲的温柔。
所谓的公私分明,是如此残酷的原则吗?
莉泽洛特女王十分憎恨自己身为女王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