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年轻之龙的反抗
哈迪斯·提欧斯·拉维很强大，这点吉儿从来没有怀疑过。在曾经发生的未来中，她也充分体会过了，在战场上多次被他像是戏弄般玩弄在股掌之间。
然而没想到在这辈子又要再次体会这件事。
没有完全接下来自上方的一击，吉儿只好直接落到地面减缓冲击。她已经立刻抬起头，但早已有一道闪光从旁边飞来。虽然勉强举起长剑及时挡住，还是被打飞到一边。
（可恶，明明没用天剑却还有这么强的威力！稍微手下留情这点也让人火大！）
「吉……吉儿老师！」
「魔、魔法部队，进行瞄准！只是稍微阻止对方脚步也好！」
「不可以，不准出手！」
她看见哈迪斯往学生的方向一瞥，向他们喊道。哈迪斯单边脸颊变得扭曲。
「学生很崇拜你呢，吉儿老师。」
与意有所指的声音一起落下的一击，被自己接住了。他果然没有尽全力。
「这是怎么回事？陛下……！请你向我说明！」
在将吉儿反击的剑轻轻拨开后，哈迪斯做作地睁大双眼。
「说明？为什么？我不认识你呀。」
「啥？居然不认得妻子的长相，算什么丈夫啊！」
「妻子？我和妹妹要怎么结婚呢？」
听到他冷冷开口，不由得心里一惊。确实好像在某个时候，自己把哈迪斯说成是哥哥。
「──难道那就是原因？你是笨蛋吗？」
「啊啊这样啊，你恼羞成怒。所以原来我们不是外人吗？」
当她觉得糟了的同时，上方再次发出一击。她将双手握紧长剑，魔力施展至极限，脚下踩踏的地方出现圆形凹陷，魔力在四周奔驰。
然而只用单手挥剑的哈迪斯一副装模作样的表情。
「真强呢，真不愧是吉儿老师。」
句句都是这种令人恼火的说话方式。原以为他正安分地等自己回去，没想到是一直在闹别扭，难怪没有亲自送便当。并且在妻子没察觉时和奇怪的家伙来往。原来如此，不想去理解。
「就……就算是嫉妒，到这种程度已经一点都不可爱了喔……！」
她听见哈迪斯用鼻子「哼」了一声，于是双脚用力踏地怒吼回去。
「你又想被踩吗？笨蛋丈夫！我是绝对不会跟你离婚的！」
「──你们打算逃去的休息室底下，有条隐藏的通道，里面都已经收拾好了。」
魔力强力奔驰的火花映照哈迪斯的脸，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那条通道连接到校舍，你们自己决定要守在里面还是逃亡吧。我会去寻找让龙变奇怪的原因，要不然所有学生都被杀的话，每天早上醒来还是会感到不安。所以你不需要保护我，请去保护学生好吗？」
「还在说这种话，真是的，你这男人嫉妒起来就一点都不可爱……！」
「你知道吗？我其实是个能干的男人喔。」
才刚发现施加在双手上的重量消失，魔力的冲击波就来了。
「不需要担心我喔，吉儿老师。」
吉儿在上空被打飞，哈迪斯则往反方向离开。当她在空中回转落到地面着陆时，眼前已经没有任何人影。在与哈迪斯战斗的期间，敌人也自动撤退了。
虽然只是暂时的，但还是得救了。只不过她一点也不高兴，更无法感到安心。
「吉儿老师！太好了，那家伙是什么人呀……」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没事吗？」
「……啊啊，我没事。我们也趁这个时候赶快撤退……」
「老师？你怎么了？怎么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
「……那个房间的底下好像有通往校舍的隐藏通道，快找找看。」
学生们惊讶地面面相觑。诺因立刻进入房间里面，和大家一起确认地板之后，立刻就找到了。有一道会对魔力有反应的门。
接着他们在通往地下的楼梯，找到被绑着且晕过去的士兵。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家伙是刚刚那些人的同伴吧？难道他们内部分裂了吗？」
「这不是吉儿老师做的吧？你从刚刚开始好像就不太对劲。」
鲁提亚投来怀疑的眼神，吉儿有气无力地笑了。
「……你真是个直率的好孩子呢，鲁提亚……」
「啥？你在说什么，我哪里看起来像直率的好孩子了？」
「真正性格扭曲的人，反而会假装自己是个直率的好孩子为所欲为。只在乎最后的结果是否妥善解决，因为自己赢了就骄傲地嗤之以鼻并且取笑……！」
光是回想起来就想揍人了，但是现在只能按照哈迪斯的引导。
「所有人都趁现在往校舍移动吧，不管要做什么，重新整顿后再说。」
「不过老师，追兵有可能会在前面的路上埋伏……」
「不，不会的，就算有也在我能处理的范围。」
就来瞧瞧能干男人的做事态度吧。
如果没办妥当，就再用尽全力踩他，吉儿那么决定后踏出步伐。
这次罗杰交办给身为密探的哈迪斯的工作是「混入假扮成帝国军的解放军中查探状况」。照理来说，一般人不会交付那么重要的工作给才刚成为同伴不久的人，这让他感到相当意外。罗杰明明看穿哈迪斯的强大，却只是观望着。
（多亏如此，自己可以自由自在行动……到处都不对劲。）
他混入避难的人潮观察四周。校舍遭到无情摧毁，以及因为龙四处飞行而惧怕天空的观众与居民们，由士官学校的老师们无中生有地说着「我们是解放军」、「是鲁提亚殿下令让拉维帝国军打来的」一边引导人们避难。
这次听说解放军的计划是利用暖场的金龙班的胜利助阵，与假扮拉维帝国军潜入士官学校的同伴们一起表明这是对拉维帝国的起义。因为可能有想抓麦纳德宰相的激进派在场，让罗杰相当警戒。
将事情的真相摊开，这场骚动的目标就是鲁提亚。
即使因为苍龙班的胜利毁了计划，也不可能那么刚好出现「突然袭击学生的拉维帝国军」与「为了保护学生与观众而起义的解放军」。
（一开始的计划是假扮拉维军的人袭击学生，借此以大义的名义进行起义。也就是说密探们被假情报给骗了。）
密探的事恐怕已经被冈瑟那边发现了。
更重要的是从刚刚起一直有个刺耳的声音。这个声音害得罗甚至拉维的声音都无法传递给龙。受到庇佑的哈迪斯也感到皮肤刺痛不舒服，只要距离太远就无法与拉维汲取彼此的想法。
这个感觉就如同那个令人不快的女神在耳边唱歌一样。
（难道是克雷托斯在咬东西吗？真不舒服。）
「哈迪斯，快来！好像终于找到操龙笛了。」
原本跟着罗杰的拉维，从上空找到这里后滑翔飞了过来，停在哈迪斯肩上。
「不过好像被冈瑟猜测到会有人潜入的样子，正在战斗中。」
应该也是如此。叹口气的哈迪斯转移到拉维指出的地方，显而易见是用来展露权威的士官学校最高楼层。
走廊上铺满红色的绒毯，宛如某个贵族的宅邸。
「真安静啊。」
哈迪斯喃喃说完后，在闪电般奔驰的魔力之中抬起脸。拉维一溜烟进入他的体内。
校长室的门那端出现爆炸，随着烟雾的出现，一个曾在酒吧看过的男人被打飞出来，跌在走廊上。
「为什么不能理解？罗杰！」
「因为操龙笛不是为了做这种事才开始进行研究的！」
接着出现刀剑相交的声音与锐利精准的魔力爆炸。哈迪斯将手放在腰间佩带的剑柄上，在充满烟尘的走廊眯起眼睛。不知是否判断打不赢，有个咋舌后从哈迪斯身边跑开的男人，也是在酒吧中见过的面孔。
罗杰把姿势放低，对着瞪了眼走廊便逃跑的男人背后挥剑。那似乎是最后一个人，然后便没有动静。
「什么啊，你来了啊哈迪斯。那也是当然的啊。」
罗杰摇摇晃晃转过身，但他全身上下逐渐被染红。罗杰将那些不知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血从脸颊上如汗水一般甩落，然后笑道：
「哎呀，真伤脑筋啊。原来密探的所有人都想独占操龙笛，冈瑟似乎也跟其中一些人有所来往。」
他从半毁的门中瞄了一眼，有几个人倒在地上，全都是在酒吧看过的面孔。
「所有人都背叛了？」
「看起来是这样，虽然早就有所征兆，不过这一切都是我的坏习惯害的，我希望尽可能相信别人。」
「那么结果，操龙笛这东西呢？你拿到手了吗？」
「……难道你也是希望拉维帝国毁灭，赞成叛乱的那派吗，哈迪斯？」
染血的剑尖试探性地指向自己。哈迪斯反问：
「如果我说是呢？」
听到他的反问，罗杰睁圆了双眼。
「……哎呀，我只是开玩笑问问……」
「我想要拉维帝国毁灭，拉维皇族的做法是错的──如果我那么说呢？」
罗杰原想笑着蒙混过去，却紧紧抿起嘴唇，平时总是沉稳的眼神深处闪烁着怀疑。哈迪斯冷冷地看着他。
「在问我之前，你才该说说你是什么人。」
剑尖放下了。罗杰将剑上与手上的血甩掉，将剑收进剑鞘后露出苦笑。
「……我说了，只是开玩笑呀。操龙笛确实有找到，就在这里。」
罗杰转过身回到校长室。接着他的手碰触摆在窗边的豪华桌子，瞬间魔力缠绕在焦糖色的桌子上发出光芒，接着房间整体绽放魔力的线条。
「这里连接着房间正上方的钟楼，是预备铃响起的地方，这张桌子就是启动装置。输送魔力后就会启动──这样那个声音应该就会停止了。」
罗杰将手放开，用手指敲敲桌子。
「实在非常难找到啊，没想到校长室就是笛子。」
「运用魔力来演奏，就像是巨大的音乐盒一样啊。虽然看起来好像不能带着走。」
「不过呢，嘿咻，你看。是冈瑟想要烧毁的资料。」
散落在桌上和地上的文件递了过来。上面是校舍最高楼层与钟楼的平面图，上面写着简单的说明。哈迪斯收下几份文件，念出上面的说明。
「士官学校的东西是试作品……为了将其缩小以及根据魔法来加强效果范围，已经将研究交接完毕。士官学校往后以完成研究为目标，需采集大量的龙叫声……特别是必须要有黑龙的鸣叫声。」
为了让士官学校培养学生，有来自拉维帝国配给的龙，不担心没有龙。
「研究本身已经转交给别人了呢。」
「是啊，最后这才是最糟糕的。」
罗杰摊开已经烧毁一半的羊皮纸信件。剩下的只有上半部，日期大约是四个月以前。虽不知道寄件者是谁，但能看到收件人。
「……是寄给麦纳德宰相啊，与龙的音乐盒交货有关。」
上面虽然用了委婉的用词，但是想表示的意思很明显。哈迪斯立刻断言。
「被骗了呢，麦纳德已经拿到操龙笛了。」
罗杰的行动是为了将证明操龙笛在士官学校里的证物送给麦纳德，好让他向拉维帝国提出，然而根据信件内容，麦纳德早在半年前已经收到实物或接近实物的东西。然而却派他来找不存在的证据──摆明是在争取时间。
「麦纳德是有罪的，甚至非常有可能与冈瑟联手。」
麦纳德可能找了一些理由，并没有阻止冈瑟的行动。本国没有收到报告，也是因为麦纳德本人可能有叛变之意。
「……可能不只那样。我听说过麦纳德曾经因为受伤被送到市政厅。」
「那是从刚刚背叛的家伙那里听到的情报吧。你相信吗？密探工作穿帮也是，因为麦纳德的命令建立的密探部队变成只剩下你一个人也是，麦纳德有罪这点不正能解释这一切吗？」
蹲在地上用拳头靠着额头的罗杰起身之后笑了。
「抱歉啊，那些是在见过麦纳德之后的事了。我实在不想相信……偏偏是那家伙用那样的方式使用这个研究，我不想相信这件事。」
「难道你是这个研究的相关人员吗？」
即使完全不像，但还是有可能是研究人员。然而罗杰不知为何眯起眼睛，将视线稍微往下看，开朗地笑了。
「不是，我是受到一开始推动试图与龙心意相通研究的人委托，为了不让研究被滥用……所以我想阻止这件事，不过可能已经太慢了……」
「哼嗯，那是你的情人？还是朋友？或是家人吗？」
「你对我真感兴趣呢，不过是秘密……」
「少开玩笑了，你想被杀吗？」
「阿诺。」
这个耳熟的名字，让哈迪斯睁大眼睛。不过罗杰没有与他对上眼，继续说道：
「他叫做阿诺·提欧斯·拉维，是希望龙与人类能够互相尊重，提议进行能与龙心意相通的研究的人物，不过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他是个能干的皇子呢，你知道他吗？」
「……听过他的名字。」
「那就好说了。他认为如果人类不相信的事能由龙来证明的话，就能够迎回龙帝了，所以最早是为了政治上的目的才开始进行研究。不过对某些人会产生不利吧，因此最终无法在拉维进行研究，经过许多曲折，结果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很过分？」
如此说完的罗杰毫不迟疑地走出房间。他应该是打算一个人去市政厅吧。拉维用慎重的语气对被留在原地的哈迪斯说道：
『要怎么做？若是在回拉维帝国之前不采取行动，可能就会太迟了。』
「但是龙的状况没办法让人使用，而且要说太迟也早就太迟了。尽力在这里把事情解决比较好，而且……」
──我想阻止这件事。
那张看似已经放弃，不过又不打算舍弃希望的侧脸，让他莫名感到挂心。而且还提到了阿诺的名字。
为了追上大步离去的罗杰来到走廊上，便立刻捂起耳朵。他意识到这是笛子的声音，是因为拉维的大喊：
『不是已经停了吗？从哪里来的呀？跟刚才的完全不同──！』
彷佛是在回答他，校舍的墙壁因为龙拍打翅膀而被吹飞。校长室的操龙笛应该坏了，但龙的攻击并未停止。由红龙带头，好几头龙摆明紧盯着罗杰。
罗杰虽然摆出架势，不过包含红龙在内有数头龙，要在这么狭小的场地应战实属乱来。实际上，罗杰立即释放灌注魔力的闪光在龙的火焰中消散，脚踩的地面也随之崩落。
哈迪斯踩踏走廊地面，抓住罗杰的手臂逃到角落，龙的爪子擦过，衣服的袖子破了洞。罗杰睁大双眼。
「放开我！我没问题，你──」
「闭嘴！」
这些龙并不正常。它们并没有认知到哈迪斯是龙帝，命令不管用。
然而总该知道──至少本能知道谁才是强者。
「退下。」
金色眼瞳看了过去，那些龙被气势所压迫。大概是因此稍微放松警戒，使他慢了一步才感应到普通结界无法挡下的魔力，有如见缝插针般朝着正确方向而来。
（狙击？没想到这些龙的袭击是幌子──）
不过还能避开致命伤，可以降低到只有擦伤。
如果罗杰没有跳出来的话。
红色的颗粒擦过哈迪斯的脸颊。
为了降低攻击威力展开的结界遭到贯穿所发出的声音，让龙受到惊吓拍着翅膀逃走了。
「……你没事吧？」
罗杰睁大眼睛，眼神没有对焦地笑了。哈迪斯抱着他失去力气的身体咋舌，背起罗杰从崩塌的墙壁往校舍外一起跳下去。那个狙击手似乎直到最后都不让哈迪斯察觉自己的存在，可能还在瞄准他们也说不定。
「你是笨蛋吗？我明明躲得开，没问题的！」
「……应该是吧……哈哈……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去挡了……」
听到罗杰的声音逐渐虚弱，他的内心不禁着急起来。
落地之后环视四周，没有出现狙击手的气息，对方可能也警戒着不想被看破所在位置吧。总之先把罗杰的身体放入草丛中，察看他的伤口。位置在侧腹，子弹看起来漂亮地贯穿身体，但那是灌注了魔力的子弹。罗杰虽然运用自己的魔力避免内脏受到攻击，不过相对的体力却遭到削弱，血也流个不停。
「喂，振作点。你应该已经发现我是龙帝了吧！」
「……啊啊，嗯……中间开始，就觉得，应该是吧……」
「为什么？阿诺和麦纳德跟你是什么关系？没说明清楚就要脱离战线，少开玩笑了！」
为了止血，他脱掉罗杰的上衣。呼吸很急促。
「如果，冈瑟和麦纳德，两人，联手的话……这样下去，攻入拉维也，不奇怪……虽然你，可能已经察觉了……」
很有可能发生。刚刚的狙击手，分明是对着哈迪斯来的。
「……虽然我，瞒着麦纳德……还是，做得不够被彻底怀疑了吗？听着……」
罗杰带着自嘲喃喃说完后，抓住哈迪斯的肩膀。
「哈迪斯……听着，仔细听我说。如果……如果麦纳德已经太迟……已经没办法阻止他的话……把我的脑袋，带走。至少还能当作叛乱的证据……」
用上衣代替绷带缠好伤口的哈迪斯，手停下了动作。
「艾琳西雅的话……一定还记得我的长相……维赛尔和里斯提亚德嘛……哈哈，就不知道了……因为七年，很久啊……」
「你……」
「……你长大了呢，哈迪斯。」
罗杰对着惊讶得张大双眼的哈迪斯微笑，接着闭上眼睛。拉维慌了起来。
『哈迪斯！这家伙没事吧？』
「心脏还在跳喔，只是晕过去而已……但是……」
咬着嘴唇的哈迪斯，头上有龙群正在拍打翅膀列队，似乎为了监视校舍盘旋着。一旦被发现可能又会来袭。
想击垮莱卡大公国的叛乱很容易，不过不能让龙的研究外流。
那个研究只要走错一步，就会扭曲真理。若是交到克雷托斯的手上更不敢想像。
（倘若演变到那地步，拉维会变得如何呢……如果走到降低神格的地步……）
为了让心情冷静下来，他把手放在额头上，做了深呼吸。
（麦纳德表面上是保守派的人。因为他转变为积极派，将会增加说服力，导致其他保守派或中立的人跟随，而改变方针最适合的理由就是士官学校学生的牺牲。这么一来，学生们要是没有人牺牲，麦纳德的尾巴可能就不会露出来……该怎么做？）
现在又不能放着罗杰不管。「啊啊真是的！」哈迪斯几乎快要发脾气。
「早知道让学生们全灭就好了……吉儿动不动就想去保护除了我以外的人……有家室的人真辛苦……」
『又在说这些话。』
哈迪斯忽略拉维的吐槽，背起晕过去的罗杰站了起来。
好重，好麻烦，真是够了，干脆把这里铲平比较轻松。但是如果不执行幸福家庭计划，妻子又会骂人，真是没办法。
哈迪斯已经决定要服从妻子了。
自称是能干的男人看来并没有说谎。隐藏通道里没有敌人的身影，最后通往的地方是个巨大地下室。不知是否为了替代仓库而建造，不但有墙上的层架，角落也看得到像烛台的物品，只不过都覆盖了灰尘。里面还盖有几个小房间，深处有个阶梯往上，头顶看得见一个把手。
「吉儿老师，这上面打不开。可能被东西挡住了。」
应该是哈迪斯为了不要让士兵从这里进入而挡起来的。站到前方的吉儿轻轻用手一碰，像是那个功用的魔力起了反应。
「是魔力压不同就不会启动的机制。这里应该是出口，我来打开。」
「吉儿老师，在那之前，我们暂时把这里当据点如何？现在没有被跟踪的气息，而且这里的出入口只有老师准备打开的上面这个和那个门而已。只要几个人轮流站岗监视就可以，先在这里休息吧。」
吉儿对着顾虑受伤学生的诺因点点头。鲁提亚说道：
「那么让少数人去侦察吧。这上面如果是校舍，我想要去保健室和食堂调度物资，不然也没办法好好休息。老师，如果门能打开我也想去。苍龙班的跟我来。」
「既然如此让我去吧。金龙班比较熟悉校舍的构造。」
「要潜入的话是我们比较擅长啊。而且如果这里被攻打，我不在场比较好吧？毕竟那些人的目标是我。此外这里还有受伤的人。」
诺因的嘴角不高兴地垂了下来，但却没办法反驳。鲁提亚「哼」了一声，像打了胜仗似的笑了，但在看到吉儿之后便没了之前的气势。
「……怎、怎么了？老师，你的表情……」
「没有，觉得好青春啊……年轻真好呢。」
「老师，你比我们还小耶。好了快点打开，我快去快回。」
她被叛逆的鲁提亚出声催促，但仍然为感受到他的成长而开心。
（反观哥哥则是……）
即使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也让人火大，她一边那么想一边调整魔力压。头上的出口咻地浮起，自动打开了。
吉儿先探头确认没有任何人，接着与鲁提亚以及数名学生来到外面。运气好的是这里是食堂厨房的地板，下面可能原本是食材仓库。鲁提亚立刻叫了诺因帮忙把风，开始从食堂将水和食物等物资搬到地下。
疲惫不已的学生们虽然很高兴，但从窗户看出去的天空中，还是固定有龙来回飞着。敌人没有出现，应该也是为了避免受到龙的攻击波及吧。但是若是吉儿他们被发现，就不知道下场会如何了。
吉儿悄悄在食堂出口往走廊望去。接着被鲁提亚抓住肩膀。
「要去侦察的话，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食物都已经搬下去了。」
「不行，要是你们两人都不在，学生们会感到不安──」
「「我要去。」」
两人都那么说真让人伤脑筋。学生对困扰的吉儿说道：
「放心吧，吉儿老师，只要用魔法帮忙把刚刚的出入口关上就好，这里还有苏堤老师和熊老师在啊。」
「咕叽。」
连苏堤都有精神地回应，吉儿只好不甘愿地点头。
「我知道了，那就三个人去。听好了，我的命令是绝对的。」
「知道啦，保健室往这边。」
「从那边会经过回廊，上二楼后再下楼比较不引人注意。」
「什么？那样会绕远路耶，难道你不懂花太多时间比较危险的道理吗？」
「不准吵架！」
吉儿开口后，两人终于闭嘴。
所幸没被敌人发现便抵达保健室。他们把能带走的东西全都拿走之后折返，也没忘记顺便确认周遭情况。看见旁边因为崩落被掩埋的走廊，诺因念念有词：
「到处都坏了……是龙到处破坏吗？学校竟然变成这样……」
「那是活该啦。对了，我从这里退学，进入吉儿老师建立的学校好了。」
「咦？吉儿老师，你要建立学校吗？」
因为校舍的惨状脸色阴沉的诺因，快速眨了眨眼睛。
「啊啊，这是我现在的目标，只不过是未来的事。」
「不如我来帮你吧？那样的话立刻就能实现喔。有下一任莱卡大公当学生的话，就会有人跑来讨好。资金、人脉和权力都交给我吧。」
鲁提亚的提议，让背着医疗用品相关用品的吉儿笑了。
「谢谢你的自愿，但还是不必了。我不想欠学生人情。」
「……那只要不是学生和老师的关系就可以吗？」
「没错，如果是等你长大后再来帮我的话，我会很感谢。」
「……我说老师啊，听说你有男友是真的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你从女生那边听到什么吗？」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鲁提亚的视线落在斜下方，不看她的眼睛。诺因不知为何慌张地交互看着鲁提亚与吉儿。
「这么说来，我的确有答应你们赢的话就要说。不过好难说明啊……不是很希望大家到处传这件事，而且现在和对方正处于胶着状态……」
「……难道你们是政治策略的关系？那么我……」
「啊～啊～啊～啊～要向各位学生们报告！」
那个的遥远的背影与现在进行式处于胶着状态的对象相同，他的声音正环绕在身边。在吉儿回过头之前，诺因与鲁提亚已经蹲进一旁的回廊阴影中，用眼神示意要她看往校舍屋顶。
「学校已经完全被包围了～请不要抵抗现在立刻投降～」
他的语气非常平淡，完全没有干劲。然而诺因与鲁提亚极度认真。
「那个男人就是在会场上和吉儿老师对战的对手吧……还有，那个是──」
「这个老师是因为想帮你们，想从我们这里偷走情报的坏人～」
「啥？那是罗杰老师耶，原来他被抓了。」
意料之外出现的不只声音的主人，还有罗杰。吉儿也急忙躲进阴影处，抬头看向对面的校舍。哈迪斯带着几名士兵，一手拿着扩音器，一手抓着嘴巴被封住并五花大绑的罗杰──此外，吉儿还看到另一个东西。
「喔，我看到小姑娘了，呀呵！听好了，我现在开始当副声道──」
「你们如果不投降，这个老师就会被我推下去～倒数十秒后就推他下去～」
「小姑娘，接住这个老师赶快逃──办得到吧？」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
哈迪斯毫无起伏的声音和拉维简略的说明，让人听了脑袋都要快疯了，不过总之先将打算挺身而出的鲁提亚与诺因两人按住。
「由我来救罗杰老师，你们留在这里。东西拜托你们了。」
「这个老师会说明接下来的作战还有传话，等下跟他确认──！」
「二～一～真可惜，没有人投降。实在太难过了～再见了～」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小姑娘！」
真是太乱来了。但她还是往地面一蹬。
接住从屋顶被推落的罗杰后，直接踢向校舍的墙壁跳到屋顶。因为吉儿的举动感到惊慌失措的士兵们行动相当缓慢，她甚至有余力和抬头的哈迪斯对上眼。还以为他会露出讨人厌的笑脸，看到闹别扭的表情让她相当意外。他的薄唇朝着吉儿动了起来，她认为是传话而仔细盯着。
（你、喜、欢、我──）
──你喜欢我吗？
「啥？为、为什么要现在，在这种时候……！」
哈迪斯的一击，朝慌乱的吉儿袭来。灌注魔力的闪光几乎是从吉儿的头顶擦过，撞在残破的校舍上扬起烟尘。吉儿藏身在那阵烟尘当中，回到诺因与鲁提亚的身边。此时，哈迪斯的声音再度响起。
「果然躲起来了啊，可恶的余党～仔细听好，现在起三小时之后，就要开始进行总攻击～做好觉悟啊～好了聚集在这里的各位先解散，总攻击之前先休息一下。」
「吉儿老师，罗杰老师怎么样？」
「放心吧，他还活着。老师，请你等一下，有话等回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吧。」
哈迪斯虽然那么说，但有追兵来就麻烦了。虽然很过意不去，但吉儿背起仍然被绑着的罗杰，将他的脚拖在地上跑了起来。诺因与鲁提亚也抱起物资跟上。
「啊，吉儿老师回来了！状况怎么样──罗杰老师？」
「空出空间，别忘了把入口关上。」
首先把绑住罗杰双手的绳子与封口解开。罗杰「呼哇」吐了口气。
「──那家伙，居然真的把我推下来！我可是为了救他而受伤了耶！」
「什么？怎么回事啊？」
「鲁提亚，等等。罗杰老师，关于总攻击你知道些什么吗？」
学生们的骚动似乎让罗杰恢复理智，他把声音压低。
「啊，啊啊。要先说那件事吗……但是为什么会要我跟吉儿老师说……」
「先别问了，没有时间了。请直接告诉我，我会懂的。」
「那我就原封不动说了。『我会进行总攻击，到时候要将所有人全灭……』」
「全灭……！」
「所有人都安静。应该还有后续吧？」
听到吉儿的催促，罗杰点点头。
「是啊。『那么一来，莱卡就会对拉维发动战争』。」
「什么意思？是要战争的意思啊！」
「后面还有。『之后去镇压一下市政厅，拜托了』──传话内容就是这样……」
最后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脸上写着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罗杰也是那么认为。吉儿的双肩垂下。
「我明白了。总之士官学校的学生全灭，是对拉维帝国发起战争的政治手段。只要我们没有全员牺牲，敌人的尾巴就不会露出来。然而只要敌人一露出尾巴，就是我们这边的胜利。而且原本应该全灭的学生们镇压了市政厅的话，事态就非常明显了。」
「我完全听不懂！话说到底，我们要全灭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啊？」
「要在三小时后的总攻击中，看起来像是全灭。」
「……他说要把士官学校夷为平地又是……」
她对罗杰试探性的提问点点头。
「因为这里在地下，我会张开结界撑过去。所幸我们确保了两三天分的食物和医疗用品。空间是有点窄，不过还过得去。虽然很让人火大，但陛下应该会手下留情才对。」
「……我还保管了这个，是城镇整体的地图。」
罗杰从胸前取出地图，接着眯起眼来。
「一切终于说得通了。你称呼他为陛下，他又把事情交给你处理──你就是龙妃吧。」
所有学生都大吃一惊。吉儿脸上浮现苦笑，站了起来。
「没有时间了，诺因、鲁提亚。你们在我防守的期间订出镇压市政厅的作战草案，其他学生帮忙照顾罗杰老师。」
「……但、但是老师，龙会把魔力烧掉。再怎么样，一个人都是办不到的。」
即使心情慌乱，诺因仍然清楚说出自己的意见，吉儿故意做出气愤的模样。
「真没礼貌，你的意思是龙妃会输给龙吗？」
「……你真的是龙妃吗？」
鲁提亚冷静地问道。这么说来，这孩子会成为自己的小叔啊。
「现在是你们的老师喔。」
「不过那是在度过现在这一切之后的事。」吉儿笑着那么回答。
──龙发动袭击，造成士官学校学生全灭，校舍成为废墟。孩子们无法回家。
──士官学校校长为了救出学生前往现场却没有回来，不知去向。宰相也负伤。
──本国无视麦纳德宰相的抗议？监视港口的军方身影。
将仅仅两天的变化浅显易懂地传达出来的报纸标题，贴在学生藏身处的地下室墙上。
依照老师所说，这是代替政治宣传的课程。鲁提亚一个人自言自语：
「不管是哪个人，全都是笨蛋……」
无聊透顶。无论是别人或是他，都不知道自己受到操弄。不过每当这样嘲笑，都会很想大叫出来。那么，自己又到底在做什么。
「喂，鲁提亚，守备的时间到了。灯笼给你。」
正发着呆时，诺因从旁边用灯笼戳了戳他。诺因的表情彷佛他们是多年朋友，鲁提亚粗鲁地从诺因手上抢走灯笼。
「我知道啦，你最近真的很烦人。」
「觉得烦的话就要遵守时间，而且巡逻偷懒的话，会被吉儿老师念吧。」
吉儿老师。听到那个名字让他的动作瞬间停了一下，察觉到这点的诺因则闭上了嘴。那个反应看了也让人生气，但他抿起嘴唇，静静地往守备的方向走去。
他爬上阶梯，调整魔力压打开通往外面的门，原本是厨房食堂的地方，现在看得见夜空。都是因为前天那股将一切扫尽的魔力。因为那股魔力，龙也不见踪影了。
「……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只不过两天的时间……」
诺因踩着瓦砾喃喃说道。虽然还勉强有仅存的墙壁和天花板，但就如报纸标题描述，简直如同废墟。
「干嘛沉浸在感伤里呀，一直都有征兆啊。」
「征兆……说得也是──鲁提亚，你在躲着吉儿老师吧？」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差点因为绊到瓦砾跌倒。
「……说实话，我的心情也很微妙。她居然是龙妃……更重要的是，吉儿老师居然是人妻了……」
「不、不要用人妻这种活生生的说法啦！你这个讨厌鬼！」
「啥，居然这样说我，你才是──不对，不是那样。难道你是……」
视线的一角出现灯光。他拉拉诺因的手臂，藏身在即将崩塌的墙边。诺因也立刻意会到，随即把灯光熄灭。墙壁的另一边，有人影与脚步声经过。
「罗杰老师，你在这里呀。你在巡逻吗？真难得呢。」
「喔，吉儿老师说话还是一样带刺啊。我想着总不能一直依赖学生们嘛。」
「这样啊。其实，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老师们愉快的聊天声，让诺因感到放心而想站起身，然而鲁提亚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
「我能告诉你的都说了，像是怎么和哈迪斯认识之类的……」
「多亏你说了，我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说妹妹的事……」
诺因小声责备这样是偷听，但鲁提亚瞪着他要他闭嘴。
「所以呢？你想问的是我的真正身份吗？」
「不，不是的，我想问陛下的事。」
陛下──拉维皇帝哈迪斯·提欧斯·拉维。那个人与自己没有血缘，只是名义上的哥哥。对于他被送去边境之后才出生的鲁提亚而言，是个连长相都没看过的外人。
「我的确有想像到他知道自己被说是我哥哥时会很消极。他进入解放军──叛乱军里的过程我也明白。但是在他推落罗杰老师之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总觉得不对劲。」
「……你这么问我也不知道啊。他很积极在行动，虽然看起来一直心情不好的样子。」
「陛下基本上都是笑眯眯的喔……果然很奇怪，我原本以为他只是单纯闹脾气而已……要不然，才、才不……才不会……」
吉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双手抚着脸颊。她那绯红的双颊，湿润的眼眶，紧咬着唇的模样，是从没看过的表情。罗杰也一脸困惑地凝视着她。
然而不知道她本人是否察觉自己的表情，垂下视线后嘟囔着：
「──那、那种撒娇的方式，是第一次！陛下真的很麻烦啊，给我直接说啊！」
「喔、喔……唉──不管怎么说，那应该是只有你才会知道的事吧？」
稍微停了一拍，吉儿的脸明显瞬间涨红到头顶，简直像个普通女孩子。鲁提亚的指甲刮着墙壁，就像人无意识地抠着结痂的疤。
「说、说得……也是啊。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我问了奇怪的问题──你为什么在笑？」
「没、没什么。只是在想，原来龙帝对龙妃百依百顺的传闻，原来是真的啊。」
「才没有百依百顺呢！陛下一点都不听我说的话！这次也是，不过只是稍微离开我的视线，就这么为所欲为，讨厌！拜托罗帮忙联络时什么也不说，要是缠着问，连罗都会被骂，所以才想干脆放着不……请你不要笑了！」
「抱歉抱歉。哎呀，你们其实感情很好呢。有种在谈恋爱的感觉。」
「那有什么问题！……要不是那样，完全没有教学经验的我才没办法为老师这份工作努力呢。」
那句话以意料之外的力道刺入胸中。承受不住的鲁提亚站了起来，彷佛要从那里逃开，隐藏住呼吸和气息，快步走开。
（那是当然的啊，才不会是为了我。）
──鲁提亚，又有皇子死了。你当拉维皇帝的日子更近了呢！
──你实在太优秀了，鲁提亚大人，真不愧是下一任拉维皇帝！
──出现持有天剑的龙帝？只是传闻而已吧，反正又会死的。
──没想到那个人真的是龙帝啊，这么一来就表示鲁提亚没办法当上皇帝了。
──居然说拉维皇族的血脉与龙帝不同？哪有那么愚蠢的事……既然这样，我的女儿又是为了什么……
──鲁提亚大人也没有继承三公的血脉，只能臣服于龙帝并请求处分了。
──居然为了承认这家伙而需要看本国的脸色，简直本末倒置！
──他现在完全变成负担了。是谁说要把他推举为下一任拉维皇帝的？
那些擅自对自己有过度期待，又突然转变态度的大人们。谁管你们啊，很久以前他就这么想着并看开了。不过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又开始对别人抱有期待。
如果是这个人，即使是现在这样的自己，可能还是会来救他。
──我懂喔，我也是那样。不管是莱卡还是拉维，我都不在乎。
到了现在，他不禁想起向自己表示认同的异母哥哥所说的话。
是啊，无法原谅的是单方面践踏自己这种人的家伙们。
站在那群人的顶点的，正是龙帝。
「喂，鲁提亚！为什么要逃走？」
在被诺因抓住手臂后，他才恢复理智。不过脸却抬不起来。
「我没有逃走，要巡逻啊──对了，你好像相当信任吉儿老师，要小心点啊。刚刚你也听到了吧？吉儿老师保护我们并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了龙帝。」
「等一下，为什么突然那么说？」
「现在只是因为大家的利害关系一致而已，我们不知道何时会被舍弃。你最好有觉悟。」
「鲁提亚，你看着我。吉儿老师不可能会做那种事，对吧？」
「那种事谁会知道啊！」
没有错，不知道。不管何时都夸自己很优秀的祖父，温柔对待自己的大人们，虽然有一点夸张地对自己有过度的期待，但没想到却是这些人率先露出彷佛一切都是鲁提亚的错的表情舍弃他，甚至还让他背黑锅。
就在他彷佛站不稳似的退后几步时，脖子被紧紧勒住，身体也遭到束缚。
表情一脸吃惊的诺因接着遭到草丛中跳出的另一人，从背后砍了一刀。
「诺因！」
「保持安静，鲁提亚殿下。我们不会杀了你。」
剑尖指着倒下的诺因颈部。诺因趴卧在地，重复着急促的呼吸，看来是还活着，不过血液逐渐蔓延。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在找你的遗体，不过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那个东西在你身上吗？」
「……你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太热衷学生生活，忘记自己的职责了？应该已经向你转达过那只蜥蜴魔兽很可疑。而我们现在已经确认就是黑龙，这表示龙帝似乎躲在某个地方呢。好了，录了黑龙鸣叫声的收音器在哪里？」
「你说什么……住手，我藏起来了！不在这里。」
向诺因挥落而下的剑，在差点砍到之前停住。
「那真是太好了，不然差点就要让哥哥失望了。他说还以为你跟另一个滥好人不同，认为你是同志呢。」
「……他想要把我怎么办？杀了我吗？」
「他不是说过，如果能击垮莱卡大公国和拉维帝国的话，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吗？话虽如此，你是指挥拉维帝国军袭击士官学校的主谋者，还有可用之处，麦纳德大人下令，如果你还活着就要把你带回去。」
祈求诺因昏过去而没有听到这段对话的自己，真是胆小鬼。正因如此才受到报应吧。他与因为女儿过世感到哀伤，取而代之作着孙子成为皇帝的梦，绝望之后只能卧床的祖父一样。
没有人会来救自己。谁都不会来救一直背叛他人的自己。那样就好──那么一想，突然感到轻松起来。
「……我知道了，把我带走吧。但是不要杀这家伙。他听到这段对话，就应该知道我是真正的背叛者──袭击士官学校的主谋者那一派。他能够成为证人。」
「哼嗯，确实没错。」
「放开我，我能自己走。我带你们去拿你们想要的东西。」
「……鲁提，亚……」
诺因沙哑的声音让他的背颤抖，他笑了出来。
「怎么了？我就是这样的人啊。你早就知道了吧。去告诉大家和吉儿老师……甚至也告诉龙帝吧，已经无法阻止龙了。镇压市政厅的作战我也会全部告诉他们，莱卡和拉维都完了。跟他们说那是活该。」
「你……从一开始就……」
「没错，我知道，我原本就知道了。麦纳德哥哥找我一起把莱卡和拉维闹得翻天覆地。我就是为了煽动对立才进入士官学校的。」
他心情愉快地「哈哈哈」大笑，向那个可能已经变成好友的人表明自己是敌人。
「我打从一开始就是你的敌人喔。」
他很清楚。不会有任何人来救自己──只是再次确认这件事而已。
吉儿将拳头「咚」一声捶到墙上，原本躁动不安的学生们全都安静下来。透过墙壁的传导，地下室整体都在震动。说明鲁提亚消失经过的诺因，也维持着让别人帮他包扎绷带的姿势僵在原地。
「……啊，那就表示我们还活着的这件事，还有镇压作战的内容都被揭穿了。」
罗杰毕竟是个大人。诺因也立刻回应：
「对。说实话，这里随时有人攻打进来都不奇怪。」
「总之，先进行逃离的准备比较好啊。作战也要延期，可以吗，吉儿老师？」
「──不对。」
吉儿放下打在墙上的拳头，环视四周。
「相反的，我们应该要进攻。即使鲁提亚全都说出去了，对方也未必能够立刻因应。他们应该会以能够完成操控龙的笛子为优先吧，相对的，我们的准备已经完备。那么抢先在受到进攻之前攻击比较好。当然了，在目标和路径之类的作战方面会有所变更。」
「虽然也可以用那种方式啦……但鲁提亚真的背叛了吗？」
「是我的错。要是我再更加留意就好了……我什么都没发现。」
吉儿低着头，明白四周的人充满困惑。这样不行。吉儿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抬起了头。这种时候首要是补给。
「──罗，去叫陛下，事态紧急。」
「呜啾。」
与苏堤并排在墙角的罗丢出一听就知道是拒绝的回应，接着就要躲进背包。于是她一把抓住它的屁股，把它放到桌上。
「事态紧急！总之快把他叫来，你办得到吧！」
「呜……呜啾呜啾啾啾……」
「吉、吉儿老师，勉强它是不是不好呀？罗看起来很不愿意。」
「不然我就要哭了喔！」
罗和四周所有人都因为这个孩子气的威胁愣住了。吉儿毫不顾虑地对罗说道：
「听好了，我哭了却还放着不管的话，那算什么丈夫！立刻过来现在立刻转移过来，你的妻子现在非常沮丧啊！喂，你有在听吗这个笨蛋丈夫──」
「我可是龙帝耶。那么轻易就被呼来唤去的，我的权威要往哪摆？」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吉儿吃了一惊。她没想到会那么快出现。
转头一看，看起来一脸嫌麻烦的哈迪斯站在眼前。
「明明在集训期间一次都没有叫我，现在是怎么了？想说打算去救学生之类的话吗，吉儿老师？」
听到那个称呼，让她一时语塞。哈迪斯冷淡地继续说道：
「我正在让拉维找那孩子的位置。有必要的话会听你说，但仅只如此。」
「什么仅只如此，哈迪斯。鲁提亚也算是你的弟弟……」
哈迪斯用锐利的眼光瞪着罗杰。
「他是我的手足又如何？现在不是那种状况，要扯我后腿就更别谈了。」
「我明白。但是我想要一点时间。我希望陛下不要出手，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想要自己负起责任。」
吉儿紧紧握住拳头喊道：
「鲁提亚就由我好好教育！以老师的身份，方法就是这个拳头！」
「咦？不行，吉儿老师，那是铁拳制裁……」
「另外陛下！我会紧紧抱着你，所以请你抱我。」
宛如海浪拍打岸边「唰」的一声，周遭的人都吃了一惊。她有自觉现场气氛不适合说那句话，不过连哈迪斯都吓到未免太没礼貌了。到底以为自己是为了什么事叫他过来，难道真以为是为了找他商量怎么应对鲁提亚的事吗？明明说了自己心情很沮丧啊。
不过在张开双臂等待后，他便单膝跪下向她伸出手臂。于是挺起背脊将他抱入怀中。颈部柔顺的黑发，飘散平时散发的香味。
「……这种时候撒娇，未免太狡猾了吧？」
「才不狡猾，这是补给。陛下其实也感到很脆弱吧？又想瞒着我吗？」
「我才没有隐瞒……我只是想着要是龙再继续奇怪下去，有点麻烦而已。龙是龙神的神使，是受真理的影响比人类还要大的生物……这个状况只是暂时的，但是服从于龙的我们却迫使龙违反真理，这与真理相抵触。」
吉儿睁大了双眼，接着谨慎开口：
「……拉维大人怎么说？」
「他说没问题。我们进行应对也是为了导正真理的行为，但是……」
然而只要弄错一步，就会导致拉维的神格下降。哈迪斯担心的是那件事。吉儿将抱住他的力道加强。
「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也在。我们一起阻止龙群吧。」
「……就算要阻止，数量实在太多了。」
「放心交给我，不管有多少头都会把它们打落！因为我是从擅长驱除龙的家庭嫁过来的！」
哈迪斯稍微笑了。
「你因为学生……他叫鲁提亚吧？你因为没有发现他的内情而感到沮丧吗？」
「只有一点点喔。不过没问题的，还有机会挽回，而且我正在为了找回干劲像这样充电中。陛下呢？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吗？」
「嗯……有个不认识的大叔擅自救了我，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在她眨眼的时候，后面传来罗杰的声音。
「这是在说我吗？太过分了吧？」
「……是因为被他救了，让你心里过意不去吧？你有好好道谢了吗？」
「……晚一点再说。」
「请一定要说。陛下真令人伤脑筋啊……虽然很可爱啦。」
「我才不可爱呢。我还在生气，不但因为工作放着我不管，还向别人说我是哥哥……」
「……有关工作和家庭的比重问题，知道了。以后我们再来讨论吧。」
「我知道了。那么晚点见……送我离开的吻呢？」
「不可以，有学生在耶。」
她用食指按住哈迪斯的薄唇加以斥责。哈迪斯愣了一下后，露出笑容。
「现在才在意这个已经太晚了。不过没关系，当作之后的乐趣也好。」
哈迪斯说完话便站起来，已经恢复平时的模样。吉儿放心地放手。
「有任何消息会立刻通知你的。加油，吉儿老师。」
听起来又像是讽刺，不过哈迪斯的眼神与语气都很温柔。他认同了吉儿的方针。
光是这样，就足以使吉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再努力。
「请交给我，陛下。」
哈迪斯脸上浮现些微苦笑后，如同只是转身般转移了。那双垂眼的金色双眸闪耀的魔力光辉，以及那张侧脸都一如往常美丽夺目。
吉儿重新绷紧忍不住快松懈的神情后转过身。
「好了，那我们也开始作战──怎么了？」
学生们非常有默契地退后，并且将罗杰推到前面，于是他开口：
「这，哎呀……只是在想原来你们真的是夫妻啊……真是吓了一跳，对吧……」
「我不是说了我是龙妃吗？不过现在的我也同时是老师。」
虽然不明白鲁提亚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帮助麦纳德，但是那孩子在完全没有作弊的情况下，挑战条件极其不利的比赛并且取得了胜利。
居然将那样的孩子，拉进那种无聊大人的计谋当中。
「──把鲁提亚带回来，那孩子是我的学生。」
隔天早晨，城中速报的报纸四处派送。
毁坏士官学校的主谋者鲁提亚·提欧斯·拉维遭到逮捕。针对他的审问将在港口公开，根据他的回答内容，决定是否升起对拉维帝国反击的狼烟。
无论是盼望或不盼望反击的人，全都聚集到了港口。
为了亲眼确认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