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行军 2
【十一月七日】
好一段时间都没写日记了，久违地终于想拿起笔。
因为我想在记忆还准确的时候，把那件事记录下来。
该说是第六感吗？
……回想起来，那天从早上开始，就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就像有头可怕的怪物舔着舌头，盯上了下官一样的预感。
可是，下官没有去在意那份感觉。
只是诠释为因为看到残酷的光景，精神变衰弱了而已吧。
回想起来，那是下官的本能在敲响警钟吧。
就像马修代尔撤退时一样。
现在张写的，是下官的告解。
为了不忘记这些罪，下官想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保留下来。
希望读到这篇日记的人，不要犯下同样的错误。
【十月二十一日 回忆录】
记得那天天气晴朗，吹着怡人的风。
我们托莉卫生小队，以享受远足的心情眺望森林里的树木。
这一带都是一片平原和森林。
是和加巴克小队长一起撤退，那个令人难忘的森林。
伦威尔少佐在索敌的时候，重点搜索了这片森林。
是觉得由于平原视野开阔，敌人若要埋伏的话，应该会选择森林吧。
就算再赶，好歹也该调查一下周围的地形才对。
我们的不幸，在于当地居民都被屠杀了，无法打探地形。
尽管平原看起来一览无余，但也有死角。
当时我们在马修代尔休养过后，就沿着平原一直走。
听说南部军破坏了沙巴特的补给线，以破竹之势北上。
因为进军的速度比预想的要快，伦威尔少佐便赶紧上路，以免错失良机。
「看来今天不会来了。我们休息一下吧，阿尔诺玛先生？」
「对呢。」
深夜，在差不多所有士兵都裹着睡袋呼呼大睡的时间。
这个时间还在活动的，只有我们卫生小队的夜班人员，以及一部分守夜的士兵。
「那么，我们准备就寝吧。」
我们卫生兵搭帐篷的地方，是伦威尔军的最后方，周围有威尔第中队把守，一个安全的地方。
不仅是我们，很多非战斗人员所属的部队也大多被配置在最后方。
这一点，敌人也预料到了吧。
「…嗯？总觉得外面好像很吵。」
「发生甚么事了吗？」
时间是深夜两点。除了一部分士兵拿着火把巡逻之外，没有任何光源，被黑暗包围的平原上。
「爆炸声？是谁踩到陷阱了吗……」
「不，这是炮击！大家醒醒，敌人来袭了！」
响起了下官在西部战线多次听到，魔炮攻击炸开大地的声音。
下官立刻跑出帐篷，确认到那从夜空倾泻而下的火雨。
浮在夜空中的无数流星，笔直地朝我们们的营地倾注。
「所有人，撤退！请移动到敌人的炮击射程之外!!」
下官放声大喊，叫醒了部队的所有人。
敌人选择的奇袭目标，是我们亚莉亚大队。
沙巴特的指挥官，大概预猜到补给部队和卫生部队都被配置在最后方吧。
「这……这是炮击!?」
「不要啊啊啊啊!?要死掉了呜呜！」
这准确的奇袭炮击，让刚睡醒的我们陷入大乱。
因为夜色昏暗，士兵连逃往哪里都不知道，仓皇逃窜的士兵一个接一个被烧死。
周围明明应该严密地侦察过才对，这支突如其来发动奇袭的沙巴特军，究竟潜伏在哪里呢。
实际上，此时的沙巴特军正堂而韹之地潜伏在平原的洼地里。
诺艾尔附近有一座小山。
山丘起伏相当陡峻峭，足以让中队规模的士兵埋伏在山阴处。
那是诺艾尔人非常很熟悉，称为「蒲公英之丘」的观光景点，人称从那个山丘上俯视原野的景色非常美丽的有名地方……。
不熟悉这一带的根本不会知道甚么蒲公英之丘，乍看之下不会注意到山丘后面有个洼地。
指挥官多半是看到蒲公英之丘的地形和我们的进军路线，决定让士兵埋伏在洼地吧。
侦察兵只要爬上山丘，那这个洼地就会马上被发现，反过来被人从山丘上枪击的风险很高，所以一般的指挥官都不敢在那里埋下伏兵就是了……
这次偷袭的沙巴特指挥官，神经似乎不是一般的粗。
「■■■!!」
枪声从周围响起，粗鲁的沙巴特语此起彼伏。
敌兵就在声音可及的距离。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下官观察着倾泻而下的炮击魔法雨，算出了方位。
「是西南方，敌人正从西南方向打过来。」
「……所有人，往东北后退!!请与敌人拉开距离！」
「往北逃啊!!」
没多久，黑暗中传来威尔第先生的声音。
因为他发出了撤退命令，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撤退。
「■■■■！」
「全员撤退，请往东北方向前进。快跑！」
「啊噫啊啊！甚么啊，到底搞甚么啊！」
「刚起床的人，就算丢下行李也不打紧。拉迦小姐，快点！」
确认小队的所有人都起来了，下官就像带路一样跑了出去。
看来没人睡迷糊而走错方向。
但是，
「……奥蒂小姐，你在做甚么！」
「对、对、对不起！腰、腰都软了。」
并不是卫生小队的所有人都能跑起来。
看护兵奥蒂瘫坐在地上陷入恐慌，没办法站起来。
要是把她丢在这种地方，奥蒂小姐会被炸死吧。
──要现在回去背她吗？不，那是自杀行为。
──就这样见死不救的话，奥蒂小姐恐怕就没救了。
──首先，请让她冷静下来……
在那一瞬间，下官想了各种救助奥蒂的方法。
但结果，下官想不出有效的方法。
然后糟糕的是，下官沉默了几秒钟。
「啊，真是的，拿你没办法啊！」
在下官甚么都不说的时候。
待注意到的时候，拉迦小姐已经反着跑回去，去背负奥蒂小姐了。
「你──你在干甚么？」
「好啦，奥蒂小姐，站起来！要跑了啰！」
下官没有时间阻止。
不，如果想阻止的话，下官也许阻止得了，只是因为太混乱而没能下达指示。
「没事的，那时你也不咬着牙关成功跑完嘛。」
「谢、谢谢你，拉迦。」
「好啦，快跑吧。」
奥蒂哽咽着向拉迦表示感谢。
然后，就在拉迦伸手拉起看护兵的下一瞬间──
「……诶？」
突然，两人随着一道闪光被爆炸火焰吞没，变成了火人。
就像被踢飞的空罐子一样，滚进漆黑之中消失了。
滋滋，一边发着烤肉的声音。
「啊、拉、拉迦──」
「快跑!!」
下官振作起来，大声喊出的唯一指示就是「只管跑」。
「不想变成那样的话，就请跑吧。」
「噫……!!」
下官走在部队的最前面，一直向前跑。
一边害怕黑夜中依然倾泻的敌方炮击，一边不顾一切地奔跑。
「再跑一百公尺就离开射程范围内了！努力！」
回头一看，除了拉迦和奥蒂看护兵外，其他人都有紧紧跟上来。
揖队的，看来就只有两个人。
「这边，卫生小队，请躲到这山坡下！」
「威尔第少尉！」
威尔第少尉已经占领了洼地。
下官在他的带领下，带领卫生小队全体人员，
「托莉卫生小队完成会合了。」
「好，我的中队负责护卫卫生小队，警戒周围的敌人！」
我们不顾一切，跟着威尔第后面。
「──■■■！！」
在枪炮声此起彼伏的战场正中央。
战友们还没来得及好好应战，就纷纷倒下的地方里。
「■■■！」
「……女人的声音？」
下官确实听到了。
与战场完全不相称，寒冷如冰而清澈，沙巴托士兵的声音。
「……■、■■丝露芙・诺瓦──」
这个单词，是人名吗。
紧紧地附在下官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得直叫人作呕。
「威尔第少尉，再也没有逃出生天的士兵了。生还者好像都在这里了。」
「谢谢。」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左右，我们一直躲在洼地里。
最后，从火雨中逃出来的，不到中队的半数。
「集结了的有多少人？」
「一百二十人左右。」
「……这样啊。」
是除了威尔第少尉率领的步兵之外，还有洗濯兵和辎重兵等许多非战斗人员的一百二十人。
等了又等，始终不见拉迦她们跑来。
「虽然这里好像超出了敌人炮击的射程……」
「但要是敌人的魔法兵前进的话就糟了啊，少尉」
敌方的炮击仍在继续。
在我们的前方，火焰随着爆炸声升起，将平原炸得满是窟窿。
要想回去查看拉迦的情况，这是不可能的吧。
「怎么办，少尉？」
「呃、呃……」
威尔第额头冒汗，沉默不语。
这也难怪，由于敌人的炮击，我们和亚莉亚他们的主力部队被分割了。
我们四面都潜伏了敌人，处于孤立的状态。
对于新手指挥官的威尔第来说，这种状况一定太严峻了吧。
「通、通信呢？没有通信机吗？」
「有是有。但是使用魔力的话，会有被探测到的危险。」
「唔……」
现在，在场的一百二十人中，军衔最高的是威尔第少尉。
这里的所有人，都要听从威尔第的指挥行动。
「呐，威尔第少尉。我们赶快和亚莉亚大队会合吧。」
「……是、倒是……」
在场的一百二十人之中，并没有艾伦小队。
他们也牺牲了吧。
……不，这种事情以后再考虑。
现在，我们必须先竭尽全力解决眼前的问题。
「敌人从西南方打过来。所以和主力部队分割了。」
「是啊。」
「所以我们往北绕一个大圈，避开敌人再会合吧。」
看到威尔第僵住了，长相吓人的侦察兵这样建议道。
──这个人，没记错是拉迦那两个朋友的小队长吧。
「我们先进行侦察。在确认安全之后，请少尉从容不迫地跟上来。」
当指挥官是新手时，军衔较低的老兵担任实际指挥，这在军队中很常见。
一边与敌人的炮击保持距离，一边多绕点路也要跟友军会合。
这位侦察兵的话没有错，是很妥当的提案吧。
……然而，下官内心的某个人──感到这个提案很不妙。
向北逃跑，乍看之下好像是正确的选择。
但这样的行动会正中敌人的下怀，下官有一种这样的预感。
「的确如此，那就照你说的，就这样往北迂回──。」
「……那个……下官可以提出意见吗，威尔第少尉？」
「哎呀，怎么了，小托莉？」
时候的下官出奇地冷静。
明明是下官刚刚才害拉迦和奥蒂战死。
「往北走看似安全，但有着全军覆没的危险。」
「哦？这是怎么回事？」
「是，下官来解释。」
心跳不知何故加速，脑子里一片清醒。
情绪就像在马修代尔和戈姆齐两个人逃跑时一样地激昂。
「威尔第少尉。我们现在应该避开炮击，向敌人潜伏的西南方──往那方向冲过去。」
现在，当下官试着回顾过去。
因为前世的下官因为非常喜欢「这个」，所以一直沉迷于FPS游戏。
不知何时会被杀的紧张感。
思考如何逃跑才有救、怎么行动才能活下来时的兴奋感。
喜欢这种感觉得难以自拔，一直沉迷于FPS游戏。
「……诶？」
「下官很正常。由于没时间了，下官就简单说明一下。」
这是下官唯一的长处。
在穷途之中，冷静地寻找生存可能性较高的路。
那不是能打倒敌人的强者特技，而是怕死逃跑的弱者技术。
尽管在这个世界上，下官无法打倒甚么敌人。
唯有在走投无路的绝境中，要求自己思考如何活下去的时候。
──在前世，下官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强。
【十月二十一日 回忆录】
「你说威尔第中队被分割了！」
「好像因为敌人的突袭，联系不上了。」
同一时刻，亚莉亚大尉因为炮声而惊醒。
看到闪烁着魔法光的夜空，她意识到敌人发动了夜袭。
「连威尔第部队的大致位置都不知道吗？」
「……现在正在尝试通信。」
可是亚莉亚大尉不知道威尔第部队的位置，因此无法立即派遣救援。
不仅如此，由于误射威尔第中队的可能性非常大，连反击都很困难。
「威尔第有发来联络吗？让他报告位置！」
「还不能通讯。」
「……应该没死吧。」
威尔第中队那里配备了武器弹药储备和粮食，卫生小队及辎重部队等，可以说是军队的生命线。
亚莉亚大尉必须以保护威尔第中队为最优先任务。
「赶急找出敌人的位置和威尔第的位置。也要求父……伦威尔少佐支援。」
「遵命。」
为了拯救威尔第中队，下官绞尽了脑汁，但不知道位置也无能为力。
就这样，亚莉亚大尉只能咬牙切齿，眼巴巴瞪着肆意妄为的沙巴特军。
另一方面，说到威尔第中队。
「下官猜想，沙巴特军的方针应该是包围作战。」
「包围吗？」
被那个长相凶悍的侦察兵瞪着，下官一边说明为何提议向西南进军的理由。
「从敌人炮击的方向和距离，敌人可能就藏在『蒲公英之丘』的背后。」
「『蒲公英丘』是怎样的地形？」
「那是平原中央隆起的山丘。虽然从这边很难看见，但在它的背面有很高的山崖，可以隐藏两三个中队。」
下官在地面上画了个简单的地图，向威尔第说明。
这个山丘较为狭长，从西南延伸往东北。
背面的山崖有高低差，崖下面有一片平缓的空地。
院长曾经告诉过下官，说那是在下官出生很久以前，因为大地震而隆起的山丘。
「恐怕敌人就是从这座山丘的西南部向我们开炮的。」
「……原来如此。托莉是诺艾尔人对吧。你对这一带的地形熟悉吗？」
「是的。诺艾尔除了散步之外别无乐趣，是个悠闲的村子。」
在威尔第中队一百二十名队员之中，下官有自信对这一带的地形最为熟悉。
……因为出身诺艾尔的，恐怕就只有下官而已。
「至于爬上这山丘的方法，利用西南和东北方向的其中一条坡道就可以通行。相反，除此之外的地方太陡斜，爬不上去。」
「……嗯。」
「所以如果敌人把部队分开的话，在东北方向布阵的可能性很高吧。」
能从背后爬上蒲公英之丘的地方，只有这两个地方。
下官不认为那些残酷的沙巴特兵，单是奇袭炮击就心满意足，然后放我们逃走。
应该会在东北布阵彻底包围，把我们歼灭。
「假设敌人就这样包围过来，那包围网最薄弱的地方是哪里呢？」
「……」
「运气好的话，敌人不作包围的地方会是哪里呢？」
「原来如此。爬上蒲公英之丘，穿过敌人包围圈的方案吗？」
下官不认为敌人会连蒲公英之丘上也部署士兵。
他们应该没想过我们会逃到炮击方向的山丘上。
说到底，山丘后面是陡峭的山崖，看起来没有可逃之处。
敌人一定会无视山丘的中央部分，选择埋伏在平原地区。
「这片漆黑之中，敌人也并非瞄准我们来炮击。就是现在，即使我们已经跑了，他们还在继续炮击同一个地方。」
「……」
「我们应该沿着敌人没有炮击的地方前进。」
下官这样说着，向威尔第少尉提出了意见。
……接下来只能祈祷威尔第先生选择相信下官了。
「太危险了，不值一提。卫生兵长不要插嘴作战。」
「……但是。」
「卫生兵长，你可以保证敌人会如您预料地行动吗？」
长相凶悍的侦察兵即使听了下官的意见，仍然一副反对的样子。
好像在说别乱插嘴的样子。
「受到奇袭的时候不要轻举妄动，应当踏实地行动，少尉。」
「……是的，那的确没错……」
「人一混乱就会陷入恐慌，容易做出无法理解的行动。因为受到奇袭就往奇袭的方向跑，这是白痴吧。没必要把少女说的那种话较真。」
「下官只是提出方针而已，下官确信现在的方案是最好的。」
「刚才的意见太多的想像或推测了。听起来只是纸上谈兵。你应该提出更脚踏实地的提案啊，卫生兵长。」
男人这么说着，驳回了下官的意见。
嘛，下官承认，这确实是混杂了各种推测的意见。
「说到底，爬上山丘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不就无处可逃了吗？」
「那就交给下官吧。那里有一条当地人都知道，可以直通到山下的漂亮滑梯。」
「……那个不会很危险吗？」
「因为很危险，所以都告戒小孩子不准用。不过请放心，据下官所见，这里没有年龄限制之内的士兵。」
「如果你也没事的话，那应该就是这样吧。」
可是，这种时候下官的直觉从来没有错过。
下官相信越过山丘撤退就最安全──这样的直觉。
「就算敌人在北方展开，只要我的部队去侦察，就能找出安全的前进路线。实战中不需要甚么出奇的作战。」
「所以说，北方恐怕已有敌人包围，会有着无路可逃的危险。」
「那么，找个比较薄的地方一点突破不就好了。」
「如果所有人都是像你这样的士兵的话，那也有可能吧。但是很遗憾，下官的卫生小队没有经得住突击作战的经验和训练。」
「那是贵小队的练度问题，身为士兵，就别拿练度不足当借口。」
「你的意见才是纸上谈兵吧？既然是实战，就得考虑刚分配到部队的新兵的练度。」
在这里退让的话，会造成很大的损伤。
下官确信这一点，一直侦察兵纠缠不休。
下官不想再失去战友了。
「你打算怎么办，威尔第少尉」
「……威尔第先生。」
「呜……，呃、嗯～」
威尔第听了下官和侦察兵的意见，眼神游移不定。
虽然对不起他，但下官不想再害死任何人了。
「决定方针的是你，少尉。」
「请相信下官，威尔第先生。」
「啊，那个，该怎么办呢。」
夹在两边之间，威尔第先生一脸困窘地沉默了一会。
然后眉头皱了几秒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抬起头来。
「……好，好，决定了。」
「哦。」
作出决断了。
──此时，威尔第做出决断的根据是。
「要在战场上做出正确的判断，必须收集情报。情报越多，就越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然后呢？」
「小托莉──之前住过诺艾尔附近的她，在地形的情报上比我们多。这样的话，小托莉的判断正确的可能性很高。」
「威尔第先生！」
「我命令通利卫生兵长。你来带路，引导我们走到贵官心目中的撤退路线。」
在一片漆黑之中，没有任何地形情报，即使是经验老到的侦察兵，也只能凭直觉和推测带路。
这样的话，在本地人的下官的带领下行动，生存率还比较高吧。
似乎是出于这样的判断。
「……既然少尉这么判断，那我就服从。那至少让我的部队先行侦察可以吗？」
「我批准。如果交你来侦察，我就可以放心了。」
「好的好的，交给我吧。」
侦察兵一脸不满地瞪着下官。
再加上凶悍的长相，相当吓人。
「那么，我们赶紧行动吧。下官想先从这里往南一直走，沿着森林移动。」
但是，既然提案都被接纳了，那就只能竭尽全力了。
就选择没有受到炮击的道路，带领这一百二十人前往蒲公英之丘吧。
「然后到达河边后进入森林，朝着蒲公英之丘隐蔽移动
「好，我明白了。」
「是的，下官猜想往南走十分钟不到就能看到小河，拜托你们到那个地点一路侦察。」
可是，他是战场上最可靠的侦察兵。
跟只消冲锋陷阵就可以的突击兵不同，侦察兵是需要无穷无尽的体力和宽广的视野、慎密的注意力，要求种种资质的兵种。
在这种遭遇战中，比起突破力，出色的索胜能力对胜利的贡献更要大。
在军队里，可怕的人大多都很优秀，所以就充分借用他们的力量吧。
「……安全，没有敌人的气息。威尔第少尉，和上级取得联络了吗？」
「不，没有。如果进行通信的话，有可能会被探测到魔力而锁定位置，所以我打算暂时封锁通信。」
「原来如此。那么，就是确定要听从这个卫生兵的带路啰？」
「你还在不满吗……」
长相凶悍的侦察兵虽然好像很不满，但不愧是军人。
虽说是新手，但还是严格遵守上司威尔第少尉的命令。
「接着是哪边啦，卫生兵长？」
「……。有点靠太南了，这样下去会碰上敌人的炮击据点。把方向向北微调一下吧。」
「那么，是这边吗？」
那个男人的侦察又迅速又仔细。
持续准确地侦察下官指示的路线。
「……这个山丘，就是你说的那个蒲公英之丘吗？」
「是的，是个到处开满蒲公英，很漂亮的地方。」
「确实，这里南方有魔导兵布了阵地，中大奖了，小姑娘。」
他不光是长相凶悍，亦是一如下官所料地优秀的军人。
在不被敌人发现的情况下，确定了魔导炮兵部队的位置。
不仅如此，
「往北走个两百公尺左右，有一片空白地带，从那里可以到达山顶。」
「哦哦。」
到了后半，比起下官对地形的记忆，他的搜索情报远比有用。
正因为有着如此的搜索能力，才能够自信满满地在未知的土地上提出方针吧。
他的活跃不止于此。更甚的是，
「……这里，就是滑梯了，从这里滑下去，可以顺利滑到山坡下。」
「下面太暗了，看不清楚啊。」
「下面可能还有敌人……」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们侦察兵先走一步吧。如果有敌兵，我马上开枪打死他们。如果听到下面响起枪声，那就再找别的路线。」
「明白了，那就拜托你了。祝您好运。」
「不，我可不去。喂，就你了，达波。你下去吧。」
「诶诶诶？」
滑梯前方的侦察──如果有敌人躲在里面的话就死定了的死地侦察，他也爽快地答应了。
正确地说，是他的部下就是了。
「没有枪声呢。好，下一个家伙上。」
「……」
「甚么啦，小队长才不可能打头阵吧。谁都做得来的威力侦察，当然是交给死了也有人代替的家伙做啊。」
结果，幸运的是滑梯下没有敌兵。
突破敌人的包围之后，我们就这样绕过战场，前往亚莉亚大尉的阵地。
虽然受到敌人炮击的损害，但是自从集结到威尔第少尉那里后，就连一个伤兵也没有。
……严格来说，拉迦的朋友士兵不安地望着下官的卫生小队吵闹，被长相凶悍的侦察兵揍了一顿……仅此而已。
就这样，我们一百二十人，尽管满身灰尘，但还是成功和友军会合了。
「亚莉亚大尉，终于和威尔第部队取得联系了。」
「真的吗！」
就这样，激荡的夜晚结束了。
「好，他们现在在哪里？还有多少人活着？」
「那个……」
这次敌方的突袭，重创了威尔第中队。
但我们一百二十名士兵，毫发无伤地撤退了。
「听说不但保护好物资和卫生小队，而且很快就返回了本据点」
「吓？」
在如此艰难的撤退战中，年纪轻轻初次担任指挥的威尔第少尉所取得的战果，令大家震惊不已。
在撤退完成之前一直封锁通信的威尔第中队，达成了敌我双方都无法预料的瞬间移动。
这一战，年轻的名指挥官威尔第的威名，传遍了两军。
【十月二十二日 回忆录】
「做得漂亮，威尔第。我以前就觉得你大有前途啊。」
以一人之力，成功让遭到敌人分割、包围的威尔第中队撤退。
这份战果好像让亚莉亚大尉深感惊讶，还有高兴。
「……嗯、啊，非常荣幸。」
「怎么了？含含糊糊的，再自豪一下吧。」
威尔第成功撤退的部队里，混杂了很多卫生兵等的非战斗人员。
在昨晚这种情况下，即使是老练的指挥官也必然会全军覆没吧。
如此艰难的撤退，竟然由刚升为少尉的表弟威尔第达成，阿莉亚大尉的喜悦可想而知。
「就像报告的一样，我只是在小托莉的带领下逃出来而已。这次的功绩应该归她……」
「说甚么傻话，这完全是你的功劳啊。」
威尔第少尉一开始，似乎想把功劳让给下官。
那场撤退战之际，指引路线的是下官，而确认安全的是侦察兵的小队。
威尔第似乎认为「交给部下，甚么都没做却跑去领功，这真的可以吗？」而感到内疚。
但是，
「指挥官呢，要是能自己制定作战计划固然再好不过。但仔细考虑部下的提案，并合适地采用也是很重要的工作。」
「……」
「你自担责任，采纳了几乎没有实绩的卫生兵的提议，并取得了战果。昨晚的撤退剧，毫无疑问是采纳了是托莉的方案的你的战果。」
亚莉亚大尉驳回了将战果让给下官的提议。
然后说艮昨天的战果，毫无疑问是威尔第少尉的功绩。
听说顺便还苦笑说「让小托莉再晋升的话怎么办？」。
阿利亚大尉的判断帮了不小。
这个时候的下官，老实说根本应付不暇。
包括拉迦那件事在内，下官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谷底。
「至于给托莉的褒奖，我想想晋升以外的甚么吧。战功就由你来收下，威尔第。」
「明白了，表姐大人。」
这场撤退战的功绩，就归于威尔第了。
威尔第被提升为中尉，并颁授了勋章。
他对此好像不太高兴，反而因为觉得承受不起而失落。
但在本次作战中，威尔第的功劳很巨大。
因为在不被敌人认知到的情形下成功撤退，沙巴特军在黑夜之中，一直在到处寻找早已不存在的我们。
然后待天亮了，阳光开始照耀平原的时候，
「确认了敌人的位置。炮击部队，反击！」
「上吧!!」
亚莉亚大尉率领的炮击部队和伦威尔少佐的支援部队，一口气对沙巴特军发动攻势。
在夜袭中耗尽了魔石的沙巴特军，被迫全面撤退。
然后彼此保持距离，躲在森林和平原的起伏处互相瞪视。
奥斯汀军在沙巴特的突袭中遭受了相当的损折，但估计敌人的损失也差不多。
明明遭到突袭，损折却不相上下，那只能说打得很好。
「是敌人，快挖战壕！」
「步兵的工作就是挖洞啊！」
受到敌军突袭后。
我们退到马修代尔附近，开始挖战壕。
发现敌人后就先挖战壕。这是战争的基本。
「就这样困住敌人吧。直到南部军切断后方补给线为止。」
「不，敌人多半没多久就会逃跑。不要错过追击的机会。让侦察兵好好监视。」
马修代尔是一座非常接近首都的城市。如果在这地方建立战线，奥斯汀打起来很有利。
我们可以轻松获得补给，但沙巴特就不行了。
「在追击战里，让沙巴特见识一下何为地狱吧。」
而在追击战中，追击的一方基本上都更有利的。
因为比起射击迎面而来的敌人，射击敌人的后背更容易。
要是被他们一边频频构战壕躲起来，一边设下陷阱撤退的话可是最麻烦……
不过补给线受到威胁的沙巴特军，应该没有那么悠闲的时间吧。
「……全身浮肿，这位已经没救了，请把下一位送过来。」
「遵命，托莉小队长。」
就是这样，战局对奥斯汀变得非常有利。
但那时候，下官的精神状态正正已经到了谷底。
「小老大，你没事吧？」
「嗯，没问题。比起我，你去协助阿尔诺玛先生吧。」
我们托莉卫生小队，不仅面临了生命危险，还失去了两名同伴。
无论是精神上还是人手上，都受到了很大的损伤。
跟奥蒂、拉迦关系要好的队员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失误也越来越多。
但因为发生了战斗，卫生部运送了堆积如山的伤兵。
我们没有时间哀悼她们的死亡，非得进行治疗不可。
「小老大，你从昨晚开始就工作得太过了，这不是一直在头晕吗？」
「不，下官习惯熬夜了。」
「……不如，至少喝点秘药吧？你看着就很危险哦。」
但当时的下官，反而庆幸工作太多。
对拉迦见死不救的这个事实。
一想起她被烈火吞噬的样子，头就一阵晕眩和恶心。
面对眼前的伤员一直治疗，反而更能保持内心平静。
「那么，下官去拿药。」
「……」
实际上，只有三名卫生兵根本赶不上治疗。
尽管凯尔他们也在努力奋斗，奈何愈者Healer的人手还远远不够。
如果是马修代尔的前线医疗总部，我们只消指示把重伤者送到后方就可以了。
但这次，我们要筛选出有救、且治疗性价比高的患者，然后即场治疗，不然就无法运转。
「下一个病人就请交给阿尔诺玛先生办了。」
「……我、我知道了，我试试看。」
「下官马上就回来，要是受不了的话就哭诉吧。」
这样说着，下官摇摇晃晃地走到马修戴尔内一个放置运输物资的简易仓库。
没时间休息了，为了死去的两个人，下官必须更加、更加多多工作。
仓库中，是一片漆黑。
秘药摆放在铺在地面上的塑胶布上，数量还有很多。
下官拿起一瓶，打开盖子一饮而尽。
「啊，总觉得心情轻松多了。」
秘药有振奋精神的效果。
让人暂时忘记痛苦、辛酸的事情，又或不快的心情等。
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哎呀。」
喝过药后，头痛止住了。
在轻飘飘的醉意中，下官和仓库里的某人四目相对。
「…………」
「你，又来这里了？」
少女面无表情地站在仓库中央。
她全身被烧伤，军服被割得褴褛。
苍白无生气的肤色，瞳孔放大的眼睛望着这边。
「……拉迦小姐」
对。
自从那天起，下官就开始在黑暗中幻视到她的身影。
「那是拉迦小姐的错喔。谁叫你无视了下官的命令。」
这个拉迦是幻影。
那个被骗去来从军的十五岁少女，应该在下官眼前被卷入爆炸战死了才对。
所以，她不可能在这种地方。
「因为下官已经好好指示撤退了。无视命令，跑去背奥蒂小姐的人是拉迦小姐你。」
「…………」
「遵守命令的重要性，不是都说过很多次了吗。请不要用那种眼神看下官。」
这个，是下官内心产生的幻觉。
虽然下官也明白这一点。
「……」
拉迦一直用责备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瞪着下官。
也不能怪下官找借口。
没错。
那件事是拉迦小姐的责任。不是下官的责任。
假如她按照命令，抛弃奥蒂逃走的话。
奥蒂可能会死，但至少拉迦可以活得了。
没错，都是因为她不听吩咐──
「…………」
真的是这样吗。
到底，拉迦是不是无视命令呢。
不，这毫无疑问是无视命令，但她有这种自觉吗？
拉迦是个新兵。
她是连集合时间都不能遵守，不理解军队为何物的普通人。
「……该不会，拉迦小姐你。」
下官第一次参加战争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呢？
和萨鲁沙两个人，追着加巴克小队长的后背奔跑的时候。
无数的炮击从空中飞来，当萨鲁沙踩中魔法陷阱而双腿负伤的时候，下官是怎么做呢？
──没有无视了命令的自觉，跑到萨鲁沙身边去救他的是谁？
「……该不会，你认为救助受伤同伴是常识，并没有打算违反下官的命令吗？」
对。
去救萨鲁沙的时候，下官没意识到自己违背了加巴克小队长的命令。
因为别人在危险的地方动不了，所以想要去救他。
带着这种理所当然的感觉而采取了行动。
「啊，这样就可以理解了。」
拉迦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
正因为心地善良，才发现到回复魔法的资质。
「下官也犯过这错误。」
连无视命令的自觉都没有，采取了与长官预想完全不同的行动。
所以新兵才容易丧命。
下官应该把自己犯过的命令传达错误告诉拉迦。
因为下官早就知道，新兵就是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因为，下官就曾经因为那样，被加巴克小队长揍得全身骨折，受了一顿狠狠的指导。
啊，那个时候加巴克小队长的指导是正确的。
去救萨鲁沙的时候，只要走错一步，下官就死了。
当时，下官对加巴克小队长过于苛虐的暴力而感到不满，但在当上小队长后，下官才明白到。
那个战场上的王牌，用甚至会留下心理创伤的势头给下官施加体罚的意义。
「……那么。」
为甚么自己没有把加巴克小队长的话告诉拉迦呢？
为甚么没把自己曾经被指导过的事，分享给跟过去的自己同样是新兵的拉迦呢？
如果拉迦事先听说了，就不会去背奥蒂了吧。
「是吗。也就是说，拉迦小姐会死掉的原因。」
「……」
一身苍白的拉迦，用了无生气的眼神射穿下官。
她死了。
被卷入爆风，像空罐子被踢飞一样在黑暗中消失了。
也许有一段时间还有气。
可能在全身燃烧的灼伤疼痛中挣扎，知道没有人会回来救助，绝望地死去。
「原因是下官的怠慢，你拉迦是想这么说吗？」
心跳得越来越快。
拉迦无言地用怨恨的眼睛，在仓库中一直盯着下官。
「……啊……」
看到那视线，下官开始微微上气不接下气，头痛和晕眩袭来。
她的愤怒，有着充分的正当性。
「是的，你说得没错──」
一边想吐，下官一边蹲在拉迦面前。
对不起，对不起，下官作为长官太不成熟了。
「喂！小老大，你没事吧！？」
「咦？」
下一瞬间，仓库的门打开了。
一脸担心的凯尔出现在下官面前。
「看你一直没回来，所以就过来找你了。」
「啊，对不起，下官好像发了点呆。」
「那个，老大。……在喃喃自语些甚么啊？」
「不，没甚么。」
听到凯尔搭话，下官慌忙站起来。
即使他比自己年长，但在这种时候，不能让作为部下的凯尔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下官，马上就回去。」
「……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吧？老大，你的脸色很难看哦。」
……啊啊，搞砸了啊。
把本来就很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和幻觉聊天上。
凯尔一定看傻了眼吧。
「不，让你担心了，不好意思，下官已经没事了。」
「是吗……」
还有很多患者被送过来。
要反省害拉迦战死的话，可以留到以后再说。
现在应该先忘记拉迦的事，为了还能拯救的生命而奋斗。
「那么，我们走吧，凯尔先生。」
「啊，啊啊。」
下官重新打起精神，慢慢地站起来。
多亏了秘药，晕眩和步伐不稳也好多了。
「哎呀，怎么了？」
「……小老大？」
在舒适的醉意中，下官当场回头。
「快走吧，拉迦小姐。」
「……」
向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拉迦说道。
【十月二十五日 回忆录】
「那一位恐怕没救了吧。请让他睡在甚么不碍事的地方吧。」
距离敌军的偷袭已经过去了三天。
临近冬季，两军以马修代尔为据点形成对峙局面，奥斯汀一方逐渐占据优势。
估计敌人打算发动突袭给我方造成损失后，立即折返西部战线。
利用一击脱离战术，在节约战略物资的同时，摧毁堪称我们脏腑的后方部队，以达到自我毁灭。
如果那个作战成功的话，我们一定会受到重创吧。
「呐，小老大。」
「……？怎么了，凯尔先生？」
为甚么说敌人的目标是一击脱离呢。
因为敌人显然只做了短期决战的准备。
奥斯汀方在这三天里一直展开攻势。
但是，沙巴特方反子弹和炮击的反击并说不上充裕。
面对我们强劲的攻势，他们只能不逃跑，一边隔着战壕应战，一边逐步后退。
从他们的行动，也可以推测出敌人现在的战术目标是撤退。
「老大，你最后一次休息是甚么时候？」
「……呃。」
沙巴特军虽然很想赶快撤退，但又无法背对我们的枪口逃跑，所以只能一点一点地后退。
明明战斗已经开始了，这个人数减少了的卫生小队却还能运转，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背景吧。
「这是医师命令。小老大，你稍微休息一下吧。」
「为甚么。下官现在气力充沛。」
「……驱动现在的你的，并不叫气力。」
但是，虽说还能运转，但决计不是还有余裕。
拉迦即使只是新上任的卫生兵，但因为会使用恢复魔法，也可以把轻伤的人交给她。
缺了拉迦的这一刻，人手果然完全不够。
「驱使现在的你，是执念……不，是妄执啊。」
「不对，当然是气力。再说，下官也没空休息吧？」
「是啊，要是连你也病倒了可就麻烦了。」
「…………」
「我会撑住的，所以哪怕一个小时也好，你能去小睡一下吗？」
尽管如此，凯尔还是一次又一次建议下官休息。
虽然看来起长这样，下官可是很会熬夜的。在西部战线的野战医院，下官有过连续工作一周的经验。
现在，下官还不需要休息吧。
「……不行喔，凯尔先生。」
「为甚么？」
「因为。」
下官拒绝了凯尔的忠告，又再开始治疗下一位患者。
下官的身体还能动。
「因为下官休息的话，拉迦小姐会生气的。」
「……」
「她一直盯着下官看啊。不管何时，她总是站在黑暗之中。」
而且就算想睡，拉迦也会魇住下官。
明明对拉迦见死不救，下官不可能悠哉悠哉跑去休息。
「……请不要抢走下官的工作。」
「小老大……」
「不可以不想点甚么。不可以不做点甚么。」
而那个拉迦，只有在检查病人的时候才甚么也没说。
她也明白，治疗病人有多重要。
所以只要下官不偷懒，拉迦就不会责怪下官。
「好了，下官还可以继续努力哦。」
「……」
这么说来，亚莉亚大尉在恋人死去的时候也是。
说因为甚么都不愿想，所以埋首帮下官的忙。
现在，下官似乎明白大尉的心情了。
面向患者奋斗，心情要轻松得太多了。
「那么，下一位患者请进。」
随着下官呼唤，两个士兵走到下官面前。
一个的腿断了呢。
另一个人好像在搀扶那士兵。
「那么，可以说一下受伤的情况吗？看样子，是腿吧？」
「被爆炸炸开的石头砸伤了脚。」
「……原来如此。不过请放心，只要整复一下就能走路了。」
下官像往常一样跟患者说道，用准备好的热水清洗创部。
清理污泥和腐烂的碎骨后，将骨头固定成原来的形状。
然后趁着在魔力还有剩的时候，轻轻施展回复魔法就成了。
「拜托了，卫生兵小姐……」
「嗯。」
好了，像往常一样努力吧。
因为，只要像这样子工作，下官的心就会非常平静──
「喂！」
「是的，甚么事？」
「……怎么了？眼睛好呆滞啊，小不点。」
在拿起毛巾弯下腰的时候，听到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跟自己说话。
下官猛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搀扶断了腿的士兵。
「罗、罗德里？」
「原来你没注意到我啊。」
是加巴克小队的旧知，对下官来说是比谁都重要的其中一个伙伴。
这才察觉到他是罗德里。
「为甚么，呃。」
「新兵说走不了，我就把他扛过来了。
「啊，不，那个。」
因为没想到会遇到罗德里，脑子开始混乱起来。
他看不出受了甚么重伤。
真的只是来照顾伤才一起过来吧。
「哦，没记错……你是跟我家小队长一起来剧场约会的那个男孩吧。」
「哦，是阿鲁诺玛先生来着吧？这么说来你也在呢。没想到一个演员居然愿意做这么繁重的工作。」
「我没听说会繁重到这个地步。」
总之先冷静下来吧。
下官的工作是治疗眼前的伤兵。罗德里搀不搀扶并没有关系。
首先为他仔细清创（去除坏死的组织），然后清洗伤……。
「你看，我家的小队长怎么看都到极限了啊。」
「……看来也是呢。你是不是又在憋着甚么啊，小不点？」
「既然是恋人，你能不能说服她休息一下。不管我和凯尔副队长怎么说，她都不肯听啊。」
「啊？恋人？」
「等一下，阿尔诺玛先生！？」
下官像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想要治疗时，阿尔诺玛却多口插嘴道。
请不要说奇怪的话。
「你们都约会了，不是吗？」
「不是的，之前不是这样跟你解释过吗？」
「与其说恋人，不如说是妹妹吧。嘛，这个怎么也好啦。」
罗德里一点也不害羞，盯着下官叹了口气。
「喂，小不点。你啊，不是说要成为值得信赖的小队长吗？」
「啊？嗯，嗯。」
「既然两个部下异口同声叫你休息，那就好好休息吧。」
然后用手指弹了一下下官的额头。
「啊，好痛！」
「你和我都还是个菜鸟队长，所以就算是部下，也要尊重长辈的意见。好，复述一遍。」
「咦、咦？」
「你还是个菜鸟队长，所以尊重一下部下的意见吧。快复述一遍！」
「是、是的！」
被罗德里君大喝一声，下官慌忙把他的话复述了。
咦，不过请等一下。为甚么下官非得听罗德里的命令复述呢。
罗德里，是上级步兵吧。下官的军阶，应该更高吧……？
「撤退战的事，我听说了。威尔第先生，对你这次的引导可是赞不绝口呢。」
「啊，不是，下官。」
「不过，威尔第先生之所以取得战果，也是因为他接受了部下的提案，所以你也得好好听取别人的意见才行。」
「可、可是」
「单是轻轻看一眼你的脸，就知道现在的你有多糟糕。看到你这样的脸色，被你治疗的人也会感到不安啊。」
被罗德里念了一顿唠叨后，
「抱着我送你的那个古怪狐狸人偶睡吧。这新兵会断腿是自作自受，所以放着不管也没关系。」
「诶，罗德里分队长？」
「都怪新兵太得意忘形冲太前啊。下次要好好听艾伦小队长的指示。」
一边对他抬来的伤兵说教，一边轻轻提着下官的脖子让下官站起来。
「可是，罗德里。」
「没有甚么不过。」
下官就这样，几乎是被他赶了出去。
可是现在，假如下官又一人独处的话，又会被那个幻觉折磨……。
「怎么了，不走的话我就用拖的啊。」
「……」
……。
「那个。下官害怕一个人，请用拖的……」
「啊？」
一想起屹立在黑暗中的拉迦，身体就开始颤抖。
下官半恳求地，握住罗德里的手。
「……啊，你就那么的苦恼啊，小不点。」
「因为，都是下官的错，害拉迦小姐……」
最后，下官被罗德里牵着手寺向休息处。
他带来的伤兵由凯尔接手负责。
「别管那种东西，赶快忘掉，痛快地睡吧！」
「可、可是！」
「第一次就任小队长的人，不可能事事都做得来吧。就连艾伦先生也犯蠢了啊。」
「……」
在路上，罗德里君问下官为何如此烦恼。
下官坦白说出上次奇袭时，因为下官的失误而害死了拉迦的事。
「西部战线的时候，战友不也是死清光了吗。干吗事到如今才说这个？」
「因为，拉迦小姐是下官的部下。」
「就算是部下，新兵就是会死啊。你啊，想想加巴克小队长吧。」
下官一想起那个温柔、坦率、开朗的拉迦，就想哭出来了。
然而，罗德里听了下官的话，只是一副无奈的表情。
「小不点，你作为小队长，有多少地方胜过加巴克军曹？」
「咦？」
「那个人虽然严厉得有病，让人很不爽，但作为长官却很优秀。那么，小不点你呢？」
罗德里让下官跟加巴克小队长比较一下。
那根本不用想。被任命为卫生小队长后，不知道有多少次幻想过要是自己能变成加巴克小队长。
下官完全及不上他。
「下官怎么能和王牌比较呢？」
「嗯，那当然吧。可是就连那个加巴克小队长，每次突击都出现死者喔？」
罗德里没好气地说。
「你责任感太重了啊。我不是叫你轻视部下的生命，但你也不要背负太多的重担。」
「啊，可是」
「如果现在的小不点是加巴克小队长的话……如果那个人死了，他肯定会毫不在意那个叫作拉迦的卫生兵战死，只会对伦威尔少佐说『下次给我派个更管用的部下过来』吧。绝对。」
……。确实，加巴克小队长的话，看起来完全不在意部下的死活。
「可是，下官不可能这么轻易切换，把拉迦小姐忘掉。」
「嗯，对你来说一定不可能的吧。不过，背负太多而让其他部下担心可不行啊。」
「……」
「我们不是有个很靠得住的前辈吗？想想那个人说的话，话就到这里啦。」
罗德里这么说着，向在休息仓库门前的下官挥挥手。
「抱歉，我现在也很忙。下次拿到休假的话，我再来看你。」
「啊，嗯，谢谢。」
「别想太多了。」
就这样忙碌地回到了诊疗场所。
──要为同伴的死而悲伤，然后坚强继续前行。
比谁都温柔、帅气的前辈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拉迦的死令人很悲伤。然后那祰晚上，下官经历了很多作为小队长应该反省的事。
可是，我们必须向前迈进。下官没有余力因为哀痛她的死而停下脚步。
「……拉迦小姐。」
黑暗的仓库里，拉迦依然站着。
她用充满怨恨的眼神，一直紧紧盯着下官。
对不起。下官不会忘记拉迦的。
但是，如果现在停下来的话，可能就拯救不了本可以拯救的生命了。
「……对了，狐狸先生的、人偶。」
下官按照罗德里说的，把从小就惯用的狐狸玩偶抱在胸前。
小时候，下官经常这样睡觉吗。
只要抓着甚么东西钻上床，下官就能睡得很安心。
「……」
罗德里推荐的方法非常见效。
抱着玩偶的瞬间，下官就开始不在意拉迦的身影了。
在拉迦的注视下，下官终于开始安静地睡着了。
「……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哦。」
本打算只是小睡一个小时，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好像没人跑来叫醒下官，让下官休息了相当久。
「好像让凯尔先生你们负责了相当久的时间，这不要紧吗？」
「放心吧，今天好像没有驳火，总算应付得来喔。」
「辛苦大家了，接下来下官会努力的，各位请稍事休息。」
感觉好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这都是托罗德里的福吧。
听了他的话，感觉心情轻松了很多。
「是吗……现在患者也不多。那恭敬不如从命，容我去休息吧。」
「嗯，你脸色变好了呢。这样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白天时都脸如土色啊」
「让大家担心了。」
阿尔诺玛和艾露玛看到下官的脸，好像也放心了。
下官休息前的脸，就那么糟糕吗？
让部下担心了，这个得反省。
「那么，加油吧。」
「好啦。」
客观地回想起来，当时的下官已经被逼得紧了。
如果继续勉强下去，很可能会陷入精神崩溃的新兵那样的状态。
到时候，又会给部队带来多少麻烦呢。
加巴克小队长也断言说「自暴自弃的新兵毫无用处」。
要反省。
「话说回来，那个叫罗德里的士兵挺有看头呢。」
「……虽然说话有点粗鲁，但本质上好像是个好孩子呢。」
「嗯，他温柔可靠，是下官最好的战友。」
之后，下官小队的队员对罗德里的评价也很高。
听到他被表扬，不知为甚么连下官心情也变好了。
「不过嘛，对方的反应有点太过就是了。」
「不，会不会只是装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那个其实只要再推一把就成了？」
「只要好好吸引他，我觉得很有机会哦。」
「……？你们在说甚么？」
不过，要说罗德里君的来袭有甚么弊端的话。
「小队长，奋斗！」
「……嘛，加油吧。」
「嗯，嗯嗯。下官会鼓起干劲加油的。」
在部下之间，下官单恋罗德里君的误解扩散开来了。
尽管途中下官注意到而加以否定，但阿尔诺玛和艾露玛也只是笑嘻嘻的。
真是麻烦顶透。
……如果拉迦还活着，对这个话题又会有多感兴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