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与洗拿一起驰骋的日子
平成三年度毕业生
平成三(1991)年四月~平成四(1992)年三月
记得到这间学校生活之前,总是由同一个人喂饲料。
现在已经不记得那个人的长相了,但是以前好像曾经有人叫过「小白」这个名字。
来到这个地方之后,有了「光思郎」这个名字。跟经常在这里画画的那个人名字念起来一模一样。那个人的指尖,跟总是很温柔的「优花」有着淡淡的相同气味。是很香的面包味。
八棱高中社办大楼一角,光思郎正在吃早上的饲料。
这里,每天喂食的人都不一样,而且每一年都会换一批新脸孔。今年有十名学生每天早上都会轮流出现,负责喂食或梳毛。
吃完狗食,光思郎抬头看着眼前这学生的脸。
今天负责的人叫做堀田五月,他是负责管理这十名学生的人。
「光思郎,可以了吗?」
为了表示「可以」,光思郎对五月摇摇尾巴。
「那我们今天也走吧。」
光思郎再次用摇尾巴取代回答,走向八棱高中的正门。
优花和人间光司郎消失后,五月来到这里。这个男孩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有着宽广的额头,眉毛粗还有点下垂,整体给人的感觉很有亲和力。
五月出现的那年夏天,优花带着洁牙骨来过。
虽然开心,但是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来,所以光思郎无法像以前那样直接向她撒娇。躲在五月身后看着优花,听见她难过地说:「好像不记得我了。」离开了学校。
隔年的夏天她又来了。这次除了洁牙骨,还带了布玩具来。因为实在太好咬,忍不住叼着玩具在中庭的杜鹃花丛下跑个不停。沉迷于啃咬玩具时,优花的身影消失了。
第三个夏天,优花终于没再来。这时光思郎才发现。
每当十四川的樱花花蕾散发香气,就会有人离开这里,而他们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到了夏天偶尔出现的优花,属于很特别的例子。
(好想念优花啊。)
下次如果再闻到她的味道,一定要马上冲到她身边,用全身来表达自己的喜悦。
所以不管到哪里,光思郎都一直在寻找优花的味道。
坐在八高校门旁,看着学生们陆续来到学校。
「早啊,光思郎。」
可以听到男男女女各式各样的招呼声。它一边摇着尾巴回应大家的问候,也一边寻找着熟悉的老气味。
让耳朵觉得搔痒的温柔声音、轻抚着头的小手,还有满溢出来的美味香气。被人类光司郎或五十岚抱起来时,他们的肩膀和胸口都又硬又粗糙,但优花抱起来时到处都好柔软。而且她的长发总是会发出很好闻的香甜气味。
学生里也有几个人,会在某一瞬间跟优花有相似的味道。但是跟她的味道还是有一点不同。
接连好几个巨大的声响。
这种大家称为「打钟」的声音响起,就是我去工友室的时间了。正想走去接近玄关鞋柜附近的工友室,光思郎忽然停下了脚步。
是优花的味道。
从她的包包里,漫出一股无比勾人食欲的香气。
跑到鞋柜,发现味道是从放在地上的包包里发出来的。
(是优花吗?)
带着期待抬起头,眼前是一个戴眼镜的男孩。
(喂,你认识优花吗?喂!认识吗?)
对方没有回答,一只拖鞋掉在眼前。那味道跟优花一点都不像。但光思郎还是情不自禁反射性地叼起拖鞋。
这布咬起来好带劲。
沉浸在这股麻痹般的快感中,光思郎快步奔跑。
* * *
班会开始十分钟前的预报钟声响起。
平常这个时候光思郎应该会出现在工友室前,但今天却还没有出现。
怎么了吗?
堀田五月在校舍里到处找,一边走向玄关鞋柜。
早上喂完饲料后,光思郎坐在校门边看着进校的学生。一听到预报钟声就会回到工友室的藏桥身边,一直在这里待到中午过后。这就是光思郎的例行公事。
来到玄关鞋柜,学生们纷纷在这里脱下鞋、换穿拖鞋。
八棱高中的室内鞋可以让学生穿各自准备的拖鞋。这间学校对鞋子和制服裙子长度有严格规定,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唯独没有指定室内鞋。
因为这样大家夏天都挑凉爽的材质、冬天挑温暖的拖鞋穿。各自穿着喜欢图案颜色的拖鞋走着,就像待在家里一样,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五月脱下拖鞋换穿了鞋,想到校门附近去看看。
鞋柜对面传来一个男声:「不行!」
「等等,光思郎!」
一只叼着蓝色拖鞋的白狗跑过去。下垂的耳朵,蓬松的白毛,正是住在这间学校的狗,光思郎。
一个戴着银框眼镜的男孩只穿着袜子就上前追着光思郎。是同样三年级的相羽隆文。
「等一下!」五月抓住相羽的手臂。
「你这样是追不上光思郎的。铃声快响了,先进教室吧。拖鞋我们会负起责任帮你找回来的。」
「小五学长,这个。」
光思郎会的后辈递出了一双纸拖鞋。
这所学校的学生会同时也兼任「照顾光思郎会」、简称「光思郎会」的代表,会员都会在自己鞋柜里常备纸拖鞋。
万一光思郎叼了谁的拖鞋跑走,先将纸拖鞋递给受害的学生,在不影响上课时间或上课过程的时间,再由会员们去找回来。
把纸拖鞋交给相羽后,五月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姿势。
「相羽,抱歉。请先穿这个吧。」
「又来了。」相羽不高兴地说,接过纸拖鞋。
光思郎早就跑得不见踪影。它平时很老实,可能是狗的本能吧,抓到猎物时脚步快得出奇。
「对不起啊,一定会帮你找回来的。不过万一被咬烂了,请到光思郎会的社办,其实应该说是美术社的社办啦——。」
「我知道。」话说到一半就被相羽打断。
「毕竟都已经是第三次了。」
「也对……那到时候再请你过来选拖鞋吧。上星期又有毕业学长姊捐了很多新拖鞋,种类很丰富喔。」
静静穿上纸拖鞋,相羽不情愿地走了。
午休时,光思郎会成员寻找的结果,在中庭的杜鹃花树下发现了相羽的拖鞋。虽然没被啃得太严重,可是已经沾满了泥土,看来还是得请他放学后来挑新拖鞋。
五月一边等相羽来,一边在美术社社办一角的光思郎会社办翻开日志。
这个会的惯例是由三年级中的一个人来负责「光思郎日志」。
这本五年连用日记中连续累积了五年的日志,一翻开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毛笔写下的字迹。
「你们要认真想想,责任是什么,掌管一条生命又象征着什么。 昭和六十三年 八棱高中校长。」
有棱有角的粗犷文字写下的这句话,是允许光思郎住在学校的上一任校长说过的话。校长将日记交给这个会的第一任会长藤原贵史,要他将这本纪录传承下去。
第一年是昭和六十三年跨到平成元年那一年,主要由藤原会长在写日志。
日志最后有十八页的空白页面,那里写着「昭和六十三年度毕业生代表藤原贵史」,在「今年印象最深刻的事」中,他写下了「光思郎来到八高」。
旁边有一张小狗的画,落款写着「美术社早濑光司郎画」。
「平成元年度毕业生」中负责写日志的是五月入学那年的三年级生高梨亮。兼任美术社社长的他说,画这张小狗的早濑光司郎同时也是光思郎名字的来源,画画非常厉害。
高梨在日志最后「今年印象最深刻的事」中写到了光思郎的成长之快,还用漫画的方式画下看起来很聪明的成犬光思郎跟自己的身影。
「平成二年度毕业生」是由学生会书记的女生负责写。
铜管乐队一员的她在最后一页贴上光思郎的照片,「今年印象最深刻的事」写的是因为去替高中棒球地区预赛加油,演奏了PRINCESS PRINCESS的〈Diamonds〉,觉得十分过瘾,最后还写上「PRINCESS PRINCESS太棒了!」。
平成三年,一九九一年十月。半年后就是「平成三年度毕业生」,第四代负责写日志的就是五月。
翻开十月第一页,上面写着「今天光思郎又叼了人家拖鞋逃走。(3A相羽隆文的)」,五月叹了口气。
国立文组班的相羽是全学年最优秀的人。他沉默寡言,偶尔开口语气也冷冰冰的,感觉很难亲近。
不只在这间学校,他在全国排名也很优秀,名字经常出现在刊载全国统一模拟考成绩优秀者的册子上。他的名字以发音来排序属于「A」行,在同分的优秀同学中名字也总是排在前面位置。
他跟同学年但属于私立理科班的五月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如果没有拖鞋这件事,可能在学期间两人根本没有交谈的机会。老实说,五月不太知道怎么跟相羽这个人相处,一想到就觉得头痛。
光思郎来到社办,坐在五月脚边。
那张仰望的脸看来好像很愧疚,五月伸手搔了搔它耳后。
「一脸『我又闯祸了』的表情。光思郎是个好孩子,偶尔会想不乖一点,对吧?」
社办的门没关,相羽走了进来。
五月马上拿出装着捐赠拖鞋的牛皮纸箱给相羽看。
相羽用手指推了推滑落的眼镜,开始挑选拖鞋。
光思郎走在相羽身边,抬头看着他。好像有话想问的样子。
「为什么光思郎老是爱咬相羽的拖鞋呢?你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
「是不是你的脚散发出什么贺尔蒙啊?」
相羽没回答,迳自挑着拖鞋。一副没兴趣参与这种无聊话题的样子。
「光思郎。」五月叫着,又拍了两次大腿。这动作的意思是要它过来。光思郎马上回来。
「你还想再咬吗?别啃人家拖鞋了,啃你的洁牙骨去吧,拿去。」
他递出狗专用的洁牙骨,光思郎开心地开始啃咬。
相羽拿了双深蓝色拖鞋,转过来。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要这样放养它呢?应该好好用绳子绑着吧。」
「我们入学的时候光思郎就已经是这种可以自由在校内活动的状态了……。可能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吧,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除了叼走人家拖鞋,它不会做其他坏事的。大小便那些我们都在注意,但是它不太会随地大小便。」
「不是这个问题吧。白天时间它都在哪里?」
「上午会跟着工友藏桥先生,下午会在美术准备室的五十岚老师身边,傍晚就回这边来,要不然轮值的人会去五十岚老师那边接它回来。」
「所以只是靠着藏桥先生跟五十岚老师的好意来照顾它不是吗?」
「你这样讲我也无话可说啦……不过学生会干部选举的时候,也针对饲养光思郎的方法办了信任投票啊。这次决定维持现状的也占了压倒性的多数,就让我们再观察一阵子吧。也有很多人很喜欢看到它在学校里自由自在的样子啊。」
相羽还是一脸不服气地递出手上的深蓝色拖鞋。
「我要这个。」
「我把价钱跟标签剪掉,稍等一下。」
剪掉标签后,五月想起今天刚收到的模拟考成绩。相羽的名字这次又出现在全国考生排名最高那组的成绩优秀者当中。
交出拖鞋,五月笑着对相羽说:
「相羽,这次模拟考又看到你名字了。到底要怎么念书才能像你这么优秀啊?」
「经常有人问我这个问题,但我不知道。」
「可能是你下意识地运用有效率的方法念书?」
「不是。」相羽又推了推滑下的眼镜。
「我不知道大家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考试的范围都是固定的,只会出现教科书里有的内容,顶多是些应用问题。到底要怎么错?所有内容不是都应该知道了吗?」
「就算记住了也会忘啊。」
「不要忘就行了啊。高中程度的考试一定都有合理的答法。就算没办法答对所有问题,应该人人都能尽量接近正确答案吧。」
「说是这样说,实际上没这么简单啦。」
穿上新拖鞋,相羽把纸拖鞋拿在手上。
「这可以丢掉吗?」
「请便。」五月回答的声音变得很僵硬。
相羽无视对他摇尾巴的光思郎,离开了社办。
替光思郎准备好预料和床铺后,五月离开学校。
从走出校门不远处的车站搭上电车,十五分钟抵达市内的转运站,近铁四日市站。
从近铁百货店和麦当劳之间的通道过了十字路口,经过女高中生聚集的时尚大楼「铃丹」前,朝一番街商店街的方向走。上方有拱顶遮棚的这条商店街车子开不进来,是县内少数大规模的商店街,可以在这里慢慢散步购物。经过挤满许多购物客的佳世客前,再往后面一点,就可以看到这一带最大的书店,白扬文化中心。
今天是赛车运动专业杂志《auto sport》的开卖日。
受到两个哥哥的影响,五月国中开始就对赛车很感兴趣,现在最着迷的是F1一级方程式大奖赛。
四年前的一九八七年,相隔十年F1大奖赛在日本,而且还是邻近的铃鹿赛车场举行。
不仅如此,中嶋悟赛车手还成为首次全程参赛的日本人。在那之后,他没有错过任何一期《auto sport》和《Racing on》,读到倒背如流,有赛事的星期天他会将耳机接在客厅电视的插孔上,在深夜里看富士电视台的实况转播。
今天应该会出葡萄牙大奖赛的速报。冲上楼梯前往卖场,一个身穿八高制服的男生正驼着背站着翻看杂志。
好像几十分钟前才刚看过那细长的身影。
走到身边,那人果然是相羽。他正专注看着麦拉伦—本田的赛车照片。
他想拿相羽面前的杂志,招呼了一声:「那个……」对方稍微往旁边移了移。但是相羽还是挡到了五月想看的杂志。
没办法,只好硬是伸手去拿。
相羽稍微低下头,再次往旁边移动。看了之后五月说了声:「不好意思。」相羽这才抬起头。
眼镜背后的眼睛似乎有些微张皇。
「抱歉,吓到你了?因为刚刚实在拿不到。」
相羽一阖起杂志,他立刻看到班尼顿—福特车队车手尼尔森•毕奇的脸部特写。这是大奖赛速报《GPX》的封面。
「你喜欢这个?」五月指着杂志问。对方回答:「啊?嗯,算吧。」
「怎么话里有话的感觉。该不会比较喜欢二轮吧?」
「二轮?」相羽重复了一次后又马上接着说:
「喔,没有,我喜欢四轮。」
「好意外喔,没想到你也看赛车。」
相羽把杂志放回架上,快步离开。
「咦?你不看了吗?喂,这边架上也有速报喔。」
五月叫着,但相羽没有回头。五月觉得他正看得高兴时好像被自己赶走了。
相羽刚刚翻看的大奖赛速报里有很多照片。其中相羽正在看的那张照片是这一期里最具震撼力的,也难怪他会看得那么入迷。
几天后,要参加在铃鹿举办的日本大奖赛的赛车陆续来到日本。
每年一到十月,地方媒体就会盛大报导这些抵达名古屋机场的F1赛车,已经成了这几年秋天特有的风情。
但是比赛门票也一年比一年抢手,只有寄出回邮明信片参加抽选被抽中的人才能购买。今年五月写了五十张明信片寄去,还是没获得买门票的资格。
今年中嶋悟表示即将退役,铃鹿这场大奖赛将是他最后一场赛事。不仅如此,跟去年一样,今年也一样会在日本大奖赛中决定年度冠军车手。
争夺冠军宝座的是麦拉伦—本田的艾尔顿•洗拿和威廉斯—雷诺车队的奈杰尔•曼塞尔。
本田创业者本田宗一郎在两个月前过世。各种情感因素交叠之下,今年取得门票的抽选机会竞争更激烈。明年五月打算要写上一百张明信片报名。
眼看当周周末即将举办日本大奖赛的那个星期二夜里,五月又看了一次《艾尔顿•洗拿:天才车手的真实面貌》这本书。
决赛的星期天刚好是全国统一模拟考的日子,但是五月一点都静不下心来看书。
F1车手陆续抵达日本。这群即将竞逐地表上最快称号的男人以及他们的车队,四处征战世界后现在来到日本,正在距离自己家只需要开车不到一小时的地方呼吸着。
光是这样就已经够令人兴奋的了,就算没有门票,他也很想到赛车场附近去晃晃。
「喂,五月。」
是二哥的声音。在汽车零件工厂工作的哥哥今年二十一岁。下个月即将跟一起骑机车旅行的伙伴结婚,搬出家里。
「什么事?二哥。」
「佳奈打电话来问,你要去F1吗?」
哥哥说话的语气实在太过轻松,他身体瞬间僵住。还没搞清楚意思五月就奔出房间。
「什么,F1?去!我去我去!废话当然要去啊!」
「佳奈说她朋友让了门票给她,是双急转弯前的指定席。她说如果你要去就给你。」
电视机前的二哥将无线电话的话筒放在耳边,正抽着烟。五月滑到他身前,规规矩矩端坐着。
「什、什、什么!二哥,你说真的吗?没开玩笑?但是我付不起门票钱啊。哥,先借我钱!」
「送你啦。」哥吐出一口烟。
「佳奈说,怎么能收未来的弟弟钱。」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佳奈姊,我从今天开始叫你二嫂!佳奈嫂子,谢谢!」
「这油嘴滑舌的家伙。」二哥笑着,把我的话转告给未婚妻听。
隔天下班回来的二哥交给五月一个放了两张门票的信封,说是佳奈给的。信封里还放了一张纸条:「跟女朋友一起去吧。」
很感谢她这份心意,但五月并没有能一起去的女朋友。
星期四中午,速速吃完午餐后五月到相羽班上探头看。
相羽正一个人在教室一角读参考书、一边啃面包。光思郎蜷在他脚边。
五月急忙走进教室,站在相羽座位前。
「抱歉啊,相羽。光思郎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啊。」说着,相羽看向光思郎。
「本来以为它想吃面包,但好像也不是。」
「光思郎,过来!」
抱起光思郎,它不开心地扭动身体。但五月还是强行按住它的身体,正要迈步离开时突然停下来。
「等等,我不是来找光思郎的。相羽,你想去看F1吗?」
「啊?」相羽错愕到声音开岔,他将面包放在桌上。
「你刚刚说什么?」
「日本大奖赛。」
「能去我当然想去,但又没有门票。」
「我有。你要去吗?如果你去的话,就当作我替光思郎跟你赔礼。」
相羽看了一眼五月递出的信封内容。但是他马上把信封推回来,将桌上的面包塞进嘴里后起身。
「堀田,你跟我出来一下,我们去外面说。」
五月以及怀里的光思郎一起被相羽拉着来到走廊上。
打开逃生梯的门走出去,相羽气势汹汹地说:
「堀田,你用这种贵重的门票来道歉?这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耶。」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啦,这是别人送我的。不过决赛那天刚好是模拟考。」
「知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所以我想应该不太可能啦。」
「也不是不可能。」
相羽凑近了五月的脸这么说。光思郎上前嗅着相羽的味道,但相羽并不在意。他将身体往前倾,继续说道:
「应该说,无所谓了,都这种时候了,我放弃模拟考。」
「啊,可以吗?」
「距离这边决赛还有时间。」
如果把考大学看成决赛,感觉可以提高不少念书的动力。
五月把光思郎放下,从口袋里取出信封。
「那这个给你吧。」
相羽取出门票,嘴里轻声念着:「有雷射标签。」门票上有麦拉伦—本田的赛车照片,下方描绘着铃鹿赛车场赛道的雷射标签发出七彩虹光。
相羽的脸从门票上猛然一抬。
「这张票不只决赛,从星期五的预赛就可以入场了!」
「对啊,是三天的通票。所以我明天早上就要去,到时我要跷课,你别说出去啊。」
「我也去。」
「啊?」我跟刚刚相羽在教室时一样,错愕到声音开岔。
「你要跷课?」
「一天而已,无所谓。说不定能在超近距离看到洗拿,还有决定世界冠军的瞬间。这种机会多难得,我一定要去。」
「太好了。」五月往紧急逃生门伸出手。
「那我们明天说不定能在那边遇到。掰喽。光思郎我们走吧。」
「等一等。」
相羽抱起光思郎。
「相羽,毛!白色的毛会沾到你身上的,给我吧。」
「这个无所谓。」
相羽不顾黑色立领制服上沾到了狗毛,稳稳抱着光思郎。
「不过堀田,你打算怎么去啊?」
「骑铁马啊。」
「啊?自行车?」.
相羽眼镜后方的眼睛睁得斗大。可能是被这表情吓到,光思郎竟然也跟着瞪圆了眼睛。
「不用这么惊讶吧……。我家在靠山那边,如果搭公车去四日市车站再换搭电车,正常情况下也要花两个半小时。而且这个周末车站和公车一定都超挤的,可能搭不上车。」
「毕竟都出动直升机了。」
日本大奖赛的时期,从名古屋机场到赛车场有直升机的班次。听说名人豪绅视塞车的状况,会选择从空中进入赛车场前往VIP座位区。
「其实直线距离距离我家差不多三十公里。开车走牛奶大道※的话不到一小时。这样算起来我骑铁马还比搭车快,大概两个多小时应该可以到。你住哪里?」
注:三重县道140号四日市菰野大安线,连接三重县四日市市和员弁市的一般县道。
相羽住的地方就在前往铃鹿时会走的牛奶大道这条农道边上。他家距离赛车场大概二十公里左右。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可以到。
听了之后相羽喃喃道:「一个半小时啊……」陷入了沉思。
「很轻松啦。登山社有个学妹跟你念同一间国中,她说以前骑自行车去过赛车场对面的『青少年之森』。女生都能骑自行车去的距离,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这样啊,骑牛奶大道过去吗……。」
摸着光思郎的背仔细思考的相羽忽然停下了动作。
「那个……能不能让我中途加入跟你一起去?」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从明天开始就会住在那边,你知道回家的路吗?」
「你要住哪里?」
「露宿啊。」
相羽再次瞪大了眼睛,光思郎嗅着他脸上的味道。
「露宿?在哪里?」
「赛车场里有些地方可以搭帐篷,我打算去那边搭帐篷。铁马……自行车的话可以载装备过去。」
「原来如此。」相羽很佩服地这么说。
「所以你要在赛车场露营啊。」
「那边离饭店和赛车场很近,在那里过夜说不定还能碰巧见到刚好经过的洗拿。不过洗澡只能去公共澡堂,或者只能在帐篷里擦澡。我记得之前八耐的时候只能冲水淋浴。……但还好不是夏天,总会有办法的。」
「堀田,你还去过机车八小时耐久赛啊?」
「去了一下子,因为我哥他们喜欢的关系。」
「那个……。」相羽有点犹豫地开口。
「可以也让我参加吗?我是说露宿的部分。需要什么东西?你告诉我,我尽量帮忙准备。」
五月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喔,好啊。」但是他转念又想。
跟相羽交谈除了跟光思郎有关的事以外,只有前几天在书店见面那时候。两人不是很熟,要一起吃住三天,真的没问题吗?
五月非常注意自己的用字遣词,慎重地回答:
「相羽,你跟我在一起不会觉得不耐烦吗?我这个人个性很随便,你应该也是第一次尝试户外生活吧?」
「担心我会拖累你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三天谁会想每天赶回家睡觉!」
相羽频频点头,推了推滑落的眼镜。看到他的动作我情绪更加高昂,声音也激动了起来。
「喜欢足球的朋友经常说,坐在加油席上的自己就是第十二个队员……。以前我不懂,但是现在我懂了,我非常可以理解。我也想要尝一尝身为同一支队伍的心情。睡在帐篷里,想像自己是新进的维修组员,被前辈欺负只能在外面睡觉。」
「我是完全跟不太上你这些幻想啦,但你的心情我懂。」
摸着光思郎的背,相羽用力点点头。看到他这个样子,五月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那就一起去吧。我们在牛奶大道会合。」
星期五上午开始自由练习,各车队都会让带来赛车场的赛车实际开上赛道,进行各种调整。
赛车场开门的时间应该是九点左右。平日会来的人应该还不多,但是为了确保抢到好的观赛位置,最好能在七点半左右抵达。
清晨四点半,天还没亮五月就骑上了自行车。
每踩一下踏板,就能感觉到夜晚沁凉的空气往身体流动。
五月对二哥说了实话,但是对父母亲谎称自己要去参加应考的特别密集合宿班。不过爸妈大概也知道他在说谎。他明明穿上八高的运动服,准备得煞有介事,但临出门时母亲却提醒:「不要做太危险的事喔。」
天亮前的牛奶大道上,偶尔会看到卡车,除此之外路上几乎没有人车。
从跟岐阜县境的交界员弁前往菰野、樱这条路,沿着铃鹿山麓往南走。以前这附近有很多牧场。因为载运牛奶的车频繁往来,所以才有了牛奶大道这个名字。
打开自行车车灯骑了将近一小时,街灯另一头出现了红色铁桥。
通过近铁汤之山线上方,前往樱町的那座铁桥是非常陡的坡道。
他改以站骑的姿势慢慢爬上坡,背后的后背包和货架上载的装备重量,都落在脚下的踏板上。
从这里开始有一段丘陵地带。爬上铁桥后,接下来是一段下坡,重复数次就会来到跟相羽会合的地方。
夜空开始泛白,从深蓝色变成水蓝色。
绿色森林、穿插其间的小镇人家,还有水田里的稻穗,都染上了淡淡水色。
漫长上坡路的途中有些喘不过气来,五月下了自行车。
他推着自行车来到坡道中段时,看到坡道顶上路口有个人影。
一个背着后背包,跨在自行车上的颀长男人身影。货架上放着牛皮纸箱跟一个大波士顿包。
看看手表。距离相约的时间还有三十分钟左右。
五月往山顶挥挥手。
「喂,相羽?早啊。」
水色的风景中,身穿深红色八高运动服的相羽也举起手。
「堀田,你已经到啦,真快。」
「你才快呢。我马上过去,等我一下。这段坡道还真是吃力。」
来到坡道顶端,相羽问:「吃饭了吗?」
「出门前稍微吃了一点,你呢?」
「只喝了牛奶。我准备了早餐。」
相羽从屁股口袋掏出地图。五月探头看了看,上面标注了公共澡堂和超市的位置。相羽指着牛奶大道的中段。
「堀田,在这里吃早餐怎么样?现在过去的话,我看看,算起来应该六点多可以到吧。……不过,你行李还真多耶。」
这些吗?五月转头看看货架。
「除了装备之外还放了很多零食、杂志之类的。你怎么跟你家人说的?」
「我说要跟朋友一起参加密集合宿班、准备模拟考。」
「借口跟我差不多。不过也不算完全说谎吧,说不定有机会用英文跟车手交谈,也是一种学习啊。走吧。」
听相羽用了「朋友」这两个字让五月有点难为情,他用力踩下踏板。
马上就是一段下坡。随着自行车的加速,情绪也跟着高涨。
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喔喔,下坡好快啊。你说铃鹿特别版会有多快啊?」
听说本田为了这次日本大奖赛,开发了「铃鹿特别版」这款最高规格的引擎。光从命名就足够让人心动。
超期待的。他对并肩骑行的相羽说。
「在F1的转播里一看到有人穿着HONDA标志的衬衫在工作,我就觉得超感动的。相羽,你喜欢F1哪些地方?」
「震撼力和声音,还有……。」
又是上坡路。相羽站起来踩着自行车的踏板。
「赛车运动是欧洲人从战前就开始的娱乐……有他们的传统。从欧洲人眼中看来,他们使用位在地图边边……这个极东之国制造的引擎……由同样位在地图边缘的巴西人艾尔顿•洗拿获胜,他们一定……不怎么开心吧。」
相羽气喘吁吁,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对话当中混着粗喘的气息。
「……在这种强烈的逆风之下……以地表最快为目标,勇往直前地奔驰……看了就觉得超级感动。」
「原来你都在想这些啊。」
「很像爱讲仁义道德的浪花节吧。」
「我没听过浪花节,不太清楚,但就是单纯觉得很感动。」
相羽下了自行车,开始牵车。五月也跟着下了车。
陡坡固然吃力,但徐缓的上坡其实也很耗体力。
相羽仰望着天空。淡淡的水色天空只有东边微微带着红色。
还有一点。相羽又说:
「我喜欢F1,因为可以让我看到世界有多大。能看到时速三百公里世界的F1车手,在全人类中只有三、四十个人。其中全程参赛的日本人有中嶋悟和铃木亚久。」
「但是中嶋要退役了。」
爬上坡道,太阳已经升上东边的天空。炫目的红光染遍天空,下方是笔直的长长下坡路。没有车也没有人,整段公路就像被他们包场一样。
两人在破晓的公路正中央一口气往下骑。五月感动得大叫。
「中!嶋!中嶋!」
「别叫了,很丢脸耶。」
相羽踩着踏板追过他。背后又传来叫声。
「又没人听到。这三天我一定要拼命地喊。可能会很丢脸,你就忍一下吧。」
早晨清凉的空气抚过脸颊。相羽的自行车继续加速,转过一个大大的弯道。
两人比相羽计算的时间稍微慢了些,在六点半多来到计画吃早餐的地方。
吃饭前两人都脱下绣了名字的运动外套,换穿上运动衫。
脱下的外套绑在腰间,相羽吃起昨晚先买好的照烧鸡肉三明治。
这是在他家附近一间面包工房买的。刚刚下坡时大喊中嶋可能让他真的很难为情吧,相羽一直安静着没说话。
五月耐不住沉默找话聊:「很好吃耶。」相羽回答:「石窑烤的。」
相羽一边用草抹掉手上的鸡肉酱汁,一边说起那间面包工房里有八高的毕业生。听说长得很可爱。
「刚好在我们入学那年毕业。我妈以前在那边当计时员工,听说她不仅长得可爱,个性也很好。」
听相羽说起女孩子的话题,比知道他喜欢赛车运动更叫人意外。五月感觉到对方努力在制造话题,也刻意发出比平时更开朗的声音。
「长得可爱个性又好,那不是超棒的吗?年纪比我们大吗?明星里像谁吗?」
「你记得山下达郎那个耶诞夜的新干线广告吗?不久前那个,穿红色衣服的女孩在车站里跑的那个……我忘记名字了。」
「原来相羽也会忘记啊。」
一到年底,JR东海就会在电视上播放名为「耶诞快车」的广告。是一则描述远距离恋爱的情侣利用新干线在耶诞夜见面的戏剧风广告。
听他说是不久之前的广告,五月开始翻找着记忆。
「嗯,牧濑里穗吗?」
「对!就是她!」
相羽摇着手上的三明治,点点头。
「笑起来的感觉很像。不笑就更像了。」
「那不是超可爱的吗!赞耶!」
就是啊。相羽很骄傲地说。
「她现在去东京念大学了,之前回来帮忙看店,看起来非常有气质,一点也不像八高毕业生。」
「东京的女大学生是不是大家都会去朱丽安娜东京那些舞厅啊?站上只有女生可以上去的高台,挥着扇子?」
「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去那种地方。」
相羽不知为什么感觉有点不耐烦,喝了一口水壶的水。
两人之间再次安静下来。
咕~咕~,森林深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
相羽轻轻清了喉咙。他转头看着身边,有些尴尬地开口「那个……」。
「怎、怎么了?」
「上次……我听别人叫你小五先辈,这个绰号还真奇怪呢。」
还以为对方要说什么严重的事。严阵以待的五月听了这无关紧要的问题不禁笑了出来。
「小学时有人打电话来我家,听到我妈叫我『小五』,在那之后小五就变成我的绰号了。一些比较亲的朋友,我的死党他们都会故意叫我『笑五』。那你在家大家都怎么叫你?」
「隆文。」
「不会叫你小隆?」
「不会。」
「那朋友呢?国中时大家怎么叫你?阿隆?隆仔?之类的。」
「相羽。」
一边回应,五月一边想起相羽好像总是一个人。三年级生脑子里只有升学的事,人际关系很容易变得淡薄,但是升上三年级之前,似乎就没看过相羽跟谁特别亲近。
「相羽脑袋太好了,很少有人能跟你聊得来吧。这就是所谓孤高的天才……喔!跟洗拿很像耶。」
「我才不是天才。」
相羽不开心地说,站了起来。
「我是在称赞你耶,怎么生气了?喂,相羽!」
「我先走了。」
绑在腰间的运动外套塞进后背包,相羽登上自行车。
「等等,我也去。」
拍拍屁股上沾的土,五月也急忙骑上自己的自行车。
相羽加快速度骑着下坡路。五月对着云霄飞车般下滑的自行车背影大叫。
「相羽!!阿隆。」
本来以为相羽会回嘴说丢脸,但他什么也没说。下到坡底,开始靠强力的站骑往上走,追在相羽身后,不过五月在坡道中段停下来。
「糟糕,开始头晕了。」
昨天晚上一直在看日本大奖赛赛前特辑杂志,太过兴奋根本没睡着。一股兴奋劲一直绷着,刚刚吃完饭后才终于松缓了下来。
相羽已经不见人影。
他再次大声叫着相羽,可是相羽大概以为他在胡闹呼口号,并没有回头。
「喂,相羽!阿隆!回来啊!我感觉不太妙。」
如果开口叫救命他会回头吗?就在五月难受到快发不出声音时,相羽从坡道上出现了。
「怎么了,堀田?」
「抱歉,我得休息一下。」
再骑一段就能通过这片丘陵地带。但是只要停下一次,就很难依照刚刚的步调继续骑。照这个样子走走停停,可能赶不及上午的自由练习。
相羽正要下坡。是一段很陡的长段坡道。
五月想叫住相羽,大声吼着:
「相羽!你先去吧。我不太舒服,慢慢跟上去,顺便买蛋。」
「买蛋?什么?」
「鸡蛋啊,鸡生的蛋!」
「我知道啦!」相羽有点生气地大叫。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买鸡蛋。」
「这三天就算没东西吃,口袋里如果有水煮蛋就能补充营养不是吗?本来想在家煮好带来,但是家里没蛋了。但不知道算是幸还是不幸,应该算是幸运吧,前面有座养鸡场。那边的鸡蛋超好吃的。糟糕,这样大叫身体愈来愈不舒服。」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你这样赶得及上午的练习吗?」
「不知道。反正你先去吧。我慢慢来。」
「你身体不舒服,是哪里不舒服?」
「头晕。仔细想想昨天没怎么睡觉。」
将滑落的眼镜往上推,相羽双手交抱在胸前。在坡道上方做出这样的姿势,五月感觉他一定很看不起不中用的自己。
「知道了。」相羽答道。
看到相羽的身影消失,五月坐在路肩。他将脱下的运动外套罩着头,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感觉全身无力。突然有浓烈的疲倦和困意袭来。
预赛的计时赛是今天跟明天下午,在上午的自由练习之后举行。就算用走的也赶得上下午的比赛,不过如果就这样睡着,很可能会一路睡到傍晚。
坐在路边打着盹,听到宛如虫只翅膀的轻微声响。那声音渐渐变大。
「堀田。」有人叫了他。
从罩着头的运动外套里探出头来,相羽的自行车就在眼前。
「哇,相羽。你怎么回来了?好不容易爬上去的。」
肩膀上上下下大声喘着气,相羽开始解开绑住自己行李的绳子。
「把东西、都放在路边,只拿贵重物品。预赛看完之后……再到这里回收。」
「什么?啊?什么意思?」
我说。
相羽从行李上抬起头。
「我们从头开始看吧,堀田。」
「我也想啊。」
「是吧。你想像一下。送到铃鹿那些赛车的引擎声。」
相羽抱着行李向五月走近,继续说:
「你不想听听一开始点火的声音吗?」
「想!」
「好!」相羽将自己的行李丢在路肩。
「堀田的行李跟自行车也藏在这里吧。」
「会不会被拿走?」
「到时候再说。」
「那睡袋带走吧。这样至少有地方睡。」
「OK。」相羽把五月的自行车搬到树林后。
「好重……堀田,你骑这种车来的?」
「还有两人份的装备吧。」相羽轻声说着,从后背包拿出笔记本,写了一张「傍晚一定会来拿」的纸条夹在行李的绳子间。
「走得动吗?」
身体虽然没力气,但晕眩已经好多了。
五月用手撑着大腿站起来。
「慢慢走应该可以。自行车还可以当拐杖用。」
两个人轮流推着自行车,走在长坡道上。来到顶端时相羽跨坐上去,转过头。
「上来!」
这次两人一起往下冲去。
骑下通往铃鹿川的坡道时,远方传来爆音。
「咦?相羽,自由练习已经开始了吗?」
相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时间还没到。」
又是一阵穿破天空般的爆音。很明显是赛车引擎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五月想起来。这次比赛报名的车队很多。所以会先举行参加预赛的预赛、也就是预备预赛。
「是预备预赛啊,相羽。」
「……所以大门应该已经开了。」
「已经开了!哇!!」
五月忍不住大叫。「吵死了。」相羽轻声嘟囔,加快了车速。
八点多来到赛车场,大门已经开了。
佳奈姊给的票区域在主道前,被称为「卡西欧三角」的双急转弯就在眼前。
来到座位区,这片斜面可以从双急转弯的起始一直望见看台区。因为实在太开心,五月忍不住握拳摆出了胜利姿势。
星期天决赛的座位有固定区域,但星期五和星期六可以在任何区域观赛。
两人决定从「130R」这个左弯开展的地方看今天的自由练习,慢慢走上徐缓的斜坡。
可能因为骑了很久的自行车,现在双腿都使不上力。
一步一步用力踏着往上爬,听到远方传来爆音。
在这声音的鼓舞下,他们奋力移动着脚步。
抬起头,视野瞬间开阔。眼前不再是刚刚的斜坡,而是一大面蔚蓝天空。
撼动身体的爆音也动摇着鼓膜。再往前走,脚边出现了立体交叉,亮眼的鲜红赛车飞驰而过。那声音和外型让人震惊到无法动弹。
他忍不住对身边的相羽说:
「你听!声音完全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法拉利真是太帅了。跟电视上的声音大小完全不一样。还有那音质!」
「连身体都在共振,有撼动丹田的感觉。」
宛如呜咽般的尖锐声音从天而降,同时出现一辆涂成红白两色的车,随着爆音同时转过弯道。
几乎令人屏息的爆音冲击,让五月不由得捂着胸口。
「本田、麦拉伦,我终于能亲眼看到了。这太赞了吧,好像全身都感受到冲击。分不清胸口到底是痛还是在跳动。」
「一眨眼就过了耶。」
令人发麻的高音划破天空,紧接着是撼动身体的重低音爆音。
红白车体再次疾驰而来。车号「1」。这是代表去年冠军的车号,艾尔顿•洗拿驾驶的麦拉伦—本田MP4/6。
「啊!洗拿洗拿,相羽洗拿!」
「镇定一点,谁是相羽洗拿啦。」
两人凝视着跟爆音一起一闪而逝的空间。
相羽感动万分地喃喃念道:
「这就是Honda Music啊!」
「那种尖锐的『唧唧』声真是叫人难以抵抗。这声音……V型双缸的声音也太帅了吧。相羽相羽!威廉斯车队来了,五号、是五号,曼塞尔来了!曼塞尔!!」
「堀田,你眼睛真好。」
「我只有视力这一点比较有自信。」
爆音从身体的右边往左边掠过。
沉迷在声音和速度当中,自由练习和预赛的时间一转眼就过了。
预赛结束后,两人带着还未平息的亢奋走出赛车场,这次五月跟相羽轮流骑上牛奶大道,明明已经疲惫不堪,但双脚却非常有力,比预期的时间更快回到赛车场。
把自行车停在露营场,他们再次走进赛车场。
五月拉住想去看第一弯角的相羽,指指赛道旁的摩天轮。
「相羽,第一弯角也不错,但是要不要先搭摩天轮看看?听说是今年刚完成的,还很新呢。」
把滑落的眼镜往上推,相羽仰望着那名叫朱比特的红色摩天轮。
「这种东西应该是带小孩或跟女生一起搭的吧?两个男人一起搭,感觉有点悲哀。」
「但是可以从上面看赛道耶。」
「……那好吧。」
嘴上说得不太情愿,但表现得倒是挺雀跃的,相羽快步走向摩天轮。
排了一会儿,两人坐进红色车厢。相羽趴在窗前俯瞰外面的赛道。
相羽发出感动的声音。
「这样看下去才发现有很明显的高低差耶。虽然本来就知道,嗯,虽然知道这些数据。但是实际上看了之后还是跟脑海里的印象很不一样。」
从摩天轮看出去,有看台的主道是很陡的下坡。
穿过双急转弯后,赛车进入最终弯角的坡道,来到有众多观众等待的看台前往下行。随着轰声驶入狂热人群的漩涡中,接受方格旗的祝福。
太厉害了。五月忍不住赞叹。往第一弯角的方向看,赛车场后方是一片群青色的海。
「相羽,是海!可以看到伊势湾耶。」
「这里真好。这是神的视点呢……所以才会命名叫朱比特,取了神的名字吧?」
五月离开沉迷于景色的相羽身边,从对面窗户俯瞰着游乐园的方位。
许多人包围着一个外国男人。那男人就像被粉丝包围的摇滚明星一样,轻轻挥着手,飒爽走着。
「你看你看,相羽,那是F1车手吧……最近是不是改称呼F1驾驶员?都可以啦,我觉得一定是。」
相羽站在他身边,也俯瞰着游乐园。
「好像是耶。会是谁?从这边看不出来。不过粉丝还真多呢。」
「身材好像挺魁梧的?个子高,高出其他人一个头,啊!你看那个。」
一个男人正悠闲地骑机车经过赛车场通道。
「那个骑机车的人,大家都在对他挥手吧?我听说会把机车借给车手方便他们在场内移动。记得应该是本田的Dio吧。戴着安全帽看不出来,但那一定是F1的相关人士。」
「会是谁啊?戴了安全帽就看不见了。」
「个头很小,说不定是洗拿呢。」
啪哒啪哒带有韵律的轰声从天而降。
来自东京、名古屋的直升机逐渐接近。
赛车场中彷佛也呼应着这声音,有一架直升机轻盈浮起。
「竟然有两架直升机。」相羽轻声说着,紧贴着窗户。
「VIP了。另一架要离开了吗?还是要飞去东京吃饭?」
「这个我也听说过,现在应该叫F1车手?F1驾驶员?还是F1选手?」
「叫车手就好了啦,我们就叫车手吧。」
「听说他们从机场到铃鹿都是搭直升机移动的。也对,万一搭近铁特急发现隔壁坐的是洗拿或曼塞尔,一定会吓坏吧。」
「隔壁通常会是经纪人坐吧。」
相羽冷静地吐了槽,稍微移动了一下位置。五月发现他是让出了方便看直升机的位置给自己,于是也贴在窗户前,两人并肩看着窗外。
「也是啦。还有啊,听说其他工作人员包了三重交通的公车从名古屋机场过来。一想到麦拉伦和法拉利的员工也搭上我们社会课校外教学时搭的三交公车,不觉得很亲切吗?」
「你都是从哪里听说这些的?」
「我大哥继承家里的田地,但他的兴趣就是赛车,经常会来铃鹿开车。二哥和未婚妻都在铃鹿跟本田相关的工厂工作。他们三个都很喜欢二轮,自己也都爱骑。」
「女生也骑机车啊。」
「骑啊。你听过《极速狂飙》这部漫画吗?二哥的女朋友跟里面的一之濑美由纪很像。不是巨摩郡的女朋友喔。」
「美由纪我不知道,不过我看过《美雪、美雪》,就是画《邻家女孩》的那个作者画的。」
「喔喔,安达充啊。你也看漫画啊?」
「漫画我也是会看的好吗。」
相羽不高兴地说,头别了过去。
看到他这个样子,五月想起自己国中时也被人说过类似的话,当时觉得自己受到大家排挤。
「抱歉抱歉,我不应该这样说。我是想说我们感兴趣的话题还满像的啦。」
相羽还是没说话。
从摩天轮出来后,又看到一个被粉丝包围的男人。这次女性粉丝很多。
「相羽、相羽!那也是车手吧?要不要去看看?Sign, Please! 不对,Can I have you autograph? 这样对吗?」
「你冷静一点。」
相羽冰冷地说着,看了一眼手表。
「抱歉堀田,我有点跟不上你的节奏。我想一个人四处去看看。」
五月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嗨到不像话,简短地回答:「好。」
但是回答的瞬间,反驳的话又忍不住脱口而出。
「所以我一开始不是就说了吗,跟光思郎在一起的时候。我说我这种个性你一定会觉得不耐烦啊。」
「我记得。所以我们两个小时后在决赛座位那边见吧。掰。」
瘦高的相羽爬上坡道。
五月心里一边想,这家伙真难搞,同时也有点难受。
毕竟相羽是同龄中第一个跟自己一样喜欢赛车运动的人。
趁太阳还没下山,五月在哥哥告诉他的露营区搭起了帐篷。到了星期六一定会人满为患的这个区域,星期五的今天还没有太多人。
把帐篷里整理好后,他前往会合的地点。
相羽正躺在可以俯瞰赛道的斜坡草地上。
「相羽,你这样会冷到的。地面很冷呢。」
「确实有点冷。」
起身的相羽递出一张赛车场的整体图面。
「我刚看了许多地方,维修站后面搭了组合屋,有很多工作人员出入。不知道为什么聚集了很多观众,那里有什么啊?」
「对呀,到底有什么?对了,睡的地方我准备好了。要吃东西吗?」
「我今天睡这里就可以,我想要一边看着赛道一边睡。这样不管是睡着或醒来,都可以呼吸这里的空气。」
「你要一直睡在这里?」
五月在昏暗的天色下环视周围。只有一天,或许还能忍受,星期五、六两天都要睡在这里,实在太累了。
「相羽,你的心情我懂,但是晚上这里太冷了。最好还是找个有屋顶或墙壁的地方比较好。毕竟还有明后天,还是保留一下体力吧。」
「不,我就待在这里。离开这边,我大概会去组合屋那里吧?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那至少一起吃个饭吧。吃完之后你想去哪里就随便你。我会睡在帐篷里。……要是不想跟我一起,我们分开吃也无所谓。」
五月慢慢爬上斜坡,相羽跟在他身后。
两人沉默地慢慢走下斜坡,经过摩天轮前。走过餐饮区前,看到前面大概站着三个人。
「怎么了?好像很挤,这间店很好吃吗?」
五月耐不住沉默,跟相羽搭话。
低着头的相羽抬起头那一瞬间,轻声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吗?」
五月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也跟他一样倒吸了一口气。
眼前有一群应该是刚吃完饭的人,位在人群中央的是个长得很像艾尔顿•洗拿的男人。
「哇,洗拿?洗拿洗拿!相羽,是洗拿!啊!」
就在他小声惊叫的这个瞬间,那群人已经离开了。
「哇……我好像对到了他的眼睛。我们下次来这里吃吧。味之街?啊,好像在杂志上看过,听说是一间叫Companella的店……。」
「冷静一点,丢脸死了!」
相羽丢下这句尖锐的话后跑开了。
「等等,相羽。抱歉啦,我忍不住就叫出声了,是不是太没礼貌了?但是他应该没听到吧?我也没有太大声。……不过这种状况通常都会吓到的吧!崇拜的车手就在自己眼前,那么近的地方耶!」
大概是不想跟这么丢脸的人走在一起,相羽的速度心,愈来愈快。五月小跑步追在他身后。
一边追他一边心想,这就是相羽强大的地方。
即使崇拜的人就出现在眼前,他也不会失了分寸,依然可以保持冷静。
在这种男人眼中,自己一定非常幼稚吧。
不过来到搭好的帐篷前,相羽倒是挺坦率地表露出惊讶。他好奇地打量帐篷外观跟里面的装备,进去之后就一直不出来。
五月在帐篷前煮热水,朝帐篷里说:
「不错吧?还满宽敞的。」
里面没有回答。他也不介意继续说道:
「明天星期六,全日本的人都会来铃鹿吧。现在放学下班的人应该都冲上车,在东名高速或名神上狂飙吧。」
「还有新干线。」
「对,还有新干线。明天这里会有很多露营的人,一定会很吵,其实你明天再过去那边睡就行了。唉,你有在听吗?」
对方没有回答。
「算了,吃饭吧。肚子一饿脾气都来了。小鸡拉面可以吗?还是你喜欢日清杯面?」
「都很少吃。」
「是喔,都是垃圾食品。但是我经常吃呢。」
五月从后背包拿出两个杯装小鸡拉面打开。闻到汤的香味,肚子咕噜咕噜地叫。
五月听到自己肚子的声音忍不住笑了起来,朗声对着帐篷里说:
「我喜欢日清杯面,小鸡拉面浇饭,鸡肉饭、鸡肉饭、鸡肉饭,一看到电视上田村英里子的宣传,就忍不住买了。那件衣服超性感超可爱的。」
「我没看过。」
五月拿着杯面和热水走进帐篷。
相羽正在看五月带来的日本大奖赛特集。
「那很有意思吧?」
相羽还是沉默着。
五月拿起杂志整理着。
「我说你啊,虽然不用刻意配合我,我们也不到吵架要和好的地步,但是你就不能开心一点吗?我都先开口了,你就不能稍微回应一下吗?蛋拿来。」
相羽静静将在牛奶大道买来的一袋鸡蛋递出去。
「谢啦。这些如果不合口味,不用勉强吃。我是会大口大口吃掉啦,今天我也会在这里睡……啊!」
「啊!」相羽也叫着,看着杯面里。
咖啡色的干面上有两个蛋黄。
「哇!」他惊讶地叫道。
「我第一次看到有两个蛋黄。」
「还有这种蛋啊。」说着,相羽看了鸡蛋附的那张纸。
「上面写着是双黄蛋。」
「所以说这些全部都是吗?」
把蛋打到另一碗杯面里,果然又是两颗蛋黄。
喔喔!两人异口同声地赞叹。
「上面写着『大颗』我才买的,感觉好划算啊。我要倒热水了喔。」
将热水倒在蛋白上,五月盖上杯面的盖子。
小小帐篷里渐渐弥漫开小鸡面汤的香味。
三分钟后打开盖子,咖啡色的面和汤有两颗半熟的蛋黄。
「看起来好好吃喔。」相羽喃喃说道。
「我妈妈娘家是做面线的,所以家里吃的面都是面线。我妈说面线一分半就能烫好,比拉面还快。」
「你妈妈是大矢知那边的人吧。那里的面线很好吃,但是在野外吃的杯面味道特别不一样喔。」
「好吃!」相羽吸了一口面。
「真好吃,没想到味道这么好。」
「啊,对了,还有一个配料。杯子靠过来一点。」
拿出鱼肉肠,像拿小刀削铅笔一样,五月在相羽的杯面里削了几片薄薄的鱼肉肠。
「鱼肉肠要先浸到汤里再吃,跟味道浓的汤混在一起吃超棒的。」
相羽将鱼肉肠沉入杯底,然后裹着大量汤汁放进一片到嘴里。
「好吃!好好吃喔,堀田!」
「那就好。」
五月把蛋黄戳破,跟面拌在一起。咖啡色卷曲的面裹着蛋黄,让汤的味道更加温醇。
平常总会烦恼什么时候该吃蛋黄,但既然有两颗,吃起来心情就自在多了。
相羽正要戳破蛋黄,忽然停下动作。
「怎么了?你该不会不敢吃半熟蛋吧?」
「没有,我喜欢啦。……今天的预赛,伯格破了赛道纪录吧?」
麦拉伦—本田车队洗拿的队友杰哈德•伯格,在今天的预赛中交出了赛车场的最快纪录。
回想起场内广播宣告这件事的情景,五月频频点头。
「听了真的超兴奋的。太期待明天的预赛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伯格应该会继续这样取得杆位,洗拿第二。本田拿下第一跟第二。」
相羽用筷子指着两颗蛋黄。
「我觉得他们会包办一二。」
「在铃鹿吗?」
相羽深深点头。
「对,在本田宗一郎过世的这一年,在铃鹿这个地方。」
「那也太戏剧化了。谁会是第一?」
「在一个洗拿信徒面前,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问吧。」
「也对。」五月一边回答,一边取出装了调味料的袋子。
「我还是很想混合一下红色跟白色。相羽,我有番茄酱跟七味,你要加在蛋黄上吗?」
「那我七味粉好了。」
相羽在蛋黄上撒了很多红色七味粉。
蛋白上有两颗染成红色的蛋黄,并排在碗中。戳破蛋黄后相羽发出声音吸着面。
「好吃!好辣、但是好好吃,一口气包办一二!」
「要不要再各吃一颗蛋?这次用水煮蛋来包办一二。」
「吃!!」
五月想连明天的也一起煮,从后背包拿出单柄小锅。相羽指着后背包里那个大纸袋。
「堀田,那个大袋子里装了什么?」
「这个吗?是我珍藏的杂志剪报。等等要看吗?我心目中去年最棒的一张是这个,我很喜欢这个摄影师。」
「好帅喔……。」
相羽沉迷地看起剪报,然后突然开始快速吃面。大概是吃到七味粉,稍微呛了一下。
五月笑着把水递给他。
下班的人陆续聚集到露营区来。帐篷外开始热闹起来。
相羽的预感没错。星期五和星期六的预赛结果都是由洗拿的队友杰哈德•伯格创赛道纪录,拿下杆位,紧接着第二名是洗拿。
第三天决赛早上。心情来到最高点,但身体却觉得很沉重。可能是因为深夜跟相羽一直盯着维修站后面的组合屋灯光,直到清晨都在赛道各处晃的缘故吧。
五月开始对回程感到不安,从公共电话打电话回家。把来龙去脉告诉正在家里休息的大哥,五月说比赛结束后会骑到不塞车的路段,拜托大哥能来接他回家。
担心的哥哥答应了,他跟相羽商量,决定跟大哥在距离赛车场十五公里远的小山田纪念温泉医院旁的邮局会合。
决赛当天,大约有十五万观众聚集到赛车场。中嶋悟的赛车一出现,观众之间便掀起一阵巨浪,宛如地鸣般的欢声。
跟洗拿争夺年度冠军的曼塞尔在途中弃权,此时已经决定跑在第二的艾尔顿•洗拿稳坐王者宝座。
跑在首位的是杰哈德•伯格。杆位向来是洗拿的指定席,伯格不愧拥有从洗拿手中夺走杆位的实力,震撼力十足。
不过确定年度冠军之后,洗拿赶上了他,轻盈地超过。
接下来他一路领先,几乎已经确定优胜。
最后冲刺,观众席的大批观众对他的奔驰送来加油声。
宛如激起灵魂的赛车轰声。十五万人的欢声。
兴奋和狂热翻涌起颤动的声音,身体也随之震动。沉醉其中的五月大叫着洗拿的名字。
那个瞬间,他的赛车在眼前减速。
「咦,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机械故障吗?」
紧追在后的伯格追过洗拿的车那一瞬间,他的车再次顺畅驶出。
红白两台赛车并肩疾驰,就这样被卷入看台狂热的漩涡当中。
方格旗挥动,现场欢声雷动。
令人激动的包办一二。相羽举起右手尖叫着。
「鸡蛋!鸡蛋!本田的蛋啊!」
「啊,你说什么?相羽?」
「堀田!蛋啊,鸡蛋啊!」
五月这才发现他指的是车队囊括了冠亚军,也举起双手。
「真的!鸡蛋跟鸡蛋,相羽!」
两人在击掌之后,一起朝向天空大叫。
「鸡!蛋!!!」
相羽握拳朝天大叫。他欢喜的叫喊声听起来就像英文一样帅气。
自行车离开头上来来去去的直升机和大批人群,继续往前进。
骑出赛车场,朝着邮局骑去。
来到公休的邮局,两人一起躺在停车场上。
「相羽,你还活着吗?」
「算吧,但是好困。」
「我也是。」
听到有车开进停车场的声音。关上车门的声音之后,是大哥的声音。
「喂,小五,还活着吗?」
「好想睡啊,哥。睡着了我会死掉吗?」
「死不了啦。还有小五的朋友,你还好吗?」
「可能不行了……。」
听到在自动贩卖机买饮料的声音。
温热的东西触碰到脸颊,五月微微睁开眼。眼前是一罐罐装咖啡。
「喝吧,在外面露宿三天嗨成那样,谁都会撑不住的。你们两个是笨蛋吗?」
「哥,我也就算了,相羽是我们八高最聪明的耶。」
「但一样是笨蛋啦。好了好了,你们睡吧。」
大哥扛起自行车,放上轻型卡车的货架。
大哥嫌他们浑身汗臭,要他们坐在后面,五月跟相羽一起坐在卡车货架上。
天空已经暗下,清冷的空气从袖口和领口钻进来。摸摸喉咙,五月对相羽笑着说:
「我声音超哑的。」
「我也是。」声音嘶哑的相羽也按着自己的喉咙。
仰望黄昏的天空,相羽问:「你觉得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洗拿……我本来以为是机械故障,但他应该是在等伯格吧?说不定……是故意想让他赢?」
「谁知道呢?但是我亲眼看到本田囊括冠亚军,单纯这样就觉得今天超级感动的。最后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在哭还是在笑。」
「我也是。」说着相羽笑了笑。
「真的是这样呢。」
五月靠在轻型卡车的龙门架上。
两天前走过的路现在包围在夕幕中,景色迅速往过去流逝。
仰望着天空,相羽低喃道:
「洗拿跑完,我们也跑完了呢。」
「全力狂奔呢……。」
朱红夕照渐渐暗去,星斗开始闪烁。
大概是对相羽的拖鞋厌倦了,光思郎很少再靠近鞋柜胡闹。
也因为这样,在那之后五月跟相羽几乎没有机会再见面。
进入二月,很快就决定要进名古屋私立大学的五月开始上驾训班。因为太难为情所以他谁也没说,但等考上驾照后,他打算在车里用大音量播放富士电视台转播F1的主题曲〈TRUTH〉,开上高速公路。
进入三月后马上开始的毕业典礼上,相羽代表致答词。
他在致词里提到「在学校里共度时光的白狗」。他感谢学校愿意接受这只狗,说完谢词后场内响起一片温暖的掌声。
回头想想,新生入学时致词的也是相羽。
从入学考时开始,这个学年的杆位就是相羽的指定席。东大还没有放榜,不过他一定能以好成绩考进去。像他这样的男人,一定能承担日本政治或外交的未来。
典礼结束后,光思郎跟学弟学妹们一起排队等在校门旁。今天它没戴项圈,换上像蝴蝶领结般的红色蝴蝶结。
「光思郎,谁帮你打扮得这么可爱?」
五月蹲下来跟光思郎说话,有人走到他身边。
是相羽。他伸手摸摸光思郎的下巴下方。
「那个。」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嗯。」五月回答。「上次很开心呢。」相羽摸着光思郎。
「那两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笑五。」
相羽用死党叫他的小名称呼,让五月很惊讶。
突如其来的事让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相羽已经离开。
* * *
优花的花要开了。
在光思郎会的社办里,光思郎走近五月。
每当体育馆里聚集了大批学生,还有跟他们有类似味道的大人,学校旁的十四川那排樱花树就会盛开。
五月驼着背在笔记本上写字。
被称为毕业典礼的聚会之后,在这本笔记本上写字的学生隔天都不会再出现。
光司郎觉得很寂寞,靠近五月脚边,然后被他抱起。
「你看,这辆车很帅吧,光思郎?」
笔记本上放着一张有扁平车子照片的细长纸张。
春天的阳光下,那张纸有一部分闪闪发着光。
五月用自动铅笔的笔尖,模写着那些光线。
「第一、S字、反斜坡弯道、德格纳弯道、发夹弯、汤匙弯、西方直线、130R,还有卡西欧三角……今年印象最深刻的事。」
五月仔细地将那张细长的纸贴在笔记本,摸着那小小的光线。
「我也不会忘记喔,阿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