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当众法式接吻篇
这一刻终于来临。
我压抑想逃跑的心情，直面现实。
穿着纯白婚纱的青梅竹马站在我面前。
青梅竹马的表情紧张地绷紧，又在难为情之下看起来略微泛红。
「最后能和你……结为连理，我觉得很高兴。」
即使我难为情到快死掉，依然勉强说出口。
另一方面，青梅竹马轻轻摇了摇头。
「这不是最后，而是开始。今后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对吧？」
她的态度一反平时的自大，以贤淑文静的语气表示。
即使我对她的态度感到非常不对劲，依然点头示意。
「嗯……是啊。」
说着，我将手搭在青梅竹马的肩上。
缓缓将她拉向自己，然后轻轻揭开面纱。
随即露出青梅竹马水润的眼眸，以及丰满的嘴唇。
「我爱你。」
「我爱你。」
我们相互表白爱意后，缓缓凑近脸庞。
然后彼此的嘴唇……
※
「两人幸福地接吻后殉情……咦？什么啊，居然还有吻戏！？我怎么没听过！！」
看完剧本后，爱梨大声嚷嚷。
她满脸通红。
我──风见一飒同样也对这种内容不知所措，但表情忍着没透露。
「……我也没听说啊。」
我问写剧本的人……负责文化祭话剧的剧本负责人。
在我们学校，每年十一月有文化祭活动。
传统上一年级各班演奏音乐，二年级负责演话剧（另外三年级忙着准备考试，不用表演节目）。
各同学分别负责服装、舞台装置等工作。我和爱梨则担纲话剧主角。
我当然不是自愿挑大梁的。
不过在班上同学起哄之下，爱梨担任女主角──她和我不一样，喜欢出锋头，而且禁不起捧。
在爱梨强行邀请下，我被迫陪她演对手戏。
──不过我要先声明。我并非不愿意看到其他男生扮演青梅竹马的情侣，哪怕是演话剧，才接这个角色。这一点可千万别搞错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是情侣啊……」
「「才不是！！」」
我们同时向同学提出抗议。
结果同学露出意外的表情。
「可是你们曾经放学后在教室里亲吻……」
「「那、那是因为爱梨她（一飒同学他）！！」」
两人的声音又重合。
我瞪着爱梨示意她别学我，她也回瞪我。
不，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何、何况在大庭广众下亲吻……该说门槛有点太高了吗？我觉得不太妥当。」
爱梨刻意地轻咳一声后开口。
「不对，其实两人独处也不妥……」
然后红着脸快速补充了一句，听起来像在找借口。
其实没有人揪你的话柄啦……不过我的意见基本上与她一样。
「我也不愿意与爱梨亲吻……」
「什么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我这句话，爱梨眉毛一挑，发起脾气。
难道她觉得「不喜欢亲吻＝缺乏魅力，肮脏」吗？
虽然我的用词也不妥，但她一生气，就彷佛我们的关系好到会亲吻耶？
「没有那么严重啦……何必恼羞成怒呢。」
「我、我哪有恼羞成怒……」
突然发现自己失言的爱梨顿时缩回去。
暂时不理会开始扭扭捏捏的她，我询问班上同学。
「这个场景真的有必要吗？高中生演这一段有点太煽情了吧……」
毕竟是高中生话剧，应该更合家欢一点。
我提出标准乖宝宝的质疑。
结果负责写剧本的同学用力点头。
「这样比较刺激啊。既然要演，当然要以冠军为目标啊。」
「呃，我可没有这种坚持……」
「假装亲吻有什么关系。」
「「……假装？」」
听到同学的说法，我和爱梨都歪头不解。
「没错，假装……咦，难道你们以为要真亲吗？」
同学捂着嘴，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和爱梨则同时面红耳赤。
「怎、怎么可能……我一开始就猜到是假装了好嘛！」
「我、我也是……猜想多半不是真的！」
我和爱梨都慌张地辩解。
同学对我们投以讶异的视线，但随即面露笑容。
「那就拜托你们啦，表演殉情的情侣档。」
「喔、喔……当然！」
「既、既然都当主角了嘛！」
我和爱梨生硬地点头。
※
放学后。
我和爱梨两人决定在我房间练习台词。
「最后能和你……结为连理，我觉得很高兴。」
「这不是最后，而是开始。今后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对吧？」
「嗯……是啊。」
「我爱你。」
「我爱你。」
「「……呼。」」
我们交互默背台词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默背的时候还不觉得，可是说出口就有点难为情。
「总、总之算是记住台词了。」
「是啊，接下来就剩演技了……」
如果在台上胡乱难为情，变成台词僵硬的别脚演员反而更丢脸。
但即使是台词，对青梅竹马说「我爱你」还是超级难为情……好难受。
「话说回来……就不能有好的结局吗？」
试图转移现场气氛的爱梨开口。
我对爱梨的意见表示不解。
「既然主题是私奔，最后必须殉情吧？还是你讨厌私奔的题材吗？」
听到我的疑问，爱梨以手托着下巴回答。
「嗯，这个……我倒不是讨厌私奔的题材，反而喜欢呢……」
「咦？是吗？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恋爱题材。」
爱梨点头同意我。
「是没错。不过根据我的兴趣，倒是可以接受被王子殿下拐走的题材……」
「哦……」
「但是比起罗密欧与茱丽叶，我更喜欢灰姑娘。该说我更想要好结局呢，还是被拐走后能幸福快乐地生活呢……」
说到这里，爱梨突然惊觉失言。
然后急忙摇摇手否认。
「不、不是啦，我刚才说的都是指故事喔？」
「当然啊，谁会这么变态，希望在现实中遭到绑架啊。」
「哼、哼……何必说得这么过分呢……」
爱梨对我的反应噘起嘴表达不满。
……难道她真的有这种愿望？那么「变态」这两个字可能有点太重了。
「话说吻戏……该怎么办呢。」
爱梨露骨地转移话题。
真是哪壶不开提那壶，我忍不住皱眉。
「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演啊？……反正假装就好，随便应付？」
「……问题就在于假装啊。简单来说，必须让观众看起来像真的亲吻吧？」
「是啊……所以呢？」
「问题是该怎么演？」
「这个……」
我想像观众在我身后，将手搭在爱梨肩上。
然后搂向我的前方。
「唉，啊，等、等一下……」
然后我以自己的额头贴在爱梨的额头上。
从后面看起来，应该就像我与爱梨接吻。
「差不多像这样……吧？……爱梨？」
我问爱梨，她却没反应。
仔细一瞧，爱梨紧闭眼睛，满脸通红地僵在原地。
※
发生得很唐突。
「这个……」
该怎么演呢。
一飒同学宛如回答我的问题般，将手搭在我的肩上，搂向他面前。
而且力道强劲。
「唉，啊，等、等一下……」
──他要亲我了！！──
眼看他的脸越来越近，我急忙闭起眼睛。
身体紧绷，准备接受。
咚的一声，我们两人额头相碰。
「差不多像这样……吧？」
可是不论过了多久，『该来的』始终都没来。
究竟何时要亲我呢，在我心跳加速地等待时……
「……爱梨？」
一飒同学喊我的名字。
情况好像不对劲。
「……一、一飒同学？」
我战战兢兢地睁眼。
青梅竹马端正的容貌出现在眼前，我忍不住别过视线。
……他以前明明长得像女生。
「唉……这、这是怎么回事？」
「练习啊，假装我们在接吻……从后方看起来就像真亲吧。」
喔，原来如此……拜托喔！
「笨、笨蛋！！」
真让人误会！！
我伸出双手使劲一推一飒同学的胸膛。
即使我卯足全力，却仅让他的躯干略为摇晃。
「骂我笨蛋是什么意思啊……」
「怎、怎么不说明清楚啊！刚、刚才害我误会了嘛！！」
我捂着嘴唇大喊。
结果他似乎终于发现，急忙离开我。
然后略为脸红地转头。
「笨、笨蛋是你才对吧！我一开始就说假装接吻了……当然是假的啊！」
「我、我的意思是你解释不清嘛！」
「可是……我怎么会突然亲你啊！」
「这、这个……谁晓得嘛！！」
「为什么啊。」
「因、因为……你之前不是说过吗！如果你有这个心情的话……」
──可以亲吻我吗？
我重复一遍之前一飒同学说的话。
听到我这么说，他顿时愣在原地。
见到他的反应后，我也恍然大悟。
「这、这个……看嘛，我不是美少女吗？就算你是绅士……也有可能折服于我的魅力，难以抵抗冲动吧。」
「怎、怎么可能呢……别乱讲。」
一飒同学别过视线开口。
不敢正眼看我，不就代表问心有愧？
即使我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
如果真的戳破，可能就回不去了。
「……」
「……」
彼此沉默了一会。
为了打破沉默的气氛，我主动开口。
「何况到底能不能真的假装……得让别人看过才算数吧？」
「也、也对。那么要让谁来看？难道找我妈……」
「绝对不行！」
我语气强烈地否定。
受不了，青梅竹马在胡说什么啊！
「我也不愿意，放心吧。」
「那就好。」
他的神经应该没这么大条，当着家长面前练习亲吻吧。
然后我掏出手机，作为替代方案。
「其实不用让别人看，拍下来也可以确认啊。自己确认比较快吧？」
「嗯，也对……那就来吧。」
「喔，好啊……」
我打开手机的摄影功能，调整到观众视线的高度。
然后再度面对一飒同学。
「以身高而言，我应该背对摄影机才对。」
「嗯，我也这么想。」
好，开始吧。
我抬头仰望一飒同学，言下之意告诉他开始。
然后一飒同学手绕到我背后，紧紧搂住我。
我轻轻挺直腰杆。
两人的额头轻碰。
鼻尖也跟着接触。
「呼、呼……」
「哈……」
彼此的嘴唇距离近到只差几公分就会碰触。
一飒同学呼出的气息不时搔动我的嘴唇。
──好像透过呼气亲吻一样。
我的脑中浮现这种想法，一股类似快感的感觉流窜我的背脊。
我心荡神驰的表情映照在他的眼眸中。
快要忍不住了……
「已、已经……可以了吧？」
「也、也对。」
听我说完后，一飒同学才松开搂住我的手。
我急忙与他拉开距离。
然后强忍想捂住胸口怦怦跳的冲动──不能让他发现我现在心跳加速──深呼吸一口气。
「好、好吧……确认一下手机，看有没有成功。」
「嗯。」
我拿起设置的手机，播放刚才录下的影片。
一飒同学也同样注视画面。
「这、这样……」
「算是……成功吧。」
画面显示着「亲吻的我们」。
不只符合要求，甚至可以说太成功了。
「……」
「……」
影片实在太像真的了。
这是当然的。
因为在画面中亲吻的是我们啊。
电视上那些搂搂抱抱的俊男美女，我从未和他们说过一句话。刚才手机拍的影片比电视画面生动几十倍。
──我们要在大庭广众下这样表演吗！！
我没办法说自己做不到。
毕竟已经答应演女主角。而且都说是「假装」亲吻了，我居然会有感觉。绝不能让青梅竹马发现，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丢这种脸。
「正、正式上台应该还可以吧！」
「很完美。」
为了掩饰真正的想法，我露出强势的笑容。一飒同学也跟着面露微笑，点头回答。
「……」
「……」
然后我们再度陷入沉默。
……气氛不是很好。
倒也不是很糟，但总觉得有点浮躁。
彷佛再这样下去会跨越关键的界线。
「今天要不要到此为止？」
「好、好啊。」
在一飒同学的提议下，今天的练习就此打住。
※
文化季结束后。
在校舍的一角。
「天啊，糟透了……」
爱梨的声音死气沉沉的。
她捂着脸蹲在地上。
整张脸红到耳根。
可能因为穿着白色礼服，红通通的肌肤看起来十分明显。
「爱梨，后夜祭快开始啰。」
「……不要，我不去。」
我抓着爱梨的手臂，督促她起身。
但她却摇头抗拒。
「虽然是自由参加……不过这是唯一一次高二的后夜祭喔？不去确定不会后悔吗？」
「……我已经后悔了啦。」
爱梨声音纤细地表示。
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刚才也不算什么重大失败啊。以结果而言观众很捧场……」
「啰嗦！」
听到我这句话，爱梨猛然抬头。
然后用略为水润的碧蓝眼眸瞪我。
「不只在大庭广众下丢脸……甚至还留下影片纪录。你怎么可能瞭解我的心情！！」
对于爱梨这句话，我忍不住抓抓脸颊。
「……其实我也一样难为情啊。」
然后回想起几十分钟前发生的事情。
※
舞台上，演主角的我和演女主角的爱梨即将迎来殉情的高潮场景。
绝对不能失误。
这一幕很重要。
心脏在紧张下扑通扑通地狂跳。
「最后能和你……结为连理，我觉得很高兴。」
「这不是最后，而是开始。今后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对吧？」
「嗯……是啊。」
说完台词后，我轻轻取下盖在爱梨脸上的面纱。
面纱底下出现的爱梨，表情极度紧绷。
彷佛脸上写着「我现在好紧张」。
当然我的表情可能也差不多……
但是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我爱你。」
我强忍心中的难为情，说出台词。
好不容易说了出来。
「我爱你。」
爱梨说这句台词的声音也有点颤抖。
我伸手绕到爱梨的背后，轻轻搂向自己。
然后依照练习，自己的脸凑近爱梨的脸。
我和她的额头轻轻贴在一起。
鼻尖跟着轻触。
呼出的气息搔动彼此的嘴唇。
我紧张的表情映照在爱梨的眼眸中。
──亲吻，然后数三。
接着两人服毒殉情。
这是剧本上的内容。
三。
二。
我在心中倒数，快要结束了。
就在此时。
「啊……」
爱梨的身体陡然一沉。
我急忙托住她的身体。
爱梨同样慌张地紧紧搂住我的身体。
观众席跟着发出欢呼声。
「你、你没事吧？」
「对、对不起……我刚才有点紧张。」
幸好以即兴表演顺利度过难关。
不过……爱梨似乎不这么想。
※
「我以后不敢来上学了……」
「太夸张了吧……我觉得假装亲吻比较难为情耶。」
只不过没站稳，让我抱着而已。
有这么难为情吗？我感到疑惑。
「吻戏依照剧本，没关系的啦。」
「观众又不知道剧本……」
「可是班上同学呢？阳菜与葛原同学呢？还有爸爸妈妈呢？」
「这个……」
不知道剧本的观众，会以为我搂着爱梨也是演技的一部分。
可是知道剧本的人……应该会认为这是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或是我们的即兴发挥。
「他们一定会说『哇～爱梨好大胆！！』或是『重要的话剧途中搂着男朋友，那个色胚女在想什么啊？』不然就是『有这么麻烦的女朋友，一飒同学也真辛苦呢～』啦。」
「原来如此。」
爱梨口中的「他们」应该不是叶月与葛原。
当然也不是父母。
似乎是一部分同学……尤其特指女同学。
爱梨很漂亮，应该有不少同学吃她的醋。
（插图014）
……那当初何必答应当女主角呢。
「姑且不论是不是女朋友，有个麻烦的青梅竹马的确很辛苦。」
「……啰嗦。」
爱梨气噗噗地转过头。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臂。
「来……后夜祭要开始啰。」
「……不去也没关系吧。反正不是无聊的外行人漫才（对口相声），就是没意思的土风舞吧。如果这么想去的话，一飒同学你自己去啊？」
说完爱梨粗鲁地甩开我的手。
我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闹什么别扭啊。
不过她都这么坚决了，估计翘也翘不动吧……没办法。
「是吗……」
于是我坐在爱梨身旁。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歪头。
「……你不去吗？」
「你都不去了，我去还有什么意义。」
「高二的后夜祭不是只有今天吗？」
「所以才不去啊。」
「……是吗？」
听到我的回答，爱梨略为开心地微笑。
然后咧嘴露出自大的表情。
「哎哟，一飒同学你这么怕寂寞啊，真拿你没办法。」
「……你真是嘴上不饶人耶。」
如果我放她一个人，她肯定会在背地里喋喋不休地抱怨。
我一脸苦笑。
然后问爱梨。
「话说你当时为何没站稳？……应该不是身体不舒服吧？」
「只是……只是有点紧张而已。」
「是吗？」
毕竟正在演话剧，紧张很正常。
关键场景刚结束，紧绷的神经放松……的确有理有据。
「……我可不是腿软喔。」
……何必特地说出自己不想提及的事呢。
真的会害我当真耶。
「……你刚才说了什么吗？爱梨？」
「哪有，没什么。」
说着，爱梨将投靠在我的肩膀上。
脸颊在夕阳照耀下，染成嫣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