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诅咒、江崎由奈 - MIA, Sorcery, and Yuna Ezaki
第二天。
我带着有生以来最忧郁的心情去学校。最近每次去学校都会感到越来越忧郁,而今天达到了顶峰。就像走向断头台的死刑犯一样的心情。
看到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就觉得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我的丑闻……知道我和果南在学校厕所做爱的事,在心里嘲笑着我。虽然明知是被害妄想,但只是从那些看起来在愉快交谈的学生身边经过,胸口就会一阵发紧。
到了教室。
上学路上倒是没人跟我说话。但在教室里可就不一样了吧。
我拎着书包走向自己的座位时,半路上突然被一个男生叫住了。
「哦,宫泽啊——」
是馆,一个总是嬉皮笑脸的爱现的男生。在班级等级中大概属于中等水平吧。他本人很想加入阳角的团体,但完全没能混进去,但也不是阴角。就是那种所谓的伪现充。
虽然他不是很讨人喜欢,也不是特别要好的朋友,但既然被搭话了,我只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这时馆一脸愉快地说道:
「前天的事,我都知道了哦」
「什么事?」我问。
「听说你在男厕所做爱了?」
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虽然想到总会有人提起这件事,但真的被说出来时,还是感到比想象中更加困惑。心脏砰砰直跳。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像逃跑一样走向自己的座位。馆好像还在说着什么,但内容已经听不进去了。
紧接着,又有一个学生来到我的座位前。
大概又是来嘲笑我丑闻的人吧——我带着忧郁的心情看向那人,却发现是昨天也来找我说话的那个看起来很温和的女生。
「……宫泽君」
是桃谷沙织。
她来我座位有什么事呢。是来骂我的吗?不对,桃谷应该不是那种人吧,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警惕。
「怎么了,桃谷」
我问道。我压抑着内心的紧张,尽量不表现在态度上。
「宫泽君」桃谷说道。
为了减轻实际被说出来时的打击,我在心里想象着桃谷的台词,反复默念:
『听说你在男厕所做爱了?真差劲啊』『听说你在男厕所做爱了?真差劲啊』『听说你在男厕所做爱了?真差劲啊』……
我低着头,这时桃谷说道:
「你知道瑠音的情况吗?」
「……知道什么?」
「我联系不上瑠音了」
我不由得眨了眨眼。这话完全出乎意料。
「联系不上是什么意思?」我问。看来桃谷要说的并不是关于我的过错。
「到晚上九点半之前还能联系上的」桃谷说。她的心似乎完全被不安占据,看起来没有余地去轻蔑我。「在聊LINE的时候,瑠音突然就不再显示已读了。一开始觉得这种事也会有嘛就没去在意,但总觉得心里不安,虽然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神经质,但还是试着打了电话,结果连拨号音都没有」
「……连拨号音都没有?」
「对。没有拨号音通常就是手机关机了,或者在信号覆盖范围外,或者被对方拉黑了……大概就是这些情况吧?我觉得瑠音不可能拉黑我,而且晚上九点半一般都在家里,也不该是手机没电的时候,感觉很奇怪」
桃谷继续说道:
「所以今天和学校的大家聊了聊,发现大家都是在九点半左右就联系不上瑠音了……。就想问问宫泽君怎么样」
我和瑠音分手是在昨天放学后,天还没黑的时候。之后就没再联系过,所以对晚上的事完全不清楚。
「抱歉,我不知道」我回答道。
「是吗」桃谷说道。看起来她已经预料到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以防万一才来问问。「谢谢你的回答」
「瑠音不是挺任性的嘛,说不定也会发生这种事吧」我说道。看她那么担心,就想说点什么安慰她。
「是吗……但愿如此……」
桃谷说着,看向了瑠音的座位。她平时来学校都挺早的,但现在那个座位是空的。
瑠音也是会迟到的。今天刚好就是那样的日子吧,我这样对自己说。
但心里还是感到不安。是被桃谷的担忧感染了吗?还是说桃谷的话触发了我的潜意识,发出了某种警告?
铃声响起,到了早上的班会时间,班主任来了。
我们班的班主任是个看起来没什么干劲的胖中年男人。我们学校是初高一贯制,所以从初一开始带班的老师就没变,而他是其中最不受欢迎的一个。
起立、鞠躬、就座之后,班主任说道:
「藤代从今早起失踪了」
教室一片哗然。几乎所有同学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在脑海中反复咀嚼着班主任说的话。
——瑠音失踪了。
我看向坐在前面的桃谷的侧脸。她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几个学生向班主任提问。班主任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制止了他们,然后说道:
「安静一下……我也不太清楚情况,问我也说不上来。警察已经在行动了,应该只是离家出走而已,别太担心……」
这说法听起来有点不负责任。说什么应该只是离家出走……要是不是离家出走又该怎么办。
瑠音虽然是个张扬自由的女孩,但突然离家出走让周围人担心的那种张扬和自由,应该和她的风格不太一样才对。
班主任明显觉得学生们的追问很麻烦,急忙转移话题说道:
「啊对了,宫泽」班主任用老狗般的眼神看着我。「有话要对你说,第一节课结束后到办公室来」
肯定是关于我和果南在男厕所做爱的事。我回答说「知道了」。
但现在果南的事情,相比之下感觉变得微不足道了。至少在得知瑠音失踪之后我是这样觉得。
班会就这样结束了。
那时我并不知道,隔壁班同时正在通知茑原果南失踪的消息。
*
第一节课结束后,我擅自从学校早退了。
在得知瑠音失踪后,什么都不做地在那里听班主任长篇大论的说教,我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忍受。
这样逃课还是第一次……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想到自己心里还藏着这种中二病般的叛逆心理,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在站台等电车时,我在心里整理了一下状况。
桃谷说昨晚九点半之后,就联系不上瑠音了。
我也试着给瑠音打了个电话。虽然因为刚分手有点过意不去,但还是鼓起勇气按下了通话键。
结果没有拨号音,显示『无应答』。看来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是这种状态。
据桃谷说,没有拨号音的时候,要么是手机关机了,要么是在信号覆盖外,要么是被对方拉黑了。
虽然我可能是被瑠音拉黑了,但桃谷那边也没有拨号音,综合考虑的话,应该是瑠音的手机关机了。
因为是离家出走,为了切断联系方式会把手机关机……这种解释表面上看起来很合理。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合理。因为正是在离家出走的时候,反而更需要查看地图和换乘指南,应该会更频繁地使用手机才对。
话说回来,什么时候会关机呢?电池没电自动关机倒是有可能,但主动关机的情况好像并不多。
我记得看过新闻,说有个艺人因为兴奋剂即将被逮捕时,在逃跑时关掉了手机。原因是如果不关机的话,警察就能通过手机内置的GPS定位到他的位置。
比如说,如果是坏人绑架了瑠音。那么,那个歹徒会不会关掉瑠音的手机呢?为了躲避GPS追踪。
明明关手机的理由应该还有很多,但脑子里却只浮现出这些不好的情况。
是我想太多了吗?
如果是想太多的话,我想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多了。
我从离家附近的车站出发,前往瑠音的家。
瑠音家的位置,我隐约记得。
小学的时候有一次,瑠音的妈妈在接她下补习班时,顺便载了我一程。那时她随口说「这里就是我们家」,我记住了这件事。
什么?觉得记住这种小事太恶心了?
确实挺恶心的。但就是不知为什么记住了,我也没办法。
现在要去她家这件事可能也挺恶心的。
总之我到了瑠音家。
瑠音的家在一栋三层楼的混凝土公寓楼里,外墙因年久失修显得有些褪色发白。因为不久前去过果南的公寓所以不由得比较了一下,这里比那边更旧更小更廉价。
面向公寓的马路上停着一辆警车。班主任说「警察已经在行动」,所以大概是来调查瑠音事件的警察的车吧。
我看到两名警察从二楼最靠近楼梯的房间里出来。因为是敞开式走廊,从外面一眼就能看到。
我先在信箱上确认了一下确实住着叫做「藤代」的人,然后走向警察刚出来的房间,按下门铃。
「您好,请问是哪位?」对讲机里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应该是瑠音的妈妈吧。
「我是宫泽,瑠音的同学,您还记得吗?」
我这样说道。过了一会儿,玄关的门完全打开了。
瑠音的妈妈是个漂亮的人。虽然记得她很美,但因为是小学时的事,还以为是记忆美化了。
但现在看来真的是个漂亮的人。就像是瑠音直接长大了一样。身材很好,周身散发着优雅的气质。
「宫泽同学?」瑠音的妈妈说道。「啊,真的是宫泽同学啊。长这么大了」
「好久不见」
「诶?啊?为什么会来我们家?」瑠音的妈妈理所当然地感到惊讶。
「那个,就是……在学校听说瑠音失踪了」
「嗯,是这样的」
瑠音的妈妈干脆地承认了。但这并不是在平淡地接受事实,而是为了能顺利地继续和我对话,才刻意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的吧。
「我有点担心就来看看」会不会很可疑?现在的我确实很可疑吧?「那个……就是……」
「你和瑠音现在还很要好?」瑠音的妈妈狐疑地问道。
「是的」好吧,干脆说出来吧。「我和瑠音在交往」
准确地说是昨天被甩了,但说这个只会让人困扰。现在优先获得瑠音妈妈的信任吧。
「诶——!瑠音在和宫泽同学交往吗!?」瑠音的妈妈很惊讶。「诶,这样啊。诶。瑠音完全没告诉我呢」
「是的」
「这样啊」瑠音的妈妈又一次表示了惊叹。她明显放松了警惕。「你和瑠音从小学起就很要好呢」
「是的,我们是青梅竹马」我说道。虽然实际上我们的关系复杂得用『青梅竹马』一词无法概括,但现在就好好利用这个方便的词吧。
「是啊是啊,确实是呢」瑠音的妈妈把门完全打开,邀请我进去。「在这里说话不太好,进来吧」
「谢谢」我一边在玄关脱鞋一边说道。「瑠音不见了是吗?」
「是啊,瑠音不见了呢」
瑠音的妈妈虽然说得不太严重的样子,但声音里明显透着切实的担忧。
瑠音的家很整洁。虽然外表老旧,但内部经过翻新。收拾得很干净,墙纸也是崭新的。
但瑠音的房间却乱得不像样。可以说是垃圾房了。总之地板上堆满了东西,看起来很贵的衣服随意揉成一团,还有装着东西的购物袋堆在房间角落。垃圾桶早已满满当当,旁边堆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星巴克和罗多伦咖啡的纸袋。看来是垃圾桶满了之后,就用这些袋子当临时垃圾桶了。
商定约会地点的时候,瑠音总说自己房间不行。她说是因为太乱,没想到竟然乱成这样。
我被瑠音的房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时瑠音的妈妈说道:
「……可能不该让男朋友看到这个呢」
「啊,不,没关系」我装作平静地说道。
「嘛,对恋人的幻想总会消失的」瑠音的妈妈说道。感觉这话有点像瑠音会说的。「那么,我们来回顾一下瑠音消失的情况吧」
「好的,请说」
「首先,我可以先说说我的结论吗?」
「可以」
「瑠音是突然从这个房间里消失的」
「哎?」我瞪大了眼睛。
「宫泽同学,别露出和刚才那些警察一样的表情啊」
「啊,抱歉」看来警察也听到了同样的解释。
「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她消失,但我觉得只能是这样」瑠音的妈妈说道。「因为我工作要早起,所以九点多十点就睡了。那天也是,我对瑠音说晚安,瑠音也说了晚安」
「嗯」桃谷说九点半之前还能联系上瑠音。所以瑠音妈妈睡觉应该是在那之前。
「然后到了早上瑠音就不见了」
「啊」我说道。「不是离家出走吗?」
「如果说是离家出走的话,有两处说不通。首先第一点,瑠音把房间钥匙留下了。也就是说没带家里的钥匙」
「嗯」
「但是早上家里的门确实是锁着的。瑠音没带钥匙,怎么可能锁得上门呢?我跟警察这么说的时候,他们一脸轻蔑地说“会不会是记错了”」
「原来如此」我说道。「我问一下,不是用备用钥匙,或者偷走了您的钥匙吧?」
「我确认过了,就我所知的钥匙都在。而且,特意把自己的钥匙留下却要偷我的钥匙,这说不通吧?」
「确实是这样。第二点是什么?」
「鞋子还在」瑠音的妈妈说道。「瑠音平时穿的鞋子,全都留在玄关」
「鞋子都在吗」这确实很奇怪。「瑠音不是有很多鞋子吗?都留下了吗?」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检查到了所有鞋子,但平时穿的鞋子应该都在」
警察听到这些话,大概会说什么妈妈的记忆不可靠啊,或者只是配了把钥匙啊之类的吧,但从家人的角度来看,确实能感觉到有几处直觉上很奇怪。
「所以,您认为瑠音是突然从房间里消失的?」
「是的」瑠音的妈妈说道。「而且衣服和包也都留下了」
理由我明白了。……但是,说她突然从房间消失,这结论未免太过跳跃。
对了,这件事必须问清楚。
「瑠音的手机在哪里?」
「手机不见了」瑠音的妈妈说道。她回答得很快。她可能也在意着手机的事。「我打电话也显示无信号」
「我朋友说从昨天晚上九点半开始就显示无信号了,您对这个时间点有什么印象吗?」
「这样啊」她似乎是第一次听说从昨晚就无信号了,睁大了眼睛:「那时候我已经睡了」
…………。
综合来看,果然是很奇怪的状况。
关于瑠音现在陷入了什么样的处境,可以提出各种假设。
但是,不管哪种假设,想要合理解释的话,就都会觉得「虽说不上矛盾,但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无法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就在这时,屋里的内线电话响了。
有客人来访。瑠音的妈妈走向玄关,然后把客人带到了瑠音的房间。
吃惊的是,来者是江崎由奈。
江崎是瑠音的朋友,一个有点傲气的萝莉系女孩。她的红褐色头发两侧对称地系着白色蝴蝶结。
江崎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和我一样担心瑠音才来的吗?
「宫泽君认识由奈酱吗?」瑠音的妈妈问道。
「是的,认识」我回答道。
从谈话的语气来看,江崎和瑠音的妈妈似乎是认识的。大概是通过瑠音见过面吧。
「由奈酱也认识宫泽同学吗?他好像在和瑠音交往呢」瑠音的妈妈说道。
「认识」
江崎用一种似乎有话要说的语气回答道。
江崎是瑠音的朋友,当然知道我在学校男厕所和出轨对象发生性关系的事。
但是,我想她是刻意不提我们已经分手的事的,因为没必要特意说这个。
「……江崎也请假了吗?」
我问道。因为不说点什么的话气氛会很尴尬。
「你觉得不请假能来吗?」
江崎不高兴地说道。因为她态度带刺,我就不再和她说话了。
之后瑠音的妈妈,把刚才对我说的话又对江崎说了一遍。
江崎平静地听着这些话。她不像我那样追问细节,也不怀疑母亲的话。就好像把她说的话整个儿都扔进了一个标着“事实”的水桶里似的。
听完这一连串的话后,江崎想了一会儿说道:
「我明白了。我去开个作战会议」
作战会议?和谁开什么会议?
江崎用食指指着我说道:
「我要借走这个男生一下」
诶?我?
「我会根据阿姨的话,努力找出瑠音的」江崎说道。
「啊,真的吗?」瑠音的妈妈用一种现在只要有人伸出援手就很开心的语气说道。
「是的,一定没问题」
江崎这样回答。这话里似乎带着她独特的自信,但我不明白这自信的来源是什么。
「喂,走了,宫泽」
在江崎的催促下,我离开了瑠音的家。
*
离开瑠音家后,我跟在江崎后面走着。
走路时,我们谁都没说话。
我感到非常尴尬。我知道江崎很重视朋友,很珍惜瑠音,而我却伤害了瑠音。
不久,我们来到了离瑠音家大约五十米的一个小公园。
我坐在漆成深绿色的长椅上。江崎则侧坐在对面的摇摇熊猫上。
过了一会儿,江崎开口说道:
「宫泽,我有事想问你」
「什么事?」
我想大概是关于瑠音失踪的事,或者是关于我出轨的事。
总觉得是后者。因为江崎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我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江崎的话,觉得自己肯定要被狠狠训斥一顿,说不定还会挨打。
然而,江崎开始说起了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宫泽,你知道言灵吗?」
诶……?
「就是言灵啊」江崎说道。「认为言语本身具有灵力,能够实现所说的话的现实,这是一个很古老的观念」
「啊——」我想着随便说点什么。「就像不断说出目标就能实现梦想……那样?」
「虽然这也算是言灵的一种……但有更贴近生活的例子吧」江崎叹了口气,仿佛在叹息我想象力的贫乏。「比如说,考试当天说『落下』啊『滑倒』啊『跌倒』啊这些词就会考试落榜,或者在婚礼上说『失去』啊『分离』啊『裂开』啊『断开』啊这些词就会带来不祥」
啊,是这种东西啊。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初中入学考试的时候,父母就很注意不说『落下』这个词……」我说道。「对了,以前在表哥的婚礼上,我说了『裂开』这个词,结果被奶奶狠狠训斥了一顿。她气势汹汹的,简直是怒发冲冠。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太不讲理了,以至于到现在我还有点怕奶奶」
「越是老人越相信言灵呢」江崎说道。「宫泽你能想象『诅咒』是什么样的吗?」
诅咒?江崎到底在说什么啊。要诅咒伤害了瑠音的我吗!……这展开也太快了吧。
「你是不是每次都要停顿一下才能回答别人的话?」江崎用带刺的声音说道。
「啊,抱歉」
「就是『诅咒』啊」江崎说道。「古人是真的相信诅咒的,打仗时会请阴阳师诅咒敌军,太厉害的诅咒会被国家禁止,偷偷施咒的人会被处死。你觉得诅咒最原始的形式是什么?」
诶——……突然问这种问题我也很为难啊。
「……在丑时三刻用钉子钉稻草人之类的?」
我姑且这样回答道。
「丑时参拜的历史很古老,在奈良时代就已经形成了」江崎抱着手臂,不住地点头。「但是,那是从大陆引入阴阳道之后的做法。用『丑时』这个词的时候就已经表明了,十二支本身就是从中国传入的,所以这不是日本原有的方式吧。你要想得更深入一点」
不不不,什么十二支的,这种想法可不会立刻就想到啊。
「……我不知道」我说道。
江崎夸张地叹了口气,然后说:
「就是言语本身」
说这话时,江崎的眼睛闪闪发亮。
「『应神记』里有这样一段」江崎说道。「啊,应神记是古事记的一部分」
「古事记我知道」那是日本最古老的历史书。
「在应神记中,有个兄弟的母亲对自己的大儿子施下了这样的诅咒。先用笹叶把石头和盐包起来。然后念道『愿你如这笹叶般枯萎,如这盐粒般干涸,如这石头般沉睡』。结果哥哥真的就枯萎干涸,变得衰弱了。后来,哥哥后悔了,恳求母亲解除诅咒,最后得到了解咒……」
「哎……」
等等,这到底是在说什么啊?
「也就是说,古时候的诅咒就只是单纯的言语」江崎说道。「像“布瑠部由良由良止布瑠部”啊,“六根清净急急如律令”啊,这些华丽的咒语都是后世才创造出来的,在那之前就是说枯萎就会枯萎,说干涸就会干涸,说沉睡就会沉睡,就是这么简单的规则。虽然也用到了竹子啊盐啊石头啊这些东西,但那些都只是配角,主角是言语。大正时代的古事记研究者是这么说的:对当时的人来说,言语就等于言灵,言灵就等于神……当然这是我随意的转述啦。也就是说,说出口的话全都会变成言灵,变成神明,获得实现的能力」
「啊」
「后来从大陆传来了阴阳道和佛教,就变成了你说的丑时参拜那样,看起来更灵验的诅咒方式代替了原来的方式……」江崎像是要表明现在不谈这部分内容似的,打住了话头。「总之,考试那天不能说『落下』,婚礼上不能说『裂开』这样的想法,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有的观念,这你明白了吧?」
「嗯,按你说的看来是这样」
「迷信虽然很烦人,但是有很长的渊源」江崎说道。「在婚礼上说『裂开』就被训斥当然很烦,说一次……不,就算说十次大概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我是这么想的。但是完全无视的话,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这点你也明白吧?」
我虽然含糊地点了点头,但实际上是否真的这么想还很难说。我感觉就算说一百次『裂开』也不会发生什么。不过可能只是因为被奶奶训斥的不愉快记忆,才让我变得这么倔强吧。
「所以啊……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近人情,对那位妈妈也不太好,但是瑠音这个名字,本来就不该取的」江崎说道。「只要变成英语,就成了意味着毁灭和破坏的名字,这样当然不好。因为言语就是言灵,言灵就是神明啊。给她取名ruin,然后反复说这个名字的话,就真的会按照ruin这个词的含义,带来毁灭啊」
「…………」
我突然想到。
咦?江崎是这样神神叨叨的吗?
原来她是个灵异系女孩吗?
正当我这么想着闭口不言时,江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从熊猫玩具上站了起来。
「所以我们必须要为这个叫ruin的女孩,驱除ruin这个诅咒」
「驱除」我重复道。
「对」江崎毫不犹豫地承认要『驱除』。「对对。我就是做这个工作的」
江崎从书包的侧袋里拿出名片夹,从中取出一张递给我。
上面是这样写的:
『江崎咒术事务所
咒术师(见习)
江崎由奈』
我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张名片,江崎用煽动性的语气对我说道:
「宫泽,和我一起来给瑠音除咒吧」
……咒术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