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5:两人的时间

“早上好,景。”

第二天早上。我在老家醒来,朝阳透过窗帘照进幽暗的房间,黑发少女身着像丧服一样的黑色连衣裙,站在枕头边,以不带感情的目光俯视着我。

“——供花?”

怀疑自己在做梦。我不停地眨眼睛,恍惚地发问。

“你为什么在这里啊。我应该说过,我回老家期间,可以不用来陪我吧?在那个公寓里自由地呆着呗。”

“是有说过……”

供花移开视线。她用不太能听清的音量,小声嘀咕。

“对不起。因为无聊。”

“无聊?已经玩腻下届的娱乐了吗?”

“……没有玩腻。无论是漫画、游戏,还是吃着糖果看电影和电视节目。对我而言都是不太熟悉,新鲜的事物。”

“什么嘛。不是挺享受的吗……”

“但,不知为何就是无聊。”

昏暗中,隐约浮现出供花样貌。人偶般冷白的美貌看起来依旧面无表情,但那道疑问包含了困惑的声音。

“看了喜欢的漫画,玩了游戏,鉴赏过电影……但并不是那么开心。前日白天,景去学校期间也是同样,总会有类似的感觉。景——”

供花看着我。用那对像玻璃般没有生命,但却晶莹剔透的双眼。

“是,你不在的原因。”

“……!?”

解释理由的瞬间,我的心脏扑通一跳。

“我,我吗……?”

“对。昨天和前天都是,我感到无聊的时间,全都是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如果没有景在,看完漫画后也没办法聊漫画内容,也没有一起打游戏时的兴奋。坐在沙发上看电影时,心里总会有些许在意身旁没有人,导致无法集中注意力。糖果点心的味道也一般,总觉得少了什么。虽然说这些有点羞耻……”

供花低眉垂眼,有气无力地嘀咕。

“——看来如果我不和景呆在一起的话,就没办法很好地‘享受’周围的一切。”

“供花……”

供花的话在我意外之外,听到的瞬间,我心中冻结变冷的感情被温暖的东西融化,逐渐扩散到四周。供花瞥了我一眼,自言自语提出疑问。

“景恐怕今天也,要在老家这边度过对吧?那么,果然我陪同的必要性也——”

“我说。供花想怎么办?”

我盯着供花沉沉欲睡的眼睛,问她。

“你是怎么想的?是想我花时间陪你,还是不这样也行……无论怎么回答都没关系的。我想听供花说自己的,真实的感想。”

“……我的?”

供花瞪大眼睛,把手放在胸口低下头。

“我……”

她稍微思考了一下,抬起头面对我。然后,回应道。

“——想和景在一起。”

供花虽是一脸面无表情,声音也感觉不到起伏变化,但她的眼神却是认真的,无比真诚。

“就算景告诉我不用陪你,我还是……想陪你度过命终前的这段时光。”

“…………。这样。”

我深深喘气,闭上眼睛。雨停了,心灵中那片阴沉的天空在转晴后也没有彻底放晴,在此刻一瞬间变得澄澈。

“我知道了。”

我站起来,笑了。脑袋里重新调整今天的计划。

“既然这样的话我就改计划咯。请务必,来陪我。虽然我完全没决定好,要一起去做什么事情。”

我见到了一天没见的供花,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也,想和供花在一起。”

“……这样呀。”

这么说着,供花的嘴角瞬间上扬。那是她自第一次将芭菲放入口中以来,比较有人情味、自然的,惹人怜爱的微笑。

“太好了。”

面对如此笑逐颜开,轻声细语的供花,我清楚地察觉到,这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坠入爱河。

“那,景。注意身体哦。”

“……啊啊。”

早上八点。我在老家吃过早餐,母亲开车送我到最近的车站,离开故乡。本来打算今天在老家懒散度过,继续和昨天的朋友们玩,但是为了和供花过二人世界,就稍微提早回家了。

虽说是返乡,但因为距离近,行李只有外出用的背包。我从副驾驶座下车,与母亲做最后的道别。

“我走了。”

说着一如既往的简洁回话,我关上了车门,

“……妈妈,你们也要保重身体啊。谢谢。”

如此多说几句。我和家里人的关系并不是特别要好,即便如此——果然在人生将近尾声的时候,对父母的感谢之情和歉意便会在胸口一下子涌上来。

仿佛为了斩断因这种感伤和不习惯的说话方式导致的害羞,我选择把门关上,头也不回地向着车站走去。临别之际,母亲被我那奇特的态度吓得愣住了。

“——景”

我坐在月台的椅子上,无所事事地玩手机,等待前往名古屋方向的电车。这时隔壁有一道声音向我搭话。我看向隔壁,一身黑的少女轻飘飘地坐在此前没人的椅子上。

供花的事情感觉被家里人知道的话怪麻烦的,所以她从我的房间出来以后保持着灵体化,将身体隐藏了起来。大致需要两小时才能获得暂用的肉体,从灵体变成半灵体状态的供花,面无表情地问我。

“是要回公寓吗?”

“呃。啊,是的……”

我环顾四周,担心供花突然现身的瞬间会被人目击。除了我们以外,站内虽然也有几个人在等车,但都没有注意我们这边,看去来没多大问题。

刚好有特急电车从反方向的月台经过。

“我想想。剩下三天反正我有想收拾的书和游戏,就这么回家也行,但是——”

我收起手机站起来,在原地伸了个大懒腰。

“难得出来一趟,我今天想就这么在外面呆。也算是顺便弥补前天没出门的遗憾吧。供花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想去的地方……”

供花抬起头看向提问的我,愣了一下。

“…………。去哪都行。”

她移开视线,用干燥的嗓音小声回应。我不禁对她一如既往冰冷且漠不关心的反应露出苦笑,在此瞬间。

“只要景在,去哪都行……”

供花冷不丁地补充了一句。虽然看不出表情变化,但她刻意不看我的眼睛,能看出有些许害羞。

我能感到今早自己心里刚萌芽的欲望在膨胀,而且越来越强烈。

“……是吗。”,我这么回答着的嘴角,现在肯定在不争气地抽笑。我像要遮掩这个表情似的向前走去,继续对话。

“了解。那,该去哪里好呢。凭直觉能想到的只有保龄球馆和电影院……可既然如此,就该去些平时不太会去的场所啊。人生最后的三日间,只要是和供花两个人呆在一起的话——”

——在我还说着这话时。伴随着铃声的广播响起,对面的电车滑行入站。赤茶色的车厢在减速,缓缓停下车。

以现在的时间来看,这趟车没有前往名古屋方向的人多,从这边看车窗,车内空空荡荡的。就连上下车也几乎见不到人。

这就是我每每在故乡的车站乘车时看惯的光景,一想到这恐怕是最后一次见,便心生感慨。

我坐在供花身旁,迷茫地眺望列车再次从站台驶离的画面,

(……那趟车,会开向什么地方)

突然,提出这样的疑问。说起来,那个方向的电车我只有从名古屋站回老家时才会坐。

所以一直都会在弥富站下。我没有试着去过“前面”,只是知道那趟车的终点站是到“○○○”,只是知道名字的程度。

我总会在途中下车,我下车后的电车,到底会开往何处?

在那头会有什么样的城市,展现在眼前的又会是什么样的景色?

——我莫名其妙地在意起来。说不定是因为我自己的人生已经接近终点。

“……去看看吧。”

我目送着渐行渐远的电车,嘟囔着,就这么定下了此前犹豫不决的今日行程。全因我知道了本不该知道的死期,与本不能遇到的供花相遇,明白了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接触不到的感情。

如果还能正常活着就不会考虑到的事情,也可能无法亲眼目睹的尽头风景。我想和供花一起去看看。

我和供花向反方向路线的站台移动,乘上到站的电车。这是早上八点三十六分发车,前往五十铃川的急行。

“五十铃川在哪……三重县?”

姑且先确认一下车内张贴的站点提示,赶去终点的五十铃川站前还有十五个站。另外,路线图上的五十铃川站后面还有站台,这条线真正的终点好像是名为《贤岛》的车站,只是我们这趟车只能到五十铃川站。

只要用手机稍微检索一下就能得到情报,可我故意完全不做事先调查,围绕着那尚未见过的终点站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展开想象。

我和供花在只有两个座位的包厢座椅上并排坐下,看着转瞬即逝的景色,漫不经心地闲聊。

“……贤岛吗。既然名字带‘岛’,那应该是座岛吧。”

“有道理。至少,不会让人觉得是一座山……地名用上了‘聪明’的字眼,想必在那居住着高智商人群吧。每天开展高强度头脑风暴游戏,从而无情地驱赶愚蠢的废物,只有宝贝选中的贤者才能定居。恐怕那就是贤岛。”

“怎么可能嘛!”

我无奈地吐槽她“看太多漫画了。”,视线向左侧的窗外移去。

坐在走道边的供花,为了打发时间向我借来了手机,用睡眼朦胧的眼神把玩着益智游戏。看着她的侧脸,我问道。

“供花也没去过现在要去的地方吗?就,之前干回收魂魄的工作时。”

“……没有呢。我负责的地区在中部地方,主要在爱知县内。近畿地方的三重县在我的责任范围以外。”

“原来如此。每个死神都明确各自的负责地区啊……顺便问问一个地区会有多少死神活动呢?”

“多少,吗。我想想……我一天回收的魂魄大概是三十个,在死神界一天当中差不多能收集三千个魂魄……也就是说,在负责日本的死神总数,近百,按地区来看,我估计大概是十到十五位。嘛,只是估计而已。”

“……即便是身为死神的供花,也不知道明确数字吗?”

“嗯嗯,很遗憾。首先,通常死神之间是不会有任何关联的。只会各自默默地回收被记录在死亡笔记里的灵魂。带着下界的灵魂回去时也没机会碰面,也不会想到要互相打招呼。”

“这可真冷淡。”

我对待人际关系也很冷漠,但冷漠到这种程度就会感觉很郁闷了。可是对供花他们这些死神来说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供花的表情一点儿也没变。

“就像之前提到过的,死神界不存在多余的事物。这点对于作为死神界的居民,我们死神来说,自身的职务也是同样的道理。我们只是,回收下界亡者们的灵魂,搬到灵界去而已……但是。”

滔滔不绝地说着的供花变得支支吾吾。她停下玩手机的手指,喃喃说道。

“这次的宣传活动是个谜。特地告知本没必要知晓的死期,甚至不惜推迟魂魄的回收工作,都要倾听将死之人的愿望。”

“确实,是有点多余……无论是提前被告知死讯,才得以度过有意义的时间,还是帮忙消除留恋。都无法和供花描述中,死神冷酷无情的形象相吻合,甚至有些令人感觉过于亲切了。或者说莫名地人性化吧。”

如果消除了人类的留恋,对死神来说有什么利好点还说得过去——如果没这回事的话,几乎和慈善事业没差。

“关于这方面,供花没有听过更具体的消息吗?”

“……没有。第一次和景见面时的说明已经是所有了,也没有特别告诉过我其他。只是,最近死神界的老大好像有变换,说不定是受此影响。”

“诶……?”

最先蹦出的猜测是,那位新任的死神心地非常善良,纯粹出于对我们人类的关心,才会实施这次的《摆脱俗念,舒适升天宣传活动》。

我认识的死神目前只有供花,只考虑和供花相处的情况来说,这也并非绝无可能。至于理由——

“嘛,宣传活动的目的和缘由怎么样都行吧。”

我掐断与死神相关的思考,将这些想法从脑内逐出,为了转移话题笑着。把手放在低头沉思的供花头上,

“不管理由是什么,多亏了宣传活动的实施,我们才能相识……才能,像今天这样一起度过共同的时间。”

“呃……”

被摸头的供花抬起脸,眼珠瞟上地看着我。供花纤细的秀发十分柔软,摸起来像天鹅绒一样。

“…………。说得也是。”

供花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眯起眼睛,微微一笑。

“这,非常的不错。”

人偶般冰冷的美貌破碎了,在逐渐扩大的是,如同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般,温暖的表情。

这个微笑在五天前,和供花初次相遇时也有见过,是我被她流露的情感所吸引的契机。

正是因为知道了无情地夺走人类生命的死神体内,也存在着与人类相仿的部分,我才会不在乎对方是来杀死我的存在,还对供花感兴趣,能够在自己命终之前的时间里,想与之共同度过吧。

“……供花”

我在近乎下意识的情况下,呼唤供花的名字。

供花“在”地回应着我。在乘客稀少的电车内,我们于狭窄的包厢座位之间,相互对视,

“那个。我——”

漩涡般强烈的情感交织成话语,正要脱口而出的时候。

——嗡嗡嗡嗡嗡。供花手中的手机响起剧烈的震动,吹散了我们之间弥漫的甜蜜气氛。

供花“啊”地叫了一声,视线落到手边。有来电提醒。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芳谷风澄。

“不好意思,景。这个到底要怎么弄……”

“……!?供花,别碰。给我——”

“啊,你好。波多野前辈?”

在我连忙伸手过去,想拿回手机之前,供花的手指就按下了接听的按钮。电话接通了。

从听筒传出女生的声音,供花“……嗯?”地皱起眉头。我没有阻拦的闲工夫,把手机凑近嘴边,

“不,不是的。”

一通否定。电话那头发出“诶”地惊叹。短暂的沉默后,

“……请问。你是谁?”

从手机里传出芳谷低沉的声音,那是我不曾听过的,包含不稳定情绪的音律。

供花“哈啊”地一脸不快,不客气地说道。

“……我还想问你是谁呢?现在这台手机,是我向景借来的——”

“啊啊,芳谷!不好意思”

我从供花手中夺过手机放在耳边,向芳谷谢罪。我弓起身子,用手掩在嘴边控制自己的说话声,好不让它在车内扩散。

“我把手机借给同伴了,她擅自接通电话……我现在,在电车内。如果有事的话,就换发消息……”

“波多野前辈。刚刚说话的,是你的女朋友吗?”

芳谷不理会正在说明事态的我,直言问道。那道声音平淡得毫无感情,简直就像供花一样。我握住手机的手被汹涌的汗水打湿。

我偷看认真地注视着我这边的供花,呻吟般回答。

“哦,哦哦……嘛,算是吧。”

“…………”

“芳谷?”

“啊哈哈。对不起,前辈!”

在电话那头保持沉默的芳谷,忽然开朗地笑着道歉。我跟不上她这与先前落差甚大的态度,只能听她输出。

“是在和女朋友,坐电车出门的路上吧?不好意思,真是打扰了。原本是打算就明天的事情稍微商量一下,不过不用了,没事。我没事的……前辈请不用在意我,和女朋友两人度过一个美好的假日吧!”

“诶?oi,芳谷——”

“打扰了。”

芳谷喋喋不休地迅速说完,单方面挂断通话。我一时呆住,看着和芳谷的通话被挂断的画面发愣。

“……景”

被在一边的供花叫住了。紧盯我的供花,虽然脸上毫无波澜,但那对眼睛散发着危险且冰冷的气息。

“刚才是谁?”

“……后辈啦。大学的。”

“应该是女孩子吧。”

“啊,啊啊。确实是啦……”

逐一回复中,我目不转睛地望着淡然向我发问的供花。无论表情还是声音,看起来都没太大变化,但我还是顺着自己的猜想,直接问她。

“什么,你在嫉妒哦?”

“——嫉妒?”

瞬间,供花的眉间刻上皱纹,薄薄的嘴唇扭曲成へ字的样子。

“我没有在嫉妒。”

“那,为什么一副那么不高兴的样子哦。”

“…………。不知道。”

说罢,供花直接别过脸去。

“我只是刚才听到女孩子的声音,看着景和她说话时的态度,心里就会冒火而已。”

“……那就叫嫉妒诶。”

我苦笑着挠挠脸颊。供花斜眼瞪着我。

“笑什么啊,景?”

“没,挺开心的……”

“开心?分明我的心情被弄糟了……景是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开心的性格吗?”

“不是不是。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嘛——”

我看着供花生气的样子,眯起眼睛。虽然都是一副生气的脸,但感觉比之前被剧透时还要自然了,就像人类才有的表情,

“到时候,供花肯定也能明白的。”

我对供花的每个变化都感到高兴的同时,愈发感到这位还有些冷漠的死神少女越来越惹人怜爱了。

我们从故乡的弥富站上车,在电车里摇晃了一个半小时。一直坐到这趟车的终点站·五十铃川站进行换乘,又坐了一个小时左右总算到达近铁最南端的贤岛站。如站名所示,是在名为《贤岛》的岛上,位于偏中心位置的一个站台。

“咦……好像,比我想象中热闹。”

我的想象中,边境大概会没什么人,是个寂静的地方。但车站的月台相当宽敞,也能看到除了我们以外的乘客稀稀拉拉地下车。

站内也是焕然一新,空气温暖又清新。微风轻轻吹拂,其中被混入了潮湿的味道。

“嗯……贤岛,原来作为观光景点是很有名的地方啊。”

我对时事不感冒所以不知道,这里曾是两年前最高领导人们开会的地方。三重县志摩市,位于英虞湾的人住岛屿,岛内有不少面向观光游客的设施和景点。

我在站内看着其中一座岛屿的指引图,与供花商量后面的行程。

“怎么样,供花?好像,有很多可玩的地方。”

“是的呢……”

供花喃喃道,看着指引牌旁边放置的东西。

贴着写有“志摩海洋公园徒步两分钟”金属板的岩礁上,两只鸟的雕像并排站在一起。

“我总是很在意这个。这是我没见过的生物。”

“那是名为企鹅的鸟类。是栖息于南极,不会飞的鸟。从海洋公园这种名字来看,我想大概是水族馆吧。”

“……shuizuguan?”

“这里有很多像企鹅一样珍稀的海洋动物和鱼。反正在附近走两分钟就能到,要去吗?”

“嗯,去吧。我想看这个生物动起来的样子。”

供花点点头,以热切的目光注视企鹅摆件。现在是十一点多。去水族馆看一圈后出来刚好可以吃午饭,感觉处于恰好的时间。

我微笑着说道“了解”,伸出左手牵起供花的右手。供花发出“诶……”的声音,眨眨眼睛,用惊讶地看向我。

“那个,对不起。为什么要握手,景?”

“没,不自觉就。”

我用右手挠头,问她。

“不喜欢吗?”

“…………”

供花不说话,垂下眼睛。用力回握我的手嘟囔道。

“没,也不是……那么讨厌。”

——并不讨厌。通过这些天的相处让我终于明白过来,这句话放在供花的赞美语系中已经算封顶了。我的嘴角上扬。

“是吗。那我,就当没问题咯?”

供花小巧玲珑的手掌如人造物般冰冰凉凉的,却实打实地柔软。感受着彼此手间慢慢交会的暖流,我和供花手牵手缓缓走向前所未知的道路。

志摩海洋公园作为小型水族馆,也有黄金周中档期间的原因,场地内相当拥挤。

“……哦哦。”

青空之下,白色的人工岛上出现了向四周小步弹跳的企鹅群,供花朝栏杆外探出身子。供花的目标,企鹅就在穿过售票处的室外,从装满水的地方出来迎接我们。

“那就是企鹅?好有意思的走路方式。怎么回事,那对短腿。看起来不止忘了怎么飞行,连走路都苦难。就这样也能没事,好有意思。有够滑稽的。”

“别这么说嘛,听起来好可怜啊。”

我因供花的言论叹气,和她一同眺望企鹅。我有多久没来水族馆了。可能是高中,说不定至少在是初中以来吧。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水族馆、动物园,这种只能呆呆地欣赏经由人类饲养的生物的场所能有什么意思,所以我觉得这些一直都不会是自己喜欢去的地方。但是——

“啊”

看到企鹅从陆地跳入水中,开始流畅游动的瞬间,供花不禁感叹。那副侧脸乍一看仍是面无表情,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直看着像犯困一样的双眼有微微张开一些。

“惊,惊呆了……明明是鸟,却很擅长游泳诶。在水里来回游动的样子简直就像在天上飞行一样哦?”

“刚刚被供花看扁了,搞不好是为了证明给你看的呢。”

“……姆呜呜,原来如此。我确实小瞧它了。那对于飞行来说有些过小的翅膀,看来也不是装饰用的。对不起,企鹅老师。”

供花礼貌地道歉,向着栏杆内的企鹅们鞠躬低头。

在我们附近,有个看起来像小学低年级生的小男孩,用仿佛碰到什么珍奇生物般的目光看向供花。我忍住笑意。

眺望企鹅的行为本身并没有乐趣,不过看着供花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看到企鹅的样子和反应倒是挺有意思的,不会觉得无聊。

我看着供花的侧脸,问她。

“死神界没有像企鹅这样,奇怪的生物吗?”

“……没有呢。虽然有花草一类的植物,但何况动物本身也无法在那生存。顺带一提也没有海洋。”

“是这样啊。”

“是的。不过有川流和湖泊,只是完全没有下界这么广阔的海洋……所以,我才会对这个叫水族馆的设施特别感兴趣。”

“哈哈。那挺好的。”

我笑着靠在栏杆上。海水的味道和生物的臭味,还有供花的香气混淆在一起,弄得我鼻孔发痒。

“可以慢慢看哦。”

“好。”

供花赞成地点头,在此处无言地看了一阵子企鹅。

我一开始也和供花一起眺望企鹅,但不一会儿便看腻了,开始四处观望。

参观者基本是带上小孩的家庭,看似恋人的两人组。

我和供花在外人眼里,恐怕也会是情侣吧。姑且,和死神相关的对话我都控制在周边没有人的时机再说的,肯定不会有人认为供花是死神。在这里,

(……诶?)

与我们间隔五米左右的栏杆前,站着一个让我有点在意的人。

尽管初春的天气已经比较暖和,却裹着黑色大衣,眼睛被同为黑色的帽子压在阴暗之中。裤子和鞋子也是黑的,这一身黑的穿着,让我联想到死神。而且这个男人看起来是一个人,很明显地漂浮着。

从被供花告知死期开始,这几天频频能感觉到莫名的视线,还有不详的预感,时常化为一股恶寒爬上我的背脊。

(那个男人……难道说,该不会是未来的杀人魔吧?两天后,为了杀害我而偷偷尾随到这里?不对,实在是不太可——)

正当我的内心,敲定否认的态度之时。

还看着企鹅的男人迈开腿,向我们这边逼近。我被吓得身体僵直,紧张地心跳加速了起来。

逐渐逼近的男人看向睁大眼睛僵住身体的我。随后,

——男人一瞬移开视线,从我的身后经过。我顺着他经过的轨迹,目送着走在眼前的男人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馆内,我才敢大口大口喘气。

供花的视线从企鹅身上离开,看向我。

“啊啊,对不起……我让你等很久了吗?我已经好好见识到这边的企鹅,心满意足了。走吧,景。”

这么说完,供花主动牵起我的手,轻轻握住。我将快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回握供花的手掌,点头回应她。

“哦。”

这只理应会在两天后的夜里,夺取我的性命的手,此时却令人无比安心。我们手牵着手,紧密地连接在一起,走进昏暗的馆内,

“…………。供花”

“在?”

“我,能好好被你杀死吗?”

这么问的瞬间,供花的步伐正好停下了。供花用毫无感情,无机物般的眼神看着我的瞳孔,扭曲成一张诡异的脸,嗤笑着回答我。

“嗯嗯,包在我身上。就算你不那么担心,我也会好好地把你杀了的哦。毕竟我,是死神。”

水族馆除了企鹅以外,还有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昏暗中,看起来发着蓝色光辉的水槽内的鱼类用力洄游,色彩鲜明的热带鱼,轻轻飘荡的梦幻海月水母,还有已经成为志摩海洋公园象征的翻车鱼,我和供花享受着每一种生物带来的乐趣。另外,也不单纯只能观赏鱼,还有亲手触碰的环节,供花用粗鲁的方式捉鱼,以至鱼开始暴跳,

“吓!?”

地发出悲鸣的样子着实好笑,还很可爱。我还想再看一次她的这种反应,于是我从水槽中抓住一只大个头的伊势龙虾,举起来,

“供花。你看这个。”

“……诶。什么——(吸气)!?”

供花的脸凑过来后,绝赞受惊中。

结果,供花马上就不高兴了,有一段时间里一直不说话。不过,因为绷着脸的供花还是很可爱,在水族馆期间,我还是笑得合不拢嘴。

“——景。这之后,要做什么呢?”

下午三点半前。跟在我身后,心情恢复回来的供花问道。

呆在水族馆的时间比预计的还要长,也十分满足,在馆内餐厅享用过有点延时的午饭后。我和供花走在英虞湾的堤防沿岸,在岛内散步。

我眺望着自然风光无限的港湾风景,回答道。

“嗯,也是呢。难得来一趟,得尽情享受岛上的风光才是。不过……”

从贤岛坐电车到我故乡的车站,大致耗时两个半小时,那么到一社,我一个人生活的公寓,就要将近三个半小时。再加上徒步所需耗费的时间,怎么说都得将近四个小时,所以不太好在此久留。最多再呆五小时吧。

我斜眼看着堤防沿岸的观光船码头,回过头问供花。

“供花这之后,大概能陪我到几点?”

“我吗?我的话——”

供花垂下双眼,不停抚摸摆玩抱在胸前的企鹅玩偶。

那是我为了哄供花,从水族馆的专卖店里买来的。供花的双手也因此腾不出空间,没办法和我牵手,有点遗憾。

供花把一半的脸埋进让我有些妒嫉的玩偶里,眼珠向上瞅着我,

“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诶?”

我听到她近似喃喃自语般的意外发言停下脚步,我困惑地反问她。

“什么时候都可以……供花,工作呢?”

“我请假了。”

“……一整天,到明天为止?”

“是这样的。本来夜里有安排几件,回收魂魄的工作……今早,决定好要和景呆一起后,回过一次死神界,强行让别的死神帮我处理一下工作了。就说是为了响应担当对象的愿望。”

“!?真的假的……”

我还以为在我离开老家之前,她肯定都是以灵体化的状态藏了起来,看来偷偷回去过。面对还在吃惊的我,在我身边的供花说着“是的”点头。她抱着玩偶,撒娇般凑近身子小声说道。

“下次安排的工作,预计在明天——四月三十日的晚上九点十五分三十七秒。在那之前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哦,景。”

恰好赶上观光船的出航时间。我们登船,在宽敞的甲板上寻得一块角落吹着海风。这会儿正好有时间和供花重新商量之后的安排。

“如果能住下来就好了。”

我和她说明了坐电车回去的时间,供花淡淡地说道。随之抱住玩偶,放眼观望英虞湾的景色,

“下界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应该有建设住宿设施的吧?不用勉强自己非得回家,去使用那种设施不就好了吗?”

“……是,虽然确实如此啦。”

“是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钱方向的……”

我回避供花投来的疑惑目光,回答道。

被宣告死期的第二天开始,买了很多想要的东西,后来也没太大的开销,只是今天稍微有点花过头了。

再考虑到回程的电车费和剩下两天的费用,很难算得上充裕。

试着用手机查过,这附近的住宿设施基本都不便宜,大多超过一万日元。再加上处于节假日,条件好的旅馆几乎都住满人了。

毕竟还有回家的选项,我想应该也没必要非住下来不可。

“原,原来如此……那确实没办法了。”

供花理解了我的说明,垂下头。

那副样子看起来也太失落了,我把手放到供花的头上,心疼地抚摸后,说了句安慰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今天我也想就这样,逍遥自在地和供花慢慢度过一天呢。”

现在手里大概有五万日元。存款已经全部拿出来了,所以这便是我剩余的全部财产。

有这个数,一个人过两天的话,已经是足够的金额了,只是——

“……对于两人份的住宿费来说,果然还是有点不够用啊。”

供花没有钱,在一起的活动时全都是我来付钱,这点还是挺难受的。供花抬眼偷看我,向我问话。

“如果是一人份的话,差不多也可以接受吗?”

“是这样啦……至少一人份的话,这也不是解决不了的事情。”

“这样啊。那,就没问题了。”

“诶?”

供花朝呆住的我连连点头,向我使劲儿放话。

“——景。我呢,有个好主意。”

下午六点。我到预约好的旅馆办理入住,在女招待员的指引下进入房间。约十平方米宽的和室深处,有一扇面向大海的窗户,可以将英虞湾的美景尽收眼底。

“您是一个人来贤岛吗?”

“啊,是的。是那种,大学生一个人的旅行。哈哈……”

被问到,我便在榻榻米上放下行李回应道。我的背包之所以会满满当当地鼓起来,是因为塞了一只企鹅玩偶在里面。

我的内心十分紧张,但女人并没有感到奇怪,说着“嘛,真好呢。”便微笑着向我说明旅馆内的设施和住宿相关的事项,

“请慢用”

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我叹了口气,在心底“对不起”地道歉。

然后转身向后,方才还没人的窗边椅子上,现在坐着一位黑发及腰的少女。黄昏色的光线沐浴在她的身上,她则呆呆地望着外面。

“……供花。”

“如我所料。顺利成功了呢,景。”

供花面向我,将脸扭曲成邪恶的嗤笑。

我说着“……是啊。”,边叹气,环顾我们今晚要住下的和室。

客房内理所当然地没有安装摄像头。想进入这个房间只有我进来的路线,基本可以不用担心作为同行者的供花被发现吧。

身为半灵体的供花,通过灵体化隐身,等到我一个人办理完入住后,她再于房间内现身——如此这般,都是供花的主意。

这样的话,即便是一人份的住宿费,应该也能做到一起留宿。从结果来看还挺顺利的,就是有点良心受挫。

“怎么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总觉得,不太对得起旅馆的人们。”

“不太对得起?我是死神,又不是人类,就算不付住宿费也不能算违反规则吧。和这只玩偶不用付住宿费是同样的道理。景,你在奇怪的地方还怪认真的。”

供花拽出被塞入包里的玩偶,抱着它坐在座椅上。然后迅速连通电视的电源,就像在我家那样放松起来。

“……供花在奇怪的地方还挺厚脸皮的。”

“你说什么?”

“没有,没事。”

看到供花的态度后,感觉在那瞎客气的我像个笨蛋,我也得好好享用这将近一万五千日元一晚上的旅馆才是。

根据招待员的说明,这边好像有景观优美的大浴场,我准备好替换的浴衣,对正一本正经地看着搞笑节目的供花喊道。

“供花。我去泡一会儿澡。”

“呃……在外面吗?”

“嗯嗯。晚上七点的晚饭时间我会回来的,在此之前在房间里老实呆着,小心不要被看到哦。”

“我知道的。”

供花若无其事地回应我,眼睛仍看向电视问道。

“景。晚饭是在这个房间内吃的对吧?”

“嗯嗯。到了时间,旅馆的人会送到房间里来。我提前选了这个形式。”

如果是在旅馆内的食堂或餐厅吃饭的话,我就不得不一个人吃饭了。就算价格偏贵,我也要选择在房间内享用的理由是这样的。

“晚饭和供花,两个人一起享用。有好多评价说这里的料理品种丰富,而且味道很好,所以敬请期待吧。”

我泡在大浴池里,可以从整面墙的窗户眺望到英虞湾景色,释放掉身体的疲劳后。房间内准备好的料理,简直无可挑剔。

使用岛上特有的众多新鲜海产制作的会席料理,被摆满在餐桌上,其中有伊势龙虾做的刺身和看起来像虾夷扇贝的大贝壳,甚至还有猪肉涮涮锅。这对于一个人吃饭来说过于丰盛的晚饭,由我和供花两人共享,心满意足地享用。

“……呼姆。晚饭,真好吃啊。供花最喜欢哪道菜?”

“我想想……个人比较喜欢伊势龙虾。虽然在水族馆里被景使坏捉弄过的原因,对它没有好印象……但甜甜的很好吃。其他的料理也,还不赖哦。”

“哈哈,那太好了。在这住还真是找对地方了。”

随后吃过晚饭,也因供花无法离开房间,索性安心呆房间里了。

在房间里只能看看电视,玩玩手机,却并不无聊,倒不如说这一时间的安稳是种难以抗拒的幸福,感觉比凑合安排行程过得更充实。

“…………”

供花仍是少言寡语,不过当她坐在座椅上看电视时,嘴角会微微上扬。我殷切期望她和我抱以相同的想法。

“——打扰了。”

时间终于接近晚上九点,因为女招待员要过来铺棉被,所以供花需要暂时隐身,等对方从房间里离开后再现身。

供花低头看着铺在地上的棉被,问道。

“要睡了吗,景?”

“不,我还没那么快睡。不过因为明天要早起,还是打算在凌晨之前睡的。”

“这样啊。”

供花听完点头赞同,向房间内部走去。她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身边像施展魔法般凭空出现一张纸和笔,开始写下一些事情。

“……你在干嘛?”

“写今天的工作汇报。”

“啊啊……好像是这次的活动结束后,必须汇总并提交的东西来着。是什么内容——”

“你不能看。”

我被好奇心驱使,凑近想要从供花的手边偷看内容。供花把纸扣回去,用凝视的眼神瞪着我。

“这是死神界的隐蔽情报。麻烦景一个人老实看电视,玩手机去。”

“好嘛好嘛。对不起嘛,打扰你了……”

惹供花生气的我,在道歉中走开,在棉被上盘腿坐下,边看电视边在益智游戏中奋斗。白天在电车里,供花创下的最高纪录,我不管怎么努力都超越不了,气得我摔手机。

“还是这么菜呢,景。”

写完工作汇报的供花嘲讽我,捡起手机。在棉被上,她坐到我隔壁,像是要演示给我看似的开始游戏。然后,

“——好了。出现啦,新纪录。”

“你是天才吗……”

“哼哼”

供花露出胜利的得意微笑。并不是平时那种让人不舒服的非自然嗤笑,而是自然的,得意忘形的表情。

“如何。认输了吧?”

“…………。啊啊”

我叹气,望着一脸春风得意的供花。

虽然在像人偶一样面无表情的情况下也美丽地可怕,但是露出这种自然表情的供花也太可爱了吧,令人接近发狂般诱人,我不得不拼命压制住自己对她即将爆发的感情。

“投降了。各方面都……”

“各方面是指?”

“……谁知道呢?”

我背过脸装傻,躺到棉被上。

果然只有两个人入住住宿设施的状况,在精神卫生方面不是很好。

之前也有过一次,供花在半夜来访公寓,就这么呆在同一个房间内度过一晚上的时候,可在外宿和前者完全不是同个气氛,何况现在我对供花的想法和当时变化太多了。

在同一张棉被上坐着的供花向为了不过于在意供花,沉默地望着电视的我搭话。

“景。明天的计划,已经决定好了吗?”

“嘛,基本上吧。总之早上,慢慢地悠闲散步先,之后我想去游乐园。就在附近,还蛮大的,好像还有人气主题公园。顺便游乐园是指——”

“哦哦,游乐园的话,我之前看漫画有见过所以知道是什么。其实有偷偷在意过,请务必前往。”

“……那确定咯。”

看到身体前倾的供花在胸前握拳,我笑了。

总觉得今天一天,感情表露相当丰富的样子。我对这样的改变感到高兴,

“那,差不多该睡了。明天早起看日出,泡个晨间澡,然后散散步……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嘛。”

晚上十点半。在看的电视节目刚好结束时,我如此说着站起身,将棉被一角拿在手中。

“顺便,灯就这么开着就好。电视的话——”

“不。没必要。”

供花打断我的话,拔掉电视的电源。然后顺手关灯。

“……今晚,我也要和景一起睡觉。”

她坐在我隔壁,钻进被窝躺下。我震惊地“啊!?”地大叫,供花看起来丝毫不在意,平淡地说,

“我如果醒着,妨碍到景休息的话会愧疚的。而且我今天也体验了很多不习惯的事情,感觉有点疲惫……”

接着,她用企鹅玩偶代替枕头,迅速闭上眼睛。我拿棉被的手凝固在空中。

“……景。不睡吗?”

“睡,是要睡的……”

没想到居然和供花同床共枕。虽然知道供花没有其他意思,但身体就是擅自紧张。

“哈啊……真是。都不考虑我的感受。”

我背对供花侧身躺下,盖上棉被。我闭上眼睛,缠人的芬芳瘙痒鼻腔,无论喜欢与否,内心都能感受到供花的存在在扰乱心神。

“——景”

在安静的黑暗中,能听到远处传来些许潮水拍岸的波浪声。

供花用渐渐变小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悄悄地靠近我。我的心缓缓跳动。

“今天,非常开心呢。”

“……啊啊。我也是。”

回应的瞬间,胸口蔓延出揪紧的痛,一定是错觉吧。我自欺欺人地笑了,强撑声音接着说。

“还有两天,明天也、甚至后天也是……尽情享乐吧。直至命终,好让我们一同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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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八年四月二十九日 工作汇报 波多野景 担当死神 供花

今天请了一天假,和担当对象坐电车出远门了。目的地是三重县志摩市,被誉为英虞湾所在的贤岛。

从早上八点开始,大致花了两个半小时才到达的岛。我和担当对象逛了各种场所,说了各种话,有幸经历了各种“初次”体验。

在水族馆接触下界的生物,和担当对象在岛内散步闲聊,坐观光船眺望死神界不存在的海景……所有的一切都是担当对象希望我做的,是担当对象的愿望。这方面,并没有我的想法介入。

毕竟我是死神,夺走担当对象的生命,回收对方灵魂为独一无二的生存意义。我明白的。我真的明白的……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忍不住去想。

正如担当对象许下想和我在一起的愿望一般,我也想和担当对象在一起。走向更多不同的地方,说不同的话,体验各种事物……如此。回过神来,明明已经实现了担当对象愿望的我自己,也在祈祷着相同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