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跑吧!美乐斯》太宰治 竹久优真
老实讲,我不太喜欢太宰治这个小说家。
就算在古今中外的小说家之中,他的人气也是数一数二的高,而且长得帅气又受欢迎,才高八斗又是资产家的儿子。
然而这个男人却是如何?挑明了说,他是一个非常渣的人类。
滥用药物、酗酒、不守约定、对金钱跟女人毫无节制,而且有事没事就在那边闹自杀。
他究竟是有何不满啊!
都如此得天独厚了,还想任性到什么地步?
在世上芸芸众生──举例来说就像我这种凡人、或者说更加不如的人类眼中……
──总之就是我很嫉妒。
「厄洛斯兴奋了!」
那个故事就在这种开场白下开始了。
听闻女王大人旁若无人挥舞鞭子的八卦后,厄洛斯按捺不住,当下立刻动身进入有如宫殿般闪烁着华美霓红灯的住商混合大楼,但目标女王大人不巧那天没来上班,所以他只好失望而归。
厄洛斯联络朋友塞里努丢斯,言之凿凿地约好下次要一起去,当天却因为妹妹的婚礼而完全忘记这档事。
婚礼一结束,厄洛斯就头也不回地冲向女王大人的店。
这也是因为朋友塞里努丢斯表示,如果厄洛斯没在约好的开张时间前抵达,自己就会指名他想要点的女王大人。
厄洛斯狂奔。
「今晚我要被鞭打,为了被鞭打而跑!」
距离开张时间还有余裕,厄洛斯差点被诸多诱惑钓走,回过神后时间已所剩无几。
厄洛斯打算抄近路而进入小巷,却在那边被三个男人强暴。﹙这展开也太过分了!﹚
即使如此,厄洛斯仍是不断奔跑,在最后一刻抵达店铺后,塞里努丢斯对他说道:
「厄洛斯,你浑身光溜溜的耶?」
厄洛斯妄想自己跟女王大人的Play,明明还在奔跑却欲火焚身地先脱光了。
「塞里努丢斯,揍我吧!」
在半路上被男人们轮奸后,厄洛斯也觉醒了同性恋属性,会要求塞里努丢斯各种SM玩法。
这也正如塞里努丢斯所望,因此厄洛斯跟塞里努丢斯就在店铺柜台前开始玩了起来。女王大人见状走至两人身边。
「也、也带我一个行吗!」
三人感情和睦地走进炮房。
在挂有「文艺社」门牌、虽然静谧却停不下腐朽脚步的教室里,我刚读完《知耻吧厄洛斯》的这个故事。随后,她探头望向我的双眼。
长着长睫毛又乌溜溜的大眼睛,透过黑框眼镜的镜片闪出光辉。
「想问一下你的感想呢?」
如此说道后,她啪嚓一声眨了眨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我这边。
她是这个社团的社长葵栞,留着黑色短发、戴着眼镜的模样令人联想到文学少女。虽然看起来温顺相貌又不出众,但就我个人而论无疑是正中好球带。我觉得能跟这样的她在社团活动时两人独处才兴致勃勃地入社,但这也是错误的开端。
说起来她的个性实在是太有问题了。
「就算问我感想我也……我可是门外汉唷。」
对喜好文学作品的我来说,可以肯定地说面前这本她在先前的同人志贩售会中找到的小薄本漫画不在我的专业范围内。不对,还不只如此……
「这个基本上不就是BL吗?」
「毕竟没有女生会讨厌BL嘛。」
「这是偏见。不,在那之前我可是男人呐……」
「使用『男人』这个字眼值得商榷吧?毕竟你还是处男吧?」
「就算是处男好了,男人也还是男人。而且这个明显就是限制级的吧?」
两个月前刚成为高中生的我当然未满十八岁。这么一说,她那因沉甸甸果实而鼓起的夏季制服胸口上挂着斜条纹领带,而那条领带的颜色会因入学年份不同而有所区分,绿色的领带证明她今年是二年级。也就是说,想都不用想她也未满十八岁。
「哎,用不着在意这种小事也行的不是吗?」
──真是的,事情不该是这样子的啊……
我低喃这阵子不晓得重复过多少的话语。环视只有两人的安静社办后,映入眼帘的是占满教室整面墙壁的书架跟无数书本。在老旧的纸墨气味中,午后突然下起的阵雨简直像是在骗人似地放晴,婉约阳光从窗口射进来,照亮在室内飞舞的小尘埃。这天明明初次创下今年最高温的盛夏纪录,盖在山坡上方的这栋旧校舍室内却吹进宜人徐风,温柔地摇曳着窗边的胭脂红窗帘。
「你好(Ciao),小栞栞!」
彻头彻尾开朗的声音响起打破教室内的寂静,教室的拉门同时被大力拉开。
简直会让人联想到太阳的少女身材娇小,从夏季制服中伸出的四肢带有淡淡褐色。胸口的领带跟我一样是蓝色斜纹,证明她是一年级的学生。栗色中长发迎风飘扬,之所以让人完全感受不到半点娴淑氛围,是因为她的脚站得比肩膀还宽害的吧。
有如猫儿,或是狐狸般吊起的双眸跟笑容一起眯成细线,跟眉毛一同描绘出两道V字型。
每次看到她这种表情,我总是会加上「嘻嘻!」的配音。当然,她并没有发出这种声音,毕竟只是我在心中低喃而已。
就算保守地说,她──宗像濑奈也是不得了的美少女。
个性大胆待人友好,虽然到处插手管闲事捣乱、却又总是面带笑容。这样的她身边总是洋溢着笑脸,不可能有男生可以不被这种笑容迷倒。
她朝我这边瞥了一眼。
「什么嘛,优也在啊。」
她压低音调,有些不高兴地如此低喃。
「在这边不好吗?」
「因为呐,你今天放学后不是要跟更纱他们去玩吗?」
「呃,哎……该怎么讲呢,就是那个啦。我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替他们着想……」
「唉……」她叹了一口气,「真是的,是这样的话先跟我说一声嘛。我今天本来打算要跟更纱他们一起去的说!」
「什么嘛,是这样呀……那为什么宗像同学会在这种地方呢?」
「为什么个头咧!因为你没去啊!」
根据听的方式不同,这可是一句会让人有所误解而得意忘形的话语,只可惜她说的并不是那个意思吧。
「……是吗?对不起。」
「呃,也用不着道歉啦。就算是我,一个人待在那对火热情侣身边也会觉得尴尬的。」
宗像同学的好友,笹叶更纱跟我朋友黑崎大我在不久前成为情侣。那是一对帅哥配上美女完美过头的恋人。当然,身为朋友我会祝福他们两人,但对身边之人而言果然还是会感到有些顾虑。不管是对我,或是对宗像同学来说都是如此……
「啊啊,这个!不就是あみこ&つみこ(AMIKO&TSUMIKO)的新作品吗!」
宗像同学发现放在桌上的那本BL同人志《知耻吧厄洛斯》,语气兴奋地拿起它。
《あみこ&つみこ(AMIKO&TSUMIKO)》这个名字好好地记载在那本同人志上面,对方是足以让宗像同学如此激动的知名漫画家吗?虽然对此感到佩服,但更加强烈的心情却是……
「真、真意外呐……宗像同学也会看……这种东西啊……」
「唉?」
她瞬间吃了一惊,随即双手扠腰挺出单薄胸膛、堂堂正正地如此宣言。
「这是当然的啰!毕竟没有女生会讨厌BL嘛!」
──这是偏见……应该是吧……我有点没信心了。
坐上椅子后,她开始沉迷地看起那本同人志漫画,我无奈地起身去泡即溶咖啡。
我用社办中唯一摆放着的家电用品热水瓶烧开水,有如往常般在各自专用的马克杯里泡了咖啡。先不论我跟栞学姐,宗像同学明明不是这里的社员,却老是会像这样露个脸,还在不知不觉间把专用的马克杯跟大号软管包装的炼乳带进社办。我跟栞学姐一定都是喝黑咖啡,但宗像同学却喜欢喝加了一大堆牛奶跟砂糖的甜咖啡。然而这间社办没有冰箱,因此也没有牛奶。在这种情况下,她喝咖啡时会加入满满的炼乳。当然,只要使用棒型糖包跟可以在常温下保存的奶精球就行了,不过如果是炼乳软管的话只要准备一根就好又不占空间。在户外世界、特别是在意行李量的登山家之间这可是挺有名的小窍门。总而言之对身为阅读爱好者的我来说,那个世界的事情跟我没什么关系。
「唉,宗像同学,你干脆加入我们的社团算了?我记得之前也提过,目前社员不足,再这样下去一到秋天就会遭到废社,社办也会被收回的。所以现在我们想要社员,就算是多一个人也好呢。而且也不是每天都非来不可,不介意的话就算是当幽灵社员也行的。」
「不过,现在还没事吧?」
「唉?」
「你想看看嘛,意思是直到秋天为止都能自由使用这里。如果在那之前社员还没到齐濒临危机的话,到时候我会考虑的。如此一来,一定能让优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拿到的牌啊,要尽可能好好利用才行呢。」
就这样,她单手拿着咖啡再次沉浸在漫画的世界中。过了一阵子后,宗像同学看完漫画得意洋洋地表示:
「哎,这次的作品完成度也很棒!正是神作!唉我说优啊,这个就是那个吧。是在致敬太宰治的《跑吧!美乐斯》吧!」
她说出这种根本用不着提、理所当然的结论。
不,对于不看书的她而言,能明白这件事就应该要被赞扬才对吧。
「学校上课时有教过《跑吧!美乐斯》呢!」
宗像同学说出这种话后,啊啊对齁──我对忘记这种理所当然之事的自己感到羞耻。
中学时代的课堂上教过《跑吧!美乐斯》。那是我最差劲的回忆,所以才不由自主将它封印在记忆中。
国语教师那阐述信任重要性跟友情价值的上课内容让我大为反感。然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毕竟就我的角度而论,教科书中的节录割舍了最重要的部分。
就这点来说,这本同人志《知耻吧厄洛斯》或许可以说是杰作。毕竟它是以没删除重要部分的原文为基础描绘的故事。
我从排列在社办的书架中抽出太宰治的《跑吧!美乐斯》,将它拿去宗像同学那边。
然后,有些臭屁地对她说道:
「唉,宗像同学,知道《跑吧!美乐斯》的结尾最后是怎样吗?」
「咦?记得是……美乐斯他们抱在一起,接着国王大人改过向善后就结束了……是吧?」
「没错,故事确实在这边结束……在教科书上的故事中。」
我一边说,一边坐上宗像同学对面的椅子,将我从书架拿来的文库版书本翻开放到桌上。
「不过,原文那边还有一些后续……」
一名少女给美乐斯献了一件绯红色披风,让美乐斯慌张得不知道怎么办。好友婉转地点醒了美乐斯。
「美乐斯,你身上不是一件衣服也没穿吗?赶快披上那件披风吧,这位可爱的姑娘实在不甘心让大家看到美乐斯的裸体呢。」
勇者整张脸都羞红了。
「唉,这是怎样?」
宗像同学面红耳赤。直到刚才为止明明都一脸没事看着恬不知耻的BL漫画,事到如今才害羞也太迟了。
「在原文那边,美乐斯最后全身赤裸在大街狂奔,最后还跟塞里努丢斯互殴,然后又抱在一起。哎,不过这种结尾放进中学教科书里面的话,肯定会被当成梗玩到爆炸的,所以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啦……」
「呃,塞里努丢斯……你也早点告诉他啊,感觉像是这样吧?刚才BL漫画结尾的那一幕就是在画这个吧?全裸互殴又抱在一起的……不过呐,为什么太宰治要把结局弄成这样呢?」
「天晓得?虽然这是我的解释,不过美乐斯在前半部分没怎么认真跑又一直说这说那地找借口,在后半部分认真起来狂奔后,就变得不在意自己的模样变得有多难堪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哎,文学上的解释不存在正确答案,也没什么是正确答案,所以只要自说自话就行了不是吗?」
就在我自然而然想用冠冕堂皇的话语做结论时,栞学姐插了嘴。
「不过啊,濑奈亲,太宰治这个男人虽然受欢迎,但其实就为人而论却是一个很麻烦的家伙,所以要小心这种渣男唷。」学姐把我虽然想讲却有所顾虑而没说出口的话语毫不客气地说了出来。「就像美乐斯会跑但太宰不跑这样呢。」
「那是啥啊?」宗像同学表现出有些好奇的态度后,我得意洋洋地说出那段逸事。
「太宰滞留在热海时,朋友檀一雄受太宰妻子所托,带住宿费用过去太宰那边。不过太宰他们却用那笔钱花天酒地,结果变得付不出住宿费用。当下太宰表示『我去筹钱』,把檀当人质留下后就独自离开了热海。」
「啊,跟美乐斯一样。」
「不过,但接下来就不同了。就算到了约定好的日期太宰也没回来,檀跑去找太宰后,发现他跟井伏鳟二在一起悠闲地下将棋。
面对愤怒的檀,太宰治只讲了一句话。
──等人的辛苦,还是被等的辛苦?
据说他是这样说的……」
「……意义不明呢。」
「哎,只是随口敷衍试图蒙混过关吧?这种感觉的逸闻,在此人身上可是不绝于耳呐。」
「太宰就是以当时的事情为基础,写出《跑吧!美乐斯》的吗?」
「哎,《跑吧!美乐斯》本身是以席勒这名诗人的作品《人质》跟传说为原型描绘而成的,但当时那件逸闻无疑也大大影响了内容吧。毕竟《跑吧!美乐斯》也是在这起事件后才写下的。
哎,这个叫做美乐斯的人物,在任何事情上面都任性妄为到不行,又是莽撞地闯进城里,又擅自把朋友当成人质……
美乐斯明明是这种人,却又叫妹妹的结婚对象要以成为自己的妹夫为豪,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真正的勇者。到处闲晃打瞌睡,遇事就找借口,一边找寻自己不奔跑的理由。『我今夜会被杀掉,要为了被杀而跑。』只能说这种台词完全就是自我陶醉呢。真是的,这不是跟热海时的太宰治一模一样吗?
还有,相较于《跑吧!美乐斯》的开场白『美乐斯怒发冲冠』,跟太宰治下将棋的井伏鳟二,其随后撰写的《山椒鱼》的开头则是『山椒鱼悲从中来』,这一点也很有趣。
说不定身为太宰之师的井伏鳟二是在表达当时的心情呢。」
「哎,毕竟是人间失格嘛。」
「哎,这个人真的很过分喔。虽然没在这边一一说明,不过像是芥川赏事件啦,还有他跟志贺直哉吵架等等,对于一个人来说已经是无药可救了……不过,不知为何这种人往往才高八斗,又很受女性欢迎呢。这也是神明大人不公平的证据之一。」
在我说这些话时,宗像同学一下子就把糖分十足的甜咖啡给喝完了,所以她起身去泡新的咖啡。相对的栞学姐则是探出身躯,把那对像是要满溢而出的胸部放到桌面对我讲悄悄话。
「对了,竹哔──﹙栞学姐是这样叫我的﹚。你觉得《跑吧!美乐斯》的真凶是谁?」
「真凶?《跑吧!美乐斯》不是悬疑推理小说耶……」
栞学姐平常虽然不怎么阅读,但据说她看的推理小说倒是挺多的。而且听说实际上她的家人中就有一个私家侦探。不过其实跟推理小说中的那种存在似乎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也就是说,我想说的就是,打算杀死美乐斯的人究竟是谁?就是这么一回事喔。」
「打算杀死美乐斯的人……就是迪奥尼斯王吧?除此之外还有别人吗?」
「我呀,在这个故事里感受到在背后蠢动的恶意唷。」
「在背后蠢动……打个比方来说,像是塞里努丢斯熟知美乐斯的个性轻浮又鲁莽,所以怂恿美乐斯暗杀国王之类的……?不过这果然还是不可能的事呐。毕竟美乐斯的个性就是那样,所以谁都晓得他不可能成功暗杀国王的。而且就结果而论,塞里努丢斯也差点被美乐斯胡作非为的行动害死。」
「哈哈哈,原来如此呢。的确,事情顺利的话,就能轻松利用美乐斯这种思绪不周的人吧。不过,这里才是最应该要关注的地方喔。」
栞学姐拿起放在桌上的文库书本,啪啦啪啦地翻页,打开的是三名强盗袭击美乐斯的场景。
「慢着。」
「你们想要做什么?我一定要在太阳西沉以前赶到王城去,放手。」
「想得美,把你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留下再走。」
「我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而且,我仅有的这一条命,现在也得交到国王手上去。」
「我就是要你那条命。」
「呵,那你们是受国王之命在这里等我的了。」
山贼们一言不发,齐操起了棍棒。
山贼们明显打算在这里夺走美乐斯的性命。
「意思就是雇用这些山贼的人是谁?」
「不就是迪奥尼斯王吗?因为在这里……」
「不过,这样会很奇怪不是吗?国王是不信任他人的那种人──」
没错,这件事确实用不着提醒。
「就算美乐斯遵守承诺,国王也不可能洗心革面。如果是国王雇用山贼的话,就表示国王打从最初就相信美乐斯会回来。而且山贼们也从未说过自己是被国王雇用的。不过,感觉上确实有某人暗中指使山贼夺走美乐斯的性命。」
「──那么究竟是谁?」
在第二杯咖啡中加入比刚才还多的炼乳后,宗像同学走回这边。趁她把太烫的咖啡呼呼呼地吹凉之际,我试着拼命思索答案。
宗像同学在一旁啪啦啪啦地翻动文库本,突然说出了重大线索。
「啊,这个人物没出现在教科书里面呐。」
定睛一望,那一页上面描写的是菲乐斯特拉特斯。这个男人是塞里努丢斯的弟子,他对在千钧一发之际抵达城镇的美乐斯说出这样的话。
「已经来不及了,没有用的,请不要再跑了。」
「现在差不多正在执行他的死刑了。啊啊,是您来得太晚了。」
然而,实际上在这之后还要再过一些时间才会执行塞里努丢斯的死刑,所以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男人为何要说出这种话语。或者说看起来也像是千方百计想让美乐斯在这里死心放弃,借此把塞里努丢斯送上死刑台。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
我用自己拥有的知识做考察,不久后抵达一个结论。
我对栞学姐展开那个推论。
「──菲乐斯特拉特斯说自己是石匠,身为他师父的塞里努丢斯恐怕也一样……
众所皆知在过去的欧洲中,石匠会用数学编撰出许多建筑方式,而且会以秘密暗号的形式在协会中共享这些知识与技术。
而且这些组织在历史舞台的背后与政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以神秘组织的形式暗中活跃的都市传说更是闻名遐迩。另外,这个神秘组织与天主教会关系不佳,应该有事没事就会遭到敌视才对。而且太宰治也是天主教徒,所以很可能对这个神秘组织有不好的印象。
那么,假设这个菲乐斯特拉特斯无疑也是这个神秘组织的一员,而且他或许也认为不能让迪奥尼斯王这种愚昧国王一直掌握实权,所以一直在暗中行动也不一定。
不过,这个想法却在师父与弟子之间出现对立。迪奥尼斯王的愚昧,显然会在不久的未来引来国民的不信任并且发生政变。师父的意见是要等待到那个时候,但年轻的菲乐斯特拉特斯却认为必须立刻采取行动才行吧。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心生一计。
他煽动塞里努丢斯那个做事欠考量的愚蠢朋友美乐斯,借此引发事件。美乐斯的计谋会失败早在算计之中,而讲义气的塞里努丢斯则会为了守护美乐斯而献上自身性命。迪奥尼斯王一旦无视充满爱的友情剧处死塞里努丢斯,就会一口气让国民感到同仇敌忾,如此一来就能同时除掉跟自己意见相左的师父,并且煽动国民一气呵成地引发政变。菲乐斯特拉特斯是这样认为的,就他的角度而论,可以说美乐斯回归是他最不希望出现的结局。
因此他试图夺走美乐斯的性命……
然而,菲乐斯特拉特斯的计谋却失败了,而且迪奥尼斯王也没愚昧到那个地步。这就是菲乐斯特拉特斯犯下的最大失误。
国王痛改前非,就结果而论变得不需要政变,然而菲乐斯特拉特斯究竟会如何看待这个结果呢?或许在迪奥尼斯王身故后,他打算摆上自己能够掌控的继承者,企图暗中支配国家也不一定……」
察觉自己不由自主得意忘形口沫横飞后,我顿时觉得蠢到家了。
「无此可能,太宰怎么会想写这种荒谬的故事嘛。」
我如此自我吐槽,栞学姐则是用贼兮兮的眼神望着我。到头来她有自己的想法,而且用巧妙的话术诱导我,我则是照她心中描绘的那样做出考察。看到我开始热烈地阐述自身的理论后,她就露出笑容。
好一个可怕的人──我只能叹息。到头来我只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罢了。
「啊,下雨了……」
宗像同学忽然喃喃低语。我望向窗外,在不知不觉间下起来的雨渐渐变大起来。
虽是自夸,我仍是想要称赞未雨绸缪的自己。就算尚未进入梅雨季节,凡事谨慎的我早上仍然有带伞过来。
把窗户关上吧──如此心想的我走向那边,不过把窗户完全关上时,我看见窗户另一头有个穿西装的男性教职员跑了过去。在突如其来的西北雨中,那个人将公事包举至头顶跑了过去。黑框眼镜完全湿透,大颗大颗的水滴夺去视野。
那个男性教职员并不是这所艺文馆高中的老师。当然,才刚进高中就读的我不可能记下这间学校所有老师的面孔,我甚至可以自信地说自己是脸盲。
然而,我却有理由能够肯定地说那个男性并非这间学校的老师。
那个男性教职员绕过建筑物,奔向这栋旧校舍的玄关。
我看准时机,在那个男性教职员即将抵达文艺社社办前,从教室门扉那边对走在走廊上的男性教职员喊了一声「奥老师!」。
那并不是表示年长男性、也就是大叔这个意思的发音,而是在发音时把重音放在「奥」这个字上面。
被我用一声「奥老师」叫住后,男性教职员透过眼镜讶异地瞪圆眼睛。
「喔,是竹久啊!」他说道。
「你在这里干么啊?」
「毕业生来母校露脸需要理由吗?」
「如果是中年人奥老师﹙意指大叔的发音﹚的话就需要吧?有可能被认为是危险人物……话说你是这间学校毕业的啊?」
「我才二十多岁,不是大叔吧!而且我有好好得到允许才过来的喔。」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淋湿的公事包朝我头部轻轻赏了一击。下次找机会去那个叫啥教育委员会之类的地方抱怨他是暴力教师吧。
宗像同学轻戳我的手臂询问「是谁啊?」。
「啊……这个人是我中二时的班导。哎,叫他奥老师﹙大叔的发音﹚就行了。」
在这边他又用公事包敲了我的头一次。
「刚才的发音怪怪的,你是故意的吧!」
「哈,露馅了吗……再次向各位介绍,这位是我念中学时的班导奥山老师。他是理科老师,也是摄影宅。」
「用不着说明到这个地步。」
他再次挥起公事包,不过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老是吃下相同的攻击,所以在这边华丽地闪了过去。
「总觉得你们两人很要好呢。」
「「哪里要好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吐槽宗像同学的低喃。
中学时代曾是班导的教师──奥山老师,是被大家亲切地叫成「奥老师」的教师。顺带一提,这个外号是我取的。原本只是在奥山这个名字的头一个字、「奥」的后面加上敬称而已,不过本人不在场或是觉得烦的时候,大家都会用表示中年男性的发音来称呼他。
奥老师很友善,所以不太有教师的架子,甚至有说法指称他之所以老是待在理科实验室就是因为在教师之间遭受排挤霸凌之故。
「那么,所以说你是过来干么的?」
「呃,明年的考试说明会有事要讨论,我今天才会来这里的喔。啊,我是今年三年级的班导呐。」
「那还真是可怜……」
「哎呀,一点也没错呢。」
这个教师讨厌工作,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才当老师的,是跟热血之类的东西没啥缘分的存在。
「然后那件事已经结束了,所以我就像这样怀旧地在校舍里散步。」
他一边眺望社办内部,一边缓步而行。
「这个地方也都没变呐……」
他感慨良多地低喃。
「唉……奥老师该不会是……文艺部的吧?」
「嗯,这个嘛,我并不是文艺社的呐。」
「那为什么对这个地方感慨这么深呢?」
「我使用这里时,文艺社因为社员不够而废社了喔。」
──文艺社老是这样吗……我在心中如此低喃。
「所以,哎,我用过这里的社办啰。」
「是摄影社……之类的?」
「嗯,哎……是秘密。」
既然说是秘密,我就没继续追问下去了。毕竟这件事我也没啥兴趣知道。
奥老师绕了一圈后,将附近的椅子拉过来坐了上去。身为社长的栞学姐立刻泡好咖啡递向那边。虽然只是在客人用的纸杯里泡即溶咖啡,但那副模样实在很不像是她,简直像是在表演面面俱到的女孩子似的。
「请用,趁热喝。」
「啊啊,谢了,你真体贴呢……」
她用眼镜模式笑咪咪地露出微笑,我晓得奥老师都一把年纪了,却有那一瞬间对这副模样看得入迷。然而他立刻回过神,有如要隐藏害羞般将脸庞别向一旁。
「话说回来,想不到你竟然会进文艺社呐……」
「还,还好啦……」
我如此说道试图打马虎眼,实在没办法望向栞学姐那边,压根儿就不愿想像此时此刻她是用何种表情看着我的。
「啊,唉唉奥老师!」
宗像同学说道。不愧是她,适应得还真快,明明是初次见面却立刻用外号向别人搭话。
「唉唉,优以前看书的方式就是这么乖僻的吗?」
「呃……也没有这回事吧?因为我当班导时,这家伙完全是不看书的呐……竹久,你是那个吧,三年级时才开始看书的……」
「啰嗦给我闭嘴。」
我用平板语调出言制止。
「哎,不过嘛……要说他乖僻的话是很乖僻呐……」
奥老师如此说道,发现宗像同学到刚才为止都还在看的同人志漫画书《知耻吧厄洛斯》后,他啪啦啪啦地翻动页面。这种同人志如果被奥老师以外的教师发现,就会被第一时间没收吧。
「唉,你们觉得太宰治是自杀的吗?还是觉得是他杀呢?巧的是今天六月十三日是太宰治的忌日。原本被视为忌日的樱桃忌是六月十九日,但那是缘自尸体发现的日子跟太宰生日而订立的纪念日。实际上死亡的日期一般认为是今天六月十三日,或者是十四日。机会难得,来聊一下这种话题也不错吧?」
「喔,太宰的……忌日啊……」
「怎么了,竹久。你有不满吗?」
「不,没什么……」
──说到不满……或许不是没有吧。与其说六月十三日是太宰的忌日,不如说也是我的生日。当然,并没有任何人对我说声恭喜,不过我对此事也没有怨言。话说回来我也没把自己的生日告诉过在场之人。
以前我曾经因为生日跟太宰的忌日同一天这样的理由、而被别人一度说成「太宰投胎转世」。对于讨厌太宰的我而言,没有比这个更不名誉的事了。
「唉,对了,那个叫太宰的人是怎么死掉的呀?」
宗像同学询问了事到如今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问题。为了跟不上话题的她,我姑且做了简单的说明。
「太宰治在一九四八年六月十三日,跟情人山崎富荣在玉川上水跳水自杀。而且这一天也是在杂志上连载的《人间失格》最后一回的刊载日。
《人间失格》这个故事,一言以蔽之,有很多部分就像太宰本人的自传。当时的报纸报导它就是太宰本人的遗书,所以当然变成了热门话题。它是在那之后直到现在为止贩售了大约一千二百万部的超畅销书籍,而这部作品的狂粉也不计其数吧。」
「啊啊,不过还真可惜呢。这么热卖的话一定会收到很多钱过着爽翻天的人生说,死掉的话就没有、意义了呢……」
「一点也没错呐,可是……」
我话才刚说出口,栞学姐就有如要抢台词般把话接了下去。
「关于太宰跳水自杀这件事有许多疑点唷。有一个说法是,他或许是被情人富荣杀掉的。
遗体是在六月十九日发现的。巧的是太宰诞辰的这一天,是他失踪后的第六天。
两人被红绳绑在一起,在互相拥抱的情况下被插在河底的木桩勾住。
富荣的遗体露出承受剧烈痛苦的表情,然而太宰的死相却很平和,也看不出什么溺水的痕迹。另外,太宰遗体的脖子上甚至留有遭到勒毙般的痕迹唷。
换言之,据说太宰在跳水前不是已经死亡或昏迷、就是呈现烂醉如泥的状态呢。在跳水自杀的地点有发现威士忌空瓶跟氰化钾的空瓶。」
「换句话说……意思就是那个情人让他吃下毒药,再用红绳将两人绑在一起伪装成殉情自杀吗?」
「这个嘛,只有天晓得吧。」我接着说道:「富荣勒毙的,跟掉落的氰化钾瓶子无关,单纯只是跳水自杀前烂醉到放不下威士忌的瓶子,可能性要多少有多少。或许只是宗像同学希望其中最戏剧化的可能性是答案而已。」
「我想这种事情时……并没有希望就是那样耶……」
「不过现场就是像这样掉落了这些东西喔。只要这么一说,人就会自然而然觉得必须把这些道具都赋予作用、将一切联系在一起才行。毕竟只是河边有一支瓶子而已,或许只是某人丢弃的,又或者是从某处漂来的也不一定。」
「可是呀,当时的纪录也留下这种东西。」
栞学姐如此说道。她站起身躯,在丰满的胸部前方双臂交叉,一边缓缓走在我们周围,一边宛如名侦探准备解说事件真相似地说明当时的情况。就没有翻阅某种资料、而是从脑袋中抽出记忆而论,一字一句都过于鲜明了。
「根据当时的纪录,跳水自杀的现场有猛力踩下竹屐的痕迹,还有用手扶住试图避免滑落的痕迹。就算事件发生后经过一周、而且期间还下过雨仍是留下了这些痕迹。或许是当事人激烈地反抗拒绝跳水,又或者是死到临头果然还是感到害怕而挣扎,关于这一点并不清楚。
不过,在现场搜证的一名叫做中畑的和服商人,曾对警察所长表示『我不认为这是纯粹的自杀事件』,而所长也说『现在已经发表是自杀、也就是殉情的消息了。事到如今在那边说这说那的也没什么用。其实身为警察,事件中也存在着让我无法接受的疑点』。
警方表示就算疑似他杀,却也已经当成结束的事件处理掉了。」
「唉,小栞栞,太宰的情人,富荣?如果是那个人杀掉太宰的话,那动机会是什么啊?」
「『来谈一场爱得死去活来的恋爱吧?』据说太宰这样说过。」
我把那句名言告诉她。
「正如字面所述,富荣或许就是爱得死去活来呢。毕竟对象是那个时代最受欢迎的作家,而且外表也很有魅力。既然喜欢上这种对象,就需要某种程度的觉悟才行吧。举例来说就像对这种对象动了真情,事后却晓得自己只是被按捺不住情欲的色情猴男玩弄,所以就杀掉对方自己也去死──这种病娇般的展开也是有可能的唷。」
「嗯。不过,能这么喜欢一个对象或许让人有些憧憬……」
「还是算了吧濑奈亲。你是那种就算丢着不管也会被大家喜欢的存在,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去喜欢渣男呐……」
「那么,我也来说一些有理科教师风范的意见吧。」
此时,制造话题契机却始终保持沉默的奥老师开始述说。
「那么,关于太宰的死因,用不着说日本当时的验尸技术尚未成熟。不过,如果有近几年进化的科学技术,也用不着说事件会真相大白吧。
然而问题在于如今都已经过去五十年了,就连用来调查事件的材料都不复存在了。能做到的事情,顶多也只有从所剩无几的资料中用科学知识再度验证吧。
那么,最大的问题可以列举出两点,那就是从死亡后到发现尸体为止经过了六天之久,还有发现尸体的现场跟跳水的现场距离并不远。」
「这……也就是说有不对劲的地方?」
「太宰的遗体是在穿着衣物、遗体损伤也很少的状态下被发现的。意思就是太宰的遗体沉入河底,然后在河底缓缓漂流。
通常跳河自杀时,人会挣扎然后喝下大量的水,然后肺部被水填满进而沉入河底。不过就像刚才提到的那样,富荣的死状痛苦万分,但太宰的表情却很平和,可见太宰并未因为溺水挣扎而喝下大量的水。」
「意思就是说,果然还是先被杀掉的?」
「并非一定是这样喔。或许只是喝到烂醉、连挣扎都没有而已。」
「是呐,就现阶段而论只能不予置评。
不过总而言之就是这样,遗体在漂浮的状态下移动至发现尸体的现场恐怕用不了一天。如果是六天后发现遗体的话,原本应该要漂流到更下游的地方才对。也就是说,遗体果然还是一度沉入了某处。」
「举例来说,就像抱着重物沉下去……之类的?」
「不,也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呐。人类一旦死去,水就会随着时间渗进肺部,并且在不久后沉入河底。遗体沉进水里后会在体内产生瓦斯,然后再次浮上水面。不过就算这样好了,考量到当时的六月十三日到发现尸体为止的气温,以及期间下过雨的情况,水温应该相对暖和才对。既然如此,花六天才浮上来果然还是花太多时间了。」
「真是的,急死人了!到头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嘛!」
宗像同学被奥老师又臭又长的说明搞到失去耐心﹙或者说是跟不上话题﹚,急着催促他说出结论。
「──人家是这样说的喔。年轻人的时间流速跟奥老师﹙大叔的发音﹚的不一样。成人长篇大论会被讨厌的,差不多该做结论了。」
虽然有点不情愿,奥老师仍是一句「那么」做出总结。
「太宰恐怕跳水后没多久就心肺停止,没多久就漂到发现遗体的现场附近,然后在那边被勾住了。」
「被勾住?」
「没错,被水里的树根呐。」
「水里的树根?」
「发现遗体的现场新桥附近,其河里是呈现中空状态的唷。没错,剖面图就像圆底烧瓶那样呢。树根沿着河边生长,在水里四面八方地延伸开来。两人的遗体被树根勾住,在那边肺部浸满水沉入河底。
然后体内累积瓦斯准备浮上来时,却被空洞的天花板部分卡住,又花了一些时间才浮上来,事情就是如此。而且,溺死的尸体有时会浮现脖子被勒住般的纹路……哎,就是这种感觉吧?」
「嗯──所以结果是怎样啊?太宰是被杀掉的?还是自杀的?到头来这边究竟是怎样啊?」
宗像同学明明要别人快点解说,却又露出无法接受的模样,所以我补充说明。
「哎,脖子有被勒住的痕迹,按照惯例只是误会罢了。说起来关于这个部分,打从最初就全是矛盾喔。就算太宰喝醉好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富荣也不太可能掐死太宰。而且话说回来根本也没必要准备氰化钾。
那么,如果是因为氰化钾而死亡的话,就像奥老师说的那样,尸体会沉入水中然后再浮起来,但富荣不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既然如此,尸体有很高的几率会被立刻发现,如此一来死因是氰化钾的事情就会立刻穿帮,所以就更没必要伪装成殉情自杀了喔。
然后,接下来换成我的见解,虽然是我这个并非理科老师的文科生的考察就是了。首先,《人间失格》根本不是什么太宰的遗书。根据事后发现的资料指出,《人间失格》在完成后直到发表为止反复润稿过无数次。接着,说到实际上的遗作,其实是一本叫做《goodbye》的小说。最终变成断尾作的这本小说当时还在撰写中,所以我觉得是太宰失去身为作家的自信心所以才打算自杀的吧。
《goodbye》这个书名也有内情,这本小说是在第十三话断尾的,太宰调查了很多基督教的相关资讯,所以我觉得这个不祥的数字也很有他的风格。用不着说,十三这个数字在基督教中很不祥,所以太宰也把殉情日期配合在十三日吧。
也就是说,我觉得太宰果然还是自杀的,这个不是什么杀人事件喔。」
在我的意见下,宗像同学总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奥老师也默不作声大力地点了一下头。
眼看着问题就要解决了……不过,我们社团的社长栞学姐,依旧不肯如此轻易地让故事画下句点。
「不,这个是千真万确的杀人事件唷,而且还是连续杀人……我虽然想要求处死刑,但犯人却在非自愿的情况下死亡,所以事件只好陷入一团迷雾之中,就只是如此而已。」
「怎么可能啊,如此一来不就变成富荣其实并不是真心想去死的了?再怎么说这也……」
「不,竹哔──不是这么一回事喔,杀人犯是太宰治这边。太宰打算杀掉富荣,独自苟活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唷……」
「唉……」
「试着思考看看吧,就像最初濑奈亲也说过的那样,只要卖出小说活下来,他就能变成有钱人过着爽翻天的人生喔。
再来就是《人间失格》这本在发表前再三润稿推敲的小说。它是太宰本人也相当有自信的作品不是吗?
在刊载其最终回的当天,如果作者试图自杀的新闻登上报纸的话,究竟会有多少人对《人间失格》这个故事感到好奇呢?不,实际上成为话题的这本小说在日本文学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热卖书籍。唯一算错的地方就是,那些利润没能成功落入自己手中。
不如说《goodbye》或是十三这个不祥数字做得太过火了。在自己真心想去死的状况下,埋这个梗不会有点盘算得太冷静了?」
「也就是说,太宰治自己是殉情未遂,未遂……这么一回事吗?」
「如果是自杀未遂的话,书就会大卖。这种事太宰自己在过去做了四次,而且每次都食髓知味。
说起来太宰也是假自杀的惯犯吧?毕竟他突然就来个《晚年》当作出道作品,而且本人有云写了那本书就打算去死……似乎是如此不是吗?
不过,每次都是迷恋太宰的女人丧命。他至今为止究竟亲手杀掉多少女人、然后再伪装成殉情自杀的呢……
玉川上水的那时不也是如此吗?记得富荣死状痛苦万分吧?
坠入爱河的女人跟心爱男人一起殉情的话,真的会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死掉吗?不过如果是头部被心爱的男人压进水里窒息而死的话?为了伪装成殉情而刻意准备了威士忌空瓶跟氰化钾瓶子的话?」
我很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不过,再怎么说我也不愿相信这种推理。
应该没人会对太宰「人间失格」这件事有异议吧。
就算是大肆主张自己讨厌太宰的我,也无法点头同意那种意见。
其实我不是讨厌太宰,只是因为他那过于得天独厚的优秀才能而闹别扭罢了。
只是对那种才能投以欣羡目光,否定对方借此安慰平凡的自己而已。
然而,为何栞学姐有办法对太宰做出如此严厉的推理呢?
她的这种黑暗面,跟太宰治那永远成谜的死因让阴暗氛围笼罩在四周。为了扫去教室内的这种气氛,我决定一如往常地说出那句台词。
是某个朋友说过的话语。
──哎,有未解之谜存在,这个世界会比较有趣。
我用这种厚脸皮的话语替这天的社团活动做总结。
窗外依旧下着雨。
在玩手机的宗像同学叫住我。
「啊,唉优啊。今天更纱他们去那家咖啡厅,说是法式可丽饼好吃到爆唷!」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啥啊?你在说什么呀?说起来如果你今天不拒绝更纱他们的邀约,我应该也能一起去吃才对耶!关于这个结果,你有好好地感受到责任吧?」
「呃,再怎么说这也……」
「哎,算了。我们现在就去吃那边的法式可丽饼吧!唉,小栞栞事情就是这样!我们今天要先回去啰!」
她一边这样说,一边拉着我的手臂离开挂着文艺社门牌的教室。
然后,我们抵达了一家叫做莉莉丝、气氛有些闲静的咖啡厅。关于那家咖啡厅下次有机会再详述,不过那家店的法式可丽饼确实好吃得无可挑剔。
不过更让我吃惊的是,宗像同学居然在那一天说法式可丽饼她要请客。
宗像同学一有机会就找理由强迫我请她吃甜点,但这样的她却请了我比平常还昂贵一些的法式可丽饼,因此我质问了她这么做的理由。
「唉……因为今天是优的生日吧?」
「唉……我告诉过别人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吗?」
「呵呵──」
她一边这样说,一边用眼睛跟眉毛描绘出两个V字。
「你今天早上有推文说气球飞走了吧?」
──关于此事我确实心里有数。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更想问她为什么了。众所皆知,在Twitter中设定成自己生日的那一天页面会飞出气球,然而宗像同学会知道我的Twitter账号实在很奇怪。当然,我自己也没有告诉过她,也不认为真实身份会单单因为YUMA这个网名而露馅。然而……
「说起来用YUMA(优真)这个真名自称,也真是好搞定呢。像是优喜欢的东西啦,或是居住地区在冈山啦,只要输入这些情报就会立刻跳出结果唷。而且说到优在Twitter上的推文,居然是书本的读后心得……而且还全是非常偏激的文章,一发现就能立刻锁定是你唷。」
──真是的,我无言以对。而且,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些事情会全部泄漏到宗像同学那边,也感到忐忑不安,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说过什么多余的话。
「──呃,是从何时……」
「嗯。哎,发现的时间挺近的就是了。啊,对了对了。优的追踪名单中有一个叫做『N(奈奈濑)A()N()A()S()E()』的账号,那个就是我唷。」
我连忙取出手机确认起追踪者名单,轻易就从为数不多的追踪者中发现「NANASE」。那是一个连头像跟签名档都没设定、简单过头的账号,虽然有追随一些人,却没有主动发过任何推文。而且,就连账号本身也是最近才创建的,所以可以说它就是专门用来监视我的账号吧,我觉得自己以后得小心发言才行了。
「啊,这么一说你刚才觉得有点讨厌对吧!因为太宰治的忌日跟自己生日同一天。」
「你还……真清楚呢。」
「这点小事当然明白啰。不过呀,这种时候用稍微不一样的角度去思考比较正向喔。至少对太宰的粉丝来说,会一下子就记住优的生日嘛!托这件事的福,我也一口气记住了太宰忌日这个在人生中绝对派不上用场的资讯喔。」
如此说道后,她结好帐﹙真的请我了﹚离开店铺,大步大步地走在前面。
然而走了一小段路后,她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这边说出这种话。
「明白吗?这样你就欠下人情了,我生日时要还三倍唷!知道没!」
如此说后,她一如往常眯眼一笑。
真是的,至今为止我究竟是欠了她多少人情啊。
傍晚略微凉爽的风儿吹来,温柔地摇晃路上的水洼表面。
「这么一说,雨在不知不觉间停了呢。」
我如此低喃,走在她身后不远处。
我决定以后要抬头挺胸这样说。六月十三日,这天是我的生日,也是太宰治的忌日。
就这样,我替这天又制定了另一个纪念日。
宗像同学说法式可丽饼很好吃。
所以今天是法式可丽饼纪念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