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预言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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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公子夜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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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因为魔王而面临毁灭的命运。
实际上，我看过那样的场景无数次。人类以各种各样的形式灭绝。
我侍奉的神灵与魔王敌对，我是他的眷属。我亦作为巫女，被他授予了某个能力。
──世界编篡──
每当我死亡，世界就会自动回溯至特定的时间点。
这个过程将不断重复，直到我的死因被排除为止。
也就是──直到击败魔王为止。
打倒魔王是勇者的职责，但引导该勇者的，自古以来都是预言师。
同时，预言师只是我创造出来的幻影。
勇者究竟是谁，任谁都无从知晓。
为了寻求一名能为我打倒魔王的勇者，我已经将世界重置无数次了。
得知那个男人的存在，是在我第几次进行世界编篡的时候呢？
那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应该是我当时引导的「勇者」从某位骑士口中听到的吧。
「那个叫做雷纳德的冒险者，根本是个无赖。」
对「勇者」如此说道的是一名年长的骑士。他负责守卫一座叫阿尔坎德的城镇。
所谓的冒险者，指的是只要有人委托，什么事都愿意做的人们。从协助农作到讨伐魔物，只要给予相应的酬劳，他们什么工作都接。
当然，能够讨伐强大魔物的冒险者寥寥无几，大部分都是有一餐没一餐的游民。老实说，那真的不是一份好工作。
更何况，能与魔物作战的勇敢冒险者都前往马利卡国讨伐魔王军了，几乎无人生还。
据传雷纳德正是马利卡之战的少数生还者之一，队友也同为生还者。他们是少数得以完成困难委托的冒险者队伍，因此声名远播。
「那些人是为了赚钱才来到阿尔坎德。那个时候小镇被魔王军盯上了，靠我们骑士、士兵，还有雇来的冒险者们通力合力，才好不容易挡了下来。然后，雷纳德他们出现了。
他开出比其他冒险者还高十倍的价格，放话会打倒侵袭城镇的魔人，还半威胁地说什么『不付钱的话我们就回去了』。他应该是知道阿尔坎德状况危急才讲出那种傲慢的话吧。明明有些冒险者愿意无偿保卫城镇哦。魔人可是我们人类共同的敌人，大家必须携手作战才行。你说是吧？」
「勇者」重重地点头。
「但雷纳德他们是马利卡之战少数的生还者，身手不容质疑。同时，盯上城镇的魔人也是强敌。最后，领主大人还是吞下他的要求，委托他们击败入侵阿尔坎德的魔人。领主大人赌的就是那一丝希望。从结果来看，雷纳德完成了委托。他漂亮地铲除魔人，不过……」
骑士疲惫似的摇了摇头，然后说：
「雷纳德采取的策略是把城镇和我们都当成诱饵。当我们拼死战斗时，他们就潜伏在镇外等待打倒魔人的机会。他瞄准的是城镇快被攻陷，魔王军急于进攻而出现破绽的瞬间。
以作战来说确实是不错。但你知道有多少骑士、士兵与冒险者因此牺牲吗？半数以上啊！我的儿子也战死了。相较之下，雷纳德他们没有失去任何成员。我当然不是逼他们一定要牺牲，但对方甚至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要是雷纳德他们可以再早一点挑战魔人，为保卫城镇而死去的人们也许就能再少一些吧。我的儿子说不定也能活下来。所以我去责问了雷纳德，结果那家伙居然直截了当地说：『我们的工作是解决魔人，不是拯救城镇。』」
骑士的视线在半空中游移，仿佛在看着可能发生的未来。
「这样讲就跟迁怒没两样，我自己心知肚明。但我就是无法接受！在城镇陷入一片悲伤的时候，雷纳德他们拿了酬劳便马上离开，就像在说这里已经无利可图一样。他们没有安慰有亲属战死的人们，也没有出钱重建城镇，实在是无情得很。雷纳德确实是个身手了得的冒险者，但勇者最好不要把那种人收为同伴比较好，会损害勇者的名声。」
「是啊，你说的也有道理。」
「勇者」露出悲伤的表情，好像对雷纳德这号人物感到失望。
若想要求报酬，大概没有人比勇者还要吃亏。打倒魔王归国后，确实有可能当上国王，但那就跟做梦没两样。
勇者的旅途毫不起眼，既艰辛又险恶，几乎没有任何好处。即使击败一个魔人，也会马上出现下一个。即便跨越一道苦难，下一道关卡仍然会挡在眼前。
勇者不会获得赞扬，也不曾得到任何回报。
勇者必须高洁。那不是指勇者非得是一名人格高尚的人，而是因为若不具备那种性格，精神上会撑不下去。
以一个人类来说，雷纳德这名冒险者的做法恐怕才是正确的。付出劳力并要求合理的报酬。不在乎他人观感，只主张自己的利益。某方面来说，这或许才是生存所需的态度。
但那样就不具备成为勇者的特质了。因此，我将雷纳德从勇者候补中排除，暂时忘掉他的存在。
※ ※ ※
下一次听到雷纳德的消息，是我在引导其他「勇者」的时候。
「有个叫做雷纳德的男人。他是在马利卡国灭亡时，从那场战事中幸存下来的冒险者之一。他算是当今少数有本领的冒险者，有名得很呢。」
如此说道的是一名能干的商人。他在一个名叫艾尔德利亚的城市做生意。
「如果是高手，我想邀请他成为同伴……」
「勇者」对雷纳德表示兴趣。毕竟他打算征讨魔王，强大的伙伴是多多益善。
「不不，还是算了吧。他是个贪得无厌的男人，我可是被他敲了一笔呀。那个时候，我苦于无法从魔王军占领的国家逃脱，然后雷纳德他们出现了。他们清除魔物来为我开路，确实让我很感激啦，但对方要求的报酬可是四百枚金币啊！」
「四百枚金币！」
「勇者」被那个金额吓到了。他手边的金币充其量不过数十枚，但这已经足够支撑他几年间的旅费了。四百枚金币，这个金额就算是贵族也没办法轻易拿出来。
「没错，那显然是个不合理的要求。大概是因为没有别的冒险者能将我们救出，他们才会索求那个金额。这个金额高到连我都不晓得该怎么付清，烦恼得不得了。」
商人苦笑着说道。
「而且还不只那样哦。那时我们躲在一座村庄，当地居民都逃难去了。我们遇到一个来不及逃跑的少年。他刚好跟我女儿同龄，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我想说才一个小孩应该不会花多少工夫吧？于是向那孩子提案：『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逃出这里？』结果雷纳德那个男人连那孩子的费用都来跟我要啊！开价五十枚金币唉！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男人。」
「一个小孩要收五十枚金币啊……」
「勇者」露出苦涩的表情。为钱驱使的人不可信任。因为身处魔王军核心的魔人们不是靠本能行动的魔物，他们具备超越人类的力量、魔力与智慧。如果有必要，用钱拢络人类的手段，他们也使得出来。
因此，勇者与他的伙伴必须拥有强大的意志力。他们需要的是无论发生何事都一定会打倒魔王的强大意志，并非只要实力坚强就好。
「就是说啊，勇者大人。雷纳德的确身手不凡，但是他没有信念。虽然由我一介商人来说也有点奇怪，但他是不为信念，只为钱驱使的男人啊。实在不够格成为勇者大人的伙伴。真令人遗憾……」
谈话到这里结束。
那位「勇者」正在寻找伙伴。但他在这个时间点，将雷纳德从选项中排除了。
我也以预言师的身分提出了几名队伍成员的候补人选，他从中募集了同伴。然而，这位「勇者」也在半途倒下了。
※ ※ ※
无数次的时间回溯里，我经常耳闻雷纳德的负面传闻。
「听说那个叫雷纳德的冒险者讨伐魔物以后，从加斯坦村抢夺了农作物当成酬劳耶。」
这是我在引导另一名「勇者」时听到的故事。
讲述这件事的是该国的一名士兵。为了称赞「勇者」，他举雷纳德的事来当反面案例。
「有时候就是会出现那种人啦。明明没有人拜托，却擅自讨伐魔物的冒险者。他们还会借此要求高额的报酬，性格真的很恶劣。魔物可是人类的敌人啊！讨伐魔物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要求酬劳才是错的吧。当然，只要受人委托，我们就会讨伐魔物。不过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才会让雷纳德那种无赖有机可趁。这也算是我们的失职吧。」
那名士兵面带歉意地搔了搔脖子。
「但是勇者大人跟雷纳德不一样。您会为困扰的人们挺身而出，打倒魔物。而且还是我们无法抗衡的强大魔物。您的那份意志实在太崇高了。」
「你说他抢夺了农作物，这是怎么一回事？」
「勇者」问道。
「详情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加斯坦是位在谷仓地带的村庄，一直以来都负责战区的谷物供给，是士兵们的粮食来源。然而，运送粮食的马车遭逢魔物们数度袭击。恐怕是魔王军有意在进行妨碍吧。毕竟阻断补给线这种事，在战争中很常见呀。但就是因为很常见才不好对付。补给线很长，根本没办法预测何时何地会被袭击，也不可能每次都部署足够兵力来护卫，所以无论是村子还是国家都难以应付。盯上这个令人为难的状况的，正是雷纳德那个男人。村长虽然有向冒险者们发出委托，但我听说他们要求了十倍的报酬。」
「十倍！」
这名「勇者」也曾经是一名冒险者，所以对那个不讲理的要求很是惊讶。
十倍的报酬，阿尔坎德的骑士也提过这件事。看来雷纳德经常索求过多的酬劳。
「很乱七八糟吧。村长好像也对他说过『我们付不起』，试图拒绝。不过听说雷纳德半强迫地接下委托，然后漂亮地讨伐指挥作战的魔人。他虽然是个无赖，本领倒是不假。」
那名士兵歪着嘴角说道。
「问题是在那之后。雷纳德抢夺当时运送的谷物后就拍拍屁股走人。听说他让某处的商人高价收购了。毕竟是在这个时代，谷物确实能卖出好价钱，但他没有送给那些跟魔王军作战的士兵们当军粮，反而占为己有……实在太过分了。」
语毕，士兵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勇者」也皱起眉头，表达自己的不悦。
同为冒险者，他也许不能原谅雷纳德吧。
雷纳德的故事我也听了好几次，每次都让我直摇头，心想：「怎么会有人总爱做出这种不入流的事？」
※ ※ ※
「听说雷纳德那家伙死了耶。」
经过数十次的世界编篡后，我引导的「勇者」造访的酒吧中，有人在谈论这则消息。
「勇者」本身对此好像没有兴趣，不过我竖起了耳朵。
「听说他为了赚钱而接下危险的委托，深入魔王的领土，结果被魔人干掉了。这种下场还真符合那个爱财如命的家伙啊。」
一名醉汉如此说道，嘲笑了雷纳德一顿。
在场的客人们似乎也知道雷纳德的恶评，都将他的死当成了下酒菜。
悼念雷纳德的人，一个也没有。
我自己也认为那个下场很适合他。
但传闻中的他本事高超，也实际上击败许多魔人。这样的男人会以那种方式死去，让我很是意外。
雷纳德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我稍微提起了兴趣。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认为他是能胜任勇者一职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