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看不见的本性」

五人回到宿舍后，坐在床铺上回顾今日种种。美丽的街景与丑陋的广场、任务与命令，话题自然而然也转向艾莉里亚。

她们虽然对艾莉里亚的蛮横感到不满，但更在意那背后藏有何种恶意。

「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

「反正一定是狗屎般的烂事。」

床铺整齐排列的房间有矿石灯照明，不过因为阴郁的气氛，给人阴暗的感觉。

「同样个性糟糕的才子同学这样说，很值得信赖呢。」

「你想被制裁？是吧？」

「要因为散播事实罪被制裁了～」

两人份的影子在墙面上剧烈舞动。

「话说为什么是你被盯上啊？」

发泄怒气后，才子对刃问道。当然刃本人也不清楚理由。

「……不晓得。也许她觉得逼在下就范比较有趣。」

「刃同学感觉就不会屈服嘛。」

对那种残酷的个性而言，也许是值得欺负的目标。尽管只经过非常短暂的交流，但艾莉里亚很明显是虐待狂。从她见到阿雷斯显露反抗态度时的反应来推断，她似乎特别喜欢击溃不服自己的人。

从这点来看，正气凛然的刃会被盯上也很合理。

「不过能拿到武士刀的话不是正好吗？而且听说也是把名刀。」

「在下不是说过不用了吗？」

「拜托别这样说嘛，战斗时还是刃同学最可靠啊。」

部队的最强火力虽然是焰，但随时都能稳定发挥战斗力的是刃。

「说了不用就是不用。」

「呜～……」

刃的意志坚定，也许是有坚持的底线吧？她似乎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恶人的施舍。

如果无法趁机拿到刀，就得前去一趟古怪的斯库尔村。唯独这部分焰实在不愿意。

即使不该强迫，但还是希望她能回心转意，收下那把刀。焰正思考该怎么说服她时，普萝特开了口。

「……唉，本人之前就很好奇，刃为什么特别执着用刀？地球上都有足以击溃我们的野蛮兵器了，目的是伤害的话，那种不是比较准确吗？枪枝种类也很丰富吧？虽然在没有那种兵器的这个世界还能理解就是了。」

足以击落外星机械生命体的地球科学技术尽管教焰好奇，但她没有插嘴，因为她同样从以前便一直想问，为何刃特别执着于用刀。

刃静静地垂下视线，开始解释：

「在下的一族自古就以暗杀为家业。重视『夺走人命时的手感』。就算对方是恶人，也不该因此看轻『夺命』一事。」

「哦～虽然刃这样讲，不过──你跟人家互砍的时候好像满开心的啊？」

刃似乎感到震惊，瞬间愣住。

「你说试验那次？才子告诉你的？那单纯只是比试很有趣啊──」

焰也回忆起入队测验。刃尽管一条手臂被打断，脸上却仍挂着疯狂的笑容与测验官厮杀，在那任何一方都可能杀害彼此的状况下面露笑容。

不过普萝特想说的不是这件事。

「不是啦，我是说杀盗贼之类的时候，你每次都有点偷笑喔。」

刃反射动作般掩嘴。从那瞪大的双眼可知，她显然比刚才更加惊慌。

经过一小段的沉默──

「怎么可能……」

「没有很明显就是了。」

「但在下从来没对杀人感到愉悦。」

「本人无法理解人类的价值观，所以不太清楚，不过刃是怎么想的？」

「…………」

刃的视线游移，彷佛摸索着自己的真实想法。然而她似乎找不到答案，掩嘴陷入沉默。

「毕竟本人连自己都不太了解自己。哎，想要怎么过活，也不是本人该说三道四的事，这就交给你自己想吧。」

「怎么过活啊……在下过去一直都是作为『别人的工具』而活，实在不晓得该如何为自己做主……」

刃注视着自己的手──作为「别人的工具」而握刀的手。

来到异世界才第一次察觉自己心中愿望的焰，在刃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对了！像我一样坦然接受自己怎么样？难得来到异世界，砍了可以砍的人，心里高兴也没什么关系吧？」

「不是说了吗？在下对杀人不曾感到愉悦。」

焰想鼓励刃，反被她用指尖弹额头。

「好痛～！」

「况且你对欲望太诚实了。俗物没有将来可言喔！」

焰揉着发红的额头。

「痛痛痛……俗物有什么关系，成为俗物之中像样一点的俗物就好了。正视自己的『邪恶』，有报应就乖乖接受。与其再被杀一次，我宁可贯彻自己的『邪恶』。」

焰回忆起过去逼死自己的人们。所有不讲道理的剥夺者，自己要不讲理地全部烧光。

刃默默地注视着眼神愈渐凶恶的她。

「啊，对喔，问题是把人的性命当成什么……对吧？」

焰回忆起前些日子的对话，开始反省。刃并不单纯地认为对方是恶人就砍了也没关系。建议她从中发掘乐趣，未免太过失礼。

「不好意思，我未经大脑就讲这种话──咦？你有在听吗？」

但刃不知何时已经心不在焉。焰靠近并直盯着她的脸，她这才将意识抽回现实。

「嗯？啊……没什么，只是觉得幸好来到这个世界。」

「是、是这样喔？」

「是啊。这样一来随时都能斩了你。」

「哇～喔！生气了～！」

以为会遭到制裁的焰逃向被窝中。刃不理会她，再度闭上嘴。

在沉默充斥房间的时刻，出乎意料的方向传来疑问。

「当『别人的工具』……不可以吗……？」

身为兵器而诞生，接受作为兵器的教育而长大的都都美，神情不安地问。

「嗯～都都美和本人一样，都是作为『别人的工具』而诞生，但是每个人的经历都不一样，都都美想要那样也可以。简单说，重点在于自己的意志朝向何处。」

普萝特坐到都都美身旁，伸手轻抚她的头。

「不好意思，可以让我夹在中间吗？」

焰从被窝中探出头，询问能否夹在状甚亲昵的少女与少女之间。

「你那颗不看场合的脑壳被打碎也没关系的话，尽管来啊。」

「怎么办，有点犹豫……」

「有什么犹豫的余地……」

犹豫到最后，焰放弃了。

刃依旧一语不发。没必要急着现在得到答案，随心所欲地烦恼也没关系。焰原本想这样说，但敲门声让她打消主意。

「我要开门了喔。」

「滚！」

「请进！」

阿雷斯不理会呐喊的才子，得到焰的同意后便开了门。

「呀～！居然跑进女生房间，色狼！」

高亢的惨叫声出自才子之口，不过所有人都不当一回事。

「我有些话想说──」

「喂！你走进年轻少女的房间也没反应吗？喂喂？」

才子紧紧皱起眉头，直逼阿雷斯。

阿雷斯直视着焰等人，默默地张开手掌抓住才子的下巴，使劲捏紧。

「嗯叽叽叽叽叽叽叽──！」

才子发出无法想像出自人类之口的肮脏惨叫。阿雷斯一把将她扔向床铺，并非随便乱摔，而是对准了床铺，还算是有他的温柔……尽管只有些许就是了。

「好痛……说不定裂了……」

才子轻摸着下巴。

「你真的是笨蛋吗？」

谁也不担心才子的下巴。

「我想说的是有关于这城镇和艾莉里亚，让你们也知道比较好。」

在广场上看过针拳制裁后，阿雷斯等人前去视察。当时得到的资讯中，有些部分让他觉得有必要共享吧。

「从结论上来说，那女生很可疑。」

「可疑？」

焰的确觉得她蛮横不讲理又心理变态，但可疑是指什么？虽然目前正被卷入她可疑的企图里就是了。

「她会在广场上制裁罪犯，对吧？不可思议的是，被制裁的罪犯好像会从城镇消失。」

「你是指……？」

「一旦成为罪犯当众受刑，在镇上当然就再也没有容身之处。一般来说这种人会逃到其他城镇，或者是沦落为盗贼。不过欧雷里克周遭的盗贼出没案例很少。」

纵然成为盗贼的理由各有不同，但曾经是罪犯的例子不少。失去容身之处，就算想到其他聚落栖身，来历不明的外乡人终究不受欢迎，到头来还是会流落为盗贼。

「再加上听说每晚都能听见有呻吟声从领主宅邸传出。」

「那不就几乎等于答案了……？」

消失的罪犯与神秘的呻吟。焰的脑海中浮现了艾莉里亚在宅第内继续制裁的情景。

为了虐待人而故意把人当作表演道具，营造出在镇上待不下去的状况。只是把制裁当作借口，满足自己虐待他人的心态。如果真是这样就无法原谅。愤怒渐渐加热焰的身躯。

「先冷静。还不确定真的是这样。况且托雷克阁下说的话也让我好奇。镇上对艾莉里亚的评价大多负面，但是谢尔斯海联合国出身的人──换言之，就是与艾莉里亚同乡的人，似乎抱持不太一样的印象。根据认识从前的艾莉里亚的人所说，对剧变前的她印象十分淡薄，很少有人清楚记得当时的艾莉里亚。」

「刚才也提到她被卷进事件，使得个性改变了啊。」

「听说数年前她曾经被绑架过。」

「绑架……」

「应当注意的不是绑架这件事，而是艾莉里亚自己杀害了绑架犯，魔术的才能似乎就是在当时觉醒的。而且不单纯只是杀害，据说留下了长时间慢慢折磨的痕迹。自此，艾莉里亚似乎开始执着于让人对她心生恐惧。」

听到这里，焰不禁愣住。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感觉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怎么了？」

「没有啦，只是觉得她好像和我有点像。该说是因为某些契机，察觉了自己的本性吗……」

「你的意思是她并非个性改变，而是本性暴露？」

「我也不晓得啦！况且她做的事情又不能原谅。」

「是啊，她的制裁的确太过头了。正因如此，我们会继续调查这方面，但在我求援之前，你们可别插手啊。」

「啊，你不是想找帮手，而是来提醒我们的喔……」

「一旦跟你们扯上关系，只会衍生更多麻烦。不过以防有个万一，还是得报告。」

焰无法反驳。尽管看艾莉里亚不顺眼，然而她是不是非烧不可的恶人，目前还无法判断。不过如果要深入调查，焰也知道自己这行人的个性太过棘手。直到某个地步前，就交给阿雷斯吧……

「对了，如果发现烧了也可以，请告诉我喔？」

「烧了──？绝不告诉你！最后制裁她的不会是你们！而是法律！」

阿雷斯坚决叮咛后便离开房间。

「阿雷斯先生真是一板一眼呢！」

他似乎坚持必须遵循法律制裁。如果真的查出了犯罪的证据，葛德路西亚也能强势介入吧。

「感觉很可怜，就帮忙他吧！」

「你一定是打算帮倒忙吧？」

焰下定决心全力阻止才子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