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 冬·虫·夏·草
收集尸体的寺庙……。
侑斗不知是第几次打了个寒颤。
冷静下来看——或者说根本无法冷静——这比什么都诡异。即便是没有任何信仰的侑斗，也能感受到亵渎之感。
表面上看，这是一座非常宁静的寺庙。
他绕着寺庙远远地走了一圈进行侦查。判断出树木林立的多宝塔附近似乎是个不错的入侵路线。
“我们从这里进去吧。”
侑斗低声对天津四说。
天津四则提议说：“让我进入侑斗的身体。这样会更加灵活。”
“拒绝。”
“哎，为什么？”
“因为我还记得。你骗我喝了香菇汤。”
“我没有骗……”
“你没说就是一回事。”
侑斗不理会天津四的嘟嘟囔囔，轻巧地越过围墙。
进入庙宇内部后，侑斗环顾四周，却看不到一个人。
远处，可以听到人声嘈杂。
显然是来自本堂的方向。他隐身于树木之后，悄悄接近。
（奇怪……）
侑斗前进的同时，心里也感到越来越不安。
背后传来砰的一声响，侑斗警惕地做好了准备。但那只是天津四在笨拙地翻越围墙，笨重落地而已。
“这是什么地方……？”天津四惊讶地叫出声来也不无道理，但侑斗还是压低声音斥责道：
“笨蛋！”
混乱。
庙宇里，各种工具散落一地，疑似是袈裟或经文的碎片缠绕在树上，随风飘扬。
莲池被落叶覆盖，碎石径很是散乱。像大车一样的手推车满院都是，或许是曾用来运送尸体的吧。其中一些甚至被推翻在地。
乍看之下，这是一座荒废的寺庙。
人声不断地持续着。若真有人在，按理说不应如此荒凉啊。
侑斗暂时保持警戒状态伏身藏匿，看来并未被任何人注意到。接着，他再次开始前进。
侑斗接近了看似本堂的建筑。
人声并不是从本堂中传来，而是从连接着的一座较小的附属建筑走廊中传出来的。
可能是大师堂吧。
侑斗绕到堂后偷看，完全没有被注意到。
这时，他已经意识到人声是在念诵经文。
在寺庙里听到诵经声本不奇怪。
但这并非和声诵经。他们各自念诵，有的声音连续，有的断断续续。这同样是一种无序。
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眼睛适应了黑暗，堂内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
即使看到了，侑斗也难以立即理解自己眼前所见之景。
佛像正在动。
像千手观音或者阿修罗像那样，无数的面孔、无数的手在蠕动。
而且相当巨大。高度至少有三米。不仅安置在须弥座上，还几乎占据了整个堂宇。
“呕。”
看清楚情况的瞬间，侑斗感到一阵恶心。
那不是佛像。
正如之前鼻子嗅到的臭味所示，那是一堆尸体。
诵经声是从那堆尸体中传出的。
“侑斗，那是……？”
追上来的天津四低声问。
“我觉得那是某种僵尸士兵。”
“为什么僵尸会念经？”
“混进去的还有活着的僧侣。”
“在那里面？”
一听到侑斗的话，天津四就冲了出去，侑斗连制止的机会都没有。
“典座！男典座在吗！”天津四边跑进堂里一边大声呼喊，“如果在的话就回应一声。女典座很担心你！”
侑斗也不得不跟着进了堂内。
诵经声停了。
侑斗再次审视起那看起来像是由人体组成的圣诞树一样的物体。
被折叠的人体，被横纵交错的触手状物体连接着，形成一个整体。下面的部分被压得扁扁的，渗出浓黑的液体。腐败气体弥漫开来。
尸山中，有几个人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
大概四五人，多的话也不超过十人。他们像其他尸体一样，似乎也被触手穿透了身体并束缚着。
然而，片刻后，寂静被打破，他们再次开始了诵经。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侑斗他们一样。
“活着的人，我们会救你们出去！”
侑斗也喊了出来。
“救我们？”
有人第一次做出了回应。
侑斗找到了声音的主人。
“是的。我们就是为此而来。”
“你们是通达寺典座的使者吗？”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和尚模样的年轻男子。
他被困在“尸体树”的上部，虽然和尸体混在一起，但并没有被压扁。他满身是血，但英俊的面庞无法隐藏。
侑斗的同伴，天津四兴奋地拍了下手。
“你是那个男典座吗？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是女典座让我们来的！”
但侑斗却不像天津四那样兴奋。
年轻男子的表情，与这种情况很是不符。
不仅是因为痛苦导致的扭曲，他甚至看起来像是兴奋到发抖。这下，侑斗心中除了恶心感，又涌上了一种焦虑的预感。
侑斗试图摆脱这种感觉，开口道：
“我们想要救你们。”
“为什么？我们正要被救赎啊。”
“发生了什么事？”
“奇迹发生了。”
男子闭上了眼睛。
“圆寂的老师复活了，成为了活佛。老师开始包容我们僧人，带领我们走向超越各种佛国的密严净土。上求菩提，下化众生。拯救所有百姓的，正是老师的菩萨心肠，我们也按照他的慈悲之心，收集了村民的遗体。”
“是真的吗，关于你们杀害村民的传言是真的？”
“杀害？听说这个奇迹后，想要与老师一起在净土中生活的人们是自己聚集过来的。”
“就是说……”
侑斗的脑海一片空白。好像在海底挣扎奔跑，思维完全无法转动。
“死去的老僧变成了怪物，开始以人类为食。你们却误以为他成了活佛，并向他供奉食物。无论是尸体还是活人，你们都不在乎。最后甚至自我牺牲，成为食物。”
“…………”
“什么活佛。看看吧！看看你们变成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怪物。”
“凡夫俗子，难以理解报身之相。”
男子闭上了眼睛。
“我们这些未熟之人想要成佛，需要度过坚石劫、芥子劫那样漫长的岁月。我听说北方国家还有吃木头、喝漆的即身佛行为，但那样的苦行，我们根本无法完成。老师让这成为了简易之道。这是多么值得感激的事。”
男子重新开始诵经。
“你们……”
（他们误会了。）
这句话被侑斗咽了回去。
现在说也无济于事。
打破侑斗迷茫的是天津四。
“侑斗，我们去救那个男典座吧。”
“已经来不及了。”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也是啊。”
下定决心的侑斗拔出了零切裂者。
要将活人从这怪物堆中解救出来。
第一刀，他斩向了只有尸体的部分。
整个尸体树突然抖动起来，发出了惊人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似与斩击部位相距甚远的地方，被束缚的人们也发出了惨叫。那位年轻的僧侣也是如此。
（原来如此，是一整个主体。）
侑斗明白了。
这不仅仅是一堆尸体。
不光是外观，实则可能真的是像圣诞树一样的结构。
有主干，有枝条，枝条上穿刺着人体。伤害到某处，主体就会反应，被刺穿的人类也会受到伤害。就像是挟持了人质一样。
侑斗犹豫的瞬间，尸体树站了起来。
好像是天盖，它一边撞断悬挂在堂顶的像吊灯一样的东西一边前进。
它没有手脚。构成树的每个尸体相互协作，蠕动着前进。
同时，人体碎片和器官残骸散落一地。
侑斗难以相信这一幕是现实，他呆立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怪物枝条向他袭来。
“侑斗！”
天津四的手指连续射击应战。
侑斗回过神来。
他在躲避尸体树的攻击的同时，拼命阻止天津四。
“停止射击！”
“但是。”
“我们无法判断哪里埋着还活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
“击败主体。掩护我。”
尸体的枝条再次袭来时，侑斗斩断了它，然后跨步挥剑，斩向粗大的树干部分。
这部分看似只有尸体。
或者说，总是有活人被卷入这部分，也早已被压死了。侑斗削去了大约三十厘米深。周围的尸体反应过来，进行反击，他则再次迈步斩击，如此循环往复。
侑斗的喘息逐渐变得沉重。
斩破无数次，却始终未能见到本体。
侑斗逐渐感到焦急。
直觉告诉他，只要能斩到树干状的部分，或许就能找到本体。若是能对本体造成伤害，就能停止整体的运动。
但这是天真的想法。
侑斗削开的空隙，很快就被周围的尸体咕啾咕啾地填补上了。
他之前将其比作圣诞树，这可能是一个错误。
仅因为它的形状像树，并不代表它有和树相同的结构。
珊瑚虫群体也会构成树木一样的形态。树状珊瑚并没有所谓的“本体”，每一个部分都是本体。这个怪物可能也是这种情况。既然如此……
“啊！”
后面传来了尖叫声。
以二人羽织状态保护侑斗的天津四，被切下的尸体碎片攻击了。
之前在吉野也见过类似的现象。尸体即便只剩一部分也“活”着。早该预料到这点的。
“侑斗，变身吧！”
天津四大喊道。
“不行。零诺斯的力量太强了。要救那些活着的人，只能一点一点地切。想办法坚持住。”
“但是，面对这些堆积如山的僵尸怎么办？”
“它们才不是‘僵尸’。”
侑斗意识到了。
“应该更早点意识到的。因为尸体在动，我才以为它们像僵尸一样，但并非如此。它们是被某物寄生了。”
“像冬虫夏草那样的东西吗！”
天津四在战斗中也叫了起来。
“冬虫夏草？那是什么？”
“女典座给我看过。那是一种很贵的中药。虽然冬天是虫，但夏天变成了菇。所以叫冬虫夏草。这种僵尸和那个很像。”
“是一种寄生在虫子身上的菇……？”
“啊，说是菇，但它是特别的菇。和香菇不一样。”
天津四急忙解释。然而，侑斗没有听进去。
他的脑海里思绪纷飞。
如果有一种寄生在虫子上的菇，那么也可能有寄生在人类身上的菇。
菌类即是菇，是与动植物不同，经历不同进化的寄生生物。我们所说的“菇”只是为了散布孢子的子实体，本体是菌丝。
难道……
侑斗重新审视起眼前扭动的尸体树。
整个树状的身体被像网一样交织的细小触须包围。如果那些是菌丝，而菇的真正本体，那么不管怎么斩，都无法将其击倒。
但是，真正的问题不在这里。
这是一种生物武器。
无论寄生在尸体上的生物是菇还是其他什么，这起事件都是由人的意志所引发的。
是叫做梶原景时的人在操纵一切。就像之前在海上遇到的那样，异魔神也被卷入其中。
景时作为与义经有竞争关系的著名人物，对义经等人下手的动机应该是有的。但是，对于这样一个具体的目标，生物武器似乎不太合适。事实上，即便在这个寺庙里出现了“活佛”，景时和异魔神又能从中获得什么利益呢？
发生了什么？敌人打算做什么？说到底，敌人究竟是谁呢？
这不是在战斗中应该考虑的事情。
很快，报应就来了。
在侑斗的剑变迟钝的间隙，尸体树突然袭击。
在思考中，被随意切断的尖锐尸骨化作剑锋，刺穿了侑斗的腰腹。
“咕！”
见侑斗动作停止，尸体树继续向前推进。
“侑斗！”
“别过来！”
敌人预料到了天津四会来救侑斗。
尸体树伸展枝条，用反击压制住了天津四双臂和双腿。
树枝上的尸群，有的用胳膊抱着，有的用嘴咬着，有的不顾自己腐烂的身体碎裂，用身体撞过来，封锁天津四的动作。同时，另一根枝条也袭向侑斗。
瞬间，两人都被树困住了。
尸群像钳子一样紧紧束缚着两人。
侑斗和天津四全身的骨头都在悲鸣，可两人都一声不吭。但是，能听到天津四所受到的束缚相当强力。他那强壮身躯碎裂的声音，传入了侑斗耳中。
“天津四.…来吧！”
侑斗忍不住大喊道。
天津四的身影消失，以精神体的形式附着在侑斗身上。
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实体化的天津四受到更多伤害。而且，侑斗和天津四的合体能够发挥超越两人之和的力量。
“喝！”
二人拼尽全力，挣开了尸体树的束缚，
（天津四，跳！）
“好！”
被天津四附身的侑斗跳向了树的顶部。正好落在了年轻男僧侣被抓住的地方。
（总之，比起击败这家伙，先救一个人更重要！）
侑斗挥动着零切裂者，开始斩断年轻男子周围的尸体。
然而。
年轻男子的手伸了出来，接住了零切裂者。左上臂和右手腕被砍飞。溅出的血染红了侑斗的脸。
“什……”
“请不要再让我们痛苦了。”
“我们只是希望你们能活下去。女典座也是这样希望的！”
“真想知道她的名字。”
“去问她就好了。我们现在就来救你。”
“已经太迟了……你们也会被卷进来。”
年轻男子的脸一下子逼近过来，这是错觉，包括他在内的所有树枝都向侑斗发起了攻击。
侑斗被击中了破绽。
被天津四附身的侑斗坠落下来。但是，他并没有摔到地面上。
在下面等待着的，是像网一样铺开的尸体垫子。
侑斗于顷刻间被尸体们所包围。
侑斗全身都被骨刀刺穿。简直是宛如铁处女的死亡拥抱。
然而。
这还不是最糟的情况。
侑斗看到了。也感觉到了。无数细小触手蠕动着从尸体中冒出，开始爬上侑斗的身体。
（.…是想把我吞食吗？）
触手动作缓慢，正在寻找侑斗身体的开口处。
侑斗拼命闭上想要尖叫的嘴巴。但耳朵无法堵住。鼻子也无能为力。
眼睛可以闭上，但如果闭上的话，反败为胜的机会将变为零。在侑斗的体内里，二人只能睁开双眼，眼睁睁地看着触手逐渐逼近。
突然间。
寺庙变得明亮起来。
侑斗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感觉到了一道如闪电般耀眼的光芒。
铁处女松开了，天津四所附身的侑斗被抛到了地板上。
火焰升腾起来。
因全身被骨片穿透的疼痛而麻痹了的皮肤，终于感受到了热气。火舌舔舐着须弥坛，也蔓延到了尸体树上。
火沿着干燥的尸体蔓延，整棵树被火焰包围。
还活着的僧侣们放弃诵经，开始尖叫。
侑斗呆呆地望着，这时，有一只手猛地拉住了他。
“我们逃吧，侑斗！”
听声音就知道了。是这家伙放火烧寺庙的。
“……鬼。我们必须救下男典座。”
“不想自救的人，已经无药可救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静和源兵卫怎么样了？”
“我已经先把他们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了。然后静大人让我来看看你们的情况。真是两个麻烦的家伙。”
鬼一边嘟囔着，一边无情地拖拽着侑斗的身体。即使侑斗的头在寺庙的阶梯上撞得咚咚响，她也不在乎。
侑斗没有多余的体力来抵抗。在被拖拽的过程中，侑斗寻找着那名年轻男子的身影。
变成篝火的尸体树试图逃离火焰，一边扭动身体一边前进。然而，越是下层，作为材料的尸体就越老，越干燥。火焰从下面开始燃烧，整棵树崩溃瓦解，像不倒翁一样倒在了火焰中。
侑斗与年轻僧侣四目相对。
被火焰灼烧的痛苦让他面目扭曲，眼神交汇的瞬间，那男子似乎对侑斗微笑了一下。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下一刻，他就被火焰吞没，从视线中彻底消失。
整座大师堂开始崩塌。
被烧毁的梁木已无力支撑，屋顶坍塌。火焰将会烧毁大师堂，再通过走廊蔓延到本堂吧。等活寺末日已到。
侑斗觉得，他可能会穷尽一生去思考──那年轻男子最后展现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不久后，一阵凉爽的冬风拂过他的脸颊。
“侑斗，你还好吗？”
将他拖到安全距离的鬼凑过来看着他。
“看来是还活着……”
侑斗用自己的声音回答，这时，他突然发现，天津四不知何时已经从他身体中分离出来了。
天津四呈大字形躺倒在地，痛苦地呻吟着。侑斗则开口道：
“能站起来吗，天津四？”
“…………”
“单凭我们两个，要解决这个事件似乎太勉强了。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需要电班列的帮助。得在在纯位数时间打开门。无论哪里，几时几分几秒──只要知道准确的时间，打开门就可以通往‘时之站’。”
“…………”
天津四没有回答。
正当侑斗感到焦急时，天津四断断续续地说：
“──可我不知道具体时间。”
“你应该知道的。”
侑斗自信地说道。
“我的手表有三分钟的误差。从纯位数的九十秒前开始，每秒钟开关一次。做一百八十次，理论上会有一次成功。”
“一百八十次……”
“那是最多的情况。还有……我相信你的‘肚子钟’。”
“肚子钟是什么？”
“现在大约几点了？”
“嗯？我也不可能知道啊。差不多到了准备午餐的时间了，所以大概是十点五十四分吧。”
侑斗努力举起手看了看手表。
天津四的猜测，比起实际时间只差了三十秒。
侑斗脸上浮现出苦笑。
“比我的测量还准，你的‘肚子钟’可能更准确。打开时间之门吧。我们要呼叫电王。”
这段对话进行得非常艰难。他们都受伤不轻。
也许正因如此，他们忽略了在战场上关注周围环境的基本原则。
等注意到时，已经可以听到周围传来踩在粗糙砾石上的声音了，这些声音正逐渐靠近他们。
侑斗拼命地试图爬起来，在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了正在靠近的武士们。
鬼正用弓箭进行迎击。虽然天津四也试图站起来，但平时硬朗的身体此刻却不受控制。
侑斗本来也想抓住剑站起来……
记忆就止于此处。
侑斗血气消退，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就像是通过倒置的望远镜看向远处一样。
当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根棍子一样倒下时，侑斗的意识便离他而去了。
× × ×
上次是网，这次变成了笼子。
是竹笼。如果上次是鱼，这次则像是被当作蔬菜或水果处理。
两人被绑着扔了进去，系在马上，然后在地势崎岖的道路上疾驰。
和尸体树战斗时所受的伤还没得到处理。本以为伤口愈合了，却因为颠簸再次裂开。坦白说，感觉像是要死了。
只有在晚上才能休息。
天黑后，他们会在附近的寺庙或武士的府邸借宿。
“侑斗，你还活着吗？”
“勉勉强强吧。”
两人低声交谈。
武士们就睡在旁边。
但，可能不需要担心。
他们白天要一直奔波，虽然每到一个住宿地就会换马，但护送的武士早已疲惫不堪。一卸下侑斗和天津四这两个麻烦的货物，他们就如倒下似的睡去了。有些人甚至都没解甲。
连守夜的人都不安排，让人不满。准确地说，侑斗更担心的，是即使有突发情况，他们也不大可能提供帮助。
“这些人是谁？”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是北条家的人。应该是要带我们去镰仓。”
“能见到赖朝吗？得告诉他别欺负义狐。”
“看来他们不会以宾客的身份迎接我们的。”
比起这个，侑斗更关心的是，在他失去意识后发生了什么。
似乎是在等活寺被北条家的人包围，然后被捕……
“之后怎样了？鬼呢？”
“当然让她逃走了。她还有保护静和源兵卫他们的任务，不能让这么可爱的女孩子遭遇危险。”
“鬼……是可爱的女孩子吗？”
“女孩子都是可爱的。无论多大岁数。即使是一百岁！”
天津四严肃地主张道。
一百岁的女孩子啊。侑斗顿时忍俊不禁。
他发现自己竟然感到放心，这点着实意外。
将侑斗他们卷入麻烦也好，来救援也好，那个神秘的红发少女要是受伤了，他就感觉心情无法平静。不知何时，侑斗开始对她产生了同情。
“干得好。那么，关于电车时间号呢？”
“没问题。”
“也是啊。”
他并不担心这一点，因为手表已经不见了。这只是为了确认。
“把表还给我。”
“现在没有。”
“为什么？”
“因为被鬼拿走了。”
“鬼拿走了？”
“不是说要打开时之门吗？”
“…………”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是鬼偷了手表吗……？”
“不是。我是拜托鬼帮忙打开时之门的。所以我拼尽全力阻止武士，让鬼逃跑，也顺便把表交给了她。”
“你拜托鬼帮忙？”
他想给天津四来一记锁头杀，但因为被捆绑着，所以也做不到。
“那可是平安时代的人啊。他们怎么可能读得懂数字表上的阿拉伯数字。”
“你觉得我是傻瓜吗？”
天津四愤怒地提高了声音，超出了低声讨论的范围。
“如果是11:11，无论是横着读还是竖着读，都是一样的。我拜托她，当1快要对齐的时候，就试一百八十遍。然后打开门，叫电王来帮忙。”
“…………”
确实。天津四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
“她会读字吗？”
“会写字的。因为她曾经抄写过咖喱的食谱。”
“是吗？”
那么，还是有获救可能的。
原本绝望的侑斗心中，稍微燃起了一点希望的光芒。
然而。
这束光芒，开始照亮了另一方面。
テンオウ シスカ シタケ セラ
文本在他的脑海中重新浮现。
“那个紧急铁路电报……”
“电报？”
“如果鬼打开了时之门……”
就像雾气散去一样，电报的含义开始变得明晰。
“如果她到达时间站后，说了‘电王，速来救援。也救救静’这样的话──系统将其简化，打出了‘テンオウ シスカ シタケ セラ’这样的电报……”
逻辑上说得通。
天津四的声音变得兴奋起来。“她真的帮我们打开了门！真了不起啊，鬼！”
“确实了不起。了不起但是……电班列不会来”
“啊，为什么？”
“因为回应SOS的是我们自己。”
“…………”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是被自己的求救信号召唤到这个时代，然后在这里遭遇困境的。”
侑斗自嘲地笑了，而天津四则沉默地思考着其中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