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 再会!平泉
“不要!”
天津四坚决摇了摇头。
“天津四,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有些能听懂,有些听不懂。”
“我都这样求你了。”
“不行。我要保护侑斗。这是契约。我到死都不会离开侑斗。”
“别搪塞。”
侑斗脸色严厉。
“我和你的契约是保护大家。不是吗?”
“…………”
天津四似乎被说中了要害。
两人的契约很复杂。
从天津四来看,他并没有直接和“这个”侑斗签订契约。
这也是天津四的一个优势。因为他可以按自己方便的方式解释契约。
侑斗正是指出了这一疏漏。
“电班列不会来。如果就这样放任景时,时间的运行会变得一团糟。我们只能亲自动手。”
“但是,你和景习有约在先吧。不是无法干预的。可不能违背约定。”
天津四抵抗着。
异魔神们对“约定”这一形式非常执着。
虽然他们看起来各自为政,但他们都是被契约束缚着生活的,这可能是一种习性。有一个附身在电王野上良太郎身上的异魔神自称是骗子,可尽管会说谎,但他绝不会违背约定。
“这不是干预。只是通知平泉的义经,让他制定对策。”
“这就是干预。景时是时粉者吧。如果违背约定,侑斗会怎么样……”
【注:这里天津四是把时劫者time jacker念成了time powder,也就是“时粉者”】
“是时劫者。”侑斗吐槽道。“所以我才请求你,给我点时间。”
“…………”
在天津四沉思的这段时间内,侑斗一直静静地等待着。
“我知道了。”
经过三分钟的深思后,天津四还是点头了。
“侑斗。向我保证。活下去。到最后,只考虑自己活下去。这不是契约,而是约定。能做到吗?”
“…………”
“如果做不到,我就是被杠杆撬也要跟着侑斗!”
“‘被杠杆撬’是在纹丝不动的时候才能用的。”侑斗苦笑道。“我会尽量保证不让自己死的。”
【注:原文的テコでも其实是テコでも动かない的缩写,表示“连杠杆都撬不动”】
“尽量可不行。你要活下去!”
“活下去。我保证。”
他们拉钩发誓。
不久后,一匹马从帐篷里跑了出去。士兵们开始喧哗。
“那个叫樱井侑斗的逃跑了!”
“追!牵马!”
“我逃跑了?那可真是麻烦!他往哪个方向逃的?”
就在士兵们面前,有一名年轻的武士露出了脸。
“你是……”
“我是樱井侑斗。请多关照侑斗!”
年轻的武士开始分发糖果。
天津四附在了一个身材和侑斗相似的年轻武士身上。
天津四不喜欢附在除了侑斗以外的其他人身上。但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抱怨的余地。衣服已经提前换好了。士兵们不熟悉侑斗的脸,根本分辨不出来。
“我是侑斗。如果我是假的侑斗,那我现在就去追真正的侑斗。我心里是这么想的。如果你们要追的话,我也会去。不,就算你们不去,我也想去!”
士兵们完全被迷惑了,纷纷回到了帐篷里。
“景时大人的客人真是个怪人。”他们如此讨论道。
被留下的年轻武士——天津四,眺望着侑斗所奔向的北方。
感觉到距离正在拉远。
他们在精神上是连接的,但就像手机信号一样,距离拉远后,信号会间断或者完全丢失。
(侑斗……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天津四向着虚空祈祷。
× × ×
平泉,在这个时代是屈指可数的商业城市。
“真是了不起……”
骑着马穿过大街的侑斗如此感叹道。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这里经济迅速增长,经济规模仅次于京都,成为国内第二大经济体。在侑斗看来,这里比经历了连续战乱而衰退的京都更加充满活力。
从食品到玩具,各种商店挤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市场”——在后世称为商店街。
他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光景,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感到了一丝怀旧。
(嘿。)
侑斗所关注的,是一幕普通的购物场景。
大妈从路边摊的老板那里买了一件类似和服的华丽衣服。这件衣服是从中国进口的。大妈用来支付的则是——
(宋钱吗?)
在这个时代,货币经济还没有普及。
实际上,弁庆给的路费是金粒。这个时代基本上还是以物换物。如果是这样,专门“只卖东西”的商店聚集在一个地方就没有意义。
但在平泉,即便是普通百姓也使用货币,商店街的雏形正在逐渐形成。
这说明此地与中国的贸易非常频繁。
日本曾经被称为“黄金之国”。
早在九世纪,伊本·胡尔达兹比赫就在地理书中记录了黄金之国ワクワク(倭国)。衣服用黄金丝线编织,宠物的链子也是金制的。这个原型可能是在中国商人中间传闻的。虽然或许有些夸张,但并非完全无稽之谈。有传闻说,日本的遣唐使会将带来的黄金作为住宿费,丰富到连朝廷都感到惊讶。
黄金的来源,是东北产的砂金。
平泉能超越京都,成为国际商业城市,正是因为能凭借东北的砂金,进行私人贸易。
距离马可波罗访问中国,正是从这个故事后的八十年左右。据说,他在中国听到的黄金国Zipangu的传说,正是基于古老的传言,并加入了平泉的形象。
【注:Zipangu是马可波罗在自己的著作《东方见闻录》中对日本的意大利语称呼】
这样看来,来往的人们所穿的衣服也是多种多样。
有人穿着被称作胡服的简单裤子骑马前行,有人穿着中国式的金红色衣服悠然漫步,感觉很混乱。
这里看起来不太像“日本的东北地区”,而更像“亚洲”。这里充满活力,而且和平。
侑斗甚至为此感到不悦。
(明明有镰仓军袭击,这里还如此松懈。)
虽说避开了看似街道的道路,但就连不熟悉地理的侑斗也能在没有标记的情况下来到此地。这不禁让人怀疑,奥州的防御体制究竟如何。
那么,该怎么办呢……
他沿着街道来回走了一圈,然后注意到了一家武具店。
他大步走进店里,站在门厅中央,大声呼叫。
“唔该!”
【注:原文的たのもう是侑斗为了喊店员出来接待自己的一句话,个人感觉翻译成粤语中代表“劳驾”“打扰”等意思的“唔该”比较顺】
“请、请问您需要什么?”
眼见一名年轻店员点头哈腰地从旁边出来,侑斗凭空拿出了“零切裂者”。
这把等身高、呈倒V字形的巨大剑刃突然指向年轻店员,把他吓得“哎呀”一声,迅速后退。
“这把剑值多少钱?”
“就算您问多少钱……话说您是哪位?”
“你不认识我吗?我是源九郎义经。”
“啊,义经大人?!”
“这把剑叫做‘零切裂者’,是从后白河上皇那里得到的神剑。”
“哥、哥斯拉……?”
【注:侑斗口中的“后白河上皇”中的“后白”二字发音为ごしら,和“哥斯拉”的发音ごじら只有一音之差。】
“啊,现在他还活着,所以不应该叫后白河?”
“什么?你竟敢说上皇大人‘还活着’……”
年轻店员脸色发白。
侑斗心里也有些焦虑,
(天津四……喂,天津四!)
侑斗呼唤天津四。
这种明显的戏剧表演他可不擅长。天津四如果在的话,肯定能自然地完成。但侑斗没能联系上天津四。看来他和景时军在一起,距离还是太远了。
没办法。侑斗只得下定决心。
“总之,这就是神剑。信不信由你。如果不信,就让你看看神剑的力量!”
侑斗挥动零切裂者。
摆放得像人形模特的铠甲被一刀两断。剑势太猛,连地面也被挖出了一道痕迹。
可怜的年轻店员发出了短促的尖叫。
“噫!”
“不信吗?”
侑斗又横扫出一剑。
立在墙边的刀、弓、以及酷似中国战斧的粗大武器都被一一斩断。连土墙也被切开,而当侑斗这次斜着挥剑时,灰泥崩塌,阳光洒进店内。
“我信,我信!”
“不,你还不信!”
侑斗一边在心里向年轻店员合掌道歉,一边开始觉得越来越有趣。
侑斗切开墙壁,走到了外面。
接着,他继续切割起旁边的商店。好像是卖锅和籔一类的厨房用具的店,无论是陶瓷、铁器还是铜器,全部被毁于一旦,接着,侑斗便前往了下一家店。
【注:籔,一种淘米用的竹制器具】
他这样斩了好几家店。
“就在这附近吧。”
突然,一个女孩出现在他面前。
侑斗停下了剑。
“笨蛋!太危险了!”
“危险的是谁呢?”
“鬼……!”
侑斗很是惊讶。
她正身穿浅蓝色的和服。
下面则是裤子,但却与通常的和服不同,和当时在吉野山遇到她时的那种猎人般的服装大相径庭。鲜明的红发与之搭配,看起来像是奇幻电影中的角色。
她的语气仍然粗鲁。
“侑斗,你连这家也要砍吗?”
“……”
侑斗转过视线,只见那里是一家佛具店。
佛像和菩萨像都被摆在那里。
“这种东西不能破坏。它们是人们心灵的支柱。”
鬼的声音听起来小得不像是对侑斗说的。
“我……”
“这只是为了吸引我们的眼球的小把戏吧。你靠近奥州的时候,监视者一直在报告。”
“那就别让我演这种戏啊!”侑斗怒了。
“我在关所一类的地方跟他们说过了。让我见见那个叫鬼的家伙。就算跟他们说让我见义经,按官方说法,他也已经是死人了啊。”
“他们没理你吧。我也是官方不存在的人。毕竟是‘鬼’嘛。”
“……”
“让你来到平泉,却对你置之不理,是我不好。”
鬼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嘟囔。
侑斗顿时露出了笑容。
“还是第一次听你道歉啊。”
“你是想见本尊,还是自称的义经大人?”
“虽然嘴上还是这么不饶人就是了。”
侑斗边说边咂嘴,但一种温暖却自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果然,义经还活着。那么,弁庆和静也一样。
在鬼的催促下,侑斗走出了店面。
少女的红发在蓝天的衬托下,形成了充满幻想色彩的对比。
× × ×
土堡上,人们拼命射箭。
但在涌进的僵尸兵面前,这种抵抗是徒劳的。抵抗被单方面压制。
一名戴着乌帽子的武将不顾眼前的悬殊战局,抚摸着石塔。他连盔甲都没穿,大概不是战场上的士兵。
说是石塔,其实高度不到一米,矮墩墩的,像个R字。
“樱井君,你知道这个吗?这叫做一町佛,是平泉设置的路标。虽然形状很自然,但不能小看。从这里到津轻,每一町——也就是每一百一十米就建一个,据说沿着大路总共建了五千个。你不觉得这是只有在鼎盛时期的平泉才会有的大工程吗?”
“是啊。”
年轻武士随声附和。
他心不在焉,对面前的战斗和武将的话似乎都没有兴趣。
武将——景时却并不在意,
“这些路标会直接引导我们到平泉。我想你的时代还没有吧,就像是‘海螺小姐街路’或是‘水木茂大道’那样。仅仅跟着这些古物走也很有趣。虽然我们的不死士兵似乎不怎么享受就是了。”
“是啊。”
“从刚才开始你就只说‘是啊’。是有什么事让你不高兴吗?”
“是啊。”
“哈哈哈哈哈。”
景时大笑起来,说道:“不用勉强。我知道的。你是天津四君。樱井君早就逃跑了。”
“是啊……不,不是。我是侑斗。樱井侑斗!请多关照侑斗!”
“我是不介意啦,但你真的可以和樱井君分开吗?他那么认真。很可能已经先到平泉准备迎战了。你觉得我会放过他吗?如果我已经布置了两三重陷阱的话……?”
“什么,陷阱……?”
“说到底,樱井君从来到这个时代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落入我的陷阱了。”
“侑斗,侑斗~~~!”
“现在挣扎已经来不及了。但是,有一点你大可放心。接下来,电班列将会到来,将我毁灭。”
“……你说什么?!”
“这只是桌上模拟的结果啦。”
景时嘿嘿一笑,终于将注意力转向了战斗。
奥州方面的奋战是徒劳的,僵尸兵们如巨浪般越过护城河,吞噬了人们。
“即使我被毁灭,我的目的也已经达成。多亏了樱井君。他可是计划的一部分。”
“侑斗,侑斗……!”
“樱井君离开可能是他性格使然,所以也没办法,但我希望你能留下哦。”
景时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落寞。
“如果我被毁灭了,谁会传颂我的功绩?我希望有人能看到我的所做所为……”
“时粉者做了什么,那种事根本不需要传颂。”
“我是时劫者,天津四君。”
× × ×
难道是气场不同吗?
仅仅是在场,就能吸引众人目光,源义经正是那样的人。
在本应平等的军议上,似乎只有义经所在的地方成了全场的焦点。
评定众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充满紧张和不安。
“敌方大军已经突破了白河。”
“即便来几万人,他们也不可能穿过阿津贺志山。”
“因为我们在阿津贺志山设有三至四重防线。”
“也有消息说,敌人已兵分三路。如果我们被东西两侧包围的话……”
“主力一定会从奥大道来,阻挡他们是首要任务。”
议论纷纷中,义经直接打断了所有争论。
“他们从哪里来都无所谓。肯定会在平泉汇合的。我们就在这里迎战就好了。”
“诶?”
众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那样的话,平泉不就要惨遭敌人蹂躙了吗……”
“那又怎样?我们的目标是保护这座城市吗?不是吧?”
“确实是这样……”
“那么,我们可以继续讨论了吗?我们要在这里的接待馆布阵,然后在山中设伏兵。”
“在关山上?!”
众人纷纷提出反对意见。
“中间有河流,士兵无法立即过河啊。”
“敌人一旦到达平泉,首先会包围关山。关山上的中尊寺是平泉的象征……”
“我们之前在水泽对朝廷军取得大胜,是因为把敌人逼到了北上川。如果我们背靠河流,就会犯同样的错误啊。”
“——这就是凡人的想法啊。”
义经哈哈大笑起来。
“如果敌人也这么想,我们的胜利就等于是囊中之物了。我说的山,不是后方的关山,而是上游的月山。”
“月山?!”
“包围关山的敌兵将一无所获。趁他们手忙脚乱之际,伏兵乘船绕到下游,从背后攻击正面进攻的敌兵,断其退路。本来打算夹击的敌人反而被我们夹击。这样,我们就能夺取敌方主力的首级。”
可反驳却接踵而至。
"如果要在月山部署兵力,不如在衣川关上部署防御战术方为良策……"
"兵力要从敌人面前悄悄溜过去吧。"年轻军官也皱起了眉头。
"衣川很窄。在敌人包围的关山前,我们得一字排开通过……这就像飞蛾扑火一样,根本是自寻死路。"
"当然是夜战了。敌人看不见我们。而且,河流越窄越好。《六韬》里说过,'以少击多,必须利用日落时分躲在深草中,占据狭窄的道路'。"
"这说的是引敌入狭路……不是要我们自己进入狭路啊。"
"敌人也不一定会等到夜晚。"
义经不耐烦地说:"正因为是逆向思维,这才能成为奇袭。孙子说过,'凡战者,以奇胜'。"
"但在这之前,孙子也说过,'凡战者,以正合'。首先要进行正面交战,如果陷入僵持再考虑奇袭。"
被资深军官劝说的义经却对他们投以轻蔑的目光。
"你们知道六韬和孙子的什么?乡下武士罢了。但是,谢谢你们提供了好实例。敌人也是乡下武士,会有同样平庸的想法。就是说,这个计划是可行的。按我说的做,一切都会顺利的。"
在义经的压力下,众人彻底败下阵来。
"那么,就这样决定吧。"
"怎么可能啊!"
侑斗突然推门而入,闯进了军事会议现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惊呆了。
在这一瞬间,侑斗环顾四周。
这里比起会议室,更像一个法庭,座位是学校式的布局。
面对整齐排列的大约二十名高级官员,义经坐在主席位上,两侧则是随从。
即使不是这种座位安排,义经的存在恐怕也很显眼。即使侑斗背对着他,也无法忽视义经散发出的强烈气场。
"侑斗……"
随从中的弁庆低声喃喃道。
在义经面前,即使是这名巨汗,也显得渺小。
义经转向侑斗,像是总算才注意到了他一样。
"你是……啊啊,那个相当强大的家伙啊。好久不见啊。有什么事吗?"
"你的计划不会成功。或者说,任何计划都不会奏效。因为将要攻过来的,是超乎常人的存在。"
"超乎常人?有意思。不是人类,那是鬼怪之类的东西?"
义经的嘴角带着讥讽的微笑。
"你也在海上战斗过吧。那些死人士兵,就是镰仓军的主力。"
"又是平家的怨灵?下次就把它们扔进河里去吧!轻松轻松!不过要是有一百只怨灵过来,那倒是会有点麻烦。"
"可不止一百只。会来三十万只!"
"三十万……"
"我不知道奥州有没有十七万兵力,但这些人是扛不住的。"
义经短暂地沉默后,然后突然爆笑。
"你可真有意思。即使是挖坟墓,把平家军代代召集起来,也到不了三十万啊。"
"这跟平家还是源氏无关。是蘑菇。蘑菇会附在死尸或者活人身上,一股脑地发动攻击。"
"到底是哪种?是怨灵还是蘑菇?如果是怨灵,就让中尊寺的和尚去对付;如果是蘑菇的话……对了,弁庆。你不是很擅长做香菇料理吗?把他们做成料理就好啦。"
"义经。"
弁庆缓缓地低下了头。
“这个男人──侑斗,在我看来,他不是会开玩笑的类型。他说的话句句属实。”
“用弁庆的眼光啊。你选的那十一个女人怎么样了,我可没忘。对了,捡到这小子也是你吧,他是什么来头?阴阳师之类的?然后穿着奇怪的铠甲,打败了龙?”
“啊啊!”
侑斗感到烦恼,于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盘起了腿。
“真让人失望啊。我本来还有点尊敬你呢。不按常理出牌,无论如何都要赢得战斗的男人。虽是奇袭的高手,应该正面战斗也很强吧。不过,好像不是这样啊。你想做的,是彰显优越。想让人们佩服你。想得到掌声。为了奇策而奇策。不是为了胜利的手段,而是让手段成了目的。”
“哈啊?”
“不知道是不是兄弟情结,你只是想被人们觉得,自己比源赖朝还厉害吧?”
“你这家伙!”“对判官说话,真无礼!”
听到这般无礼言论,所有武士一齐站起身来,拔出腰刀。
侑斗不为所动,只是仔细观察起义经的脸。
虽然看起来被挑衅了,但他似乎并没有真的动怒。反而似乎在自省。这让侑斗感到一丝安心。义经军还有救。
正当拔刀的武士们慢慢逼近的时候,
“义经大人,诸位!”
鬼突然从一旁滑行冲出,平伏在侑斗身前。
“正如弁庆所说,这个男人,他虽然会讽刺,但从不开玩笑。即使开玩笑,也毫无趣味。拜托了,请大家听一听侑斗说的话!”
虽然鬼嘴上不留情,但态度是认真的。
被一位红发少女如此恳求,武士们有些动摇,
“然后呢?”
义经说道。
“樱井侑斗是吧。让我听听你想说什么?”
“奇袭有效是因为对方会慌乱,无法做出正常判断。但是,接下来的敌人不会慌乱。他们只会平淡地进攻。”
“还有不会慌乱的人吗?”
“所以我才说他们不是人。”
“义经大人,我也观察了敌兵很久。侑斗说的没错。”
鬼补充道。
“…………”
义经瞬间摆出了“沉思者”的姿势。
“那要怎么办?”
“请逃跑吧。”
“什么?”
“请保护好静。”
“……静酱吗?”
“敌人的最终计划我也不清楚。但这就和他们在海上盯上了你一样,静也是目标。如果你们能逃脱,敌人的阴谋应该就会失败了。”
“为什么会盯上静酱?”
“可能是因为她怀了你的孩子。”
“原来如此。”
义经叹了口气。
“我最后一次见到静,是一年多以前了。”
“啊?”
“那不可能是我的孩子吧?”
“……”
“我不知道这是哪个男人留下的野种,她却大摇大摆地来找我,实在让人困扰。还是因为弁庆和鬼哭着求我,我才收留她。也许是弁庆的孩子呢。啊,不过弁庆一直和我在一起,或许是鬼的孩子?开玩笑的。”
“…………”
“你到底想说什么?是让我正面作战?还是保护静酱?选哪个?”
“…………”
侑斗感到混乱,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谢你的宝贵意见。军议到此为止了!”
正当义经要起身离开时。
“……请等一下。”
侑斗阻止了他。
“你的意见我已经听过了哦?”
“再让我问两个问题。你散布自己已死的假消息。这是为了什么?”
“那不是我策划的。但结果来看还不错。虽然不是孙子兵法,但因为一直处于僵持状态,如果能激怒敌人,事态就会有所变化。特别是景时,他会上钩的。”
“不是你的主意──那是谁的主意?”
“这是第二个问题?”
“不是……那个假的首级,是谁的头?”
“我怎么知道。我都说了不是我策划的。”
义经离去了。弁庆和其他随从们默默跟随在他身后。
走廊中,义经的声音远远传来。
“直接问不就好了。送假首级的,就是这里的鬼哦。”
“……鬼?”
侑斗看向了鬼。
鬼依旧保持着平伏的姿势,将脸贴在地板上。
× × ×
流落到这个时代时,还是冬季星座。
然后,不知不觉中,星座已经变成了夏季的装扮。
在东方的天空中,夏季的大三角──天鹰座的α星、天琴座α星、以及天鹅座α星,已经显现出来了。
(牛郎星、织女星……天津四!)
【注:这三颗星分别是天鹰座、天琴座和天鹅座的α星】
在心中一个个呼唤这些星星的名字时,侑斗突然非常想见到那张令人怀念的脸,但他还是驱散了这种念头,向马厩走去。
从镰仓一路骑来的马,依旧健在。
因为不太习惯骑马,反倒是好事,不必担心把马骑坏。骑手比马先累,倒不如说,是马更担心骑手。
不知它原本有没有名字,但侑斗还是想给它取个名字。
有什么好名字呢……
(天津四?)
我就想不出其他的名字吗?
侑斗一边照料马一边自嘲。
温暖的风中,断断续续地传来了笛声。
那略显悲伤的旋律也令人怀念。侑斗自然而然地向着笛声走去。
穿过田野,没有任何围墙阻隔,便进入了一片整齐的庭园,一座贵族风格的府邸矗立在那里。
月光照亮了一道人影。
笛声停了。
“是侑斗吧?”
听到脚步声,静回过头来。
“我不再叫你太郎了。我很担心你。自从在通达寺分别后,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了。”
“我也一直在担心你是否安全逃脱了。我感觉,我是为了救你才来到这里的……但是……”
“…………?”
“我……我以为自己经历了无数的冒险。但这一次,我却彻底搞不懂了。想救你的心没变,但是,我实在不确定,救你是否是正确的决定。”
“啊哈哈……”
静发出了轻松的笑声。
那笑声沁人心脾,就像之前飘扬在空中的笛声一样。
“你不需要救我哦。我很幸福。能够在义经大人身边。”
“但是……”侑斗说话有些结巴。“义经,他在怀疑你啊。”
“没关系的。我,知道这孩子是义经大人的孩子。义经大人怀疑我,是他的自由。我倾心于他,也是我的自由。我是白拍子,一直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
静把手中的笛子递给了侑斗。
不明所以的侑斗偷偷观察着静的脸庞,至今为止,他总是不敢直视静。
“这是叫做初音的,唐国的名物。”
“你给我这样的宝物……是要做什么?”
“侑斗,你走遍了许多国家。虽然我比不上你,但我也一直在和母亲一起旅行。我从中明白了一件事,真正重要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对我来说,宝物是义经大人、母亲、佛祖还有这个孩子──实在太多了吧。因为多了一个,所以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佛祖会生气的。”
“…………”
“请丢掉它。”
“明白了。”
接过来的横笛上,依旧带着静的温暖。
侑斗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走。
已经没必要再向静询问更多了。
侑斗走在田野上,一道人影已恭候多时。
一头红发如同涂了夜光漆般闪闪发光。
狭窄的田间小路上,侑斗与鬼擦肩而过。
“侑斗,你打算去哪里?”
“不管是厚樫山还是什么,总之是往南。”
“为什么?”
“为了迎击镰仓军啊,这还用问?虽然或许被义经压下去了,但奥州军还是会出战的。尽管他们会给义经面子,但保卫国家才是他们的本职。不过,他们赢不了那种敌人。我也要尽一份力。”
“就你一个人加入也改变不了大局。”
“那可不一定。我说过,我可是相当强的。”
“…………”
鬼沉默不语。
侑斗继续向前走,与鬼的距离越来越远。
初夏的风逐渐变强。
“为什么不问?”
鬼的声音掺杂在风声中传来。
侑斗没有停下脚步,回答道:
“关于假首级的事吗?”
“对。”
“因为我不想问。”
“…………”
“我看到了。知道是谁的首级,也能猜到经过。”
“…………”
“这跟你无关。这是我的问题。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斩首或被斩首。但是,不是这个道理,我想恨你。我本应恨你,但我就是恨不起来……无法和自己和解。”
“…………”
鬼悄无声息地靠近过来,递出了一个包裹。
"这是干香菇。能帮我转交给天津四吗?"
"…………"
"请相信我,我没有让他受苦。是一刀斩首。"
"…………"
侑斗默默地接过了包裹。
"还有……这个还给你。"
鬼拿出手表,侑斗没有理会鬼,加快了步伐。鬼再次开口道:
"侑斗,别走!你很强,我知道。但是,这场战斗,你赢不了。"
"可能吧。去说服义经,带着静,从这里逃走吧。"
"明知会输,为什么还要……"
"本以为你是个更聪明的家伙呢。"
侑斗彻底感到无奈。
"救一个怀有孩子的女性,还需要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