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求助的女王大人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黑暗的夜路上,我奔跑在以固定间距照耀着的路灯下。奔出了山本的家之后,我来到了安静的住宅区。也许是因为时段的关系,路上几乎没有人。
我气喘吁吁地拼命跑着,彷佛在逃避着什么似地,不停地奔跑。有时候回头望向后方,不停地跑,绝不停下脚步。到了再也跑不动的时候,心里浮现这样的想法——
我到底在做什么?
高中毕业以后我就没再运动过了,体力因此衰退了不少。按着抖个不停的膝盖,我气喘如牛。
我深深地吸气,然后呼气。夏天夜晚的闷热空气,使我脸上冒出斗大的汗珠。看到汗水从额头滴落地面,我才察觉自己连鞋子都没穿就奔出了山本的家,脚上只穿着袜子。
只穿着袜子直接在柏油路上奔跑,现在袜子破了大洞。
在圆形的路灯灯光下,我忽然感觉自己是多么地卑微、可悲,不由得咬紧了下唇。
我为什么做了这种事……?
某一天,我跟高中时最讨厌的男生重逢了。当时发现便利商店内那个慵懒的店员就是那家伙之后,之所以跟他搭话,是因为我的生活状况非常恶劣,又偏偏遇到了我高中时最讨厌的男生,使我重新体认到自己的处境名符其实地悲惨得有如地狱。为了嘲讽这样的自己,我才开口向他搭话。
假如当时没有那样的念头,我肯定不会开口跟他相认的。
也许这一切都是命运。
那个时候,我的人生处境跟高中时完全相反。
那个时候,我的情绪处于极限状态,忍不住在深夜跑出来走动。
那个时候,我跟那家伙重逢。
这一切……说不定全都是命中注定。
高中时,我真的很讨厌那家伙。发言总是很敷衍,说话、做事都不看场合,态度永远嚣张臭屁。
但是,与那家伙相处了五天下来,我有了新的发现。
当然,他无疑是个嚣张的家伙。总是要用惹恼人的方式说话,令人很不耐烦。而且还总是满不在乎地提起我不想提起的事。
他还是一样地白目,不会看场合做事、说话。明明知道我的心情已经很受伤了,没必要特地说「我们并不是情侣」这种理所当然的话吧。这家伙真的很让人恼火。
但是……
其实那家伙说话从不敷衍,从不随口胡说。
『你只是被那家伙利用了。』
他的话总是切中核心。
『人即使失败也不会死。』
真确到令人恼火的地步。
……我想,我高中时应该是因为太讨厌他,才会只意识到我对他不满的部分。
对于他的优点,我则是视而不见。
只在意他的缺点,并且满心厌恶。
所以,我对他的印象一直坏到极点。一直以傲慢嚣张的态度对待他的,其实是我。
其实我才是最差劲的……
但是……
但是……
他却收留了这样的我。
对于跟那个人同居的生活满心绝望的我,落到了无处可去的地步。这时候,他却对我伸出了援手。
为了帮助我,甚至慷慨地说愿意借我钱。
『你做的汉堡排很好吃。』
还称赞我做的料理好吃。
……但是,我却……
我却拒绝了山本,拍开了他的手。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那个时候,我察觉他身上有柑橘类的香水味,顿时心里涌现了难以言喻的情绪。
独占欲。
嫉妒。
厌恶。
这类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的时候,山本偏偏客观地点出了我跟他目前的关系,使这些情绪一下子全爆发了出来。
一时之间的失控,使我突然采取了这样冲动的行为……
不过,山本他可是收留、保护了我。而我却拍开了他的手,这样的行为无论怎么说都是恩将仇报,难辞其咎。
为什么我会被那种情绪所困?
为什么我会那么激动而不讲理?
为什么我没有留下来跟他好好地沟通、把自己的心情告诉他?
……就像我高中时最讨厌的山本到今天为止为我做过的那样。
「今后我该怎么办呢……」
因为刚才激烈地跑过,我现在感觉胸口很痛。
然而,现在更让我难以忍受的是满心无穷尽的孤独感。
虽说是我自作自受,但是现在我跑出了山本的房间。
他对我那么好、那么温柔,无私地为我奉献,而我却拍开了他的手,跑出了他的家。
不知道山本现在怎么样了?
在生我的气吗?
还是因为麻烦的食客离开了而如释重负、满心畅快?
换作是我的话,一定是后者。因为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是,没有学历也没有钱,一无所有。而且还是个跟前男友起了冲突的问题人物。
如果是我的话,才不会想要收留这种烫手山芋,绝对不想有所牵扯。
但是,他却对我这样的麻烦人物伸出了援手。
这五天来,我到底对他造成了多少困扰?受到他多少帮助?
而这一切都被我刚才的行动蹭蹋了,真是愚蠢至极。
我察觉我的手正在发抖。这并不是因为我太久没运动、突然剧烈运动的关系。
这是——恐惧。
以前,在我即将被那个连名字都不想提起的人殴打的时候,我也常像这样发抖。
我在害怕。满怀恐惧。
也许山本讨厌我了——想到这一点,我就非常害怕。明明高中时我单方面地厌恶他,现在却又自顾自地害怕被他讨厌,真是多么自私啊。但是,我现在真的很害怕被他讨厌,害怕得甚至颤抖不停。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这下子该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山本,快来救我。
就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没想到我会有向山本求助的一天。
不过,事实上我心里对他也有一种近似确信的感受。
如果是山本的话。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帮助我、会救我的。
那一天,他在便利商店懒洋洋地打工。只因为在这种时候跟我闲聊了几句,他就决定收留我、让我在他家住下。
在那之前,我的人生是一片黑暗,周遭没有一丝光明,脚下是愈陷愈深的泥沼,彷佛即将被尸骨拖下地狱,拖入毫无希望的黑暗。
在这样的绝望中,在这样的黑暗中,为我点燃希望之光的,就是山本。
现在,山本一定会找到我、来救我的。
他会找到现在气喘如牛的我,稍微责备我在搞什么,然后摆出一脸无奈的表情,讲出正确的大道理驳倒抗拒的我,然后带我回去他的家。
就像这五天来那样。
即使我做了愚蠢的事,即使我犯下了错误。
他都会以正确的答案指正我,告诉我该走的路,拯救我。
现在,我听到了脚步声。
不是休闲鞋的脚步声。
也不是凉鞋的脚步声。
是皮鞋的脚步声。
山本的家玄关的样子,我还记得。我知道他常穿皮鞋。个性吹毛求疵的他,喜欢穿保养起来特别费事的皮鞋。
不过,稍微一想就知道,即使听到的是皮鞋的脚步声,来者也不见得一定会是山本。
在这个国家、这个大都会、这城镇内,平常习惯穿皮鞋的人肯定多得数不清。
而山本只是那其中的一人。许多人当中的一人。
我会以为是他,完全只是因为我自己这么期望着。
我打从心底盼望发出这皮鞋脚步声的人是山本。
我内心的盼愿转变为希望。然后,现实让我陷入绝望。
「小惠?」
那是我很熟悉的声音,却也是最不愿想起的声音。
明知一定是他,心里却仍抱有一丝逃避现实的想法,希望实际上回头后看到的并不是他。
我不敢回头。
但是,我知道现在除了回头,别无选择。
我缓缓地转身,望向皮鞋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在我面前的人是——
「小惠……?真的是你?」
诚恳的声音与语气,毫无一点皱摺的衬衫,三七分的发型。
这时候,我才想起——
这个人也跟山本一样,每天去上班都一定会穿皮鞋。
「诚司。」
他的名字叫做内海诚司,是我的前男友,也就是之前一直对我施暴的罪魁祸首。
◇◇◇
高中毕业的两个月后,在我所属的大学社团的女性友人邀约下,我参加了一场联谊。对我而言,参加这类的聚会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尤其是在升上大学、来到东京生活之后,由于不再与父母同居,自由时间变得更多,参与这种聚会的机会也增加了不少。
这天也不是我第一次参加这个同社团的女性友人主办的联谊,而是第三次。这一天,参加联谊的女生们都花了很多时间化妆,穿着特别可爱的衣服,准备得比平时还要认真。
因为听说这一天参加联谊的男性都是大银行的行员。为了争取条件良好的长期饭票,女生们纷纷使出浑身解数。
不过,我并不重视这种事。跟往常一样,我参加联谊只是为了给朋友面子。
从以前就常常有各种人邀约我去参加联谊,听那个主办的朋友说,只要知道我有参加联谊,男方都会认真地找各种绩优股来参加。加上我在联谊时都不会特别积极地追求男性参加者,不会让酒会的气氛恶化,所以女生也都很喜欢我参加联谊。
说穿了,也只是在利用我而已。老实说,这样的状况让我相当厌倦,但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东京没什么好朋友,就连交情只有这种程度的女性友人对我来说都是宝贵的交流对象。
所以我还是参加了联谊,虽然很无奈。
当天,我跟着朋友前往联谊的会场。不是吵闹的连锁居酒屋,而是个人经营的时髦居酒屋。
走进店内,我们被带领到会场,是一间灯光有些昏暗的完全独立包厢。不同于一般的居酒屋,店内的装潢时尚典雅,餐饮的价格也稍微昂贵,因此我对这次联谊的印象逐渐好转了。
我们女生被带到这有日式地炉桌座位的包厢之后,排成一列坐下。稍等一下之后,男生们也来了,隔着桌子在我们女生的对面同样地排成一列坐下。
「之后可以任意换座位。」
一个女性友人凑过来跟我咬耳朵这么说道。
这种事完全不重要——
这时候我还是这么想的。
联谊的参加者都到齐之后,在和乐融融的气氛下,参加者开始轮流自我介绍。
「我是内海诚司。」
其中一人就是他。
这时候的我还完全想像不到,以后我竟然会跟这个人交往,甚至跟他同居。
第一次见到诚司的时候,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个爽朗的好青年。有些娃娃脸,待人随和,而且看起来很认真。说穿了就是个普通人,感觉完全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市民。
高中时的我,对于讨厌的对象会单方面地、彻底地排斥、躲避。对于这种倾向,我有自知之明。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山本。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我,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讨厌每一个刚认识的人。我会讨厌一个人,是各种坏印象累积下来的结果,包括第一次见面时的印象、或者是对方做出让我感到不快的言行之类的。
在开始同居之后,诚司将会对我做出很多我不愿想起的恶行。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在我的心目中,一开始诚司给我的印象相当不错,因为他在联谊上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说话用词、还有态度都温和而谦虚,让人深有好感。
一开始的时候,他真的是个很温柔体贴的人。
在联谊上,由于周遭的人都表现出一副「你们两个应该要在一起」的态度,在气氛使然之下,我跟他互留了联络方式。
意外地,在联谊之后主动联络他的竟然是我。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有一次我想随便约个人出去玩的时候,开启了手机通讯软体,注意到诚司的名字在联络人名单中的倒数第二个,于是我想起了他。
那一天的联谊,由于对象男性都是社会人士,内容相当奢华。这些男性银行员当中有几人洋洋得意地强调自己出手有多么地阔绰、慷慨,那副只知沾沾自喜地炫耀的模样让我觉得滑稽,不过他们经济条件优渥也是不争的事实。然后,我想起这位诚司先生也拥有同样的经济条件。
既然他这么有钱,也许能让我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时光,不同于对目前的我来说理所当然的体验。我不想被误会,要在此声明,我并不是看上他的钱,企图向他索求各种礼物或款待之类的。实际上,在同居之前每次约会的花费我们都是各出各的。
我的着眼点是,因为他比较富有,眼界应该也会比较宽广,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世界。理由就是这样。想要追求有收获的人生,这样的渴求是每个人都会有的。不过,一个人的生活水准终归要受限于自己的经济条件。
高中时,我很讨厌在老家的生活。父亲严厉而唠叨,都什么时代了还严格地要求我遵守门禁时间。若我在门禁时间后回家,父亲会很生气,责备我要严以律己。
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父亲。
后来我考上大学,在告诉父亲要去东京读大学之前,我先设法拉拢母亲,一步一步地说服她支持我,然后才向父亲摊牌,说我要去东京读大学。结果父亲非常生气,跟我大吵了一架。
后来,父亲勉强答应让我到东京读大学,却不供应学费以外的花费。唯独这一点,他无论如何就是不肯让步。
高中时的我认为即使那样也无所谓。那时候的我实在是太讨厌父亲,一心觉得只要能离开父亲离得远远的,怎样都好。
开始读大学之后,我的生活多了更多自由的时间。这是当然的,因为少了父亲的约束。
不过,也多了经济方面的烦恼。一个星期必须打工五天,不然无法生活。
所以,我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想知道比我富有的诚司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眼中看到的是什么样的世界。我真的很感兴趣。
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他开轿车来接我,带我去兜风。那时候我们去山上看水库,听着泄洪的声音,绿意盎然的美景让我深受感动。当时的感动,我仍记忆犹新。
不过,那时候我并没有因此就对他有特别的好感。
只是,我并不排斥与他相处。因为在他的带领下见识不曾体验过的世界,让我感觉满心新奇。
诚司很喜欢车。约会时移动的时候总是开着他的轿车,让我坐在副驾驶座。
「我们偶尔也可以用搭车以外的方式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有时候我会在他的副驾驶座上这样发牢骚。
因为我不喜欢车子。我的母亲没有汽车驾照,在我的记忆中开车的总是我的父亲。因此,在我的印象中,车子总是让我想起了父亲。
所以,光是坐在汽车上,就会让我想起父亲以前各种不理不睬的冷漠言行。
因此,我很不喜欢车子。
「抱歉,我搭电车会晕车。」
「你平常不是都搭电车上班吗?」
「……就快到了,你就忍忍吧。」
既然上了车,在抵达目的地之前除了忍耐也别无他法。到最后我只能放弃说服他,专心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每次都是这样。
诚司以前大学时参加的社团似乎是爵士乐社。也许是因为这样,开车的时候车子里播放的总是爵士乐。虽然我对这类的音乐一窍不通,但这种音乐似乎有让心神放松的效果。我就听着这样的音乐,同时望着车外的风景。
那一天,我们计画去热海观光,车子在沿海的道路上行驶。
车窗外的景色有蓝海与白浪,还看得到远处海上的渔船。海岸则有钓客在垂钓,望着大海悠哉地等待鱼儿上钩。
安详平静的景象,彷如偶像剧的场景。
在经济条件上深受限制的我,实在没机会体验这样的午后时光。
只要跟随这个人,以后我就能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当下我心里浮现的是这样的念头,那是不同于好感的感情。
后来,我们双方都没有明白地跟彼此提议交往,而是在气氛使然下自然而然地开始交往,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情侣。
「小惠,来我家跟我一起生活吧。」
然而,同居跟交往可是不同的。同居是以明确的话语约定为基础的行为。
当时答应他的时候,我不敢说自己心里完全没有一点势利的想法。要是跟他一起生活,我的人生将会变得更充裕——我当然这么想过。如果说这样就是财迷心窍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小惠,为什么你会用超市卖的熟食充当晚餐?真是没品味。」
也许我是遭到了报应。
因为我利用了他对我的好感。我并没有特别喜欢他,却打算跟他结合,因此遭到了报应。
同居一个星期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开始变得粗暴。那个时候我刚好搬出了原本自己一个人住的公寓,东西都搬进了他家。
他指责我的理由是,不同于每天忙于工作的他,我整天在家无所事事,应该要认真地做晚餐才对,不应该偷懒。
同居之前,我向他清楚地表明自己并不会做菜。但是,他似乎完全忘了这件事。
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有反驳、顶嘴。我们每天都在争吵,就这样持续了大约两个星期。
他第一次动手打我,也是因为我们的口头争吵太过激烈,甚至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第一次挨打之后,我凶狠地瞪了他。
那时候他满心罪恶感,铁青着一张脸。
不过,他似乎很快就察觉——
就算我的性格再怎么好强、态度嚣张、巾帼不让须眉,体力还是完全无法跟身为成年男性的他对抗。
察觉这一点之后,他只要一有任何不满就揍我。
只要我一顶嘴,他就踢我。
白天,我在受伤瘀青的部位抹上药膏、贴上贴布,晚上又继续挨打。
「我要离开这个家!」
我好几次都信誓旦旦地这样说过。但是,却从来没能付诸实行。
因为,只要我说出这样的话,诚司就会不停地向我道歉,脸上浮现非常伤心的表情。然后他会安分一阵子,暂时不对我施暴。
如今回想起来,也许就是因为我从未真正地离开过他,他才会得寸进尺,以更激烈的暴力对待我。
渐渐地,他变本加厉,暴力行为愈来愈剧烈。就算我威胁说要离家出走,他也不怕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有离开诚司。
我搬出了原本的住处,还因为向父母表明要跟诚司同居而被断绝了关系。与朋友之间的联系也被断绝。而且我无处可去。这些都是原因,不过——
「小惠,你最近厨艺进步了不少呢。刚开始的时候做的料理简直不是人吃的。」
有时候他会这样称赞我,让我打从心底感到高兴而无法狠下心来离开他,这也是事实。
不过,我还是有自知之明,察觉自己的状态有问题。
当初之所以决定跟他同居,是为了追求更丰富的人生。然而,现在我的人生却远远称不上丰富。
多亏他……不,应该说是他害的,我学会了所有的基本家务。不过,我完全没有能自由运用的金钱,精神与肉体也随时处于痛苦状态。
这样的生活,到底要持续到何时?
每个星期,只有星期六那一天,诚司假日必须上班,深夜才会回家。因此对我而言星期六是一个星期之中唯一得以喘息的一天。
白天,从阳台眺望停车场,看到诚司的车没有停在那里,我的心情就会不可思议地平静。
然而,当时间愈来愈接近深夜,我看时钟的次数就愈来愈频繁,而且无法克制自己这样的行为。
心跳也愈来愈快。
手脚冰冷,光是站起来就会微微颤抖。
于是,我终于明白了。
——我再也撑不下去了,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想到这里,我恍惚地走出家门,但没有目的地。由于他今天不会回来吃晚餐,我就懒得准备,自己也没吃晚餐,所以当下有一点饿。
我漫无目的地到处走动,最后走进了一家从未去过的便利商店。我打算买些东西回去当宵夜吃,在店内挑选商品。
买回去吃?不,我已经无家可归,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明明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无法忍受,但最后我却还是打算回去那个家。
「咦?山本?」
然后,我在这间便利商店跟山本重逢。